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谁敢在你面前造次？”姚毓晗从没觉得付笙这么笨过。
许苑堇。付笙一下就想到了这号人物，但他立即中断这个念头，把注意力放到正确的地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她院子里有一些人背着本王，故意为难她？”
“嗯。”姚毓晗应下，“而且听她的意思，应该都是绿荛授意。”
雅间里的窗户紧闭，付笙感觉在满春阁沾上的那股胭脂俗粉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熏得他脑子疼。
他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推开了半扇。夜晚燥热的风丝丝缕缕飘过来，好歹是让那股香气削减了一些。
付笙回身，他还有一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找本王直接说？”
“你都去满春阁左拥右抱了，她找你有什么用。”姚毓晗语调平平，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
“本王没有。”付笙头疼反驳。
姚毓晗权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说：“她既是你的王妃一天，你都该按律尊重她，这无关乎儿女私情。要是你真的懒得理她，不如休了她，那样她再如何都与你无关。”
回宰相府的路上，抱琴对自家小姐今晚的举动很是不解，她没忍住问出口：“小姐，既然咱们跟齐王妃一向不合，您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帮她干嘛？直接无视不是更好吗？”
抱琴其实一直看不懂自己的这位主子，她从姚毓晗还小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了，那时候姚毓晗嫌那些及笄的丫鬟总管着她，宰相才把自己放到姚毓晗身边，所以她比姚毓晗还要稍小两岁。
没有许安瑗出现之前，小姐跟王爷的感情很好，不比小姐跟她同胞哥哥的关系差，跟亲兄妹似的。但一切都在许安瑗出现之后变了，王爷越发厌弃小姐，而她的小姐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姚毓晗合眸靠在车厢上小憩，道：“我帮的不是她，是辞修哥哥。”
“如果她身边的人都听绿荛而不听她的，那么到真正要紧时候，就比如有客人到访，一定会失礼。我今天去的时候没人给我端茶，不然是她故意吩咐的。不然就是下人们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姚毓晗说着，抱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从今天的菜色上看，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对，她今天请我去王府，府里的人应该早已经全都知道了，起码她院子里的人都该知道。可即便这样，午膳依然那么简陋，只能说明是下人们根本不用心。”
“所以您帮她，是为了不让她给王爷丢脸？”抱琴问。
“不全是。”姚毓晗睁开眼睛，看着抱琴，“你还记得那天吗？”
“那天？”抱琴不解，但迅速反应过来，“齐王妃和陈皇见面的那天！”
“嗯。”
姚毓晗引导到这里，抱琴一下子通透了，“如果院子里的人都听绿荛的，那么等齐王妃跟别的男人见面的时候，她可能还会跟上次一样偷偷跑掉，让齐王妃被满大街地传流言蜚语。”
姚毓晗满意地揉了揉抱琴的头，“对，到时候我确实可以狠狠出一口恶气。但无论真假，辞修哥哥一定也会被牵连到。许安瑗可以做任何事，但唯独不可以背叛辞修哥哥，不管是否出于她自愿。”
屋里，月儿把最后一盏烛灯点亮，她熄掉火折子，看着软塌上的许苑堇，还是有些忧心，“虽然那么说，但是您肯定姚小姐会帮您跟王爷说吗？毕竟她——”
月儿这出于对她在意心情的吞吐让许苑堇心里一暖，没有丝毫介意地把月儿不敢说的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毕竟她那么讨厌我。”
“要是她不帮您，咱们又该怎么清理那些对您不忠的人呢？”月儿没否认，问出了这句话。
许苑堇装出被问住的样子，歪着脑袋沉思。看到月儿脸上的担心越发明显，她才莞尔道：“放心，她肯定会跟他说的，因为她想帮付辞修。”
月儿彻底被弄个迷糊了，不知道这怎么又成了帮王爷，不是王爷帮她吗？
不等她问，外面传来声响。
是付笙来了。
许苑堇从矮榻上翻坐起来，仔细地理了理被她压在身底弄皱的裙裳。在门开的同时，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桌边。
付笙与她对视一眼，然后抬手挥了挥，让人都退下去。
月儿先是看了许苑堇一眼，见她点头，才乖乖地轻声退了出去。
付笙冷眼看完这主仆二人间的互动，心里嘲弄，这不是挺听话的吗？哪里就不听话了？
当然，他清楚那是自己没事找事发的牢骚。
在付笙从许苑堇身边走过的时候，许苑堇隐约闻到点儿不一样的味道，于是下意识地仔细嗅了两下。
“怎么了？”付笙坐到椅子上，看许苑堇一脸疑惑，问道。
许苑堇缓步走到付笙附近的椅子上坐下，鼻间那股香味浓烈了一些，基本可以确定是从付笙身上散出来的。
“没事。”许苑堇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惊奇，她不知道付笙还有涂香料的习惯啊。
以前在他身上闻到的，都是一种很冷的味道，许苑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味道，就是跟她在冬天下过雪之后闻到的空气是一样的，冰冰冷冷，但是很能提神醒脑。
许苑堇被自己的这种描述给逗笑了。但嘴角刚弯出一点弧度，她就立刻谨慎地收回，面无表情地看向付笙。
付笙今晚心情不好，不打算装糊涂放过许苑堇，于是沉下声：“说。”
“你身上有香味。”许苑堇如实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付笙这才一愣，他刚刚回来着急跟许苑堇印证姚毓晗同他说的那些话，所以没换衣服就过来了。
本以为一路走回王府，身上沾着的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也问了于一这香味还浓不浓，于一说很淡，一般人闻不到。
以前，也没见安瑗的嗅觉有多灵敏啊。
付笙细细盯着许苑堇看。
第147章 故意为之
被付笙盯着看一般来说总没好事。许苑堇遂撇开脸，拒绝与他对视。
“本王要喝茶。”
许苑堇看了眼就在他手边的茶壶，忍住甩脸色的冲动，起身给这位爷倒茶。
付笙看她把茶杯放到自己手边，又说：“本王要喝你那杯。”
“都是一个茶壶倒出来的，没有区别。”许苑堇努力耐心地给他解释。
付笙慵懒地掀起上眼睑无声扫了许苑堇一眼。
许苑堇抿唇，压下心底的烦躁，把刚倒好的茶移开，端过自己那还剩半杯的茶放到他跟前。
付笙伸手，先碰了碰茶壶，又揭开许苑堇那杯茶的茶盖。
“没有人给你换茶吗？”
“这个不是喝完才给换吗？”许苑堇反问。
付笙看着许苑堇，知道她脸上露出的单纯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但他没有揭穿，端起那半杯茶，先是在鼻底轻轻闻了两下，才将杯口贴在唇上，抿了一点。
许苑堇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找寻一点能为她所用的把柄，可付笙把茶杯都放下了，她还是一无所获。
“你每天喝的都是这个吗？”
付笙平淡的嗓音没有参考价值，许苑堇也不伺候了，转身坐回椅子上，道：“也不是，有时候好喝一点，有时候难喝一点。”
说完，许苑堇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特意说明：“不过你在的时候，一般那个茶都喝起来好喝一点儿。”
“什么叫好喝，什么叫难喝？”付笙对于许苑堇这种乱七八糟的回答实在不满。
“唔。”许苑堇皱眉，真的被付笙给问住了。
想了想后，她道：“就是，今天喝的这个，没昨晚的好喝。”
付笙懂许苑堇的意思，但他否认他在故意刁难她，不悦道：“你连茶的好坏都品不出来吗？”
许苑堇微笑，“我知道许安瑗能品出来，但我的话，茶好还是坏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付笙眼里的神色染上寒气，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放过惹怒他的机会啊。
“但是味道上确实有点儿区别。”许苑堇似乎很是喜欢戏弄付笙的底线，碰一下，再及时地收回手补救，“那些喝起来还不错的茶味道更——”
贫乏的词汇量让许苑堇想不出合适的形容，最后只能嘴唇起起合合之后说：“更好闻一点儿。”
付笙无力，不过提起味道这事，他犹豫之下，还是把先前的疑问问出了口：“你鼻子很灵？”
话题突转，许苑堇奇怪，但还是乖乖道：“可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吧。”
一聊起小时候，许苑堇总有很多话。
“特别小的时候，总跟娘亲嚷着说想吃肉，可是府里根本不会管我们，每天能有顿能吃的饭就不错了。”许苑堇神色平静，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仿佛是局外人，讲的是别人的故事，“然后娘亲可能是嫌我烦了吧，就告诉我。以后别人吃好吃的时候，努力闻一闻香味，就算是吃过了。”
付笙也回忆起了，许苑堇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在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嗅着什么。但那个动作很轻微也很短暂，没过多久就不见了，他也就没放心上。
“所以你身上的香味，我稍微能闻到一点。”许苑堇是无心说了这一嘴。
可付笙还是对着这张脸心虚了，他假作镇定地把视线从许苑堇身上移开，语气平平：“本王今晚去满春阁是为正事，除了谈事之外什么都没做。”
满春阁？许苑堇觉得陌生，就直接问出了口：“那是什么地方啊？”
“你不知道？”付笙不知为何觉得侥幸般松了口气，“不知道就算了。”
可许苑堇不，硬是在脑中苦苦搜寻，最后那个热闹的画面在脑中闪现，“是之前的怡春院吗？”小时候她总在许府的那些男人嘴里听到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其中这个地方出现的次数很多。
避无可避，再者他确实没做什么亏心事，付笙选择了承认：“嗯。”
“居然换名了啊！”许苑堇不着边际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但又立即反应过来，颇有兴趣追问着付笙：“所以那个地方很香很香吗？能把人腌入味？”
付笙正要认真地满足许苑堇的话题。但理智提醒了他，他拉下脸，不悦斥责道：“你就这么想知道？”
一看付笙这德性，许苑堇就知道他又要发病了，收起脸上的表情嘟哝着道：“不说就不说呗。”
付笙也察觉到了自己不该如此，可许苑堇的表现未免太过分，哪一家的夫人会跟她一样，自己夫君去了春楼还这么胡说八道。
“所以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怎么为难你的？”付笙想赶紧把香味的事揭过去。
许苑堇眯着眼歪头盯住付笙，“我其实很好奇，这些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付笙平淡，听着她说完下面的话。
“今天只是窗户纸捅破了，不能再装下去了。”许苑堇有这种想法许久了，但她不能十分肯定，只是根据付笙以前一些细微的举动凭直觉猜测。
付笙垂眸，指腹摸上了那半杯凉透的茶。
不得不说，许苑堇某些时候的感觉确实很厉害。她说的不错，他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让许苑堇成为许苑堇，尽量不去为难她。
可是这个念头的确定和毁灭是在同一天。
“随便给本王扣帽子的结果你承担不起。”付笙冰冷威胁，否认了她的猜测。
许苑堇无所谓地撇了撇嘴，不是不信自己的直觉，而是不信付笙的话。
对于这样撒谎成性的人，她更相信自己那些毫无根据的直觉。
“想怎么惩处他们呢？杖责还是发配卖人？”付笙话说得漫不经心，“还是直接撵出去？”
许苑堇一时沉默，那些人说来过错并不大，唯一做错的就是看不清形势非得听命于绿荛。
私下里许苑堇暗示教训了许多遍了。但他们就是执迷不悟，她是真不知道绿荛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能收罗这么一伙对她忠心耿耿的人，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子一样。
“随便吧，说起来那些都该是你的人才对，你决定就行。”许苑堇做不出决定，轻与重她把握不好，索性干脆一股脑全丢给付笙去想。
第148章 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清晨的凉风从开着的半扇窗子里吹进来，许苑堇也缓缓睁眼，适应着这一屋子的亮堂。
“王妃，您醒了。”
入耳不是熟悉的声音，许苑堇侧过头，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她从床上坐起，抬手抓了抓被自己揉乱的一头长发，道：“他让你过来的？”
入画把脸盆放在架子上，走到床边服侍许苑堇穿衣，“嗯，王爷说院子里换了一批人，您这里需要有人过来帮忙管着，就把奴婢调过来了。”
“呵。”许苑堇从鼻中哼出一声轻笑，嘲弄意味十足。
入画也不做表示，安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付笙什么心思许苑堇一清二楚，把入画这个他跟前的大丫鬟弄来她这里，不就是让她来代替绿荛监视自己么。
好不容易清理完一堆心向绿荛的人，现在好了，又来一批唯入画命是从的。
许苑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早知道就不搞这么一出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换不换又没什么区别，还让她费脑子想了那么久才想出那么个招。
但要说完全没有区别，许苑堇也说不出口。
起码今天的午膳终于难得地丰盛了好多，而不是一桌子不是青就是白的菜叶子。
“入画姐姐一来，王妃您以后可有好日子了！”月儿笑着夹起一块儿红烧肉放在许苑堇碗里，由衷地为许苑堇感到开心。
她被许苑堇提上来之后，就王妃一日三餐的问题跟绿荛争执过好多次，最后所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早午膳照旧，继续按王妃没失忆之前的要求来，晚上可以吃的好一些。
本来她还想直接去找王爷的，但是被许苑堇拦住了，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主仆二人才意识到这个院子里存在着什么问题。
要只是固守从前许安瑗的话倒还好，起码不会害她。但要是成了听绿荛的话，这就危险了。
看着月娥那么高兴，许苑堇默默地把肉塞进嘴里，没再多说什么。
“王妃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尽管跟奴婢说，奴婢一定办妥。”入画也适时出声，表明立场。
许苑堇只伸出筷子去夹菜，蒙头吃饭，对于入画的话不作回应。
入画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比起绿荛那种恨不得时时加害于她的人来说好的不只一星半点，这许苑堇承认。但是介于她是付笙那边的人，她选择冷处理，从心底里不想亲近。
“绿荛回来之后王妃打算怎么处理呢？”入画问道。
许苑堇也不肖把嘴里的饭咽下肚，声音含糊地道：“离她回来还有小半个月，等她回来再说。”
入画看得出许苑堇对自己的排斥抗拒。但也没有任何不满，点点头应下：“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