到现在，她才真真正正信了他的那句话。
如果她要杀人，他真的会递刀子。
他爱她至此，不在乎身惹尘埃。
沈清梨嘴唇动了几动，才问：“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出差回来了？”
宋南谌笑：“提前告诉你，哪里还有惊喜？”
沈清梨：“所以，你就不是去出差的？”
宋南谌否认：“是真的出差，只不过顺便回老家取了点东西。”
沈清梨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些东西，大概是自己收到的那一大堆的生日礼物。
她原还以为，那是他临时准备的。
“那些礼物……”
宋南谌揽她入怀：“之前攒的，一直放在昆城那边，没带回来。”
他说的轻松，沈清梨却难以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怎样微茫的希望，给那时的她准备礼物。
第52章 爱意
人生27载, 沈清梨第一次相信爱情，相信这世上终会有一人, 穿越茫茫人海, 坚定地，只为她而来。
她将手揣进兜里，把之前塞进去的那只彩绳手链拿了出来。
她认真端详那细致漂亮的绳结, 想象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捏着彩绳躲在角落，一点点学习编织的样子。
宋南谌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瞥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神情有点不自然，连耳根也微微发热。
那时候的宋南谌很穷，生活费很拮据，一分钱掰成两分用, 连女孩子喜欢的漂亮发卡都买不起。
偶然撞见同班女生课间躲在教室编手链, 羞红着脸讨论暗恋的同班男生。
宋南谌抿唇，动了心思。
他很聪明，只留心看别人操作几回就能揣摩出七八分。
他满怀虔诚，将思念缠绕进五彩绳结，盼望着他的梨子回来的那一天。
宋南谌侧眸, 看见女孩葱白的指尖拨弄伸缩节, 将那手链戴在自己洁白的细腕上。
好在，他留的富余量足够, 戴在她手上刚刚合适。
极富年代感的手链，在如今看来有点土, 戴在她手上却很好看。
沈清梨眯着眼，洁白的腕在宋南谌眼前晃了晃：“好看吗？”
“嗯, ”宋南谌握住她的手，指腹一下下摩挲她的掌心，“好看。”
沈清梨盯着他俊挺的侧颜，眼角湿意缓慢汇聚。
她轻轻眨眼，压下酸涩，轻声问他：“宋南谌，你为什么会每年给我准备礼物啊？”
她掌心柔软细腻的触感让宋南谌上瘾，他捏着她的手，缓缓解释：“因为当时你说，一定会回来。我一开始想，五月不回来，六月不回来，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总要回来的。你会回来继续在我耳边叨叨，让我送你生日礼物，如果到时我拿不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沈清梨鼻子发酸，聚在眼角的湿润无声滑落。
她抬指轻轻抹去，仍旧靠在他肩上，故作轻松地问：“我要是不回去呢？”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总有一天会送到你手上的。”他说得轻松，好像这对他来说，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都不确定我会不会回去，你还等什么？傻不傻？”沈清梨心口酸胀得厉害。
宋南谌声音低沉，像玉石敲击般动听：“当时没想那么多。再后来长大了，工作了，你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反正，都是一样的。”
“所以你去过很多地方找我吗？”沈清梨想起他昆城那套房子里挂着的那张地图。
密密麻麻的记号，是他追寻她的足迹。
宋南谌一愣：“你都知道了？”
沈清梨点头：“你喝醉那晚，就自己告诉我了。”
这倒是宋南谌没想到的，他向来克制，很少醉酒，唯一失控的那次，就是被沈清梨撞破身份那晚。
宋南谌顿了顿，继续坦白：“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来过罙城，就在碧湾青城楼下的咖啡厅。”
沈清梨一愣：“什么？”
“之前有查到沈兴和在碧湾青城购买房产，就想着碰碰运气。可是，物业说这里没有姓商的业主。”
沈清梨懂了：那时候才十多岁的自己，跟随妈妈一起生活，宋南谌想当然地认为，各种资产应该都记在商泠名下。
“因为当时妈妈不肯要爸爸的东西，所以房子都记在我名下。”
宋南谌无奈苦笑：“倒是我自作聪明，走了弯路。”
他只寥寥数语，沈清梨却听得喉头发紧，她吸吸鼻子，小声嘟囔“我哪有那么好？哪里值得你这样？”
宋南谌侧过身子，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身子转向自己：“梨梨，你不要总这样妄自菲薄，上一辈的恩怨不是你的错，沈兴和落到今天这个局面更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沈清梨艰涩开口，“沈清芷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确实存了利用你的心思，我想，如果能利用你让他们不痛快，我何乐不为？当我以为你是沈兴和的律师的时候，我甚至想，把你拉到我的阵营，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坐困愁城。”
当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当心里肆意疯长的黑暗摆在宋南谌面前，沈清梨反而松了口气。
这就是她，不再是困顿小男孩心底的皎白月光，她自私，她怨怼，甚至想着报复，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紧张地盯着宋南谌，却见他轻轻笑了笑：“可是你那样做了吗？”
沈清梨愣住。
宋南谌幽深的眸底闪着光：“你没有那样做，甚至会因为沈兴和的遭遇而心软。每个人都会有阴暗的想法，这很正常。并不能因为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料定这个人是坏人。事实上，你坚韧、勇敢，你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你努力不让泠姨为你担心，你一直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眼泪大颗滚下，无声滑落。
宋南谌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替她擦掉眼泪，声音无限温柔：“梨梨，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沈清梨抬起湿漉漉的眼，对上他深情的目光，终于弯了弯唇：“所以，我才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宋南谌吗？”
“对，”宋南谌宠溺地揉她的发顶，“最好的宋南谌。”
沈清梨被他一本正经的自夸逗笑：“你说得对。”
沈清梨默了半晌，直到心绪平稳下来，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她抬头问他：“宋南谌，为什么只有26岁之前的礼物，那今年的呢？”
宋南谌喉结轻滑，眸光闪烁，良久才低声开口：“可能……我数错了吧……”
这样烂的借口当然不能糊弄沈清梨。
她想了想，忽地想起商业大厦一楼从天而降的缤纷气球。
试探地问：“商业大厦那些，是你布置的吗？”
“嗯，”宋南谌没否认，“就是没派上什么用场。”
那个猜测在沈清梨的心头疯狂涌动，因为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宋南谌，那你原本，是打算跟我求婚吗？”
宋南谌身子一僵，突然觉得口舌发干得厉害。
她闪着水雾的眼看着他，让他不敢迎上她的目光，怕不小心，心底疯狂克制的情愫会骤然失控。
他筹备了这场告白，想尽可能将青葱岁月的色彩补偿给她。
他甚至不敢提求婚。
这场告白没有主题，只有他一个人炽烈的喜欢。
他怕自己太过心急，吓退了刚刚从壳子里探出头的姑娘。
他等了许多年，并不在乎再多几年。
宋南谌倾身，唇吻上那双眼，也将心底的贪欲压下。
他温声安慰她：“你别紧张，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那么快。”
沈清梨怔了怔：“不是吗？”
宋南谌弯唇笑：“只是给你过生日，小女孩不都喜欢浪漫的告白吗？”
沈清梨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不死心地追问：“真的？”
宋南谌默了良久，低低“嗯”了声。
心头莫名笼上阵失落。
沈清梨不太确定这股情绪的由来。
沈清梨无比确信，她爱宋南谌。
可她不确定，当这爱被冠以婚姻的枷锁，会有多长的保质期。
听到他否定的回答，她应当是松了口气的。
可心头却像坠了颗石头，沉甸甸的。
医护人员忙了好半天才从病房退出来，再三叮嘱，如果还想让沈兴和活命，不能再有刚才那样的意外发生。
沈兴和毕竟是沈清梨的父亲，也曾疼爱她十年，她不可能真正撂开手不管。
两天没有回家，宋南谌的下巴已经浮出一层淡青色胡茬。
沈清梨赶他回家休息，宋南谌不肯。
两相僵持下，病房门被推开，竟是商泠女士。
当初恨沈兴和入骨，发誓和他不复相见的商泠，因为担心女儿，还是来了医院。
她脸色铁青，看起来极不情愿。
沈清梨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商泠站在床前许久，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半生又恨了半生的男人，此刻躺在那里毫无生气，心中五味杂陈。
她依旧趾高气昂：“我不来，难道看着我女儿伺候他吗？他也配？”
沈清梨心头一热，撒娇地往商泠女士身上拱：“我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商泠沉着脸，“需要爸爸的时候他没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如今需要人照顾了，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你们两个现在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这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沈清梨惊讶地看自家老妈：“可是你……”
商泠睨她一眼：“想什么呢？待会儿我也走了，我来之前找了个护工，等护工来了，我也就走了。”
目前也只能先这样。
沈清梨和宋南谌一起回了碧湾青城，顾不得别的，简单洗漱后，一起窝进被窝里补眠。
一天之间发生太多事，沈清梨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光怪陆离，无数记忆碎片纷沓而来。
她时而皱眉，时而低泣出声。
安静的夜里，宋南谌揽她入怀，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大掌在她后背轻拍，像安抚无法自主入眠的婴孩。
隔着窗帘透进来的月光，宋南谌从一旁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布的盒子，打开，钻石在如水月色下闪耀着璀璨光芒。
他将戒指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套在女孩的中指上。
在他的安抚下，沈清梨舒展了眉毛，沉入梦乡深处，呼吸变得匀长，对男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一无所觉。
宋南谌弯唇浅笑，爱意在无人的夜宣泄。
他低声呢喃：“梨梨，今天是第一次跟你求婚，等到第15次，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第53章 腹黑
沈清芷通红着一双眼, 去探视江柔。
短短月余，原本风姿犹存的女人就像突然老了十多岁, 脸色枯黄, 一双眼睛麻木而空洞。
“妈……”沈清芷心疼不已，将听筒举在耳边，声音哽塞, 指了指玻璃另一侧的话筒，示意她接起。
江柔似是反应了好半晌，眼睛才聚焦在女儿身上。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江柔猛地抓起听筒，死死盯着女儿：“你爸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他怎么还不来救我？”
沈清芷喉头发紧，半天，才艰难开口：“他……酒驾上高架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躺着, 医生说, 大概醒不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江柔有点不太敢相信，眼睛木愣愣地盯着虚空，许久许久，像是被突然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 脊背迅速佝偻下去, 嘴里喃喃着：“怎么会呢？他……不可能啊……”
沈清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下眼底的酸涩, 问：“妈妈，你在里面……过的好吗？”
她声音很弱, 很明显，江柔过得并不好, 就像棵迅速枯败的树，生机全无。
江柔的视线重新回到女儿脸上，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芷芷，你去找宋南谌了吗？他们都说，他很厉害的……他一定有办法救我……”
沈清芷从进来开始，江柔没问她一句好不好，字字句句都只关心自己的困局。
看着惶恐的母亲，她不忍地垂下眼，只能点头，又摇头。
“那你求他们了吗？沈清梨不是你姐姐吗？你去求她啊！？”江柔变得很激动，被身后的狱警喝止。
昔日那个最爱自己的妈妈，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毫无昔日半分柔情，这样的江柔让她觉的无比陌生。
沈清芷满心悲凉，深吸口气，对上江柔希冀的目光：“妈妈，她凭什么帮我？”
江柔依旧一副理所当然：“因为你是她妹妹！她当然该帮你！”
沈清芷自嘲地笑笑：“妈，我跟她真是姐妹吗？”
这句话，让江柔脸上的表情僵住：“芷芷，你在说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干嘛还瞒我？妈，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像是崩溃的情绪已经过分透支，此时的沈清芷倒是难得的平静。
江柔还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依旧嘴硬着回答：“你当然是沈兴和的女儿！”
沈清芷抬眼，眸底温度渐消：“我看到亲子鉴定报告了。”
江柔浑身一震，脸色迅速灰败。
良久，才自我催眠般喃喃：“是他先抛弃我的……明明说好了，等他毕业找到工作稳定下来了，就和我结婚。结果，他为了前程，搭上了商泠那个贱人！他不仁，我为什么不能不义？他找，那我也找……”
沈清芷痛苦地闭了闭眼：“所以，那人究竟是谁？”
江柔摇头：“那晚喝太多，不记得了……原本这件事没有第二人知道的，沈兴和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还骗我！”沈清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眼泪扑簌簌滚落，“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我爸爸，你还要给我洗脑？教我争宠？你让我满脑子都是恨，恨商泠，恨沈清梨！你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江柔疯狂摇头：“不是的芷芷，只有那样，你才能过上好的生活呀？况且，这一切本来就是沈兴和欠我的，是他活该的！”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沈清芷已经筋疲力尽。
她摇头，冷冷道：“妈妈，你知道吗？他为了堵上你的那些窟窿，把所有的都填进去了，他也算对得起你了。”
在江柔愣怔得间隙，沈清芷挂断了电话，没再看一眼对面无声呼唤的母亲，转身，走出探视室，走进外面暴烈的阳光里。
*
等沈兴和的情况基本稳定后，沈清梨便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人转到了罙城一家不错的疗养机构。
因为是醉酒车祸，前后一应费用走不了保险，巨额医药费就压到了沈清梨身上。
房间里，沈清梨和宋南谌交握着手，沉默地看看护人员前前后后地忙活，只有一旁的方卿书愤愤不平：“凭什么你管他？！妈的！太不公平了！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她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