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阙月一笑,“不瞒郡主,镇国公府这一代没有女孩,我自9岁起就被叔公接入府中教养,一直以来都是为今后成为表哥的正妻而存在的。”
她碾碎手中的枫叶,语气有些凉,“表哥回国后,叔公一直想修复跟表哥的关系,我作为白家女,自然肩负起了连接表哥和白家的责任。”
白阙月抬起头,傲然道:“换言之,表哥娶了我,就等于获取了白家的信任,也相当于获得镇国公府毫无保留的支持。”
“是么。”
宁曦华仍是一脸冷淡,丝毫没有面对强劲情敌的紧张感。
白阙月被宁曦华这副不动如山的淡定模样弄的有些烦躁,好似全力一击却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一点回应。
她压下了这股烦躁,仍是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
“我心知郡主救了表哥一命,表哥也有意于郡主。若是郡主,这正室之位我甘愿让出。”
白阙月顿了顿,竭力忽视心中泛起的苦涩。
“但郡主也知表哥今后不可能只你一人,与其让别的不知深浅的女子得利,不如让我成为表哥和白家的羁绊。”
她抬头,直直的盯着宁曦华,“相信我,我会帮你扫尽那些你不方便出手的障碍,成为你坐稳正宫后位的绝佳助力。”
宁曦华之前沉默了许久,听到这话却是笑了。
“谢过白小姐的好意,不过我不是太需要。”
白阙月闻言有些激动,“我都不跟你争这正室之位了,难不成你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简直痴人说梦!”
宁曦华却是依旧淡定,看向白阙月的眼神甚至带着些许怜悯。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为任何人而活。若是他做不到,那换一个便是。”
白阙月被她怜悯的神色刺激了神经,听到她这话更是惊诧不已。
“别说等他继位后肯定做不到,就是现在,他能为了宁王府的兵权娶你,也一样能为了获得镇国公府的信任而纳了我!”
宁曦华嘲讽地看着她,勾起嘴角。
兵权?呵。
本来就是她将苏璧当作救命稻草紧紧抓着,主动要跟他合作。即使不跟苏璧在一起,为了苟住小命,她也会携宁王府助苏璧一臂之力。
更何况跟苏璧相识至今,他从未向她提出过任何关于需要宁王府相助的要求,反倒是他纵着她许多。
至于镇国公府,她可不认为以苏璧的秉性能接受镇国公的摆布。
更何况这位外祖父在他年幼时曾放弃过他,在他回国后又专门教养了个旁支表妹,想以婚姻之名再次操纵他。
“你可以试试,看看他会不会为了镇国公府纳你。”
白阙月梗着脖子,不想被压了气势,“你就这么自信?”
宁曦华又是一笑,语气轻松。
“不是我自信,我说了,他做不到我就换一个。纵是天子,君若无情我便休。”
白阙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见宁曦华无动于衷,她似是想到什么,复又问道,“这么说你是容不下我了?”
宁曦华无奈地摇摇头,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
还没等白阙月再说些什么,暴雨突至。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下却是乌云密布,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硕大的雨点砸的人猝不及防,宁曦华第一反应就是跑到湖边停着的乌篷船上躲雨。
她也懒得再管白阙月如何,提起裙子就往湖边跑去。
跑至一个山坡,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
山路上铺满了树叶,被雨水打湿后本就泥泞湿滑。宁曦华被人一推,脚下打滑,瞬间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倒下去时她下意识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头,但仍是止不住地从坡上滚落了下去。
在被拦腰撞了几棵树干后,她突觉一阵失重感传来。
而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却是被重重摔进了一个坑洞中。
白阙月站在山坡上,看着滚落下去后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被雨水浇透的身体站的笔直,神色却是狠辣又凉薄。
既然你容不下我,那这正室之位还是换我来坐吧。
临华宫的暗卫突然出现在白阙月身后,“白小姐,请问你是否看见了郡主?”
他们刚刚一直远远跟着,雨下的突然,加上雨天树林里视线受阻,宁曦华和白阙月二人跑的又快,暗卫们一时间竟是跟丢了人。
白阙月收起脸上的阴暗,转身道,“我刚刚准备和郡主一起躲雨,郡主跑的太快,我没跟上,不过走散前她好像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白阙月抬起手,指了跟山坡相反的方向。
暗卫们谢过她后就立即朝着她指的方向快速前去。
白阙月用袖子擦了擦被雨水糊住的眼睛,回头再望了坡下一眼,转身迅速离去。
这边宁曦华缓过神来,痛的龇牙咧嘴。
她刚刚滚下坡时腰上被撞了好几下,掉下这个坑洞时好像又摔了腿,她现在浑身疼的跟快要裂开似的。
好半天,宁曦华才扶着腰,拖着腿,艰难地爬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坑洞。
这好像是哪个猎户用来捕猎挖的陷阱,这洞四壁光滑,还深得很。就是她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也不见得爬的上去,更别提她现在还瘸着一条腿。
好在这洞口挖的有一定倾斜度,底下挨着墙壁远一点的一侧勉强能够避雨。
宁曦华赶紧挪到了墙跟靠着,脱下了外衣,费劲拧干了水后又披在了身前。
淋湿的衣裳贴着身体,挡风的外衣聊胜于无,但她仍是冷的直发抖。
折腾半天,她终于能喘口气,忍不住朝着洞口破口大骂。
“苏璧,你他妈的这是什么烂桃花!”
第57章 你最重要
宁曦华心里懊悔不已,这白阙月看起来循规蹈矩,端庄守礼,没想到下起手来比林梦璃还狠。
她刚刚只顾着躲雨,根本没注意到白阙月一直跟在她身后,哪能料到她敢直接伸手推她下去。
要不是这一路地上都铺满了松软的树叶,她又运气好只撞了几棵树就掉进了这个坑洞,若是真的一直滚到坡底,那她这小命估计就直接交代在这了。
没死于原书女主的毒杀,死于苏璧烂桃花之手,那可就真的搞笑了。
宁曦华蜷起了完好的那条腿,冷的缩着身子抱紧了自己。
她抬头看着洞口灰蒙蒙的一小片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爬又爬不上去,只能等着苏璧的人发现她不见了过来寻。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有些迷迷瞪瞪的宁曦华被人晃醒了,
“醒醒,你发烧了。”
她费劲地眯着眼,看见了苏璧有些苍白的脸。
他连雨具都没带,也是被淋得彻底,水珠顺着他的眉毛滑下,将他眼底的担忧洗涤的更为清晰。
“身上可还有哪儿伤着了?”
宁曦华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腿……”
苏璧也注意到了她那条不自然抻着的右腿,眼中暗沉更甚。
他脱下了外衣,披在宁曦华身上,而后小心地抱起她。
“没事,很快就回家了。”苏璧温柔安抚道。
宁曦华又动了动嘴,这次却是没发出声来。
苏璧低下头,侧耳俯在她嘴边,“想说什么?”
她咬了咬牙,用尽全力才发出了细若蚊吟的一句。
“苏璧……混蛋……”
苏璧却是紧了紧抱她的手臂,纵容地轻声回道:“嗯,我混蛋。”
声音里夹杂着自责和愧疚。
宁曦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临华宫了。
她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爽舒适的衣服,受伤的右腿也已经被包扎好了。
苏璧就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端过一碗药。
“你受了寒,身上也有多处挫伤。好在右腿只是脚踝关节错位,没有骨折。”
宁曦华翻了个白眼,气得要死。
好不容易肩膀上的箭伤好差不多了,终于不用喝药了。现在可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不光得瘸一段时间,还得了风寒,得继续喝苦药不说,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头子交代呢!
“都怪你!”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不讲理了。明明是白阙月推的她,跟苏璧没有关系,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
一想到白阙月是因为爱慕他,才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她心里就一阵烦躁,连带着看苏璧哪哪都不顺眼。
苏璧见宁曦华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些心疼。
“怪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的。你跌下山坡是不是跟白阙月有关?”
他不是傻子,暗卫在白阙月指的方向遍寻不到,最后他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才发现她,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宁曦华一听白阙月的名字更气了,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开始叭叭告状。
“你那个好表妹,不知从哪儿听的消息,以为我们两家要联姻,上赶着来清除我这个障碍了。那么高的坡,她推我下去是生怕我活着回来。”
宁曦华现在浑身都痛,恨不得把白阙月抓回来重新从那个山坡踹下去,也让她尝尝这不好受的滋味。
苏璧闻言眼里暗潮涌动,连气息都冷了下来。
宁曦华见他这样,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白阙月是镇国公的人,但你可别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场子我宁王府肯定是要找回来的,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苏璧叹了一口气,“你想多了,这事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一手端着药,一手伸手给她捋了下颊边散落的头发。
“而且你记着,在我这,没有人比你更重要。镇国公没有,镇国公府也没有。”
宁曦华被他这笃定的语气给弄得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后耳垂却是有些发热。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告白来着。
苏璧也不再多言,将汤勺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乖,吃药。”
宁曦华被蛊的乖乖张开了嘴,等药汁进了嘴里,她五官瞬间都皱在了一起。
艹,好苦。
“都怪你!”
刚刚才将人哄好的苏璧:……
…………
深夜,镇国公府。
“您安插在临华宫的眼线我已经全部处理了,之前不动他们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苏璧脸色阴沉,看着眼前正身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
“但您不该,将我的行踪告诉白阙月,还给了她妄想,让她动手伤了宁曦华。”
镇国公重重拍了下扶手,厉声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外祖父说话的?”
苏璧嘲讽一笑,“正因为您是我外祖父,我现在才站在这里跟您说话。换做其他人,我就直接动手了。”
镇国公气极,眼神锐利地狠盯着他,“你翅膀硬了是吧?为了个女子,深更半夜来质问你外祖父?”
苏璧依旧淡定,“恕我直言,她可比您重要多了。”
“你!”
镇国公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青年,终是先低了头,放缓了语气。
“越曦郡主背后有宁王府支持,又救了你一命,我不反对你娶她。”
他抬头看了苏璧一眼,见苏璧无动于衷。
于是接着道,“但阙月本是白家为你准备的正妻,从小悉心教养,最是适合你不过。现下因越曦郡主虽不能成为正室,但你将她一并纳了便是。”
苏璧闻言嘲讽之情更甚,“我的婚事,外祖父怕是做不了主。”
镇国公恼怒,“都是为了你好,已经顺着你的意让出了正妃之位,只让你再纳个侧妃而已,你还想如何!”
“为了我好?”
苏璧笑出了声。
“为了我好,所以将我送往琉国?为了我好,所以对我不闻不问?为了我好,所以在我回国的当年就专门教养了这么个玩意儿,只为占据我正妻之位?”
他止住笑,一步一步逼近镇国公,眼神冷厉地盯着他道,“您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为了镇国公府好?”
第58章 镇国公
镇国公被这一连串的逼问弄得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当年送你去琉国为质。”
他佝偻了一直挺着的腰,高昂着的头也垂了下来。
此刻的镇国公,像是褪下了身上那副威严庄重的皮囊,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我从不后悔当年的决定,那时的镇国公府,没有了兵权,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虽牺牲了一个外孙,但却减淡了圣上的猜忌,换来了镇国公府多年的安稳。
“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如此疏离,也是怕再次引得圣上忌惮。你一直称病,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毕竟,没有哪一个天子会喜欢一个身体康健、才华出众,还跟手握重兵的外家关系亲密的储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母后的死,您也不后悔么?”
苏璧语气凉薄,声音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镇国公闻言瞪大了双眼,稳住了有些颤抖的右手。
“你母后……”
他叹了口气,一向精明的眼里现下却满是浑浊斑驳的光。
“你母后太过柔弱,她不适合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苏璧笑得讽刺,“是啊,她不适合,可却是你亲手将她送进那个吃人的地方的。”
镇国公抬头看向苏璧,眼神有些恍惚,好似透过他又看到了那个在闺中甜甜地喊他爹爹的少女。
“慕夏……”
“她已经死了。”
镇国公身躯一震,眼里的光灭了。
他垂首,“你还是在怨我。”
苏璧却是转身看向窗外,屋檐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明明灭灭的闪烁。
“少时怨过,但现在,不怨了。”
白慕夏死了,他艰难的年少时光也都过去了,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若您只是担心我会因此报复镇国公府,那您大可以放心。只要镇国公府安分守己,看在母后和白落秋的面子上,您最在乎的那些东西都不会改变,镇国公府依旧能荣光不倒。”
“但是”,苏璧回头看向那个已经年迈的老人,“别的东西,您就不用再想了。”
镇国公府就只是镇国公府,若是指望今后靠着皇亲国戚和太子外家的身份再让他做些什么,却是不可能了。
“白阙月的事情我会找白落秋处理。白家,不会再出一个皇后,皇室也不可能再出一个带着白家血脉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