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反应还能不明显吗?
姜若一颗心直接跌入冰窖中,倘若娘亲真的没有出门过的话,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觉得手脚都开始发冷, 恐慌就像是巨石压在她的肩上, 那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喘息。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段时间都不要出去。”
“我说了我没有!”姜四娘的情绪更加激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咒我!”
姜若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一直在抖,愤怒又无力, 甚至想大不敬地将娘亲从床上摇起来, 问一问明知道外面危险,为什么还要出去?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出门将身上的披风和脸上带着的白纱解开放在门口的箩筐中,清洗过手用艾条熏过后才出去找长乐过来看看。
长乐之前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知道患了这次疫病的人是什么症状,在没有大夫的情况下,也只好让他来判断。
出来时候,他就给出结论, “是疫病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普通风寒不会发病这么急, 也不会烧出疹子来。”
“现在城中的大夫紧缺, 怕是也不好找大夫来专门看着。就算找了过来,老夫人现在还没有其他症状,找大夫过来也只能开一些针对风寒的药。最好的办法还是通知世子爷,送到现在永安街附近,城内近半数的大夫都已经在那边了。”
“永安街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大清楚,不过附近收拾了些单独的屋子,留给那些可能有症状的人和其他需要单独照顾的人。老夫人常年生病要吃药,再用药就复杂,去那里是最合适的。现在留在府上,反而对她和其他人都不好。”
姜若倒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担心娘亲会不同意。
果然姜四娘在听说这个决定之后,反应很是激烈。
“你是不是也害怕了,认为我治不好了就要把我赶出去。”永安街是什么情况,旁人不清楚她还不明白吗,哪里的病人那么多,就算是没病的进去了都会被传染上。里面只有死了的,根本就没有被治好的。
姜四娘瞳仁紧缩,畏惧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再说了,我就是风寒。”
“世子爷也在永安街,他不也是好好的?现在城中的大夫,稍微有些名气的不是在别人府中就是在永安街,能请来的只会给你开些风寒的的方子。”姜若现在已经开始着急了,企图和她说明白。
“永安街住着很多人,你害怕,那我们就在永安街附近的房子里,单独住上一段时日成吗?我估摸着世子爷不是在衙门,也只会在这附近,我会托付他对你关照些。”
姜四娘念着:“你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就不肯给我请个大夫。”
两边僵持住了。
长乐却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等到傍晚就专门有人来接姜四娘过去。
姜若便开始收拾东西,想要让娘亲在那边住得更舒服些。她不敢深想,他们这都算是有能力的,和权贵搭着边,那要是普通人又该会是什么样子。
而姜四娘在得知自己一定会搬出去之后,对姜若的怨愤就更深一层。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都不贴心,时刻要将自己当成累赘一样甩出去。
她真的是认人不清!
也没有想到白眼狼能装孝顺装这么多年,生生将她骗了过去,也就在这关键时候才露了马脚。
可怜她的女儿,还眼巴巴将面前的人当做亲亲姐姐。
眼泪从眼角直接流下来,姜四娘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那条白眼狼给自己单独下了毒吗,不然府里也不是没有出去采购的人,怎么就单独就她生了病?昨日她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扬州城的病情可以控制吗?
姜四娘越想越偏激。
而原本要傍晚才过来接人的队伍,中午就已经过来了,还是顾淮安亲自带着人过来。
府里有这么多人看着,还有一个妹妹需要照顾。姜若在知道自己的娘亲生病之后,惊恐之下也不敢有任何的表现,怕让其他人看见了跟着担忧起来。
可如何能不着急?尤其是娘亲身体原本就不好,说不准会怎么样。
等见到顾淮安之后,这种焦虑的情绪在瞬间就爆发出来,眼眶都变得灼热。
“什么状况?”顾淮安戴着帷帽,面前覆着一层轻纱,声音森严。
“昨夜就开始高热,上午给她喝了一点治疗风寒的药,但是到现在还没有退热。”姜若连忙吸了吸气,将眼泪都憋回去,“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是要现在就直接送她过去吗?”
“过会儿。”顾淮安停顿了下,看向旁边站着的长乐,“人怎么会出去的?”
长乐神情一凛,哪怕隔着一层轻纱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视线,重重往地上一跪。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主动请罪,“是卑职办事不力。”
“等回了京城之后,自己去找何意。”
顾淮安这才带着人进了屋子。
等了这么长时间,姜四娘的病症似乎有严重了些,昏睡在床上。她本来就体弱,脸色蜡黄,现在身上发了虚汗整个人看上去就更加病弱,仿佛再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昏厥过去。
姜若不落忍,迟疑道:“我先给她换身衣裳吧,不然这个样子她也难受。”
“也好。”顾淮安点点头。
此次疫病虽然会传染,可也没到那种同处一室就会传染上的地步,只要两个人没有直接接触,遮掩住口鼻患病的几率不大。
姜若直接打来热水,拧了热帕子替姜四娘擦干身上的汗。
在替人换衣服时,变故突然发生了。原本在昏睡当中的姜四娘突然惊厥,全身抽筋,竟然一口咬住了面前人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剧痛,姜若痛呼出声下意识就要将手缩回。病中的人都极为虚弱,可姜四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哪怕是口中传来血腥味,她死死不放嘴,活像是要直接咬下一口肉来。
姜若原本还要挣扎,等触及到母亲充满怨愤、厌恶和憎恨的目光时,霎时间脑袋就成了一片空白,呆愣着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顾淮安听到里面的动静,直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目光一凛。几乎是瞬间,他大步走到两个人身边,如玉的手卡住姜四娘的下颌,稍微用了点力气就直接将人的下颌给卸了。
失去了咬合力,姜四娘又软软地往身后一倒,昏睡过去。
姜若的手腕出现一个深色的牙印,中间铁青,而四周开始往外冒血。姜四娘的口水盖住了整个出血的牙印,若是顾淮安再迟一步来,说不准就真的会将肉咬下来。
而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托着自己的手腕像是一尊没有任何生气的木偶娃娃,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直到药粉撒在伤口上,出现剧烈疼痛时,她才后知后觉缩了缩手,不知不觉中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凉。
男人的声线不复往日的镇定,急切地去叫她的名字,她慢慢抬起头。
“姜若,不要害怕知道吗?不一定会传染上的。”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声音肯定道:“陈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就在这一两日到。”
她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乖顺地听着人的安排,让上马车就上马车,让进屋就进屋,让在椅子上等着就等着。
顾淮安见她这样,原本想要留下来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施意卿那边却顶不住压力跑了过来,再外面急切地喊着:“世子爷,您什么时候有空,现在所有药铺都挂了牌子,说是所有的草药都不对外出售了。您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拿个主意。”
施意卿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回去过,官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落魄得还不如外面的乞丐。此刻他着急地度步,时不时朝着屋子里看上一眼。
求求老天爷,还有这么多事等着要处理,可千万不要让安王世子在时候犯了恋爱的的脑子。
姜若也同样听见了外面的问话,眼神逐渐聚集起来,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她现在已经能凭借着身形一眼就认出身边的人,鼻尖泛着酸气,她连忙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喉咙十分干涩,发声的时就感觉里面有人用老树皮正在刮蹭她的嗓子。
“世子爷,我没事的,我留在这里等大夫过来看我是什么情况,等有消息之后就让人去同你说一声。”
顾淮安实际上更想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对面的女子状态极差,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最后还是没有将话问出来。
外面施意卿的催促声格外明显。
“你过去吧。”姜若又重复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语气极为严肃,“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见女子点了点之后,他才转身离开。一出门,他就遇见了站在门口笑得比一朵花还要娇羞的施意卿。施意卿年纪不算小了,短短几日时间鬓角就添了白发,样子看起来就更加不忍直视。
顾淮安脚步一顿,“要是这么高兴,下次便跟着三皇子去管着宣传。”
施意卿的脸瞬间拉下来,“您瞧错了,下官现在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一行人迅速离开,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姜若才松了口气,又陷入到呆滞当中。其实世子爷真的不用担心她,她现在没有多少害怕,就是单纯想不明白一些事儿。
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娘亲的事儿,为什么那时候娘亲会用那种恨不得她直接去死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想得明白,就是姜眠也弄不清楚。
这倒不是说姜眠相信自己的娘亲是个好人,正相反,姜眠知道姜四娘本身就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可现在姐姐出事,对姜四娘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有可能会惹起安王世子的怒火,姜四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听墨竹的劝阻,做好防护之后就去了永安街附近。
顾淮安提前打了招呼,让人看着姜若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姜眠想要见姐姐,被直接挡在外面。她在屋子外面站了很长时间,才转身去了现在娘亲住的地方。
姜四娘高烧还没退,人倒是清醒了,见到她进来大惊失色,连忙阻止道:“你怎么过来了!快点都出去,小心将你也传染上。”
姜眠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忽然想起件事儿。
昨夜她是和姐姐一起睡的,墨玉来说老夫人发了高热时,她其实也是在场的,所以她也和姐姐一起想要去照顾娘亲。
阿姐还要去看墨玉的情况,先去的只有她一个人。才走进屋子,她便险些被一个茶壶砸中了脑袋,紧接着就听见娘亲愤怒的声音,“谁让你过来的,我瞧见你就烦。你姐姐呢,让你姐姐过来。”
姜四娘脾气不大好,在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姜眠没有说什么,照常往里走,还是后赶过来的阿姐看情况不太对,让她先回去。
你瞧瞧,她明明知道这次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担心她也会被传染上,那为什么没有半分担心长姐呢?
姜眠觉得手心发冷,觉得某些答案呼之欲出,也就问出了这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娘,阿姐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姜四娘眸光闪了闪,身子挺直,厉声呵斥,“不是我的孩子又能是谁的?难不成还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我现在病了,你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反倒是关心起这些有的没的。”
她声音越来越大,企图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指着自己已经接好的下颌说:“我是哪里对不起她吗?辛辛苦苦将她养大,难不成还是我的过错?你可知道她今日,居然使唤坏人来卸了我的下颌。”
“今日你咬了阿姐,是有意的吗?”
提到这个话题,姜四娘才有了点心虚,心虚了一会儿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她整个人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解释:“我看你是不懂,安王世子现在只对你姐姐一个人上心。我要是一个人来了,他指不定糊弄,随便让一个人来照顾我。可若是你姐姐跟着一起来了,他就算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都要派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姜眠站在门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圆圆的眼睛漆黑,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你知道这东西弄不好会死人吗?”
“她不是向我保证了没事,要是的没有事情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姜四娘直接背过身去,“你姐的事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她不会为了这件事情生气或者是与你生分。她就是那样的人,挨了教训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姜眠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画面,整个人都在发抖,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没有多想直接找上顾淮安,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阿姐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
第61章 061
◎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顾淮安才让三皇子去附近收购草药, 又安排了这几日城内粮食的供给问题,正好空档的时候见姜眠找了过来。他听她这么说是,居然没有多少的惊讶, 仿佛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在儋州做过几年知州,也见过很多偏心的人家, 也听说过很多难以理解的厌恶子女的缘由。就比方说他曾经听说过,一个村里有五个孩子的老翁极为讨厌自己的长子,原因是他有一次过生辰,众人庆祝时长子多吃了半碗糙米饭, 日后逢人就说长子不孝顺。
可姜家的情况不一样, 姜母依赖姜若生活,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地争执, 甚至姜母在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下位者小心去维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时,姜母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姜若推出去。
他之前没有起疑心,是早就调查过姜若的背景, 姜四娘怀孕生产的时间同姜若的年岁都对得上。
“你母亲承认了?”顾淮安一只手伸在桌面上, 摩挲着上面特有的木质纹理,看向姜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她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她还指着阿姐给她治病,让她的颐养天年呢。”姜眠笑得有些讽刺。
更讽刺的是,阿姐不是她的孩子,她却是。
她同样是靠着阿姐过活,才能平安长到今日,她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人。
“但是我有九成的把握, ”姜眠顿了顿, 补充说:“可能还会和隔壁杜家有点关联, 前段时间她听说杜家的事, 就一直魂不守舍。”
这下顾淮安也忍不住看向她,声调往上扬,“杜家?”
“她对杜二夫人很介意,我原先以为是她不喜欢阿姐和旁人走得太近,现在想想却不一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阿姐真要不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说出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得要人逼着她说出来。
世子爷审问过那么多人,这对于你来说应当不是一件难事。我只求您一件事,留她条命。事后她要是还是这个样子,我会带着她离开,绝对不会打扰到阿姐。”
顾淮安见过太多人,知道姜眠现在说的是真话,可就是这样他才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