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暴脾气的沈清芷按捺不住了，冲沈清梨喊：“你还来干什么？！哪里是你家？怎么？那两套房子满足不了你了？你又想回来作什么妖？！”
沈清芷长得更像沈兴和，五官立体而浓烈，肤白貌美，是那种明艳的长相，张牙舞爪起来，气势逼人。
沈清梨不说话，只用一种无辜又心痛的目光看沈兴和。
对这个平日鲜少关心的女儿，沈兴和是愧疚的，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心便软了一片，低声呵斥沈清芷：“芷芷，不能对你姐姐这么没礼貌。”
呵！姐姐。
沈清梨在心头冷笑，她和沈清芷的确是姐妹，是只差了两个月的，同父异母的姐妹。
沈清梨不再理他们，一步一步，从容而淡定地朝众人的方向走。
“你去哪？听不懂吗？你不许踏进我家！”沈清芷像只守护领地的幼兽，气急败坏地要驱逐靠近的沈清梨。
宋南谌却闪身挡在她面前，对沈清芷冷眼道：“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南谌的耐心已经耗尽。
下午送完沈清梨母女后，宋南谌用最快的速度将北城这边的工作处理好，赶着回家见妈妈，赶着跟自己寻找了好久的姑娘相认，谁料，路过沈家时，恰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沈兴和。
作为多年的老邻居，沈家那点陈年旧怨他自然再了解不过。可是，尽管沈兴和和商泠当年闹得鸡飞狗跳，终归也只是沈家的家务事，作为一个外人，他没有立场去指摘谁。
沈兴和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蓦地一亮：“你是小南吧？”
宋南谌淡淡的：“沈叔叔好。”
眸光轻飘飘扫过他身后，站了个容貌娇俏的女孩子。
“哎呀，这么多年没见都快认不出来了！”
沈兴和也算是看着宋南谌长大的，看当初那个内向寡言的小男孩长成如今这般清秀俊逸的模样，沈兴和由衷欣慰。
沈清芷扯扯沈兴和的胳膊：“爸爸，这是谁？”
她和妈妈是在沈兴和彻底离婚后才搬进的沈家，对老家北城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
“哦，这是咱们老邻居家的儿子，喏，”他朝窄街尽头指，“就那家，你宋阿姨家。”
沈清芷眼睛里有惊艳和惊喜：“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宋南谌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沈兴和挠挠头，印象里，他只记得这孩子胖乎乎的，叫小南，至于人家大名叫什么，他还真没专门打听过。
沈清芷却伸出手：“你好，我叫沈清芷，第一次来北城，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宋南谌抬腕看了看手表，像是没察觉到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我也不常回来。”
沈清芷的小脸登时有些挂不住。
沈兴和冷眼打量宋南谌周身的气度，以自己混迹商场多年的直觉，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如今不一般，便笑着打圆场：“是啊，大家都太久没回来了，北城如今变化是真大，这样，有机会咱们一块逛逛。”
沈清芷忙不迭连声应和：“我听说咱们北城如今可是国家4A级景区，一直想好好逛一逛……”
见宋南谌真的要走，沈清芷有点急了：“刚才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逛北城的？”
沈清梨恰好走到他们身侧，宋南谌扭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宋律师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宋律师为什么会再度出现在这条街，可她看的清楚，沈清芷看向宋律师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欢喜，连沈兴和对他都有几分亲昵。
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的，一个念头从沈清梨的脑袋里冒出来。
她晃了晃手上那瓶酱油，抬头，笑眼弯弯，心头却有点忐忑：“宋律师有时间吗？”
宋南谌微愣，很快点头答复：“有。”
沈清梨放下心来，笑的更加明媚动人：“那我请你吃饭，上次说好的。”
“好。”宋南谌已然不多话，却答应得很干脆。
“那你想吃什么？”沈清梨调子温软，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关系。
“都行。”
他依旧淡淡，却是有问必答。
沈清芷看向沈清梨的目光就要喷出火来。
“那麻烦宋律师等我一下。”
沈清梨径直越过众人，姿态优雅地朝尽头宋家的方向走，她得跟商泠女士通个气。
果然，商泠女士已经愤怒值max。
沈清梨将手里的酱油塞到她手里：“我不在家吃晚饭了，你们好姐妹好好玩，晚上我来接你。”
“那你去哪？”
沈清梨笑笑：“约会。”
商泠满脸讥讽：“和谁？周公？”
沈清梨竖起食指在眼前晃了晃：“和宋律师。”
说完，转头，大跨步朝外走。
商泠愣在原地，然后，冷不防抽了自己一巴掌：“挺疼的啊……”
宋阿姨笑着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劝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别老管着她，兴许，她能给你带来大惊喜呢！”
商泠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搭在一旁，在宋阿姨身旁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桌子上的相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照片上的男孩穿着学士服，高高大大的，对着镜头比了个僵硬的手势。
商泠一把抢过相册，往后又翻了几页，直到看到他穿着西装坐在办公室里的照片，才终于确认，这就是今天见到的那个小伙子。
“这谁？”商泠声音都有些抖。
“我儿子小南啊！没想到吧！所以我说，让小南给你当女婿，你不亏……”宋阿姨看着自己此生最优秀的作品，满脸自得。
商泠：“你儿子叫宋旸？”
宋阿姨满脸狐疑：“我儿子叫宋南谌啊，你原来不知道吗？宋旸又是谁？”
商泠难得语塞，好半晌，几乎耗尽了本就不多的脑细胞，半晌，才嘟囔道：“这惊喜，真够大的啊……”
第9章 猜想
沈清梨出了宋家的大门，远远地看到宋律师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还站在原地。他在那里，沈兴和和沈清芷也还没走，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夕阳的光影斜斜地打在屋檐，堪堪将明与暗的分界线落在他脚边。
他站在光里，而那两个人站在屋檐的阴影里，望着他的方向。
他的周身像是在发光，听见脚步声，他转头望她，目光坚定。
沈清梨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宋律师，能拉她一把出深渊。
她昂首挺胸，姿态优雅地走到他身边，笑得明媚灿烂：“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他点头：“不久。”
沈清梨和他并肩朝外走，在沈兴和有些怔然的目光里回头，轻飘飘地对他笑：“那爸爸，再见。”
她和他的影子挨在一起，肩并着肩，一步步出了窄街。
窄街的尽头，天光倾泻而下，将那排老房子的影子远远地甩在身后。
宋南谌的车子就停在街口。
沈清梨先他半步来到车旁，正准备去拉后排的车门，手刚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脚尖调转方向，挪到副驾旁边，白皙的手搭在门把上，拉开，径直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道旁的景色缓缓从车窗掠过。
沈清梨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唇角忍不住扬起，侧头看宋南谌：“宋律师，刚才谢谢你啊！”
宋南谌点头：“那是你家人？”
沈清梨面露讥诮，颇带几分自嘲：“我可不敢高攀。”
刚才沈清梨大脑被情绪支配，一时没细想，现在冷静下来才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窄街一共五六户人家，除了沈兴和有个不大不小的企业外，其余都是普通人家，她想不到谁能跟宋律师这样的人物有交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沈清梨装作很随意地问：“宋律师刚才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宋南谌淡淡的，如实回答：“去见一个委托人。”
沈清梨心道：果然。
听方卿书说，一个优秀的商业律师对一个企业来说相当重要，不光在商务谈判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企业的日常运作中，大到投资决策、风险控制，小到合同拟定、劳动纠纷都不可或缺。
沈清梨不再说话，低着脑袋，看起来蔫蔫的。
宋南谌微微偏头看她，抿唇，然后打开了车载音乐。
轻缓的钢琴曲从音响飘出来，带着抚慰心灵的力量，沈清梨却无所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刚刚，她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将“攻略身旁这个男人”提上了可行性研究报告。
沈清梨微微偏过头，认真打量这张清隽的脸。
宋旸，不知名但不明觉厉律师一枚，人帅，看起来也很多金，无不良嗜好。结合近几次的接触来看，除了话少、不爱笑以外，各方面条件都是极好的。
而且，如果能拿捏住沈兴和，再给沈清芷添堵，那简直不要太好。
结论，可行性评分90分。
而扣掉的那十分，则是因为宋律师曾经明确拒绝过自己。
但那算什么问题？
俗话说得好，好女怕三撩，好男怕三挑。
作为一名小说创作者，她沈清梨虽然实践经验极度匮乏，好在理论知识相当丰富。
于是，沈清梨小心翼翼，迈出了试探性的一脚。
车子已经绕着城区跑了小半圈，天光已经暗了下来，汽车的尾灯亮起，汇成城市的流光。
车灯映照得沈清梨的眸子亮晶晶的：“宋律师？”
宋南谌目不斜视：“嗯？”
“这已经是我们第四次见面了吧？”
宋南谌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没有应声。
沈清梨已经很适应宋律师冷淡的性子，并不当回事，挪了下身子，继续试探性地提议：“所以，我们之间的称呼是不是有点太生分了？”
拉进关系第一步，先从改变称呼开始。
宋南谌似乎来了兴致：“那你家人怎么称呼你？”
沈清梨亮起来的眼睛又黯了下去：憋了半天幽幽道：“沈清梨，我妈就叫我沈清梨。”
宋南谌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沈清梨不气馁，很快调整状态：“不过你可以叫我梨梨，之前我同学都这么喊我。”
宋南谌点头，算是答应了。
沈清梨伸长了脖子等啊等，莫名想听他那带点低沉的嗓音喊自己“梨梨”，却没了下文。
沈清梨幽幽叹了口气，有点遗憾，却并不纠结。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好呢？”
宋南谌握紧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清梨将所有暧昧的称呼在心里滚了一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贼心没贼胆。
“要不，我就叫你宋旸吧！”
她调子软软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
宋南谌脚下急刹车，车子在绿灯变红的下一秒停在停止线内。
他转头看她，如墨的黑瞳沉沉得有些吓人。
沈清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明明，他刚才还是挺高兴的。
“怎么了吗？”
红灯读秒结束，宋南谌转回脸，重新启动车子。
“你还是叫我宋律师吧！”
首战未捷，沈清梨很沮丧。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期间，商泠女士发来消息：【先回了，勿念。】
沈清梨原本还担心商泠女士不小心碰到沈兴和，又免不了一阵血雨腥风，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饭罢，沈清梨起身去结账，却被前台告知：“这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她扭头看他，这中间，他只出去过一趟，说要上卫生间。
宋南谌帮她将外套搭在身上：“可以走了吗？”
沈清梨：“说好我请你吃饭的。”
宋南谌唇角弯了弯：“那就当你，欠我两顿。”
很好，又多了两次见面的机会，沈清梨欣然接受，也没有再坚持给宋律师转账。
宋南谌开车将沈清梨送回了商泠的住所——沈清梨外公外婆的旧宅。
到了家门口，沈清梨跟宋律师告别，转身往里面走。
宋南谌将车停在路边，隔着窗户看着她纤薄的背影。
“梨子。”
他忽然出声喊她。
沈清梨隐隐约约听见，脚步顿住，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梨子。”
这次，清晰无比，是宋律师。
她回头，宋律师已经下了车，站在路边。
他站在路灯下，神色温柔。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朝她挥手：“晚安。”
沈清梨怔了怔，也朝他笑：“晚安，宋律师。”
转身上楼，隐隐约约，记忆深处，也有那么一个人，满怀挚烈真诚，朝她挥手：“梨子。”
他在窗下喊：“梨子，起床，要迟到了。”
他蹬着自行车扭头瞪她：“梨子，别闹，痒。”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朝她挥手：“梨子，晚安。”
沈清梨突然有种荒谬的猜想。
这天夜里，时隔十几年，沈清梨第一次梦到小胖子。
那个矮矮胖胖的小男孩迅速变高变瘦，最后和宋律师的那张脸重合。
半夜梦醒，沈清梨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可能……”
第10章 倒刺
半夜，沈清梨被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惊到了，再也没睡着。
宋律师那张脸在眼前来来回回地晃，可记忆中小胖子的那张脸已经很模糊了。
沈清梨起身，趿着拖鞋出了房间，想去客厅到口水喝。
阳台窗帘拉开着，一团黑影蜷缩着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脚边还横七竖八地滚了几只易拉罐。
轻柔月光笼在她身上，温柔又孤寂。
沈清梨怔了怔，然后放轻了脚步，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转身走到商泠身侧，将玻璃杯往她手里塞。
商泠这才似有所觉，恍然回神，抬头的一瞬，脸上的落寞被她恰到好处地隐进黑暗里，抬手接过她递来的温水，脸上又是那抹熟悉的揶揄：“呦，没投毒吧？”
沈清梨白她一眼，紧挨着她在地毯上坐下：“您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商泠双颊微红，将温水放在一旁，从身侧拿了罐新的啤酒递给沈清梨，又拿了罐捏在自己手里，利落地拉开拉环。
“来，喝点。”
这样的商泠并不多见。
沈清梨听话地接过，打开啤酒，抬头抿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