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搂住他的肩,声音极轻极快地喊他,“白言朔。”
“嗯?”
“不要停。”
与此同时,她失落地想,或许这短暂的放纵和真实的痛感能够略微填补她心中的空白,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翌日上午,一向高度自律、每天都要早起晨跑的白言朔难得的睡过了头,杜若蘅醒来时他依旧深陷于梦境之中。
她也懒得起床,漫不经心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看了半天,同时指间把玩着他顺滑的发尾,直到将其揉搓得毛躁了才舍得放手。
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见她目光灼灼,他嗓音微哑地问,“看什么呢?”
“看你。”她撒娇似的钻进他的怀里,相比半年前在巴黎的那个清晨,杜若蘅此刻的心情比起复合的快乐,还要多上几分安稳和满足。
她终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她又开口质问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解约,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法国?”
白言朔听后直接被气笑了,“你讲不讲道理?这不是我在剧组的时候问你的话吗?”
好像还真是,杜若蘅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彼时的心境,陈慧中打击她说“他是不会选择你的”,她也深信不疑地认为他不会,所以
她连问都没问,就故作潇洒地对他说了江湖再见。
天呐,原来小丑居然是她自己?杜若蘅一时语塞,她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处,一秒钟也不敢抬起。
孟绮华打来电话询问进度时,两人还在赖床,白言朔懒得一直举着手机,便直接开了扬声器,只听她连珠炮似的问道,“一切顺利吗?林大师怎么说?他乐不乐意帮忙?”
“除了被大雨浇成落水狗以外,一切顺利。”他言笑晏晏地打趣,“你知道林大师见到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
“你们来自哪个朝代。”
电话那头爆笑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孟绮华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细节,又意味深长地八卦了一句,“我们?你和大明星一起去的?”
“嗯。”白言朔低头扫了一眼怀里的人,忍俊不禁道,“大明星特别配合地回答,魏晋。”
杜若蘅原本默不作声地装睡着,听到这倏地红了脸,她立刻挣脱了束缚,伸手去捂他的嘴,试图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见状,白言朔边躲闪边抵挡来自身边人的物理攻击,直到她占据上风,整个人几乎全部压在了他身上才终于束手就擒。
虽然谁都没有开口讲话,但身体上的碰撞和布料摩擦所发出的声响,还是让电话那头的孟绮华察觉到了端倪,她忍不住大声怒斥道,“白老板,加钱!我不仅在生意上帮了你,还得当你爱情的保安,我容易吗?”
这日,两人原本同林大师约好了要去观摩植物染技艺,好在一场瓢泼大雨将会面拖到了正午时分。
吃午饭时,林绪川望着对面二人脸上明显的黑眼圈,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夜里的暴风雨蛮吓人的,你们都没睡好吧?”
杜若蘅闻言一惊,被茶呛得咳嗽个不停,回想起昨夜的暴风雨,她不由得面色绯红,只听坐在身侧的白言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笑笑,“谢谢关心,我们睡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白哥:累并快乐着。
蘅姐:你闭嘴啊!
第35章 救赎
人间扳手陈慧中。
“哦, 是吗?那就好。”林绪川不再深究,只当他们天生长得比较憔悴,话锋一转又开始谈起了植物染。
他说目前被整理汇总、标注上名称的中国传统色基本源于出土文物以及文献记载, 服装首饰、陶瓷器物、书画墨宝等古董中都藏有属于东方文明的色彩, 然而依旧存在着更多销声匿迹了的文化正等着被发现、被考据、被复原。
林绪川莞尔道,“这是我作为非遗匠人终其一生的目标,也希望你们能让传统文化走得更远。说真的,当我看到年轻人愿意重新穿上汉服, 心里高兴得很。”
午后,一群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们组团造访了林大师工作室,其中大多是对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不只为完成暑期课题、丰富自己的作品集,更期待着亲眼目睹非遗技艺的真容。
杜若蘅低调地混在人群中,也想亲手试试植物染, 不成想还是被眼尖的孩子发现了, 几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将其团团围住, 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
“蘅姐,我是你的粉丝, 不要理睬网上的黑子,大家永远支持你。”
“我也想成为超模,跟你当同事。”
“当同事有什么意思?蘅姐你等着, 有一天我的牌子火了, 请你来压轴。”
……
闻言,杜若蘅哭笑不得,她心想自己退圈半年多了, 现在的身份是某人的助理, 想跟她当同事不如直接给菡萏投简历, 但又不忍心实话实说,便开玩笑地打趣道,“可比起压轴,我更喜欢走开场。”
女孩子听了马上改口,“那就请你来走开场。”
“说好了不许反悔。”说罢,她伸出小指和对方拉勾印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山间终于雨过天晴,杜若蘅和女孩子们在林大师弟子的指导下,尝试着用山竹壳染香云纱,经过反复的浸染和晾晒后,一条条薄如蝉翼的橘红色香云纱飘在小院上空,宛若落日时分天边害羞的云霞。
与此同时,白言朔听从林绪川的建议,将九月巴黎时装周秀款所涵盖的中国传统色初步敲定了下来:按色系大体作区分后,选取每个色系中最具代表性的传统色,再结合刺绣图案的内容和色彩做细节上的调整,并将每种传统色背后的典故融入其中,本无生命的服饰瞬间变得鲜活。
夜幕降临时,两人辞别林绪川,踏上返程的路。车子颠簸,杜若蘅却睡得很熟,她毫无防备地倚靠在白言朔肩上,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竟痴痴地笑出声来。
望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白言朔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曾经折磨了他五年的怨恨与不甘,以及爱而不得的痛楚,都在此刻一笔勾销了。
只是他们都没能料到,这段分分合合的恋情即将迎来更大的风浪。
七月流火,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出自多位非遗匠人之手的锦绣大作陆续寄到,一众设计师、打版师在白言朔的带领下没日没夜地赶制秀款汉服,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累并亢奋着的奇怪状态。
杜若蘅除了担负起与合作伙伴的沟通联络工作外,还负责为本次“大动作”遴选合适的模特。
不同于此前普通规模的秀场,为了能够尽善尽美地展现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本次设计的秀款汉服单从数量上来讲就超过前几次许多,为此也需要邀请足够的模特来撑场面。从约访、洽谈到签订合同,她先后面试了近百人,光是看简历都要看出审美疲劳了。
而在这连轴转的两个月里,二人见面所谈的基本上都是工作,连一句撩拨的话都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说了。
九月初,随着巴黎时装周的逼近,大秀的各项准备工作终于进入尾声。
这日,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菡萏总部,当杜若蘅接到由前台转入的内线电话时,她不由得怔住了——
前台说,访客是位年轻女士,名叫陈慧中。
陈慧中,艺名陈谷雨,是圈内小有名气的行为艺术家,二十岁时就已崭露头角,其作品多以直击人心黑暗面的主题来抨击某些被大众所忽略的社会问题,然而其表现形式又十分唯美,极易吸引过客的眼球,观众们往往在被迷惑到深陷其中时才会发现,自己竟成了她作品的一部分。
陈谷雨的名字在艺术圈内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但极少人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名。杜若蘅对陈谷雨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和极强的表现力有所耳闻,可她并不知晓陈谷雨就是陈慧中。
如果说相比五年前,杜若蘅在外貌和气场上有着脱胎换骨般的改变,那么陈慧中简直就是变了个人。
彼时,在其父陈谨慎教授的威压和管束下,她虽然一直都很叛逆,但至少在外表上看来还像个乖乖女,而如今挣脱了枷锁的她,单是妆发和穿搭就与过去大相径庭。
一头又酷又飒的露耳短发,两侧的耳朵上别着七八只银质耳骨夹,勾勒五官深邃轮廓的烟熏妆看上去不那么日常,她甚至故意将修容打重,显得两颊略微有些凹陷。
陈慧中的身型高挑瘦削,虽然不如杜若蘅那般鹤立鸡群,但至少也有一米七五高,此刻她身穿一套加入了流行元素的改良版中山装,人看起来很挺拔,且贵气十足。
从一楼大厅远远望去,杜若蘅不由得看呆了,这不是她记忆里的陈慧中,眼前的cool girl简直就是一把人间扳手,让她这个经常被粉丝唤作老公的人都自愧不如。
“嘿,好久不见。”余光瞥见她的身影,陈慧中主动打招呼道。
杜若蘅莞尔一笑,“你该不会是来面试的吧?”
闻言,陈慧中挑挑眉,故意卖了个关子,“猜对了,我就是来面试的,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杜若蘅带她去了一家自己平时常会光顾的小众咖啡馆,不是那种大众所熟知的连锁店,但咖啡的品质要比牌子货好上许多,推门进店就能立马嗅到店员手磨咖啡豆时所飘散在空气里的浓郁香气。
据咖啡店的老板说,他们家的原料都是从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盛产咖啡豆的南美国家进口来的,别具一番风味。
杜若蘅点了一杯冷萃,陈慧中也随了一杯。
回想起当年,她也是这样被人约到咖啡馆,杜若蘅不禁有些感慨,彼时陈慧中盛气凌人地说要和她谈判,她因为在感情上的自卑输得一败涂地。
谁知如今两人居然又聚到一起了,而且还能心平气和地喝咖啡,真是时过境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面对面坐着,近距离观察对方,杜若蘅这才发现在她的下唇线正中央有一枚心形唇钉,喝咖啡时会与陶瓷杯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着调的念头开始疯长,杜若蘅心想不知亲吻时碰到唇钉会是怎样一种触感。
被自己的奇怪想法吓到,她尴尬地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问道,“你要面试巴黎时装周秀场的模特吗?除了有点矮以外,其他倒是很合适。”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她又像是在骂她,陈慧中一时间心情复杂,她猛灌一口冰咖,决定先说正事,“谁要给你当模特,我是想跟你合作。”
“怎么合作?”杜若蘅听了有些懵。
陈慧中想了想,言简意赅地回答,“你不是打算在巴黎时装周上炸场吗?光是一场秀可不够给力,不如在大秀现场加入我的作品,保证帮你狠狠打美露辛的脸。”
尔后她大体说了下作品思路,杜若蘅一整个被惊艳到,正打算爽快应允,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含着怒意的声音,“想跟菡萏合作,你应该找我谈吧?陈老师。”
说罢,白言朔便径直落座在了她身侧的位置上。
杜若蘅惊呆了,她不知道他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于陈慧中的来访,前台只通知到了她,若她将消息截下,他应该发现不了才对啊。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空气中就已经弥漫起了火药味,除她以外的两人眼神在交战,虽然谁都没有讲话,但剑拔弩张的架势颇有一种修罗场的紧张感。
对峙许久,陈慧中率先绷不住笑出了声,她戏谑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揶揄道,“白言朔,你至于吗?我是来正经谈合作的,又不是来跟你抢老婆的,别这么大敌意行吗?”
白言朔听后不置可否,抓起桌上那杯只喝了一小口的冷萃一饮而尽,咖啡的冰冷终于令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停顿片刻,他自然而然地握住身边人的手,莞尔道,“好,那就说说吧,你的来意。”
见状,杜若蘅满脸黑线,忍不住在心里大喊,你们两个幼不幼稚?还有那可是我的咖啡,想喝你自己去点一杯啊!
好在陈慧中没有恼,又耐着性子讲了一遍她想要在菡萏大秀现场实现的作品思路。
经过了反复的商讨后,三人终于达成共识,决定暂时不计前嫌,联手玩一场大的。
很快到了九月下旬,巴黎春夏时装周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
第36章 炸场
被拿走的只会是皮毛。
菡萏一行人飞往巴黎时, 每个人都带了随机和托运标准上限的行李,里面藏有本次时装周的秀款汉服,其余备选服饰及道具才选择用国际快递进行邮寄。
通常来说, 这种数量较多且不易折叠的大秀服装都会提前一段时间寄往目的地, 一般情况下不会随身携带,但为了万无一失,他们还是决定尽量不让价值千万的汉服离开自己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以杜若蘅这几年对美露辛的了解, 消息灵通的他们多半早就对菡萏的行动有所耳闻。既然知道了,就很难不作妖,多加小心总归是对的。
而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准得很,菡萏所邮寄的东西全部被调了包,快递公司不肯承认过失, 也拒绝调取监控, 一口咬定是途中出现了某种不可抗力才造成了如今的结果, 并敷衍说会帮忙试着追回。
不可抗力?说不定是货机遭遇雷暴,东西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呢!
杜若蘅心想她可不吃这套, 然后火速联络了在法期间合作多年的私人律师,态度强硬地要求警察介入调查,务必将丢失的快件找到。
时隔半年, 她再次见到莎莉是在菡萏大秀开场前, 而这个行径恶劣的女人仿佛失忆了,竟若无其事地来观摩,并与现场观众热络地寒暄着。
杜若蘅不由得轻呵一声, 像阿飘一样闪现在她的身后, 揶揄道, “莎莉女士,好久不见,谢谢你这么热情地帮我招待大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美露辛的秀场呢。”
闻言,莎莉的背影明显一僵,可下一秒当她转过身来时,脸上依旧挂着礼貌而冷淡的商业假笑,“是杜女士啊,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杜若蘅听了“嗤”地笑出声,接着伏在莎莉的耳畔,撩拨般地小声说了一句,“有你在的人间,我怎么舍得离开?”
说罢,她主动举起高脚杯与人碰了一下,此时杯中的香槟还在滋滋冒着泡,玻璃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仿佛宣战的号角,令她兴奋不已。
陈慧中的行为艺术表演作为菡萏大秀开场前的神秘环节没有提前官宣,消息一直压到当日零点才发布,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吸引了众多艺术粉前来围观,谁都没想到她休养一年后复出的首个作品竟会出现在巴黎时装周,而非某个艺术氛围浓厚的展馆或街头。
菡萏大秀现场人满为患,除了受邀的圈内大佬们有安排好的特殊区域和位置,其他想要看秀的观众们虽然不用预约也能入场,但是没有坐席,必须全程站立,可就算如此也抵挡不住众人的热情高涨。
一曲古琴抚出的空乐响彻整个会场,人们瞬间噤了声,只见陈慧中身穿一套重工的明制礼服缓步走上台,以纁色为底的垂袖和裙摆上,用精美的蜀绣描绘出了一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