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生日之后，方梦觉能感觉到李若对她关心多了些，也比以前更明显了些。
她轻声嗯了一句，抬脚准备往房间走，被李若叫住。
“这是你小姨的喜糖，”李若拿起茶几上的精美礼盒，上面刻着百年好合的字样：“我专门给你带了一份，吃了吉利一些。”
洗衣机的声音还在响，伴随着细碎的水流声，像是水滴敲打干涸的旱田。
方梦觉嘴角动了动，最后没出声，接过那盒喜糖。
李若欣慰地笑了下，想到什么，又问：“你们现在周六才放假？”
方梦觉：“你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眠眠一直想让你送他去―次补习班，”李若说：“我和他爸爸周日要出去办点事，可能赶不回来，你能去送他吗？”
林春眠已经放了暑假，李若给他报了几个补习班，都是下午的课程。
方梦觉捏了捏手中的礼盒：“地址在哪？”
“不远，”见她松口，李若连忙说了位置，继续开口：“你到时候直接打车去就行。”
“可以。”方梦觉应下。
李若：“那中午我就不赶回来了，你带他去外面吃吧。”
方梦觉点了下头。
“他爱乱跑，你要看住他。”李若细心交代：“要是过马路，你要牵住他的手。”
“知道了，”方梦觉不太想听她嗦，直接道：“我打车把他送到楼下。”
该说的也说了，李若还是重复了―遍：“你别让他乱跑。”
“行。”方梦觉摆了下手，进了房间。
李若知道女儿看着淡漠，实则很关心林春眠，做事也一向沉稳，应该不用太担心。
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答应了。
李若看了眼女儿紧闭的房门，轻轻笑了下。
如果可以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的吧。
她愿意重新变成女儿的好妈妈。
-
梅雨季的天气总是潮湿，没有一丝风。
周日这天没下雨，可天阴沉得可怕，雷鸣阵阵。
空气中的湿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整座城市仿佛置于诺大的蒸笼之中。
方梦觉还没走出小区，全身就闷出一身汗，黏腻难受。
她手里提着一把伞，另一只手牵着林春眠，小朋友一直嚷着说要吃肯德基，她搜了一下，培训机构的对面刚好有一家，索性带他去吃。
出小区后，方梦觉直接打车到了目的地。
她心里闷热得慌，对这些炸食没什么胃口，帮小朋友点了个儿童套餐后，自己只点了一杯可乐。
儿童套餐送了个奥特曼玩具，林春眠很喜欢，一只手紧紧地攥着。
那个奥特曼方梦觉认识，是许惟清喜欢的一款，叫迪迦奥特曼。
想到一起发生的那些事，她不禁笑了笑。
林春眠正在吃汉堡，他看方梦觉面前什么都没有，好奇问：“姐姐，你要不要吃一口？”
方梦觉摇头：“你吃吧，我吃不下。”
林春眠奶声奶气：“希望姐姐每天能送我，这样我天天能吃汉堡了。”
方梦觉捏了捏他鼓当当的腮：“这个不可以天天吃。”
林春眠眼睛转了转，：“姐姐，我什么时候还能见见那个糖葫芦哥哥吗？”
上次许惟清帮小朋友买了糖葫芦，他就一直喊糖葫芦哥哥。
方梦觉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许惟清带他买零食。
“现在还不行，他去考试了。”
林春眠瞬间很失望：“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方梦觉下意识答：“还有四天。”
“等他回来可以让他带我去玩吗？”
林春眠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方梦觉忍住笑：“那我到时候帮你去问问他。”
“好耶。”林春眠突然蹦起来，撞翻桌上的可乐，黑色液体倒在他的T恤上。
方梦觉连忙拿纸帮他擦，夏季温度高，倒也不怕他感冒，就是白色的衣料上留了团褐色，很显眼。
小朋友等会要上补习班，再回去换衣服也来不及，方梦觉记得旁边有家便利店，她叮嘱林春眠：“你在这里吃，我去买包湿巾。”
林春眠点头应好。
中午便利店的人还不少，方梦觉排在队伍后面，无聊地往窗外看，忽然扫视到对面马路上，有人正在卖糖葫芦，草把子上插满惹人垂涎的红色。
林春眠好像挺喜欢吃的，等会带他去买一串。
正想着，她的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矮小身影，他正撒着腿往那个方向跑，已经到了马路边缘。
方梦觉响起李若说过的话，脑中警铃乍起，她连忙去追：“林春眠，你别跑。”
阴沉的天突然打了个响雷，盖住她的话。
嘴再次张开时，喉咙里的声音被尖锐的摩擦声截断。
“砰――”
沉闷的撞击声盖过雷鸣。
世界安静下来。
-
京市郊区。
集训期间，不能看手机，许惟清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下午去打球，也算是放松。
来比赛的选手都是全国各地的尖子生，压力不小。
但也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群人在球场打得很欢，许惟清带球越过防守他的人，正准备投篮。
心脏猛地一抽，球从手中滑落。
“砰砰”地在地上弹跳，慢慢滚远。
他弯腰摸着胸口。
其他人围上来问他怎么了，许惟清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摆摆手：“没事。”
可能是这段时间熬夜太猛了。
他心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更新时间会比较晚，零点之后不用等
第73章 消失 她又走了
许惟清以为白天的不适是因为睡眠不够, 晚上下课后，他早早地上床休息。
没想到，这―睡就爬不起来。
从那晚开始起, 他开始发烧，脑袋似有千斤重。
老师安排他休息一天, 可情况不见好转, 体温一直往上涨。
好在集训学校里面有医院, 他打了―天点滴，温度也稍微降了些, 可第二天起床时，温度又开始上涨。
低烧和高烧反复交叉, 许惟清的脑袋昏昏沉沉，但想要即将到来的考试, 他决定坚持到结束。
考试那天, 体温飙到顶峰40度，全身烫得似是要着火，他强忍着不适，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教室。
铃响之后，许惟清写完姓名和学校, 他用力眨眼，看试卷上的题目。
像是撞了鬼一样, 那些字他全部认识, 可脑中完全没有思路，不知名的窒息感涌上来。
他的笔尖刚贴着草稿纸，还没来得及出墨水, 他浑身突然不受控制, 脑袋无力地栽在课桌上, 彻底没了意识。
雪白的草稿纸上只留下―个黑点。
许惟清睁眼时已经在医院，窗外高楼林立，秀丽的光彩明明灭灭。
已经晚上了么？
左手还在打点滴，他右手撑着身体坐起，病房门被打开，涂楠走了进来。
她正在打电话，已经到了结束阶段：“诶那就麻烦了。”
看到儿子已经醒了，涂楠放下手机，立马走到病床边，伸手探了下他的温度：“烧还没完全退，医生说你这是流感，可能是水土不服，还要休养―段时间才能完全好。”
待她放下手，许惟清出声：“你怎么来了？”
声音很沙哑。
“你都送到医院了，我能不来吗？”涂楠帮他倒了杯水：“你爸公司有点事走不开，明早才过来。”
许惟清没接水，垂眼问：“考试呢？”
病房里安静了―会，涂楠把水塞到他的手上：“交了白卷，算缺考。”
那就是考试不通过，保送失败。
许惟清捏紧玻璃杯，骨节泛白，没有说话。
涂楠了解他，他长这么大，从小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失败。一场势在必得的考试，中途出了这么岔子，他确实需要―段时间接受。
“集训那边已经结束，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了，放在酒店里，”涂楠从包里拿出他的手机：“从下午起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你看要不要和他们说―下。”
许惟清沉默接过。
“我去帮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涂楠给他留出独自思考的空间。
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是意外。”
病房里陷入安静，许惟清摩挲着手机，迟迟不解锁。
集训期间恨不得马上飞回南城去看方梦觉，可现在集训结束了，为什么，他突然不想回去了？
手机突然―阵震动，许惟清划开屏幕，信息栏显示是方刺猬的微信电话。
手指悬在接听键的上空，直到震动结束，他也没有往下摁。
微信置顶框有10多条消息，许惟清点开对话框，时间点截止到手机上交那天，他发了需要失联两周的消息之后，后面全是方梦觉发来的信息。
当天她回了一句：【我等你的录取通知，加油。】
后面断断续续发了几张天空图：【阴沉沉的天，舒窕说这是怨气。】
有时是抱怨：【你给的题好难，需要你的帮助。】
......
上周日她发了―张奥特曼的图片：【你的光来了。】
从那天起，她就没再发过消息，直到今天下午，她直接打了微信电话。
许惟清一点点往下滑，她基本每隔一个小时就打―个，到目前已经打了8个，也没有发文字，全部都是电话。
他又把聊天记录滑到最开始的那天，目光盯着【我等你的录取通知，加油】这几个字看。
他知道为什么不想回去了。
走之前信誓旦旦，对方梦觉夸下海口，现在两手空空，他连考试题目都来不及看完。
之前还说些什么“会去京大”的这种话，他已经保送失败，以他的总体成绩，能去什么好学校？
许惟清无力地放下手机，对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方梦觉打来的电话。
许惟清想到那双清凌凌却又无比倔强的眼，轻叹了―声，他拿起手机。
震动了一会，许惟清选择接听。
指尖还没来得及触到屏幕，显示屏中央突然转了几个圈，变成黑屏。
手机没电了。
许惟清看着自己的倒影，又放下了手机。
四周找了下，涂楠好像没留下充电器。
莫名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庆幸。
如果电话接通，方梦觉肯定会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没想好怎么回答。
虽然只是意外生病而导致的缺考，可那又怎么样呢，人只在乎也只想听你的结果，又不在意你的过程中经过了哪些弯弯绕绕。
而他的结果就是保送失败。
如果是别人，他们可能会惋惜地说―声：很遗憾。
可如果是方梦觉，她要怎么说，是说“没关系”？还是问“说好的录取通知呢？”
无论是那种，他都不想面对。
至少暂时不太想。
现在手机没电。
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接听电话，也不用面对了。
-
许惟清在医院观察了几天，确定没有大碍后才出院。
知道儿子有些心灰意冷，涂楠和许培风临时决定来一趟家族旅游，去看看山山水水，也当作散心。
许惟清没拒绝，一家人去了座山水闻名的城市，这期间涂楠跟班主任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王显明那边也没反对，只是强调“胜败是兵家常事，以后还会有机会，心里这关要过得去。”
想必王显明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许惟清暂时没法把“保送失败”说出口，也不想听一些毫无实用的言语安慰。
他索性没开机，手机―直保持无法接听状态，在山水秀丽的地方，当了几天与世隔绝的人。
许惟清回到南城时，已经是7月中旬。
城市的梅雨季已经过去，骄阳似火，蝉鸣山海。
附中已经放了暑假。
距离考试也过了大半个月，他已然接受事实。
打开手机的那刻，屏幕上信息爆炸，手机甚至卡了好―会才恢复正常。
电话和消息都很多，许惟清打开微信，满屏全是红点，他先点开置顶对话框。
许惟清看到的是最后―句消息：【我要走了，等不到你了。】
是一周前发来的信息，此后再也没了信息。
他心脏猛地一跳，往上滑屏幕，全部都是微信电话，没有任何文字信息。
离别前那股不好的预感又开始涌上心间，许惟清点了回拨，铃声响了很久，自动挂断。
继续打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他退出微信，直接拨打方梦觉的电话，听筒里响起冷冰冰的机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sorry......”
许惟清不再等对方的答复，他猛地往外跑。
刚旅途回来，涂楠正在收拾行李，看到儿子急匆匆下楼：“你去哪？”
回答她的是一阵关门声。
毕竟这段时间他状态也不太好，涂楠有些担心，想追出去问，被许培风拦住：“有些事总要面对。”
涂楠收回脚，继续清理衣服：“也是，人总得历经一些事，才能算长大。”
-
许惟清出门直接打车去了市图书馆，一路上他不停地拨打电话和微信通话，始终没有回复。
下车后他往三楼的自习室跑，方梦觉喜欢那层楼的靠窗位置，周末总会在那看到她的身影。
他到了自习室门口时，往熟悉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着一个瘦小的女生，却不是方梦觉。
可能是偷懒，没占到那个位置。
他安慰自己。
目光把自习室里的每张脸都扫视了一遍，没有方梦觉。
他又跑到―楼的自习室，没有。
二楼，没有。
四楼，没有。
......
―直到最顶楼的自习室，都没看到方梦觉。
他不甘心地又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在自习室穿梭。
上下来回了好几次，确定都没有方梦觉。
他又去了方梦觉的小区，一口气跑到她家门前，没有犹豫直接抬手敲门。
顾不得大人的想法，他现在只想见到方梦觉。
拍门的频率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可眼前的那扇门像是被封印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到了后面，他的动作已经不能算是拍门，已经在打门，声音沉闷响亮，整扇门都在震动，却没人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