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寻何四。”
寻完,才好安心赶赴踏春之约。
第20章 公主的筹谋
马车停在城郊。
攀儿一路心惊胆战,摸着脸上的巴掌印,唯恐被公主杀了头。
大宫女霜花下来赶她走到一边,攀儿抱着树干子望自家的小车,却不见什么尖叫。过了会,另从林子深处来了一辆车。昭阳公主缓步下车,过去了。
只是,攀儿小心翼翼地发现,昭阳公主上车时的腿颤了颤。
好似没力呢。
仔细观察完面如锅底的菡羞,攀儿唤: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菡羞立即直起身体,“我没事。驾车,咱们回家。”
攀儿见她神色有些肃穆,便不敢多问。
路上,菡羞将戚云月留下来的令牌捧在手里,面色复杂地来回打量抚摸。令牌上的凹痕压地手起红痕。
她沉吟。
戚云月刚才似有非无地说了两句话,总的就是叫她老实闭嘴,赏了信物。
一路上,霜花的眼神越靠近郊外就越担忧。时不时还想撩帘子,都忍住了。
小细节上,菡羞并不记得太多。不过这会猜也猜到了。
恐怕路上有人等着呢。
好在并没有发生担心的事,她正琢磨,攀儿突然尖叫:
“小姐!公主那辆马车冲出来了!后面有杀手!”
菡羞心脏骤停一秒,随即踢开帘子就往后看,果真见戚云月的马车疯了似的往前冲。后头有一群挥刀的黑衣人穷追不上。
霜花从车里探一个头,惊慌失措。恰遇菡羞出来,眼睛一亮,立即冲她叫道:
“陆二小姐!快快护好我家公主!”
那些杀手立即分了一半朝她这处来。菡羞一愣,牙齿差点咬碎。
“攀儿!快逃!”
她还没活够,任务还没做完!
攀儿马鞭挥地彻响云霄,却怎么都比不过戚云月那匹发了疯的马车。眼见着前方一片深林,马车撞上去许是要车毁人亡,菡羞有心想蹭一蹭主角光环,奈何身后的杀手快把刀捅进车里了,这还蹭什么。
菡羞拼了命的吼:“快跑!”
攀儿握着马鞭,边哭边叫:“马儿跑不动了!”
菡羞眼前发黑,舌尖抵住牙根半秒,她蓦地淡漠了面色,冷静道:
“往林子深处去,横竖跑不掉了。”
能帮戚云月吸引火力也行,帮不了也罢。
杀手不会因为她喊戚云月不在就撤退。
他们目的明显,很可能谁都不会留。这是菡羞这短短的几秒钟里能做出的最果决的判断。
任务没完成,她还可以重来。大不了继续接受惩罚,哪怕缩减时间也好患上疾病也行。
马车往深处继续行驶,另一头,戚云月那却早已停下。
杀手头目揭开面巾,对着和之前走时一模一样的小马车跪下。里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霜花被扶着从惊马的车中跳落。拔了马脖颈上的银针,她对戚云月行礼:
“公主,二皇子的人马已被影卫悉数杀尽,这场戏,裴大人定是会看见的。”
霜花轻慢道:
“只是叫那陆二吃些苦头,帮我等演一场以假乱真的戏。我瞧她那车反而往野林里去了,确实如公主所言,此女并非那般眼界浅。”
戚云月放了帘子,指腹不紧不慢滑过平整的窗柩。过了一息,出声:
“将来,她兴许有几分用。影二。”
那一直跪着的黑衣人应声:“属下在。”
“父皇将你等赐予我,是为的什么。”
“为公主赴汤蹈火,护公主平安无恙。胆敢冒犯公主者,杀无赦。”
戚云月闭眸,蓦地无声一笑:
“眼下便有一桩赴汤蹈火之事。”
她摩挲着手中的羊皮卷,一字一顿:
“本宫要你赶赴雁门关。”
“杀了裴止风的暗线,收雁门关世代守城大将李家入我太阿宫门。”
戚云月忽地点中那用朱砂圈点出的边塞,冷声:“我听闻,李家女郎一杆红缨枪独步漠北。天生擅长用兵布阵,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可回回捷报里的嘉奖姓名,俱是她几个宗亲兄长。”
霜花拧眉,难道是…?
“这天底下男子做主太久。李家女郎既有如此本事,称一声花木兰也不为过。却还无名无姓。”
“呵,未免屈才。”
影二不解:“莫非那几位李家少将军俱是裴大人的人?既如此,何不让楼将军去处理?”
戚云月嗤笑一声:
“楼毅自有他的去处。我急需心腹,李姑娘也需一个伯乐。不止她,怀才不遇者,本宫都乐意给个好脸。皇位,本宫势在必得。”
“好生送陆二姑娘回府,赏些宝物压压惊。”
*
菡羞和死神赛跑完毕,才发现情况好像不对。
知道面前不知哪里飘了两个黑衣人,她风中凌乱的发被一把吹起。惊慌中回了陆府,又被塞了一盒沉甸甸的珠宝。她才懊恼地一拍额头。
这些架空角色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多呢?
她又中招了。
菡羞发了好一会呆才打开盒子。刚开到一半,五光十色的宝石折射光险些刺瞎她的眼。
啪一下放回去,再挪到暗处慢慢打开。菡羞看着许多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宝石心情几度跌宕起伏。
戚云月这安慰礼,着实隆重了点。
她没见过世面,虽然明知道不该收,可是就是忍不住地盯着看。
比鸵鸟蛋还大的红宝石,这是活着时能见到的东西?
架空果然有架空的好,什么都能作者自己瞎设定。
菡羞沉默了好一会,才痛苦地狠狠摁下盖子。攀儿匆忙弄来草药洗澡,去去晦气。
她躺在云雾缭绕的木桶里,觉得确实要去去晦气。
才刚回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事。她属实是个工具人。
菡羞大口叹气,仰头闭眼休息了会。迷迷糊糊睡着,还是攀儿把她摇醒:
“小姐,快醒醒,文公子的信来了。你前两天不是可盼着他回信吗?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菡羞艰难地动动眼皮子。随着攀儿的苍蝇哼,脑中那些记忆碎片蓦地在得到休息后已经串联完整。
…首先跳出来的,是绿意盎然的夏季。
一身粉衫的陆菡羞嫌弃地挤兑完闻衍璋手里的野果,转头一脸苦闷地去街上闲逛。正巧,在庆云书斋撞见了正挑选印泥的闻斐然。
他侧颜笔挺,着件松垮便衫。
拇指戴一玉扳指,印堂之上一块五福抹额。他撩起衣袖,正在宣纸上试用泥是否合心意。
陆菡羞恰恰巧,一眼望见闻斐然那双宽大但不乏书生气的文人之手。
长,大,秋竹一般。骨节明显凸起。依稀可见青紫筋脉,可却是有力的。而非瘦柴。
听旁头人交头接耳,她又才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书生,是今年的探花,早早越过翰林,颇受皇帝赏识,直接做了吏部侍郎。
他是许多女子心中的良人。
陆菡羞弄清此人来去后,心里一动。
她总觉着,闻衍璋虽然身份差,只能在瑞王府里当库管,可长得很妙。那颗红痣好似一只手,常勾拨她的心肝。
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认识他,可他那脸轻轻淡淡一笑过来,啧,实在惊艳。
这个人没有他那般好看,但另有一种齐整的英俊。
正想着怎么同他搭句话,闻斐然却先一步瞧过来。
“陆二姑娘也来买东西?”
陆菡羞怔住,随后转转眼珠子,笑颜如花。
“好巧,文公子。”
第21章 嘶
他目光在女孩惊喜的脸上停顿片刻,明朗的脸悄然勾起一抹极为难察的笑,别有意味:
“好巧。”
陆菡羞忽而便红了两颊。
那是原身陆菡羞,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足足七月。
二人之间,最频繁的是“凑巧”。
大多数时候,闻斐然对陆菡羞多是客气疏离的。
唯有一个月前那一次,陆菡羞照例去闻斐然常去的书斋,缠磨着求他一起去畔春楼赏雪。后头写了不下十封信,每封信上都贴了花笺,附上一首不知哪里抄来的诗。笔迹歪歪扭扭,时不时还点个墨点。
这些信是从未收到过回应的。陆菡羞都要气馁了,偏那回,闻斐然突然回了封似有若无的:
【高台之上浮玉碎琼,空遗景,见之感怀,思之重重。
此间天寒屋白,偶得红泥小炉一只,化冰烹茶煮酒,饮一杯雅兴,但缺一位同饮客。】
捏着熏了檀香的信纸许久,她想着那道常穿靛蓝色锦衫的高大身影。蹬一下起身。精心捯饬好一番,成功地在银杏属下撞进闻斐然怀中,羞红着脸抬头。
许是气氛太好,闻斐然那板正的脸难得松缓。二人波光潋滟的眼同一时对视,片刻后,他才松开臂膀,扶稳她站好,眸间笑意缱眷:
“下月踏春,某在。”
陆菡羞揪着他的衣领埋下脸,娇羞嗯一声。
你侬我侬半晌,再不能呆了。便定下兰花帕子做暗语。闻斐然先行一步。
菡羞绞着手正欣喜地往回走,满心满眼都是以后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都说她攀富贵,这个既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什么世子。
总不能再对她说三道四吧?
嘚瑟那会,她正高兴地笑着一抬头,蓦地,便在依旧青葱的松树后猛然瞧见静静注视她的闻衍璋。
少年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锦袍。是平日从不曾穿的。眉目如画,亭亭玉立。
同晚冬后奋起生长的新芽一样,格外引人注目。
她先是看直了眼。随后一顿,做贼心虚,刚要抢先制人骂他几句,未料他却缓缓弯眸,更先一步道:
“菡羞,听攀儿说你来这里听戏。好听么?”
攀儿?
陆菡羞竖耳,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调。她刹那间心虚的心镇了镇。立即清清嗓,倒是理直气壮:
“尚可,你来寻我做什么?我可和你说好了,我照看你只是心软,我——”
闻衍璋将背在身后的左手移出来,底下正是一块油纸。他平缓地直视面上还留春光的陆菡羞,依旧是那习惯性的温柔微笑,轻描淡写打断她:
“前些日子不是想吃东坡肉么。今日我终得空,煮了一瓦罐。”
他深邃了些的眼不紧不慢盯住她:
“菡羞,方才我见一蓝衫男子走过,有些眼熟。你可知他去什么方向了?”
陆菡羞下意识眨眼,险些结巴,随手往前便一点:
“那吧!”
闻衍璋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正瞧见一方人迹罕至的小巷。
他慢斯条理转脸,修长脖颈上薄薄一层皮肉紧致的牵动做一条锋利的线。陆菡羞再看,闻衍璋微笑,似乎无所谓的戳穿:
“菡羞,那是久无人居的废宅。”
“…”
菡羞禁不住把头发抓成鸡窝。
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捉奸?
毫无疑问,闻衍璋肯定看到了。说不准还目睹了陆菡羞扭着腰凑近文斐然怀里的全程。
那小手勾勾摸摸,险些就要牵上。
闻衍璋那模样,半点也没有生气。
果然不在乎。
她坐起身,攀儿又轻轻提醒:
“小姐不是很喜欢文公子吗?以往见他都用飞的。”
好奇地望两眼帐子,攀儿觉得怪了。里头的人深呼吸,忽然道:
“我知道了,打水。”
*
没坐马车,约定的地点在她没去过的碧游湖。离京城中央算不上很远的路,菡羞叫了辆牛车,故意拖延时间。
攀儿茫然,约定的时间硬是过了一个时辰,人才姗姗来迟。
眼见今日那打扮寻常的女子从不起眼的牛车里下来,久等不耐的闻斐然小小皱了眉头。
边上小厮没忍住低骂:
“这陆二小姐从前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恨不得变做公子身上的毛。今日倒是知道礼义廉耻,会拿乔了。”
闻斐然敛去眉间不耐,淡声:
“何四那的人可曾跟来?”
小厮瞬时正色:“公子神机妙算,那何四姑娘还未过门就拿自己当主母。这几日总偷派人跟着咱们的车。今日果然也来了。”
“如此我才说,她自以为聪明。”闻斐然意味不明一冷笑。
实则,何四长得也并无那般难以入口。
只是,心气太高。又想把着他,又不肯放下那点子傲气。生的模样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自然就显不出哪里有优点。
她太急。急于摆脱嫡姐,急于一飞冲天。
闻斐然抬手,将早撬好的茶饼置入小壶中。下头的红泥火炉舔两块炭,便卷着寒风呼呼烧起来。
目光看似不经意在王八一样慢的陆菡羞身上扫过,闻斐然捏着壶盖,看似在瞧茶水,实则留意着陆菡羞。
陆菡羞走到石阶上,这会再也不能磨蹭了。干脆加大步伐,小厮很快凑来:
“陆二姑娘,您可来了。咱们公子久等了!”
他朝攀儿笑:“攀儿,今日怎的如此慢?”
攀儿心一跳,捏紧袖子低下头,声量不似以往高亢:
“云瑞哥,咱们小姐昨晚做了噩梦,今早人乏力。”
小厮眼珠儿一转:“这般啊,那正好,公子这茶可等着给姑娘提提精气呢。”
陆菡羞一言不发,默默随着他的引导坐下,僵硬微笑:
“文公子。”
一直稳重拨弄茶叶的闻斐然待她开口了,终才停下手,深沉的目光登时移来:
“陆二姑娘。”
菡羞点头。他微顿:
“为何不肯看我?是我脸上长了什么?”
菡羞:“怎会,是我眼睛肿,怕瞧见公子这般俊颜,肿地更厉害。”
“…姑娘又伶牙俐齿起来了?”
“不曾不曾,都是真心话。”
闻斐然骤然忍俊不禁,露一排白牙,伸手端去一碗茶,大袖正正抚过菡羞的胳膊:
“天冷,先暖上一暖再去林子为妙。”
苍翠之后,余一人影。问雨压下心底替主子生的火气,俯首:
“大人,可要借机杀了闻斐然?埋入林子里正神不知鬼不觉。”
闻衍璋面无表情盯着那两道一高一矮并行的背影,不曾立时回应。等到他们身型隐匿,他才幽幽垂眸,说了句不相关的:
“听说公主近日心神不宁。找些人进去打了这林子里的狗熊,炖了熊胆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