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璧身上也被划了几道口子,但他从回来后就一直守在这,血流着都快自己止住了。
苏璧也知道现下不方便见宁曦华,于是沉默了半晌,终是谢过宁王,就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太医跟着苏璧一起回了太子营帐,等给苏璧包扎完,才有些严肃的回禀刚刚不宜说的事情。
“臣发现,射中郡主的那支箭矢上虽然无毒,但却涂了一种复合的药汁。”
“药汁?”
“对,这种药汁用多种草药研磨而成,对常人无害,但却会引发梦里醉的毒性!”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使刺杀失败,只要苏璧被这涂了药的箭伤到分毫,也会因梦里醉再次发作而死于非命!
太医心下暗叹,好在越曦郡主为太子殿下挡了这一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他又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之前收好的野花,略显激动的向苏璧展示。
“殿下,越曦郡主昏迷前无意从那密林中的地上连根抓起了一株野花,臣再三确认,发现竟是我们一直寻而不得的隐颜花!”
隐颜花,稀有还极难寻觅。因长相普通,几十年的老药师也难以发现。开花后虽能辨认,但花期不定,又与野花过于相似,且只有在开花时采摘才能保持药性。
最重要的是,这是拔除苏璧身上梦里醉毒性所需要的最后一味药引。
东宫、白家和慧苦大师一直都遍寻不到的隐颜花,居然被越曦郡主随随便便就纂到了手里!
太医这下都感叹,先是为太子殿下挡了一箭避免了毒发,接着又无意找到了解毒的药引,这越曦郡主简直就是自家太子殿下的福星!
苏璧却并没有因找到药引而显得多高兴,他只是垂下了头,突然想到了之前慧苦说的话。
“命定之人吗?”
他喃喃自语,眼里暗潮涌动。
第50章 谁是凶手
苏璧刚包扎好没多久,就有内侍来报,说是圣上召见。
苏璧收拾好后前往邵元帝所在的主帐,发现苏旭、苏翰、宁王还有一众大臣等,都已经在主帐中候着了。
苏璧掀开衣袍准备行礼,邵元帝赶紧挥手免礼。
“太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苏璧谢过圣上,便在一旁垂手而立。
“你伤势如何,可严重?”
苏璧拱手恭敬回道:“谢父皇关心,幸得宁王及时相助,儿臣受的都是皮外伤,无甚大碍。”
邵元帝闻言点点头,转向宁王,“多亏宁王机敏,这才救下太子,此功甚大。”
宁王连忙推辞,“臣愧不敢当。”
“但是朕有些好奇,众人皆不知太子遇刺,宁王是从何知晓,还带了那么多护卫前去救援,莫非是巧合?”
邵元帝眼神锐利,盯紧了宁王的表情。
帝王多疑,特别是涉及到储君和执掌兵权的大臣,他想的格外多。
直到太子回营他们才知道遇刺一事,宁王却早半个时辰带人出发并救下了太子,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宁王早有所料,不卑不亢地回复道:“不瞒陛下,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臣收到了曦华发送的宁王府独有的求救信号,臣以为曦华出了事,这才带人前去救援,没想到一并救下了太子殿下。”
邵元帝听后缓和了神色。
这就说得通了。
至于求救信号为何其他人没看见,既然是宁王府独有的,那必然也有其独到之处,倒也不必深究。
“越曦郡主为救太子,舍身挡箭,身受重伤,这份情义,朕和太子都铭记于心。”
宁王再次惶恐推辞,“陛下言重,太子乃我朝储君,其安危关乎国之根本,曦华只是做了每一个大澧子民应该做的罢了,当不起陛下和太子殿下盛赞。”
邵元帝满意的点点头,虽说他话里话外都捧着宁王,但宁王态度恭敬,不仅没有埋怨,也没有挟恩以报,这份识趣让邵元帝很是受用。
“越曦郡主和宁王府都立下大功,但爱卿已经封无可封,朕也不知该如何赏赐于你。”邵元帝叹道。
宁王已经是超一品亲王,在爵位上已经是封到了头。而越曦郡主也是从一品的爵位,再往上就该封公主了。
“臣等无需任何封赏。若陛下体谅,臣为还在昏迷的曦华求一个恩典,待她醒来,若有什么心愿,再亲自向陛下讨这个恩典。”
宁王低下头眯了眯眼,这箭可不能白挨。天子一诺,可比什么爵位实用多了。
邵元帝倒不觉有什么,谅宁王府也不敢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
“朕允了。”
封赏的事情说完,就到了太子遇刺的正事了。
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刺杀当朝太子,这事可是狠狠打了邵元帝的脸。进一步想,若是有人意欲行刺天子,是不是也如今天行刺太子一般轻而易举?
“太子遇刺一事兹事体大,对凶手有无线索?”
宁王恭敬回复道:“被俘的黑衣人皆是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但是……”
邵元帝皱了皱眉,“爱卿有话直说,无妨。”
“臣在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搜到了这个。”
宁王从袖中取出了一块令牌,向邵元帝递上。
有眼尖的大臣看到,惊呼出声:“是三皇子府的令牌!”
邵元帝也看清了那块令牌,的确是三皇子府上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
苏旭神色一变,怎么可能!
他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邵元帝叩首,“儿臣冤枉!”
“将令牌拿给老三看看!”
内侍将令牌递给苏旭,苏旭仔细观察,心惊不已,这令牌的确是真的。
这是有人要一石二鸟啊!
“这令牌确是儿臣府上的,但儿臣向来敬重皇兄,绝不会做此等行刺之事,这必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
众大臣也将目光纷纷投在了苏旭身上,议论纷纷。若说太子遇刺身亡,最大的受益者的确是目前最受圣上宠爱的三皇子。
苏旭跪在下面喊着冤,邵元帝表情却是十分深沉。
“太子,你怎么看?”
苏璧闻言也跪倒在地,“儿臣相信三皇弟是被人诬陷的,凶手不仅想行刺儿臣,还想让儿臣与三皇弟兄弟阋墙,扰乱我朝朝纲。还请父皇明察!”
刑部尚书孙学尧也拱手禀道:“这群来行刺的黑衣人身上什么辨别身份的信息都没有,被俘后更是都服毒自尽,但身上却独留这一块令牌,的确蹊跷,还请圣上明察!”
邵元帝扫视了众人一眼。
苏璧一脸坦然,苏旭满是委屈气愤,宁王事不关己,孙学尧面带惶恐,苏翰则是一如既往一言不发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沉吟片刻,宣旨道:“太子遇刺一案,着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侦办,务必擒拿凶手,以正视听。”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面面相觑,皆领旨称是,唯留刑部孙尚书一脸苦色。
往常像这种影响甚大或是涉及皇室的疑难案件,皆是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
现如今圣上独独将三皇子外祖父执掌的刑部排除在外,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确。
苏旭低下了头,面色阴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可能再无办法抵挡它生根发芽了。哪怕这颗种子,仅仅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刻意的令牌。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太子留下。”
众人拱手告退,只剩苏璧立于正中。
“现下众人不在,你老实讲,这事是不是你自己做的?”
苏璧一脸震惊,“父皇不信儿臣?越曦郡主可还昏迷不醒呢。若不是她相救,现在躺在那昏迷不醒的可就是儿臣了!”
他抬头看着邵元帝那副威严的样子,心里十分明白,他们一直是君臣,而非父子。他宁愿相信一直宠着的苏旭,也不愿相信受伤的自己。
他苦笑,“虽然儿臣也曾嫉妒三皇弟得宠,可儿臣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去诬陷他,还连累了越曦郡主!”
苏璧抬起清泠泠的一双眼,眼中满是凄凉。
“是不是儿臣就应该身死异国,不该回来,徒惹这许多是非?”
邵元帝被质问的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对太子的怀疑有点过分。
见苏璧一脸愤慨,不似作假,又想到当年送他出质的事情,他心中到底涌上一阵愧疚之情。
“胡说!朕只是一问,哪里就不信你了?遇刺一事委屈你了,这事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苏璧再次跪在地上,低头谢恩,脸上却是不被察觉的冷笑。
“儿臣相信父皇。但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越曦郡主于儿臣有救命之恩,现下还未脱离危险,若她因此有何损伤……儿臣想求娶越曦郡主,以报恩情,还请父皇恩准。”
邵元帝一愣,虽说他也有将越曦郡主赐婚皇室的想法,但还真从未考虑过太子。
“此事还要问过宁王意见,容后再议。”
苏璧本意也只是先在邵元帝面前留个印象,没想着他即刻应允,于是也不再多言,叩首谢恩后,就起身告退了。
第51章 命运
深夜,宁曦华的帐中仍是烛火长明。
松依正给发热的宁曦华换上了新的帕子降温,却被身后的黑影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等看清来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小声惊呼,“殿下?”
苏璧点点头,挥手示意松依出去,“这里我来,你去外间候着吧。”
松依不敢问太子殿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听命离开了。
出去之前,她还细心地将放下了内室的纱帘。看着纱帘上被烛火映射出的一双璧影,她叹了口气,转身到了外室候着。
内室只余二人,苏璧看着宁曦华苍白的脸,胸腔中突然翻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以前懒散恣意、灵动鲜活的人,现下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失了血色的脸庞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在烛影的摇曳中凭添一分破碎的凄美。
苏璧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拢了下宁曦华散落的头发。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初见她时,他只觉得她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定,她的举动常让他感到愉悦,跟她相处他觉得十分自在。
于是,他愿意纵着她、顺着她,只希望这份自在舒适能长久一些。
后来她无意间中了软香散,冲着他撒娇卖乖,他第一次差点色令智昏。
万寿宴上,她不顾人言,在众目睽睽下为他打抱不平,他第一次被人如此维护。
那天,她的眼睛里都闪着让他眩目的光。
再后来,他有意试探她,可她不仅没有推开他,反而回头送了小玩意儿来哄他。那是他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执念和占有欲。
现如今,她又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箭。
苏璧伸手掀开了宁曦华寝衣的衣襟,看到了她胸口缠着的绷带上仍是露出了丝丝血迹。
这样的伤口对他来说只是皮肉伤,但对她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来说就是差点要了命的重伤。
他小心地为她重新理好了衣领,心想,一向怕疼怕累又惜命的小丫头那时候是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前挡箭的?
苏璧不想去探究为何她让他早作防备,为何宁王提前收到信救下了他们,好像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刺杀一样。
他只知道,当他让她先走的时候,她却没有就此离开。那一刻,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所有的喧嚣都安静了。
苏璧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都在被放弃。
被父皇放弃、被母后放弃、被镇国公府放弃。他早就习惯了在关键时刻作为一个牺牲品被人放弃。
他让她先走的时候,他也对她的离开习以为常,这不过是他人生的常态。
可她没有走,她转过身,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坚定地选择了自己。哪怕前路凶险,她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苏璧深深地看着她,轻笑出声。笑到最后,眼眶竟有些湿润。
原来,他也可以是不被放弃,被人坚定选择的那一个啊。
原来,他也是值得别人不顾性命保护的那一个啊。
原来,他也可以……被喜爱啊。
苏璧仰头,抬手遮住了眼,也遮住了这许多无人知晓的心绪。
只有颌角滴落的一颗晶莹,在烛光中折射出了光亮,宣告着它曾经来过。
苏璧将宁曦华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放在床边的冷水盆中浸湿,拧干后又重新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就这样反反复复,他做的细致又温柔,没有一丝不耐,好似他能在宁曦华床边就这样守到天荒地老。
苏璧轻轻地执起了宁曦华的一只手,妥帖地蜷在自己的掌心。
就是这双手,挡在他身前,以血肉之躯为他拦住了对他致命的毒箭,也是这双手,无意就攥紧了他遍寻不到,解他剧毒的药引。
他又想起了慧苦的话,命定之人可解他命中死劫。
他从不相信命运。
但她不仅救了他性命,解了他的死劫,也陪在他身边,解了他心中的死结。
苏璧低下头,在宁曦华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烛光闪烁,光影跳动,印上了男人闭上眼的虔诚侧脸。好像那不是一吻,而是信徒向自己信仰的神明奉上了一个无言的契约。
命运将我弃如敝履,我昂首与之为敌,但命运让我爱你,我却低下了头,甘之如饴。
………
宁曦华醒来的时候,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甚至出现了经典的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下一秒,疼痛就唤回了她飘散的思绪。
“嘶,痛!”
喵的早知道中箭这么痛,说什么她都不会冲上前去为苏璧挡上这一箭的!
“郡主,你醒了!”
松依激动地伸手探了下宁曦华的额头,惊喜道:“温度也降下来了!”
宁曦华刚想问她苏璧是什么情况,就见这丫头跟阵风似的就刮了出去。
“奴婢去喊太医!”
宁曦华无奈叹了口气,算了,看样子苏璧那厮应该命大没出什么问题。
就是苦了自己,嘶……真疼。
宁王收到消息也赶紧赶了过来。
太医诊治后,向宁王回禀,“郡主体温已经正常,伤口也没有发炎,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后只要好好养伤,待伤口痊愈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宁王谢过太医,又吩咐给了太医不少赏赐。
待太医退下后,宁王看着宁曦华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她黑黝黝的杏眼正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心里紧绷的弦这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