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帝一定会选择在今夜行动。
而崔郦出现在此处,那便表明皇帝已经控制了局面,骊山已经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方才玉璧还觉得奇怪,为何陆伯会挑一辆这么旧的马车,原来这都是崔郦的诡计。
“你如何知晓是我?”
崔莺刚坐下,藏匿在车顶的人,便持刀闯进了马车,挟持了崔莺。
崔莺却只是淡然一笑,脸上毫无畏惧之意,“今夜太后当众宣布荣王继位的消息,皇上不会不露面,方才夜闯行宫的那些人,是皇上的潜龙卫吧?”
潜龙卫是听命于皇帝的暗卫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魏颐只是在等最好的时机,一举击败荣王。
今夜皇上和荣王的争斗必然惨烈,崔郦选择在这个时机将她绑走,也是考虑到骊山行宫一片混乱,无人会来救她的缘故。
不过她正好借崔郦之手完成一件事。
崔莺掀起竹帘,看着车窗外飞舞的雪花,外头风雪正盛,就连呼吸都带着冷意和刺痛感,而正是因为这种寒冷的感觉,让崔莺感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活一回。
崔莺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今夜,她便能自由了,终于能得到解脱了。
崔郦大笑了一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过了今夜,你便会从这个世上消失,世人只知有崔郦,就像你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你原本就是多余的。”
她想从崔莺的脸上找到害怕的神色,却见崔莺始终淡定从容,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本宫将姐姐顶替恩宠的真相告知了皇上,皇上得知了真相后会彻底厌弃了姐姐吗?靠顶替他人得来的恩宠终究不是自己的,就像本宫替姐姐进宫,皇上恨极了本宫,若是皇帝知晓当年对他有恩之人,并不是姐姐,他又会如何待姐姐呢?”
“你定是知道了什么对不对?”马车颠簸,颠得崔郦的胃里一阵阵恶心想吐,她帕子捂嘴,一阵干呕。“只要你死了,皇上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我还是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崔郦推开马车的门,对架车的车夫吩咐,“快将马车赶到流萤谷!”
“是吗?姐姐的希望只怕要落空了,本宫既然敢上姐姐的马车,便不会毫无准备,姐姐顶替她人得到恩宠,如今时限已到,姐姐也要该将这些恩宠都还回去了。”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见到魏颐看到那封信,得知当年的真相,脸上的精彩表情了。
“不可能,皇上不会相信你,他恨透了你,你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崔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可若当年入宫,救了皇上之人是本宫呢?”
崔郦突然激动得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崔莺,“怎会是你,不可能是你!你从小被寄养在姜家,一直呆在临安城那个小地方,你没有机会进宫,那根本就不是你,你骗人,绝不会是你......”
崔莺笑了笑,一把抓住崔郦的手臂,将她的衣袖卷了起来,“这道疤其实是你故意弄的吧?你收买了紫宸宫的宫女,打听到当年那女子手臂上有道疤,便故意弄伤了自己。”
崔莺也卷起衣袖,露出了那道疤痕,只不过她的伤年月已久,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印子。
崔莺不再理会崔郦惊慌受伤的眼神,“这支梨花发钗上的梨花花蕊是用香珠特制的,上头的梨花香经久不散,姐姐正是因为日日带着这梨花发钗,身上不断起红疹,服用了许久的汤药都不见好,是吗?”
她赶紧将衣袖放下,遮挡手臂之上的红疹。
原来皇帝是将崔莺错认成了她,原来是她顶替了崔莺的恩宠,怎会如此,她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发寒。
皇上分明爱慕着她,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皇上不会对她这般狠心的。再不济,腹中的这个孩子还在,皇上也会顾念她腹中的这个孩子,魏炎死了,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她便能母凭子贵,换得尊贵的身份,只要崔莺死了,她还是被皇上宠在心尖上的人。
崔郦双手收紧,紧握成拳,心想只要崔莺死了,一切就能回归原样。
“我一事不明白,姐姐什么都有了,有父亲母亲的宠爱,显赫的家世和疼爱你的夫君,当初进府,我本无意和姐姐争,也知这些年母亲爱你如珍宝,我也争不过。我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和半分温暖,为何姐姐却仍要从中捣鬼,吝啬分我分毫。”
原来崔莺也会有受伤失落的一面,也有费心心机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崔郦得意大笑,“这些本就是属于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浩儿两个孩子,就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府里的平静,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说你比我生得好看,说你比我待人和善,说你熟读诗书,身上带着高贵优雅的气质,那天就连浩儿也对你笑,父亲一向沉默寡言,他那日破天荒地来母亲的房中,还特地嘱咐母亲,让她对你好一些,只因你没有养在他的身边,他便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想要去弥补你。我自认为相貌生的好,精通才艺,是京城闻名的才女,却被你掩尽了光芒。若你不曾出现,我仍是那个风光无限,是被人众星捧月的崔家嫡长女。”
马车突然停下了,车夫提醒道:“崔娘子,流萤谷到了。”
崔郦敛去嘴角的笑,“妹妹,到了。下车吧!”
那些人想将崔莺强行拖下马车,崔莺将早就准备好的带着香味的药粉洒向空中,这是她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迷药,那些药粉一旦被人吸入,便会令其昏睡几个时辰。
崔莺用帕子捂着嘴,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不劳姐姐了,本宫自己会下车。”
崔郦见自己带的那些人都倒在了地上,便没了底气,尤其此刻流萤谷漆黑一片,狂风怒号,漫天飞雪,山谷里回荡着狂吼的风声,极为吓人。
而山谷的另一侧是万丈深渊,那深渊之下应该有个寒潭,隐约可听见流水声,崔郦望着那深不可测的潭底,害怕得往后缩,她本想将崔莺带到这里,再悄无声息地杀掉,但如今那些人都被药倒了,就连她自己也打起了退堂鼓。
她想要回去搬救兵,便打算骑马赶回行宫。
而崔莺却抢先一步,一巴掌拍在马背上,马受了惊,撒开四蹄往前跑。
崔郦怒道:“崔莺,你发什么疯!”最后一匹马被崔莺吓走了,从流萤谷到骊山行宫路途遥远,这里地处荒郊野外,只怕会有野兽出没。
就在不久前,她被人绑走,丢进了狩猎场,被饿狼围攻,每每做噩梦都会梦到被饿狼追赶,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她正待扬起打崔莺的脸上,却被崔莺抓住了她的手。“姐姐还以为是在崔家吗?难道姐姐就从来没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本就是崔家的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娇贵女,这世上有谁会傻到让人分走父母和夫君的疼爱。又有谁会拒绝自己能得到更多呢?母亲有句话说的对,她后悔生下了你,你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那齐将军呢?他待你一心一意,细心呵护,关怀备至,难道你竟对他无半分歉疚之心吗?”
提起齐渊,崔郦觉得心中酸涩,“齐渊是掉下悬崖摔死的,只能怪他命不好,年轻轻轻就横死了,既然如此,当初他又为何娶我,让我受尽了非议与屈辱,他的死与我有什么相干。”
崔郦便是如此,她心思恶毒,心硬如铁,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无半分悔意。
“若他是因姐姐而死呢?姐姐已经嫁作人妇,却暗地里私会皇上,姐姐难道不知,但凡皇上看中的必会想方设法得到,姐姐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齐将军的死因吗?他是武将,身怀武艺,又怎会骑马跌落悬崖摔死。”
“难道是……”崔郦惊得住了嘴,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了。
崔莺冷眼看向崔郦,便知她已经猜到了,可惜齐渊实在死得实在太冤枉,若是崔郦知晓齐渊因她而死,心中可还会有一丝愧疚。
崔莺缓缓走到崔郦,握住了她的手腕,“姐姐,你真的觉得进宫伴君就会幸福吗?”
崔郦抹去脸上的泪,“当然。”便是齐渊真的是被皇上害死的又能如何,还不是因为皇上太过在乎她,想要得到她。她不过是被皇上喜欢着,难道这也有错吗?
“那姐姐可知晓本宫明知是圈套,却甘愿掉进姐姐的圈套中吗?”
是啊,这是为什么?在崔郦看来,崔莺向来奸猾,这么做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崔莺突然指向身后,“姐姐很快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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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皇上来了,陆相也赶来了◎
只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那灯笼火把的光芒也越来越近,此刻狂风怒号,风雪肆虐, 马背上的高大身影,披霜踏雪而来。
一身玄色龙纹锦袍, 身披墨色狐裘大氅,周身带着不可直视的威压,眉眼间却是满是焦急神色。
而另一侧,同样匆匆而来的男子, 男子颀长的身影, 一袭月白锦袍,像是踏着月光而来, 光华气度宛若月下仙人。
崔莺的嘴角突然扬起了一抹笑意,很好,人都到齐了。
原本崔郦被逼至悬崖边上, 她突然脚下踩了空, 紧紧地抓住了崔莺,差点掉下山崖,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下去,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崔莺却突然抓住了崔郦的手臂,猛地将她一拽,与她调换了位置,自己则站在悬崖边上。
她离掉落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皇后, 小心!”
“娘娘, 小心!”
魏颐和陆庭筠几乎同时出声, 脸上皆是如出一辙的担忧和急切。
原来魏颐见到了崔莺留下的那封书信, 得知其实自己当年要找的人,他放在心上的人其实是崔莺,想起自己因恨崔莺替嫁进宫,恨她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崔郦的皇后之位,便恨她入骨,有一次还差点拔剑杀了她,得知真相后,他的心里是悔恨无极。
想起种种过往,想起自己的恶劣行径,他是又悔又恨。
他将她丢在狩猎场,想让她被野兽撕咬,他掐住她那脆弱易折的脖颈,想要活活将她掐死。
当他知晓了真相,匆匆赶到皇后寝宫,却再不见了崔莺的踪影,他顿时急火攻心,当场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翻遍了整个骊山行宫都没找到崔莺的下落,而同样下落不明的还有崔郦,他便沿着下山的路寻找,终于在流萤谷找到了崔莺,又见到了这惊险的一幕,崔郦将她逼至悬崖边上,想要将她推下山崖。
崔莺只是笑看着匆忙而来的皇帝和陆相,见他们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地飞奔而来。
她却闭上了眼睛心想,都晚了啊!
崔莺突然抓住了崔郦的手,借助她的力量猛地一推,自己却往后倒去,跌入万丈深渊。
“不要!”陆庭筠扑向悬崖边上,紧紧地抓住崔莺的手腕,想要将她拉上来,而崔莺的身体已经悬空了,吊在悬崖边上。
崔郦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崔莺却掉了下去,她甚至不明白崔莺为何要这样做。
“娘娘别怕,娘娘快抓紧臣,臣这就拉娘娘上来。”
崔莺摇了摇头,“陆大人,本宫觉得累极了,请陆大人放手吧,本宫只想要个解脱。”
她拿出那把玉梳,用尽全力够到陆庭筠的手掌,将那把玉梳交还给陆庭筠,“这把玉梳,我还给大人,前尘往事,不过过眼云烟,过去种种都是我心甘情愿,但求大人别放在心上,崔莺求大人放过我。”
“娘娘别说话,臣将娘娘拉上来。”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竟有一种崔莺要离开他的不详的预感,有一种心碎到要落泪的感觉,起初他有这种感觉是在魏炎中毒之时,崔莺抱着魏炎的尸体,跪在太后寝宫外求解药。
分明那有毒的点心是他亲手递给魏炎的,她却并未责骂他一句,而他那时以为崔莺只是因为魏炎的死伤心难过,心想只要他完成复仇的计划,对崔莺说出真相,这一切还来得及。
那种快要失去她的强烈的预感,他用力地抓紧崔莺的手腕,他不放手,便是他死也不会放手。
“臣不
会放手,娘娘听话,臣这就将娘娘拉上来。”
他便是死也要将崔莺从这万丈深渊的边缘拉上来。
他拼尽全力,奈何这条手臂受了箭伤,总也使不上力气,但他却死死地抓住崔莺的手腕不肯放手,手臂之上甚至可以听到骨骼被极力拉扯发出的声响,他的手臂本就受了箭伤,伤口裂开,鲜血从月白的衣袍之上渗出,手臂疼得快要被人生生撕裂开来。
“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处心积虑地接近大人,我对大人做过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利用大人啊!我想将炎儿推上太子之位,待炎儿成了皇上,我便是掌权的太后。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我不得已委身大人,便是真的喜欢大人吧?”
崔莺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那明亮澄静的眼眸中只剩冷漠和漠然,提起魏炎,眸中光亮一点点地消散。
陆庭筠突然想起魏炎说过的话,“母后想让炎儿当皇上,炎儿要当上皇帝才能保护母后。”
原来如此,原来她不过是在利用他,不过是利用他将魏炎推上皇位。
她难道对自己就没有一丁点的喜欢吗?
“可炎儿却因你而死,我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不想再苟活于世,活着也只是在深宫里受尽委屈和折辱,陆庭筠,我不恨你。但我恨我自己,恨自己天真,恨自己天真的以为将你拉拢到身边,便可让炎儿留在我的身边,便可护他一世周全,便可让自己在深宫里立足,是我错了。”
提起魏炎,她已是满脸泪痕,“你瞧,我就是这般处心极虑,满腹心机算计之人,我对你只有利用,却无半分真心,这样的我,还值得你剖心剖肝地付出吗?”
陆庭筠拼命地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许她这样说她自己,在他的心里,她是这世间最善良,最好的女子。
“陆大人,放手吧!难道你还指望我留在你的身边,和你背着皇上偷情?连累我被世人唾骂,名声尽毁吗?”
“不是这样的,莺儿,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娶你为妻,我敬你爱你,从不曾想过轻慢你半分。”
崔莺冷笑了一声,“你别说了,从我替嫁进宫,我和陆大人早就已经无半点关系了。陆大人不记得了吗?是陆大人亲自去崔家退的亲,断了我的退路,也断了我们之间那可笑微薄的缘分,是陆大人觉得我很可怜,在宫里被折磨得很惨,还是因为陆大人那泛滥成灾的同情心在作祟?我从未喜欢过陆大人,大人觉得再这样纠缠下去,有意思吗?”
陆庭筠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她说她从未喜欢过他,只想要利用他,他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想娶她为妻,想带她离开,而崔莺根本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