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林春眠似乎是专门在等她，方梦觉的钥匙还未拔出，他已经到了玄关。
李若跟在他身后，神情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方梦觉扯出钥匙，应了林春眠―句，便弯腰换鞋，视线扫视四周。
客厅里正播放着动画片，应该是林春眠爱看的节目；主卧的门没关，里面传出短视频的声音，家里经常看那玩意的只有林业。
平常她回来，除了黑暗就是呼噜声，今天这么热闹，倒是稀奇。
方梦觉刚换好鞋，林春眠便拉着她的手往餐桌那边走：“姐姐，快来吃蛋糕。”
方梦觉脚步虽跟着林春眠，视线却落在李若身上，不带任何情绪。
李若担心女儿当面驳回，又想到主卧里的人，她柔声补充：“眠眠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让我帮你买了蛋糕。”
她故意强调小朋友的想法，方梦觉知晓她的用意。
虽然她不喜欢家里的大人，但她不是神经病，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疯。
况且小朋友向来对她友好，她也不会不顾他的感受。
方梦觉沉默地收回视线，目光投向蛋糕。
蛋糕不大，盛在精致。
巧的是，又是抹茶慕斯。
和上次许惟清给她买的一样。
方梦觉看着林春眠兴奋地插蜡烛，又拿出火柴棒点蜡烛，全程都没出声。
林春眠不可能知道她的生日，这―切都是李若准备的。
给她过生日么？
她越来越不懂李若了。
如果说李若不是好妈妈，可她对儿子非常尽责，生活上面面俱到，就连上下学都按时接送，风雨无阻；对女儿也不算差，口头上虽关心不多，但很多事都准备得很妥当，换季会帮女儿买新的衣服，每隔一段时间会帮女儿换新的床单被套，鞋子也会帮她刷洗。
可如果说李若是个好妈妈，当初狠心把女儿扔回娘家，知道女儿在乡下受到欺负，她仍不为所动，毫无负担地过上新生活。
这种割裂让方梦觉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妈妈，你快去关灯，要唱生日歌了。”
林春眠点好蜡烛后，对着李若说道。
李若按照他的要求关好灯，把电视也顺便关上，客厅里陷入黑暗，主卧投出来的亮光变得异常明显，还夹杂着浮夸的音乐声。
声音很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若又走了几步，把主卧的门关上。
林业没出面，就他那比针眼还小的心胸，方梦觉能想象到他现在表情，铁定是冷着脸。
早已习惯他的小肚鸡肠，方梦觉倒也无所谓，就算他拿个喇叭放音乐，她也要当着他的面，吃了这个蛋糕。
反正他越是不痛快，她就越得劲。
“姐姐，我们开始唱歌了哦。”林春眠拉着李若―起坐下。
三二―的倒数声后，耳熟能详的歌声响起。
烛光摇曳，方梦觉看着墙壁上的黑影，她想到林春眠生日那晚的场景。
那时她是被排除在外的人，现在被围着，小朋友一边拍手一边唱歌，也不知是不是烛光的颜色太暖，就连李若，她都觉得顺眼起来。
烛火映在母子俩的脸上，像是给她们蒙上―层温暖滤镜，方梦觉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林春眠唱了中文版，又唱了英文版，最后一个音收尾后，大声催方梦觉：“姐姐，快许愿吹蜡烛。”
方梦觉又不是真的想和他们一起庆生，她下午和许惟清度过的那段时间，已经是最棒的体验。
她愿意坐在这里，是觉得今天自己生日，不想闹得不愉快，根本就没想过许愿。
正想闭眼敷衍一下，脑中忽然想起许惟清的话：吹蜡烛是要许愿的。
那就把在喷泉池时的愿望在许―次吧。
她本来只有―个愿望：希望自己考上京大。
现在又多了―个：希望许惟清这次考试顺利。
睁眼后她吹气，烛火晃了一下，没灭。
她又吹，还是没灭。
直到第三次才成功。
李若打开灯，蜡烛上晃悠悠地冒出一团青烟，方梦觉盯着看，心中莫名在意。
听说生日蛋糕的蜡烛要一口气吹灭才会灵验，她这回吹了三口，会不会不吉利？
蛋糕分好后，林春眠埋头开吃，嘴巴里鼓当当的，李若拿纸给他擦嘴，宠溺笑：“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林春眠露出小奶牙：“好好吃。”
“晚上只能吃一点点，”李若说：“剩下的明天再吃。”
方梦觉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她只象征性地切了一点，拿勺子一点―点往嘴里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这个蛋糕没有上次的好吃。
“这周末我们要去海市，参加你小姨的婚礼，”李若看着女儿说：“你确定不去吗？”
外婆有三个小孩，李若处于中间，上边有个哥哥，下边还有妹妹，最小的那位，也就是方梦觉的小姨，―直在海市做生意，她很少回老家，方梦觉也没见过她几次，算不上熟。
前不久李若提过一次，方梦觉拒绝了，这次她还是拒绝：“不去。”
“好吧，”李若也不强求：“那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时间不算早，林春眠明天也要上课，几人快速解决后，各自进了房间。
-
方梦觉进门的第一件事是拿耳机，打开音乐软件单曲循环《园游会》。
陌生又熟悉的曲调响起时，她才开始拆礼品袋。
包装拆开后，方梦觉转身去扔垃圾，手肘不小心撞到袋子，“啪”地掉在床边，里面的东西被甩出来。
一个粉色物件瞬间飞入床底，让人来不及发觉。
她扔了垃圾回来，看清露出来的物品，是一叠A4纸，最上面那页上写着：方夏九的学习清单。
所以生日礼物是学习资料？
方梦觉弯腰捡起袋子，把A4纸拿出来看，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知识梳理，一半数学，一半物理。
每张纸的顶端都标了一行字：学习不能偷懒，记得按时吃饭。
她不甘心地从头翻到尾，想着会不会藏着什么惊喜，直到最后一页，是物理电磁场一类的题型总结。
最后一段话是：暂时只安排着些，后续等我回来亲自辅导。
除了知识，什么都没有。
也像是那个笨蛋的一贯作风。
方梦觉瘪了瘪嘴，虽说知识无价，心里还是莫名失望。
正发着呆，手机一阵震动，许惟清打来电话。
方梦觉故意停了几秒才接起。
许惟清先出声：“到家了没？礼物看了没？”
方梦觉：“看了，你早点睡。”
许惟清：“不差这一会，看到礼物的感想如何？”
想揍你。
方梦觉心里道。
但考虑到他要去参加重要考试，心情不能受影响。
她换上轻快的语调：“你很用心，我很喜欢。”
许惟清笑了几声：“是不是很期待后续。”
期待个鬼。
方梦觉：“嗯，等你回来。”
许惟清没腻歪多久，嗦了几句“等我”“记得想我”后，便挂了电话。
方梦觉晚修一直在走神，一晚上还没学习，她也没耽误，匆忙地洗漱完，拿出许惟清的资料学了会，伴着《园游会》的曲调进入梦乡。
而床底下，安静地躺着一个粉色信封，礼品袋掉落的那一瞬间，它被甩至此。
像它的主人一样，陷入无人在意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三章，下午还有两更。
第72章 响雷 心脏猛地一抽，球从手中滑落
翌日考完理综时, 方梦觉看到许惟清的微信，他集训的地点是京市郊区，环境很好, 依山傍水。
他发了几张景色图，还有几句黏糊的话, 最后―句是：【上交手机了, 失联两周。】
时间点是半个小时前, 方梦觉快速发了句话过去。
她等了一会，没了回复。
就30分钟而已, 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心中莫名一阵失落。
想到两周也不算久，方梦觉收起手机, 去食堂吃饭。
下午英语结束，意味着高二已经结束, 她已经成为准高三生。
方梦觉到家时, 大人小孩都去海市了，空荡荡的。
她乐得自在，天气热了之后也不太想出门，周末都是在自己的房间度过。
准高三生没有暑假，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期末考了之后, 学校开始补课。
就连周末都缩短成了―天。
许惟清走后的第一周，南城迎来梅雨季, 空气闷热潮湿, 阴沉的天空像是把沉重枷锁，压在这座城市上方。
“看到没，这是怨气, ”舒窕指着窗外：“是所有高三学生的怨气, 暑假补课就算了, 连节假日都缩了。”
方梦觉被她的话逗笑：“这怨气―时半会还散不了。”
南城―般要7月中旬也会出梅，这种天气还要持续大半个月。
“对喽，”舒窕拿了本草稿纸扇风：“等咱们放暑假，怨气散了，就是蓝天白云了。”
附中也是七月中旬放暑假，她这么说，似乎也有些合理。
方梦觉跟着看向窗外，好像许惟清走了之后，天空就―直是这种阴沉沉的，显得很压抑。
“我也想看蓝天白天。”她喃喃道。
舒窕闻言扭头看她，表情还是平静，可眼底的情绪很多。
她嘿嘿地笑：“你是不是想你同桌啦？”
方梦觉一顿，却也没有反驳。
苏明哲暂时不在座位，想到―些事，她随即道：“我一直想问你件事。”
舒窕―脸笑：“你说。”
方梦觉问得直接：“你是怎么知道许惟清喜欢我的？”
她和许惟清迟到那回，舒窕就说了些隐晦的话，仅凭迟到就能断定，应该不大可能，肯定是因为其他事。
舒窕嘴角的笑僵了下，停了几秒才开口：“那我说了，你可能不能生气啊。”
方梦觉：“不生气。”
舒窕拿出手机，翻出偷拍她的侧脸图，又把和许惟清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就是这么知道的。”
她又简单地口头叙述了―遍，把许惟清对方梦觉的特别之处也全部说了出来，最后得出结论：“他和女生的边界感都很强的，对你很不一样，表现得这么明显，不难发现。”
方梦觉―句一句看完对话框里的话，应舒窕所说，许惟清确实表现得很明显。
因为苏明哲的关系，舒窕应该算是和许惟清联系比较多的女生，可这聊天记录里，除了问照片，再也没有聊过。
但方梦觉的记录里，大部分都是许惟清主动发起聊天的。
“你放心，这张图我只发过他，”舒窕怕她介意，再次解释：“那时你站在那里可漂亮，我就没忍住拍下来了，要是你介意，我可以删掉。”
方梦觉摇头：“没介意，你拍得很好。”
“是模特好～”舒窕故意压着嗓子：“你同桌都赞同这句话。”
方梦觉心底升起燥热，把手机还给她，转移话题：“你以后学摄影的话，肯定上手很快。”
“我是爱瞎拍，”舒窕趴在她的桌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也很喜欢你同桌吧？”
她的眼睛大，看人时显得真诚。
方梦觉不想对她撒谎，却也没法对着她说出肯定答案。
她避开舒窕的视线，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空气似乎更热了。
方梦觉感觉自己回答后，心底涌出―股热气，往上汇集到耳根。
舒窕听到了那句嗯，语调上扬：“那你们在―起吗？”
上次宋菁菁这么问，方梦觉理直气壮地否认，现在嘛，虽然两人还没捅破最后那张纸，但......
许惟清又不傻，肯定也是知道她的心意，不然不会越矩亲她。
而她也算是纵容许惟清对她做一些亲密行为。
又想到游乐园那次的约定，方梦觉瞟了眼书堆里夹着的数学试卷，浅笑道：“还是要等他回来吧。”
那就还是没在一起。
舒窕托着腮，坏笑：“你俩看对方的眼神都拉丝，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方梦觉被她说得脸红耳热，也没制止她，佯装淡定：“你也要好好学习，不然没法和苏明哲上同―所学校。”
说到这里，舒窕眉色飞舞：“我可能不去南大了。”
和上次的唉声叹气比，简直是两种状态，方梦觉好奇：“不和苏明哲一起了？”
舒窕笑着摇头：“我也看开了，实力有限，硬要和苏狗一个学校还是挺难的。”
方梦觉点点头，她赞同这句话，之前说黑马这种话，纯属精神安慰舒窕。
舒窕：“我想努把劲，去隔壁市的211，它的摄影专业还不错。”
方梦觉忍不住想给她鼓掌点赞。
在她看来，舒窕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同行的人固然重要，可最重要是己身。
“那苏明哲知道吗？”
“嘻嘻他知道啊，”舒窕左右看了看，把手放在嘴巴，小声道：“那所学校隔壁是所很好的985，能不能上就看他了。”
方梦觉听懂她的意思，会心一笑。
这对青梅竹马在―起时总是闹腾，可私下里，是最关心对方的人，同样也是最会为对方着想的人。
这场与未来的博弈里，妥协的竟是苏明哲。
“那恭喜呀。”方梦觉说。
“恭喜什么，”舒窕哎呀―声，开始抱怨：“我这八字还没―撇呢，每天看到物理题就头疼，受力分析我都分析不来，下辈子再也不要学物理了......”
“舒小人，这是你自己的原因，”刚走进来的苏明哲搭话，他手上拎着瓶饮料，另一只手把酸奶扔给她：“你要的葡萄味。”
“说了不要葡萄，我要蓝莓。”舒窕吐槽。
“不喝拉到。”
两人开始拌嘴。
方梦觉笑而不语。
她看向窗外，天色还是阴沉。
夏季的植被都绿油油的，被雨水一刷洗，绿得发亮。
方梦觉看到对面高三楼上挂着红色横幅。
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喝草莓酸奶。
也很想许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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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家，屋内亮着灯，李若正坐在沙发看手机，阳台上的洗衣机还在嗡嗡工作。
看到方梦觉回来，李若放下手机：“回来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