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露道:“不是听说赵公子与知府家程小姐……?”
颜若宁睨了她一眼:“你听谁说的?不会是卫茹吧?”
徐玉露红了脸,默默端起她的脆枣甜水儿,抿了一口,小声道:“她们都这样说。”
徐玉燕敲了敲她的头:“妹妹,你怎么听风就是雨,这世间想和赵家郎君定亲的人多了,凭他什么知府小姐。比得上我们颜大小姐吗?”
说罢她还朝着颜若宁一挑眉。
颜若宁噗嗤一声,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晌。
徐玉燕:“……你能端庄淑女些,好让我的话瞧上去不那么丢人么?”
颜若宁鄙夷她一眼:“我就这样,如何?我若端庄淑女些,也不能与阿霁和好!”她说得气势嚣张,心中却如擂鼓,赶紧又抿了口水,绕回了徐玉燕的话。
“你瞧上的小书生是谁呀?也是鹿鸣书院的?要不要我让阿霁帮你问问?”
徐玉燕脸涨得通红,又动心颜若宁的提议,别扭了半晌,扭扭捏捏道:“哎呀,那小书生,羞羞答答的。没得吓到他……”
瞧上去果真是鹿鸣书院的。既是鹿鸣书院的,又能认识徐玉燕。
颜若宁眼睛转了转,冒出了一个名字:“邱泽生?”
徐玉燕支支吾吾半晌,没说话。
竟然还真是他。
“过两日书院又有一旬一度的讲会,到时候你陪我去听嘛。”颜若宁弯起眉,起了红娘的心思。
“到时候要扮成书生哦。”
与徐玉燕约好,又用了一顿斋菜,她还让小二包了一份风荷露饮:“徐玉燕,不要笑,我带给我娘尝的!”
“哦哟,你都不替你家阿霁带一份啊。”她把话音咬在“你家”上,听得颜若宁脸一阵通红。
“哪用给他带。”她拖着尾音轻哼道,“雨露妹妹,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多谢颜姐姐关心。”
自祈元寺回家,马车停在了春归街自家宅院门口,颜若宁迟疑了一瞬,让白珠将风荷露饮送去给娘,她自去了旁边。
六月初的江州,已经入夏。宽敞的宅院铺就大理石,此刻被夏日烧得滚烫,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晚霞的绯,一蓬又一蓬绿荷嫩嫩地伸开了芽儿。
赵明霁穿着身青色单衣,松松垮垮,闲适地坐在廊下摇椅里看书,也未束发,只松松地用绑带系在背后,几缕散发垂落在眼前。
他身旁,一只小木猫趴在案几上,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歪了歪脑袋,正好瞧向来人。
颜若宁已经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在小木猫歪头的同时,她拿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咳咳……猜猜我是谁?”
赵明霁:“……宁宁,你十岁玩的把戏。”
颜若宁悻悻松开手:“……哼,没意思。”
“那怎么有意思?”他撩起眼看她。
“你给点正确的反应啊!猜一猜我是谁,配合一下嘛。”她嘀嘀咕咕。
“好,那你再来一次。”他极有耐心地放下书,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留她在他背后。
黄昏的光线有点美,颜若宁忍不住半蹲下来侧过脸从他的后面往前看。
流畅的侧颜线条平稳顺畅,长长的睫毛乌黑浓密,压住眼帘,高挺的鼻梁如山峰入云,薄唇线条分明,让她忍不住想起嘴唇发麻的滋味,有点口干舌燥。
“宁宁,你再看下去,我就配合不了了。”
……配合不了了是什么话!
他说得一本正经,为什么她一下子就听懂了。
“那你这几日也没有配合不了啊。”她嘀咕。
赵明霁一噎。
她还想?
颜若宁已经又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赵明霁有点好笑,随便猜道:“初五?”初五是他放在这边宅院里用的小厮。
她声音哪里像小厮!
太敷衍了!
“……再猜。”
“李婶?”
“……再猜。”
“……住在我隔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颜家大小姐?”
……有点羞耻。
她红着脸:“……不对哦。”
赵明霁扬了扬眉:“那我猜不到……”
忽然,蔷薇香气贴着他耳畔,贝齿轻轻咬着他耳朵,细嫩的皮肤几乎贴上了他的面颊。
“赵先生。”
“我是你的学生啊……”
“赵先生总是对我那么凶。是不是不喜欢我当你的学生啊……”
赵明霁喉结滚了滚,手下意识扶上摇椅扶手。
摇椅轻颤。
“赵先生今日打算教我什么?”她松了放在他眼睛上的手,偏又圈住了他的脖子,从后向前,贴着他的脸。
“宁宁别闹。”他声音清明,扶着摇椅的手却青筋暴起。
她却拿鼻尖,从他的额间往下,碾过他的眼睑,勾过他的鼻梁,停在他的唇瓣上方:“教我……接吻好不好。”
她没处照铜镜,不知道自己脸有多红,只知道心跳快要跳出来。
这几日赵明霁再没有那样放肆过,一本正经,清清淡淡,就像从前一样。最多最多只压一下她的唇角。
那也叫亲吻吗?!
她看在他受伤又发烧的份上,忍。
忍了几日,她先受不了了。
亲吻这件事就像有毒一样,有了一次就想有第二次,会上瘾。
她好不容易和他重新在一起,只想亲密点,再亲密点。
反正,都定亲了。
都亲过一次了。
再来一回,也没有关系吧。
此刻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能从他的眼底,看到浓浓的墨色。
她压住心跳,伸出舌,在他唇瓣上舔了舔,眼巴巴望着他,像小鹿。
赵明霁看着她,眼底压着暗涌,蓦地抓住她手,站了起来:“想当我学生是吗?”
颜若宁被他一把拎起,迷迷瞪瞪“啊”了一声,一转眼,人被他拎到了书桌旁。
颜若宁:“……阿霁?”来书房做什么?
她脑子转过无数个关于先生与学生的话本子,样样都有书房。
她咽了咽口水。
她只是想要一个亲亲,还不至于……
赵明霁挑眉,敲敲桌子:“是赵先生。”
颜若宁:“……”她睨了睨他,脸色已经绯红,这句赵先生简直……
羞耻,叫不出口。
“怎么?”他偏头看她,矜持端雅,分明……
分明道貌岸然!
颜若宁低着头脚往后挪:“我觉得还早……”
赵明霁淡淡道:“时机刚好。”
……!才刚换了八字啊!
颜若宁犹豫着,扭捏着,想着这个篓子是她自己捅的,她要是驳回是不是不好,怎么推拒,才能让他不失颜面……
只见赵明霁点了点桌上的宣纸,细白光润的澄心堂纸铺了大半张桌子:“《九章算术》学到哪儿了。”
颜若宁顿了顿,声音有些变形:“《九章算术》?”
赵明霁点头:“你说要学账目,一直也没教你。今日你既提起唤我先生的事,时机刚好。”
……原来是这么个时机刚好。
“怎么?不想学?你不是说你母亲近日商铺事多,你想学着打理商铺,替她排忧解难么?算术不会,如何看懂账簿。”他说得冷静清明。
的确如此。
这几日母亲连跑了几家商行,清查账目,父亲又在外地还没回,她一人忙得焦头烂额,连赵明霁上门拜访的空闲都没有。
她弟弟贯读诗书,父母又想送他入仕,因此也没教他打理商铺的打算,她便想着能不能替母亲分忧,可惜头一条,账目看不懂。
她倒是很想拿来给赵明霁看,可是那是她家里的账簿,不是她的东西,她知道分寸。赵明霁也说不妥。他只说可以教她看账目。
但没说,要现在教!
黄昏日好,她主动搂了他脖子,贴了他脸,娇嗲嗲地叫他赵先生,他——他竟然要教她学算术!
“赵先生,果真吗?”她说得悲切。
“你不想学。”他挑眉看她,目无表情。
颜若宁咬牙切齿:“我想学。”
到底不甘心,她又补充道:“但……学完了我要一个奖励。”
赵明霁神色不变:“看你表现。”
……还要看她表现!
看她,看她一晚上解十道题!
将账目看得明明白白!
颜若宁尤不死心:“那我坐哪?”
“你面前不就是椅子么?”
“那先生你坐哪儿?我总不能让先生站着吧,多不敬。”
“……旁边就有椅子。”
“那把椅子哪有这一把好。先生您一定要坐这把,我是学生,我站着就行。”
“……你写字还是我写字?”
“……哦。”
“其实我觉得,这把椅子这样宽,我又瘦,咱们两个坐一把椅子也没关系。”她话越说越过分。
不甘心。
凭什么她贴到他脸上,他想到的是算术题!
“……”
他瞥了她一眼,风轻云淡,宛若天神。
天神那是什么,是用来亵渎的吗?
“有关系,绝对有关系!我有罪,我竟然想亵渎先生!”她反省。
赵明霁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颜若宁:“……”他还当真了。
“开始学吧。”
颜若宁苦哈哈,刚开始写,眼皮就一搭一搭开始打架。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赵先生,这是什么问题啊,为什么老鼠要打洞啊。他们绕着跑过去不就好了嘛?”
她嘟嘟囔囔,身体跨着红檀木高背椅的扶手,几乎倚在了他肩上,嘴里打着哈欠。
“也许是长城,他们绕不过呢。”
她身体探出了扶手,虚虚靠着他,他只好绕过她的背,揽着她肩,免她歪倒。
蔷薇的幽香就这样若有若无飘进他心里。
“那他们好惨啊,隔着长城,小老鼠还越打越慢。明明大老鼠打那么快,小老鼠等着就行了嘛。”
“嗯。这个算术题出得不好。”
他一侧过脸,就能看见她的红唇,嘟嘟囔囔,一张一合,小巧玲珑,就在他下颌处。
颜若宁摇摇头:“也不是。”
赵明霁挑眉看向她。
她两眼亮晶晶:“大老鼠打洞越来越快,是因为想见小老鼠。那小老鼠,虽然力气小,打洞打得慢,可是也很想快点见大老鼠啊。”
她的唇摇摇晃晃,凑到了他嘴边:“小老鼠很喜欢大老鼠啊。就像我,很喜欢赵先生一样。”
理智脱了弦,十道算术题都救不回来。
莹白的宣纸被揉起了褶,窈窕的身影落在桌上,盛了墨汁的砚台哐当撞翻在地。
黄昏的余晖长长照着屋内缠绵的影子。
他慢条斯理地咬着她的唇,将湿润的热气渡到她口中,再攫取她唇齿间的香气。
烛光啪啪地燃烧。
从桌上,又到椅子上。
她头晕目眩地环着他的脖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坐在了同一把椅子上。
如她所愿。
或者说,他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她坐在了他身上。
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她哭嗔道:“赵先生。”
他的唇咬在了她的锁骨上。
再往下,是软肉。
贴着他的下颌的,是蔷薇的刺,隔着银丝线绣的莲花,恰好在莲心,那么明显。
一下又一下,戳着他的下颌,他的脖颈。
徒留一双不安分的手,压在她腰上。
夏日偏是穿得单薄。
不止是她,还有他。
她云鬓斜乱,扭动着不安。
他闷哼出声,额间滴了汗,猛地松了手,喘着粗气推开她,将椅子猛地往后带,任它发出刺耳的声音。
“天晚了,你回家去。”他声音暗哑,赶她走。
“哦。”颜若宁脸通红,脚踩云端般往外走。
庭院间,繁花满园,映在黄昏间,颜若宁忽地想起看过的话本子。
眼朦胧而纤手牢勾,腰闪烁而灵犀紧凑。觉芳兴之甚浓,识春怀之正炽。
盥室里,闷热潮湿的空气中,俊朗的郎君一手扶壁,一手往下挪,闭上眼睛,汗珠滚落。
这才是他一直隐忍的原因。
食髓知味,有过一次,不敢孟浪第二回 。
作者有话说:
嘿;-)当初写赵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就想到了。
还不够~
毛笔都还没有用上啊(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朦胧而纤手牢勾,腰闪烁而灵犀紧凑。觉芳兴之甚浓,识春怀之正炽。——明·吴敬所《寻芳雅集》后面还有两句……就不录了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九章算术》
第38章
◎劫持◎
回家时颜若宁深呼吸了一遭才进门。
她今日自然是有些紧张的。白日去祈元寺, 回来先去见阿霁,甚至索吻,都是怕同一桩事。
今日合八字的结果要送回来了。
她自然觉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她的心意。
可万一真是凶呢。
她不知道。
她能重活一世, 自然比别人更信鬼神。
上辈子,她和阿霁就没有走到大婚。
甚至只是刚提了结婚一事, 便出了意外。
她有些忐忑, 她和他会不会注定没有好结果。
一踏进主院的门, 颜若安先瞪大了眼睛怪异地看着她。
颜若宁脸上笑容一僵,心中一空,勉强道:“怎么?”
“姐——”
颜若安欲言又止地走过来, 皱着眉头看她。
颜若宁心中更仓皇, 脸色发白,手中绞紧了手绢, 斥道:“说话别吞吞吐吐!”
“咳。你脖子上被蚊子咬了?”他咳嗽一声,斜着眼看她一眼,随即抬起眼望天。
“什么被蚊子咬了?”颜若宁莫名其妙摸上脖子,没发现蚊子包。
“你先回去照照镜子吧。好大的蚊子包。如果不是蚊子,那怕是毒虫。”颜若安眼望天走开。
颜若宁回闺阁照了照镜子。
……什么蚊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