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在这儿坐会儿，奴婢去给您找杯水。”月儿看着许苑堇那疲累的模样，心疼道。
“好。”许苑堇不顾形象地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其余三人，早就钻进了远处的人群当中。
许苑堇看着他们淹没在人群当中的身影，实在不解。不管怎么说，走完这段路，都是她更轻松一些才对吧？毕竟她劈柴打水扫院子之类的活儿从七八岁就干上了。怎么现在反而她觉得累得要死，那三个跟没事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她的魂魄还没有在身体里长稳长牢的原因吗？
许苑堇突然想到这回事。
她背身对着人群，从腰带里拿出那穿成串的珠子。一共二十五颗，丢了的那一颗，到现在还是没找到。
“齐王妃？”
背后突然响起的陌生男声把许苑堇吓得一个激灵，沾着层薄汗的手差点没抓稳那串圆润湿滑的珠子。
她遮遮掩掩又手忙脚乱地把珠子藏回腰带里，才转过身看那人。
“真的是你啊！”确定了许苑堇的身份，那人才拱手行礼，“臣曹煜给王妃请安。”
“曹煜。”许苑堇重复这两个字，脑中却毫无印象。
还不等许苑堇回神说完免礼二字，付笙黄雀在后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冷声喊道：“曹煜。”
被叫到名的人直起身转后去，跟许苑堇一起看向付笙。
“我得罪你了？”曹煜这堪称挑衅的话，让许苑堇侧目，当事人浑然不觉，继续道：“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你怎么喊得这么恐怖的？”
付笙不理这人，径直走到许苑堇跟前，不容置喙地道：“那个少接触，这个以后别理。”
许苑堇异样地看曹煜，被付笙命令少接触的那个是付珩，这个跟付珩有什么共同点吗？
第151章 偷听
月儿端着水过来看到付笙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是惊讶的。
“参见王爷。”
付笙从她手上拿过杯子，许苑堇伸手要去接，结果他直接喝了一口。
许苑堇不悦皱眉，“你喝我的水干嘛？”
曹煜已经被付笙撵走了，岸边除了这三人外再无别人。
付笙垂眼看许苑堇，“不是去许府了吗？怎么会来这儿？”
他说到这份上了，许苑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把胳膊放下，“你叫人跟踪我？”
“本王都安排入画去监视你了，再派人跟踪你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你！”许苑堇咬牙切齿，但无力抵抗。
她站起身，“月儿，走！”
月儿看了看风轻云淡的付笙，又看了眼走远的许苑堇，最后朝付笙轻轻放下一句「奴婢告退」就追着跑到了许苑堇身边。
从莲花池吹来的微风一下一下摇晃着付笙的衣袍，把他那声嗤笑裹在身体里。
气呼呼地从付笙身边离开的许苑堇也不想挤进那一堆吵嚷的人群里，于是另找了一块儿空地走过去。
“姐姐！”
都不用看过去，许苑堇就知道这一声一定来自赵孟暄。但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站在赵孟暄跟前的李书瑜。
这两人是怎么凑一起的？还是原本就认识？
许苑堇回应赵孟暄，“小侯爷。”
可能是碍于这里还有旁人，赵孟暄只是兴冲冲地往她这里快走了几步，还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又见到刚刚见过的人，李书瑜还是客气礼貌地朝许苑堇打招呼：“齐王妃。”
“姚小姐呢？”许苑堇随口一问。
“被太子单独叫去了。”回话的是赵孟暄，“我刚刚碰到李小姐的时候，姚毓晗和太子正好走开。”
那两人间的事许苑堇不想多打听，更准确地说是她完全不想知道付珩在干什么。
于是许苑堇转移了话题，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认识啊？”
赵孟暄果断道：“不熟。”
李书瑜对上许苑堇的视线，温柔地在嘴角挂起弧度，道：“最近才走动的，确实不算熟识。”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了，许苑堇也不追问了，想起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她往李书瑜那里走了一步，但又想到这里还有赵孟暄，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
赵孟暄不知道许苑堇为什么这么打量自己。但依然扬起个大大的笑给她看，喊了声：“姐姐。”
算了，就算被他听到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毕竟赵孟暄看着不是个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人。
“李小姐，我那会儿听你说令尊在刑部任职。”许苑堇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嗯。”李书瑜点头。
许苑堇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那可以劳烦你帮我问问你父亲，刑部那个叫许泽的最近有没有会升官迹象吗？”
“许泽？”李书瑜没从未在她爹口里听过这号人物，但这人也姓许，是不是说明——
许苑堇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他是我的……兄长。”
“好，我回去问问我爹。”李书瑜自以为懂了许苑堇的心思，愉快应下。
“谢谢你了。”
赵孟暄在许苑堇话音刚落后就立即接上了音，他不解道：“姐姐不是一直跟许府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关心他升官没有啊？”
许苑堇不准备坦白，当然也没法坦白，遮遮掩掩地开口：“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赵孟暄一向是许苑堇说什么他信什么。既然许苑堇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粗神经地放过这件事了，又开开心心跟许苑堇聊起了别的。
李书瑜则是安静地注视着许苑堇，眼里全是深意。看来刚刚以为许苑堇是想暗示她给自己兄长在爹面前美言几句，是她理解错了。
那许苑堇就真的只是随意问一问吗？
夜色渐上，许苑堇回了府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看到付笙那边书房亮着烛光。
又想了想今天他找人跟踪自己的事，脚尖旋即换了方向，目的从自己的院子变成了他的书房。
她想跟付笙说，找入画监视她可以，要想确定她的行踪，大不了以后她时时刻刻把入画带在身边就是。但是找人跟踪她这件事许苑堇忍不了。
那种毫无隐私、全然暴露于他人眼下的感觉让她觉得极度不安，而且入画她总有办法避开。但在暗处如影随形追踪着她行踪的人，许苑堇根本发觉不了，所以只能跟付笙谈条件。
月儿被她支回院子里去准备晚膳了，过来的一路上都只有许苑堇一个人。本来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直到越来越靠近那亮着光的书房，越来越听得清里面的谈话声时，许苑堇才发觉了异样。
怎么外面会空无一人呢？
付笙的书房她不常来，但经常路过，再怎么样都会有人来来往往伺候着，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实现太过反常。
而且，许苑堇往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于一的身影。
“既然父皇都没说什么，那你又听皇后的话干什么？”
“为了帮你啊！谁让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许苑堇把耳朵悄悄贴在窗下，凝神听着书房里的动静。这样的机会可与不可得，付笙把所有人支开肯定是要跟别人说什么要紧的话，正好能给她几个付笙的把柄。
至于听到的内容会严重到哪种地步，许苑堇都无所谓。反正篡位谋反的事她都被付笙逼着去做了，还有什么事能严重得过这件。
“这跟帮我有什么关系？”
“你跟弟妹不是感情又不好了么，正好刺激她一下，说不定就一下子恢复记忆了。而且就算记忆不恢复，她也肯定会因为有了危机感然后对你更上心啊！”
许苑堇从最开始蹲墙角的时候就知道屋里另外一个人是付珩了，这声音，她记的可太清楚了。
不过他这憋的是什么坏招啊？刺激我？有什么好刺激的？
“所以你就故意接近姚毓晗，让她去跟她爹闹，非我不嫁？”一声属于付珩的轻笑后，许苑堇听到他那种极度让人不爽的胜券在握的语调，“看来今天小小一试，已经初见成效了啊！”
什么意思？
许苑堇皱着眉，努力分析着这两人间说的话。
姚毓晗今天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非常匆忙，而且脸色不佳，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再加上这两人说的话，所以应该是，付珩跟姚毓晗说了些什么。然后让她匆匆离开回去找她爹言明她除了付笙谁都不嫁。
可是，许苑堇还是没想明白，这又跟刺激她有什么关系？
第152章 那就如你所愿的结束好了
走神思考这问题的时候，许苑堇没注意听里面两个人又说了什么，同样也没听到某人故意放轻走到窗边的脚步声。
所以当付珩把窗户推开半扇之后，许苑堇只能捂着被磕到的头，又惊惧又慌张地抬头，看着那个嘴角永远含笑的男人。
“弟妹，这习惯可不好哦！”付珩嗓音温柔，似乎是在跟许苑堇开玩笑一般。
都被发现了，许苑堇也不躲了，站起身跟付珩对视，余光里看到了付笙坐在椅上的身影。
看来对方是没有一点儿想帮她的意思啊。
索性许苑堇也没指望过他，神色平淡地随口跟付珩扯谎：“我早上的时候把一支步摇掉这附近了，过来找找。”
付珩也不直接拆穿她，逗弄道：“那弟妹的目力跟辞修这种武功深厚之人都有的一拼了，夜里这么黑，不用点灯就能找步摇。”
许苑堇知道这人不安好心。
付珩故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道：“连丫鬟也不带。”
“这么大的地方，弟妹一个人真的能找得过来吗？”
面对付珩这装模作样的诚恳，许苑堇也不跟他编瞎话了，直接占据主动地位，冷声问他：“你们的事，为什么要把姚小姐也牵扯进去？”
付珩歪头一笑，这一刻那总是让人生厌的笑容反而变得单纯。
“进来说。”付笙终于出声，依然是那平淡到毫无波澜的腔调。
许苑堇从窗边绕开，想着，果然这兄弟两人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在一起出现的时候，更是加倍讨厌。
反手将门合上，许苑堇站在门边，问：“可以说了吧？”
她以为会开口解释的人是付珩，但付笙先出了声，他道：“皇后想让皇兄娶姚毓晗为妻。”
不等付笙把话说完，许苑堇光是听完这一句就反应激烈，立刻大声道：“不行！”
付笙敛了声，仿佛对许苑堇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
反而是付珩饶有兴趣地问她为什么。
“你们做的这种事，如果一旦失败，她也会——”许苑堇没敢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她泄气般地别开脸，语气却固执：“她是无辜的。”
“她是无辜的，没错。”付珩点点头，“但是这种事，接触一下就不无辜了不是吗？”
付珩温柔得仿佛在安抚哭泣的小孩，“比如说——你。”
许苑堇垂着头把拳紧紧攥住。付珩说的不错，她知道真相后还助纣为虐，她不无辜。
可坐在那里一直神色淡漠的付笙却在付珩说完这一句话后，瞳孔猛地紧缩一瞬。他有些怀疑，付珩是不是察觉到许苑堇身上藏着的秘密了。
“她不会帮你的。”许苑堇的头还低垂着，可话说得肯定。
“我知道啊！”付珩轻松，“所以我又没打算真的娶她，放心吧，我们的事不会牵扯「无辜」的。”
许苑堇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却难受得厉害。付珩跟付笙一样，都在把她当小猫小狗一样逗弄。
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付珩脸上演出两分倦色，他慵懒地道：“剩下的事，辞修你跟弟妹解释吧，我累了，先回宫了。”
没了别人，书房里也沉寂下来，只留着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姚小姐——”许苑堇嗫嚅着唇瓣勉强做好了开口的准备。
可付笙就是那么专断，挑准了这个时间，冷漠地打断了许苑堇话，“姚毓晗的事待会儿说，先来聊聊你的事。”
心脏因为这凉薄的声音变得不安起来，许苑堇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蜷缩。但她不敢在付笙面前暴露丝毫，因为被发现之后，只会得到对方更冰冷残忍的对待。
“我的，什么事？”
付笙站起身来，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可因为几乎日日触碰，即使隔着这遥远的距离，许苑堇还是模糊地辨认出了那是什么。
是她悉心勾画、小心珍藏的逃跑路线图。
为什么会在付笙那里？
付笙似乎能读得到许苑堇的心，他将纸轻飘飘地重新放下，不咸不淡地道：“你都知道入画是本王安排过去监视你的，为什么还是那么粗心呢？”
许苑堇强装镇定，她没在那之上写过任何一个字。所以从表面上看来那就是一张粗糙凌乱的地图而已，付笙说不定是在诈她。
虽然这么宽慰着自己，可许苑堇说话之前，还是紧张不安地吞了吞口水，“上次是一封伪造的信，这次是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画，王爷又想怎么污蔑我呢？”
付笙凝眸看着许苑堇，一时间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反应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新鲜。
轻轻嗤笑后，付笙道：“想离开王府、离开京城，对吗？”
许苑堇拒不承认，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以。”
“什么？”许苑堇被付笙那简单的两个字所震惊。虽然还是皱着眉假作不耐，可眼睛里的期望和喜悦太过明显，让她的伪装显得实在拙劣。
付笙配合她的演戏，平淡地道：“本王从道观的道长那里获知了可以将安瑗带回来的办法，所以继续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许苑堇连呼吸都暂停，她生怕漏听、错听了付笙的一个字。
“正好本王不想留你，你也想走，那就走吧。”
“不过——”付笙突然转折，故意停顿，那双晦暗的眼睛盯住许苑堇。
许苑堇急切追问：“不过什么？”
“王府里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能带走。”似乎觉得不妥，付笙又补充道：“除了你现在穿着的衣物。”
许苑堇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付笙会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刁难她，原来只是如此。
这其实不用付笙特意说明，许苑堇最开始想要逃跑的时候，就没打算从王府带走什么。
“好。”许苑堇痛快应下，从声音到神色到动作，都透露着一股喜悦。她利索地将头上的饰品拿下，急促中还不小心扯了好几根头发，可她浑然不觉得痛，动作越来越快。
金银首饰全被她完好地放在了桌上，许苑堇看向付笙，“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付笙沉默地看着她。
这个人，果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跟安瑗相似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