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担心,傅卓弋答应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万一等会和她爸单独相处,说漏了嘴怎么办?
不过,这些她都没说出口。
因为时沧野已经生气了,他严厉的目光,和上次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像是在责怪她不懂事。
时妍眼眶一红,在傅卓弋和时沧野两人之间打量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阖上。
室内只剩了两个身高相似的男人。
今日晴光朗朗,细碎的阳光打在逆光的傅卓弋肩头,他凛冽的寒眸像一潭湍急的湖水,谁也看不清漩涡之下,隐藏着什么。
时沧野眯了眯眼,面对他,竟有一种细微的恐惧。
他勉力沉静下来,让自己做到语气平和。
“囡囡胡闹,难为你肯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傅卓弋滴水不漏。
“伯父多虑,他是我的未婚妻,这是我该做的。”
时沧野听完,犀利的视线立马投向他。
那种幽寒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他看着傅卓弋,为他的城府深深忌惮。
他挑明,“你何必和我打太极?你我都清楚,你根本不可能娶她。”
傅卓弋薄薄的眼皮撩开,和他隔着几米的距离,周身寒气萦绕。
“未来的事,伯父何必这么早下定论?”
时沧野气血上涌,“你难道不知道,囡囡最恨他的亲生父亲,你还和他的女儿纠缠在一起?”
他攥紧了双拳,额角青筋怒起。
低哑的声音隐约带着颤抖。
“就算囡囡之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她已经受过了惩罚,三年牢狱生活,也不是她该遭受的,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放过她吗?”
第43章 他有没有欺负你?
傅卓弋冷静地看着他,神色突然冷下来。
“伯父就这么想我?”
时沧野不敢置信,颤着手指指向他。
“你,你难道还想坐享齐人之……”
他没说完,傅卓弋就寒声打断。
“傅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也不会做让傅家蒙羞的事。”
时沧野看着他,静下心沉思。
不知道在他的计划里,囡囡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他说,“当年要不是你,时家早就倒了,单论这点,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但囡囡……”
时沧野话说至一半,陡然听见一声冷笑。
“伯父觉得,要不是为了时妍,我当年为什么会帮时家?”
时沧野的瞳孔陡然睁大。
他嗓音发颤,“原,原来你都……知道?”
傅卓弋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钱,傅家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要个答案。”
“什么答案?”
傅卓弋缄默着,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探监室里,时沧野只能透过他表情的波动,窥探他的思绪。
但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匮乏,时沧野到底是猜不出什么。
傅卓弋转身欲走。
时沧野想到刚刚在时妍唇上看到的伤口,心思一紧,喊住他。
“如果你得到了答案,会放手吗?”
傅卓弋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安静如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能隔着门板,听到外面时妍细弱的呼吸声。
他迟疑不过两秒,回答。
“那要看答案是不是我想要的。”
时沧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傅卓弋已经打开门。
这动作猝不及防,本趴在门板上的时妍没了支撑,不期然摔进傅卓弋怀里。
她慌慌张张从他怀里起身,因当着时沧野的面,脸很快就红了。
傅卓弋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慢了半拍,缓缓转身,拉上门,把空间留给父女两人。
时妍拉着时沧野说了很多话,其实没多少趣事的,但她绞尽脑汁,把最近交到的朋友都说了个遍。
以前富裕的时候,交到的朋友少有真心的。
但现在她身无分文,别人对她好,那就是真的好,无需考量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也就格外感激。
她说完,时沧野就问她,“那卓弋呢?你们重新在一起,他有没有欺负你?”
时妍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骤然卡壳。
她努力想点头,想说他对自己很好,他们比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还要亲密。
可话到嘴边,不但说不出口,连笑容都僵住了。
她想起傅卓弋厌恶的眼神,还有每次都主动贴上去的自己,而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就说不出话来。
时沧野看出她的犹疑,脸上的笑瞬间落了下去。
他很清楚,隔着一扇门,傅卓弋就站在门外。
他想发火,把那人揪进来教训两句,可想到时妍,他就又忍了下来。
只是叮嘱她,“囡囡,男人嘴上说的多好听,你也别信,他是为了骗你,从你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要看他的行动,”时沧野越说越忍不住暴涨的脾气,他忍忍又说,“要是察觉到他对你并非真心,你要尽早撤退,千万别自己栽进去。”
时妍前期听着还有点脸红,不管是以前,还是重逢后,傅卓弋从来不是喜欢花言巧语的人,就算是床上那点事,也大多是她主动。
而听到后面,她就察觉时沧野好像很生气的模样,怕他误会,赶紧道。
“他没欺负我,只是时过境迁,大家到底是不一样了。不过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不会变。”
时妍信誓旦旦,眼神亮晶晶的。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也以为养父在狱内,什么都不知道。
而时沧野看着她笑,原来明媚的笑容仿佛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雾。
他看出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隐痛,却不敢戳穿。
时妍怕时沧野不信,还欲盖弥彰地说,“今天我还要去拜访傅伯伯呢。”
时沧野皱眉,“他不是不喜欢你吗?”
“以后我和傅卓弋在一起,少不了要和他见面的,诶呀爸,你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时沧野抿紧唇瓣,还要说什么,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已经到了。
时妍依依不舍地抱住他的胳膊,还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撒娇。
那时候他会为了哄她,推迟一天出差,可现在,看着栅栏外流泻而入的光芒,她知道,就算自己跪在警察面前,也换不来和父亲相处的半秒时光了。
时妍尝到唇边的咸涩。
她缓缓松开时沧野的胳膊。
一出探视室,时沧野就被警察套上了手铐,时妍追上去,要去揪住时沧野的衣袖,但被傅卓弋一把揽进怀里。
看着他越走越远,时妍心里一急,哑声喊住他。
“爸!”
时妍看着他身影顿住,但他没回头。
她嗓音带着哭腔,挣扎着去抠傅卓弋的手腕,笑着落泪。
“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她没等到时沧野的回应,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突然停住挣扎,一头栽进傅卓弋怀里。
嚎啕大哭起来。
可能是他看她可怜,也可能是怕她哭得太狠,影响了晚上的聚会。
傅卓弋在她哭得抽噎的时候,漆眸一深,吻住了她的唇。
时妍本就哭得喘不上气,还被他这般对待,呼吸很快急促得不行。
在她险些晕倒的时刻,傅卓弋及时松开她。
时妍这下注意不到哭了,她眼睛红,脸也红,脖颈和锁骨都也红了。
胸口起伏着,愤怒地推开他。
她出去的时候,一路走得飞快,可男人步子大,不消三两步,很快就追上了她。
锁住她手腕的时候,时妍瞪着他,却没反应很大地甩开他。
但也没理他。
她情绪没调整好,脾气也很冲。
一直到上车。
傅卓弋的脸色则一直很冷,时妍缓解了郁闷,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讨论。
“我爸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她似乎是很好奇,语气温和了不止一倍。
傅卓弋余光扫到她晶亮的眼神,晾了她一会,才道。
“和你没关系。”
“不可能!”
时妍细眉一皱,指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傅卓弋看她生气,却是无声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偷听到了?”
“我没有。”
她确实趴在门板上试图偷听来着,但她爸和傅卓弋太谨慎了,声音小的可怜,她什么都没听清。
第44章 有你在,他不敢欺负我
他那仿佛浸在冰海里的低哑嗓音,嗤笑中带着讽刺,再次落在时妍耳中。
时妍皱眉,他就是在暗讽她的自作多情。
隔了几年光阴,他变了许多,尤其是,两人的亲密关系发生改变,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她压根分不清。
是单纯不想告诉她,还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
时妍如坠迷雾。
但很快,越接近盘山公路,时妍就顾不上那些了。
她心绪的起伏越厉害,几次攥紧了车门把手。
正企图瞅准时机往下跳,耳边突然擦过一声寒冽的男声。
“想死,你就往下跳。”
时妍猛地愣住。
她缓缓侧目,看向靠着左侧车门稳稳坐着的傅卓弋。
这条公路,两边种满高大的松柏,枝干遒劲丰茂,将冬日明媚的阳光遮挡了大半。
所以,他的上半张脸,隐匿在光影折射的黑暗里,唯留性感的嘴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在她瞳孔里来回。
此刻他正双腿交叠,双目直视前方,完全没半分要和她交流的意思。
所以时妍一度以为,刚刚她听到的都是幻觉。
直到她想故技重施,刚扯住门把手——
“江明。”
男人凛冽的声音刚落,就听咔哒一声,车门彻底被锁死。
时妍气愤地踹了车门一脚,朝傅卓弋吼。
“你故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车子正好驶进隧道。
整个车厢里黑漆漆的如坠地狱,他低冷的声线,仿佛清脆的玉石坠落,砸在她柔软的心脏上。
“时小姐,我不想好好一场契约,最后还要给你收尸。”
时妍脸色煞白。
她要发火时,发现眼前突然明亮起来。
车子流畅地转弯,驶出隧道,上了盘山公路。
时妍知道,都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到傅家老宅。
她心脏仿佛坠落在深海里,巨大的压抑和慌张,铺天盖地朝她倾压而来。
傅卓弋察觉身边陡然安静一瞬。
而后竟然有低弱的哭腔。
他猝然抬眸,看见时妍脸颊埋在膝盖里,丸子头早松散开,海藻般的长发披落。
她浑身颤抖着。
“你放我走,行吗,傅卓弋?”
声音里的无助和绝望,仿佛遇到了难以承受的劫难,身边的一切都被销毁殆尽。
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瞳仁深处的光辉像被刀锋碾碎。
他骨节修长的手青筋骤起,几乎要触到她柔软的发旋,又在将要碰到之前,陡然收回手。
后视镜里,傅卓弋下颌绷紧,额角青筋颤抖。
他表情里的隐忍和心疼,被驾驶座的江明,看得清清楚楚。
在傅卓弋身边三年,他向来都是禁欲矜冷,雷厉果决的,这样情绪起伏的样子,还是他头一次见。
他忍不住好奇,那位身娇体软、妩媚妖娆的时小姐,和他们家大名鼎鼎的傅总,曾经有过难以磨灭的爱恨纠葛吗?
不过这个疑问,只在他脑海闪现一瞬。
在对上傅卓弋犀利冷淡的眸子时,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倏然一抖。那点好奇心瞬间烟消云散。
他怎么忘了,总裁最讨厌手下自作主张。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傅家老宅,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时妍心里拔凉拔凉。
她心一狠,故意哭得更可怜了。
还抽噎着,像是上刑场一般强人所难。
可傅卓弋半点心软的意思也没有。
他冷冷嗤了一声,“真有出息。”
“当年的你,怎么有胆子,和老爷子斗。”
时妍猛地停住哭声,直起身子。
红着眼圈瞪他。
“当年是当年,有你在,他不敢欺负我。”
余光中,时妍眼圈通红,脸上泪痕若隐若现,几缕发丝贴在她颊边,配上她白皙的皮肤。
有种清冷的破碎感。
仿佛被谁用极软的绒毛挠了挠,傅卓弋觉得心里发痒。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抽了纸巾去擦她脸上的泪珠。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肤色比他的都要白,但却不显羸弱,反倒有种诱人深陷的力量感。
时妍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他来回动作的手指,来回游移。
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算得上粗鲁,那纸巾擦在她脸上,都快磨破了。
脸上骤然传来一阵刺痛,时妍皱着眉,不爽地一把拍开男人的手。
“我自己来。”
她转身背对着他,拿出小镜子照了照,抚着红了的地方,小心地揉了揉。
也忍不住在心里问他的祖宗十八代,她发誓,这擦拭,绝对掺杂了他对自己的恨意进去。
傅卓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那被擦得半湿的纸巾可怜地耷拉着,只被他的手指捏住了一角。
江明在后视镜里看见这幕,以为他是洁癖发作,嫌弃得很。
却没想到,他只是对着时妍的背影,略微发怔。
方才时妍被他蹂躏得粉红的脸颊,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他想着,脊背就忍不住绷紧,连同嗓子,也有些发干。
他掩饰般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傅家老宅。
波翻浪涌的心绪收敛,神情重新归于无痕。
车子未停,一路驶进老宅的停车位。
时妍完全不像路上那样,不怕死也要下车了。
她现在恨不得屁股上沾上胶水,把自己粘在车座上。
傅卓弋已经下了车,就站在车外,死亡眼神,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时妍没能赖太久。
她听到了傅姜苓的声音——
“卓弋,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是想姑姑亲自来接你吗?”
傅佳苓远远看见傅卓弋,如猫见了老鼠,热情地张开双臂往他这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