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摇了摇头,她觉得很奇怪,她方才在井边分明闻到了婆婆身上的药味。
但这口井里怎么会有婆婆身上的味道呢?
方才孙氏突然出现将崔郦吓了一跳,她心想陈家人早晚都会发现钱婆婆已经不见了。
她不能在陈家待下去了,更何况她早就待得不耐烦了,每日粗茶淡饭,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总是恶心想吐。
她穿的衣裳也是孙氏平日里的穿过的粗布衣裳,她更害怕被人发现是她杀了钱婆子。
她慌张跑进屋,关紧屋门,对魏颐道:皇上,不好了,陈家人告密,荣王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而正在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孙氏的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崔娘子,晚饭已经做好了,你和你家相公出来一起吃饭吗?”
孙氏轻推屋门,却被魏颐一剑刺穿了胸膛。
就在不久前,魏颐也和暗卫取得了联系。待骊山行宫那边局势稳定,便可杀回去活捉荣王。
出了陈家,崔郦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坐上了马车,准备为魏颐上药包扎伤口,却被魏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郦儿,你的手怎的受伤了?”
她见自己的手指上有抓伤,赶紧将手缩了缩,“这只是一些擦伤,应该是郦儿不小心摔倒,刮到树枝这才受了伤。
闻到这血腥气,她便帕子捂嘴,感到一阵恶心作呕。
这分明就是抓伤,魏颐有些怀疑,不过还是将她的手抓在手心,“朕为郦儿上药吧,郦儿这些天跟着朕也辛苦了,回去朕一定会好好补偿郦儿。郦儿立下大功,朕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接郦儿回宫。”
崔郦靠在魏颐的怀中,“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郦儿便不觉得委屈。”
魏颐吻上了她的唇,正打算解开她的衣衫,摸到她头上那只梨花珠钗,却发现珠钗上最大的那颗珠子不见了。
“这支珠钗上少了颗珠子。”
崔郦听闻心中一颤,这颗珠子到底是何时不见的?
就在刚才,她去了陈刚的房中,陈刚是习惯在田地里耕种的庄稼汉,比寻常男子的力气大了不少,那颗珠子,定是她与陈刚偷情,不慎遗落在他的房中了。
她怎会如倒霉,不过他们已经离开了陈家,那颗珠子应是不会叫人察觉的。
崔郦紧紧地捏着帕子,掩饰自己的慌乱神色,“都是妾没有保管好这支珠钗,这支钗是皇上所赠,便是妾的命,妾日日佩戴,从不离身的,定是妾在赏花时,不小心被树枝刮去了。”
她又适时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好了,郦儿都已经在朕的身边,这支珠钗朕留着也只是多个念想罢了,它远没有郦儿对朕重要,郦儿也不必自责。”魏颐将崔郦紧紧地搂在怀里,耐心地哄着。
待崔郦熟睡后,暗卫前来回禀,魏颐出了马车,问道:“郦山行宫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暗卫首领答道:“郦山行宫已经被荣王的人控制了,就连太后也被荣王囚禁在寝宫中。”
魏颐沉思了片刻,“设法和齐国公取得联系,只要齐国公带兵来救援,荣王必败。”
暗卫迟疑了片刻,“禀皇上,齐国公死了,昨夜属下在狩猎场发现了齐国公的尸体。”
暗卫所说的地点和昨夜荣王设下埋伏的地点基本吻合。
原来荣王早有准备,杀了齐国公,没了齐国公支援,他便只能靠这些暗卫,更没了几分胜算。
若是他不回去,待荣王继位称帝,到那时,大势已去,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一定要想办法回到骊山行宫。
“可带了骊山行宫的地形图?”他指着图上地宫通道,“从这里悄悄潜入,便可杀荣王一个措手不及。”
“属下领命。”暗卫想了想又道:“属下在陈刚的房中发现了此物。”
正是那梨花发钗之上最饱满的那颗白色珠子。
这颗珠子在陈刚的房中被发现,那便表明是崔郦在扯谎。
第42章 第42章
◎皆因陆相的背叛◎
郦山行宫里, 姜嬛将自己裹在披风里,斜靠在软塌上,听到脚步声, 她突然睁开眼睛,“陆相来了。”
陆庭筠抚平袍角处的折痕, 恭敬下跪行礼,“臣见过太后娘娘。”
姜太后对陆庭筠伸出了手,陆庭筠起身上前,让姜嬛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姜嬛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紧紧地抱着他, “陆相,本宫觉得好冷。他们都死了, 陆相说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本宫了?”
夜里清冷,孤枕难眠,刘氏兄弟死了, 再无人替她暖榻, 长夜冷寂,寂寞难熬。
而这一切皆因陆庭筠的背叛。
陆庭筠掰开姜嬛的手腕,避开她的触碰,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冷,臣从猎场猎得几件狐皮,臣让人做成狐裘,给太后娘娘送来。”
姜嬛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寝宫内那镂空雕花的木质屏风。自陆庭筠走进寝宫大门, 崔莺便也被瑾言请了来。
就藏身于那道雕花屏风后。
只不过崔莺一进宫便被瑾言控制, 只要她一出声, 瑾言便会立刻掐断了她的脖子。
“要知道本宫最信任的人便是陆相, 如今骊山行宫却被荣王的人控制,陆相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姜嬛突然被陆庭筠推开,眼中闪过几分阴狠杀意,分明方才在行宫外,他对崔莺体贴入微,对自己却避之不及,要说他和崔莺之间没有私情,姜嬛可不信,原来陆庭筠便是从一开始,就在戏耍她,说什么他对崔莺从无妄念,全都是骗她的假话。
“皇上和太后不睦已久,无论谁当皇帝,太后依然还是太后,无人能撼动您的地位。臣会拼死护您周全。”
姜嬛嗤笑了一声,“这便是陆相对本宫的衷心吗?这便是陆相的对策?”
她气得随手砸碎了几案之上的琉璃瓶,“本宫如今便是砧板上的鱼肉,连命都握在荣王的手里。就连本宫身边之人也被残忍杀害,陆相便是如此这般护着本宫吗?”
陆庭筠紧抿着唇,似笑非笑。
“陆相还是忠于本宫的,对吗?”姜嬛知他素爱整洁,替他抚平前襟被弄皱的折痕,又端起桌上的那盘糕点,“这些是炎儿最爱吃的点心,本宫是炎儿的祖母,实在不忍心下手,不如便由陆相替本宫代劳了吧!”
正在这时,魏炎被人带来进来,奶声奶气地给姜嬛问安,见到陆庭筠,端正地行了礼,“炎儿给老师请安,对了,老师可有见到母后?自昨夜起,母后便没有回宫,炎儿很担心母后,炎儿想母后了。”
崔莺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却被瑾言摁住了穴道,又被她死死地捂住了嘴,“别出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庭筠从盘中拿了一块点心,心中有些犹豫,迟迟未将点心拿给魏炎。
姜嬛催促道:“陆相,将这些点心拿给炎儿吧!”
魏炎那黑葡糖般明亮的眼睛直放光,“老师,这些点心是给炎儿的吗?”
崔莺看到魏炎接过陆庭筠手里的点心,放在嘴边,她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挣扎,弄出了动静,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魏炎看向屏风,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寝宫内的白色幔帐随风飞舞,吹得那道木质屏风轻轻晃动,他看着那道雕刻着莲花的屏风微微愣神。
而后接过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他正想再拿一块,却被陆庭筠按住了手,“这点心太过甜腻,吃多了仔细牙疼。”
魏炎则歪着头望向陆庭筠,摇了摇头,“我想给母后留着。母后还没尝过呢!对啦,母后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们说狩猎场危险,不让我到处乱跑,皇祖母说母后也去了狩猎场,那母后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崔莺的眼睛酸胀,泪如雨下。
突然,魏炎疼得捂住了肚子,从嘴角流出了血迹,“肚子好疼……”他疼得倒在了地上,弓着身体,面向崔莺的方向,虚弱地张了张嘴,“母后,炎儿好疼……”
崔莺痛苦地蹲下身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姜嬛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魏炎,冷笑了一声:“陆相果然从不曾叫本宫失望过,还是这般心狠手辣,冷漠到不近人情!陆相知晓皇后将炎儿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炎儿敬你为师长,你竟忍心亲手喂他吃下有毒的点心,看来陆相不仅对本宫冷漠无情,对皇后亦是如此,你本可以选择不杀他,只要你愿意帮本宫杀了荣王。可你为了报仇,竟然罔顾魏炎的性命,若皇后知晓此事,她会原谅你吗?”
血沿着魏炎的嘴角流下,姜嬛蹲身用手去探魏炎的鼻息,觉得那血腥气难闻,皱了皱眉头。
姜嬛满意地笑了,“皇后知道陆相的计划吗?她知晓是陆相暗中策划了这一切吗?陆相的计划是如此的完美,就连皇帝和本宫都遭了暗算,栽在了你的手里,但你应当知道背叛本宫会有怎样的下场!”
陆庭筠竟敢背叛她,那些她经历过的痛苦,定叫陆庭筠也尝一尝何为刻骨铭心,又何为痛彻心扉。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她定要让他尝尝被人恨之入骨是何种滋味,尤其是被自己心爱之人恨着。
崔莺眼睁睁地看着魏炎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心一阵阵地绞痛,关于陆庭筠的计划,她也已经猜到了一些,至于她想不明白的事,因为姜太后说的话,她全都已经知晓了。
原来是陆庭筠暗中谋划,是他勾结了荣王,他在荣王谋反一事中到底充当着怎样的角色,是出谋划策,里应外合?只怕就连荣王谋反也是他暗中鼓动的。
而他早就知晓荣王想要当上皇帝,必不会放过这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不会放过魏炎。
她还天真地想着,只要拉拢陆庭筠,让他为自己所用,便能助炎儿登基称帝,作为交换,她会给他想要的,辅政大臣,甚至朝野上下无人匹敌的高位,如今看来,都是她太过天真了,陆庭筠这样的人,心思城府极深,不折手段,又怎会为她所用。
陆庭筠从一开始想要的便是倾覆大熠江山,要的是整个大熠皇室给陆家陪葬。
可炎儿是无辜的啊!
她竟想要拉拢这样的人,竟想要他辅佐炎儿当太子,是她的愚蠢无知害死了魏炎。
荣王并无根基,也没有多少兵权,性情残暴,不得人心,若是没有他在暗中相帮,荣王又怎敢造反。
当年陆家满门被灭,也是皇帝下令,太后授意,陆庭筠的最终目地就是为了颠覆江山,颠覆皇权。
他根本就不在乎荣王继位了,会带来更多的血腥和杀戮,更不会在乎魏炎的生死。
尽管魏炎将他奉为良师,敬他如父。
就连昨晚陆庭筠出现在黑熊岭,救她于危难,也不过是他和荣王演的一出戏。
他其实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齐国公。
皇帝遇刺,齐国公本应带兵救援,可齐国公那边却久久没了动静,说不定齐国公早就已经遇险了。
陆庭筠此前便在查齐渊的真正死因,也并非是为了帮她,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离间皇上和齐国公。
瑾言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崔莺神色崩溃,痛苦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至于后面太后和陆庭筠说了什么,她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空荡荡的大殿轻悄悄的,刺骨的寒风吹得殿中幔帐呼呼作响,她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将魏炎紧紧地抱在怀中。
就像那晚,延明宫进了毒蛇,魏炎不敢入睡,她紧紧地搂着他,轻哼歌谣哄他入睡。只是此刻他双眼紧闭,嘴唇乌紫,已经没了生气。
魏炎的身体很轻,像是一片没什么重量的羽毛,崔莺抱着他出了太后寝殿,跌跪在了地上,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眼泪大颗地坠落在地上,“炎儿,都是母后不好,母后答应过你的,要一辈子陪在炎儿身边的,要永远护你平安的长大,炎儿,是母后蠢笨,你骂母后吧,你打母后吧!求你别不理母后,炎儿,求你再睁开眼睛看母后一眼,好不好?”
她握住魏炎的手腕,一拳又一拳地捶打在自己的胸口,心疼得快要撕裂开。
郦山的夜晚比京城要冷得多,夜间气温骤降,此刻冷雨竟然夹杂着雪珠子落下,寒风乱卷飞雪,直往人脖颈里钻,冷得彻骨,崔莺却觉得那股冷意从心底往外蔓延。
她抱着魏炎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太后寝宫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静静地坐着,脸颊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任凭冷风吹散了她的发髻,冷雨将她的衣裳淋得湿透,那森冷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却浑然感觉不冷意。
她好像回到了在姜家的那个雪夜,她跪在门外,漫天大雪似要将她掩盖,身体已经冷得近乎麻木,她却一动也不动,早已没了求生的意志。
她将脸贴在魏炎的脸颊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不停地在他耳畔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将他唤醒。
直到她头顶上出现了一把伞,替她遮挡漫天浸透骨髓的冷雨。
陆庭筠身上的黑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解下披风,将崔莺包裹其中,“娘娘回去吧,这里太冷了,娘娘的身子弱,不能在此吹风受寒的。”
她冷笑着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离,陆庭筠一怔,理解她的伤心难过,便又劝道:“臣送娘娘回去吧,荣王的人虎视眈眈,娘娘独自在此,怕是会有危险。”
“不劳陆大人费心,陆大人请回吧!本宫想再多陪陪炎儿。”
“炎儿是皇子,荣王是不会让炎儿活的。”既然没有那盘点心,荣王也不会放过魏炎,荣王残暴,魏炎落在荣王手里只会更痛苦。
崔莺越来越虚弱,冻得脸色惨白若雪,大口的喘息,她本就身体虚弱,若是再任由她坐在雪地里,只怕会病倒。
她抱着魏炎爬跪在太后的寝宫前,用那嘶哑嗓音高声地恳求,“太后娘娘,炎儿是您的孙儿啊,求太后娘娘赐炎儿解药,求太后娘娘赐药……”
她以额触地,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磕在地上,直到她的额上红肿不堪,那沉闷的声音,像是用钝刀子割着肉,陆庭筠觉得心脏钝痛难忍,陆庭筠心疼得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臣送娘娘回去吧!”
“大人,您救救炎儿吧!”
陆庭筠微微一怔,张了张嘴,将想说的话咽了进去,“臣送娘娘回去吧!”
不知方才是否她生出了错觉,她将魏炎抱在怀里,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冷雨砸在身上,她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许是心已经冷到极致,身体也已经麻木了。
“娘娘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寒气入侵,只怕会有伤根本。臣看着娘娘这样,心都要疼死了。”
崔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本宫不过是寒气入侵,炎儿却没了性命啊……”
陆庭筠紧握着崔莺的双肩,“娘娘,你听臣的话,先回去吧,雨雪太大,娘娘会熬不住的。”
崔莺看着陆庭筠,红红的眼尾,眼中泪光盈盈,“不用你管,本宫想再多陪炎儿一会。”
陆庭筠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崔莺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她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就连唇上也无半分血色,担心她会病倒,担心她寒气入侵,会伤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