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有些敬佩道,“幸亏郡主当机立断,及时封住了这边的院子,才令这疫症没有在宁府传播下去。”
宁曦华却是盯着徐太医,眼神黑沉。
“疫症在宁府没有传播下去,不代表没有在猗州传染开来。”
徐太医听见这话,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要见三叔。”
……
宁尘得到消息也是迅速就赶到了。
“三叔,徐太医已经确认是疫症了。”
宁尘神色沉重,“那能否医治?”
宁曦华摇了摇头,“太医还在研究,目前还没有找到好的治疗方法,只能是用药暂且拖着。”
宁尘看着跟他隔栏相望的宁曦华,心下一阵愧疚。
“都怪三叔没有及时发现,不然你也不会身陷险境。”
宁曦华却温和道,“不怪三叔,疫症是天灾,岂能为人预测?我只是担心现在猗州城中怕也是疫症横行,最终造成大祸。”
宁尘明白她话中意思,立即道,“你放心,我这就向刺史大人说明情况,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说罢转身就朝府外走去。
宁曦华看着宁尘匆忙的背影,有些心生感慨。
她并没有提让宁尘带着宁家一家老小赶紧出城避难的事情,因为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抛下她独自出城。她更知道,猗州作为宁家百年族地,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绝不会弃城而去。
宁家是个很奇怪的家族,他们不太重视规矩和所谓传承。就像眼看着宁家亲王位因老头子膝下无子就要被收回,宁家却没有一个人逼着老头子再娶生子。就像她三叔离经叛道从商,宁家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阻止。
但是宁家似乎又有种莫名的精神和大义。就像她大伯宁风战死沙场,大堂哥宁越清就顶了上去。就像她三叔宁尘经商多年最会趋利避害,在此刻却认为他有责任守护这片土地。
……
这几日,情况还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东院里最开始发烧的那个小厮,在烧了几天后终是病逝。与他同屋的下人情况也是越来越严重。
院子里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发起了高热,徐太医忙的是脚不沾地。
宁曦华不能做什么,只能喊上松依他们一起,帮着徐太医一起煎煎药、打打下手。
徐太医也很是沮丧,现在他只能通过各种方法,尽可能的去延缓疫症的发作时间,但是一旦发热,除了用药暂时续命,根本束手无策。
听闻猗州城里也渐渐出现了不少发热的病人,城里的药铺和医馆几乎是人满为患,虽然还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死亡,但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
宁曦华也向三叔打听了消息,赵刺史已经将疫情向京中汇报,请求朝廷支援。但他并不敢大肆宣扬瘟疫的消息,害怕引起百姓恐慌,继而造成躁乱。
他只敢暗地里小范围的进行疏散和引导,尽可能避免人群聚集。
万幸的是,疫症的传染性似乎没有她想象的强。三日后,宁曦华和所有跟着她一起进了院子的人,没有一人出现症状,一行人全部安全离开。
走之前,她特意找到了徐太医,向徐太医行了一个大礼。
徐太医慌忙避让,不敢承受。
“徐太医,还请您劳心费力,尽快找到治疗方法,这猗州城的百姓……”
宁曦华不再多说,怕反倒给他增加了压力。
徐太医也是郑重回以一礼,“请郡主放心,下官必全力以赴。”
宁曦华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出府前往刺史府。
她蒙着面巾坐在马车上,一路上看着街上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医馆里的人声鼎沸,看着偶有擦肩而过还咳嗽着的年轻人,心中越来越沉。
短短三日,已经有这么多人都出现了咳嗽的症状。这些人里的老人、小孩和抵抗力差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发热,继而危及性命。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此刻她却觉得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第80章 封城
到了刺史府,宁曦华点名要拜见刺史大人。
虽然没有提前收到拜帖,但门口侍卫得知来人身份后仍是恭敬的前去通报。
赵誉康接到消息更是立马就将人迎了进去。
“不知越曦郡主到访,下官有失远迎。”
赵誉康态度十分恭敬,毕竟是准太子妃,又是宁王嫡女,他确实不敢怠慢。
“赵大人多礼,倒是我突然来访,惊扰了大人。”
赵誉康一脸和气,“哪里哪里,郡主客气了。”
宁曦华观赵誉康眉目清正,举止规矩,不太像是是尸位素餐的官吏,更何况他是苏璧的人。
于是她也懒得绕圈子,“此次到访,是因瘟疫一事。”
赵誉康见她直奔主题,也是严肃起来,“不瞒郡主,下官收到宁家消息的当天就已经找大夫确认了瘟疫一事,当即就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只是猗州路远,还未受到上面的旨意。”
“可现下百姓仍聚集在一起,瘟疫只会传染的更严重。”
赵誉康一脸难色,“可猗州地处江南腹地,并无多少士兵镇守,若是百姓知晓瘟疫,一旦发生暴动,我们根本就压不住。”
宁曦华知道他心有顾虑,政客的思维总是优先考虑政治结果,而非百姓利益。
“可赵大人想过没有,不止是猗州,若是在等待旨意的期间,瘟疫传出了城,危害到了近京,只怕会比百姓暴动更棘手。”
赵誉康如何没想过。可为官多年,他深知多做多错的道理,他已经下令加紧了进出城的盘查,就等着朝廷派兵支援,再对疫症进行处理。
若因他擅自行动违背了圣意,不仅自己乌纱帽不保,还会影响和连累太子殿下。
宁曦华见他还是犹豫不决,将临行前苏璧交给她的私章拿了出来。
“殿下说见此章如见他本人,就是不知赵大人还认不认这章子?”
赵誉康接过印章,确认了是太子殿下的私章,又重新向宁曦华行了一礼。
他本以为越曦郡主不过是太子殿下联姻的选择,仅仅只是明面上需要供起来的准太子妃,没想到殿下信任她至此,连这能驱使他的私章都交给了她。
“请郡主吩咐,下官定听命行事。”
宁曦华松了口气,说道,“当务之急,是请大人封锁猗州城门,避免瘟疫流传出去。”
还不待赵誉康应下,便有侍卫前来向他俯耳禀报。
赵誉康听完消息后,向宁曦华苦笑。
“郡主这话说晚了,下官刚刚收到消息,猗州城门已经从外面封闭。现在的猗州,无人能出。”
宁曦华却是一愣,这么快?
按照赵誉康的说法,他上奏的折子不过送出去三日,京城到猗州,不论是驿差八百里加急还是飞鸽传书,最快都要十日左右才能送达。
封城的旨意今天就到了,说明最起码十日之前,京城里就收到了猗州出现瘟疫的消息。
而那个时候,猗州不过刚刚出现丧事变多的一丁点苗头。
是有人未卜先知,还是这场瘟疫,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赵誉康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件事的不一般,猗州被封,城中人就全变成了困兽。
若是为了防止瘟疫外溢,派人前来支援还好,若是圣上决定弃城……
他不敢再想。
还不等他跟越曦郡主商量对策,又有侍卫来报。
这次侍卫却是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着急的直接大声禀报。
“大人,城中百姓不知从何处得知生了瘟疫,又刚刚知晓城门被封,现下全都聚集在城门附近,闹着要出城。外面驻守的军队说出城者格杀勿论,我们守城的士兵快拦不住了!”
……
十日前,京城。
苏璧再一次拿出了宁曦华寄回来的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最后小心的捏着那片风干的红枫芸签,嘴角不自觉勾起。
常意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自家殿下第一百零一回 对着枫叶睹物思人了。
有侍卫进来轻声禀报,常意却是一下子收起了笑,不得不上前打断了苏璧的好心情。
“殿下,猗州传来消息说是发生了瘟疫,圣上已经下旨封城。现下正召集各位大臣殿前商议。”
乾安殿内。
所有大臣齐聚,气氛凝重。
“猗州出现瘟疫,朕已调了周边三城的城卫军封锁猗州城门。现下该如何处理,还需听听各位爱卿的意见。”
堂下沉默半晌,终是有人站出来发言。
“臣以为,猗州人口数十万,一旦因疫情发生暴动,三城的城卫军怕是也难以抵挡,还请圣上调兵,提前镇压防范。”
苏璧看了一眼,说话的是兵部侍郎,算是他父皇的人。
刑部尚书孙学尧则是说道,“臣认为,自古瘟疫,死者十九,这是天灾,几乎不能通过人力治愈。未免瘟疫传染开来,造成更多死伤,应死守猗州城,不许任何人出城。”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面面相觑。孙尚书这是建议圣上弃城了。
邵元帝一言不发,似是陷入了沉思。
孙学尧话虽残酷,但却所言非虚。自古以来,瘟疫都是被视为需要历代皇帝下达罪己诏的天灾。每次瘟疫都是在死伤无数后自然消弭的,人力很难干预。
御史张默却是出言反对,“猗州地处江南腹地,商贸发达,耕地众多,人口更是有数十万,若是弃城,不仅尸横遍野,此后猗州耕地无人种,商贸无人理,对我朝更是损失惨重。”
众臣跟着叹气。
张默这话说的也在理,猗州可不是人口几千上万的小县城,而是有数十万人,不仅产粮众多,更是江南商贸中心。若是弃城,那代价也太大了。
礼部尚书却不以为然,“关键时刻就应该壮士断腕。虽然代价巨大,但却能保住附近其他州县百姓的安危。再说了,如今猗州瘟疫横行,如此天灾,又有谁敢进城援助?”
苏璧脸色微冷,礼部尚书跟太傅郑容交情匪浅,看来这事不止苏旭,连苏翰也掺进来了。
还不待苏璧说话,殿外却是传来一人洪亮的声音。
“谁说没有人?圣上如此英明,我倒要看看哪个居心不良的要弃了我宁王府的族地!”
第81章 回朝
只见宁王一身战袍,出现在了乾安殿外。
显然他都没来得及回府换衣服,战袍上还沾着黑色的血污,一身带血的戎装,杀气凛凛,将殿内好些从未见过杀戮的文臣都给震住了。
苏璧看见宁王,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把握更大了。
宁王进入殿中,向邵元帝叩首。
“臣不负您所托,北琼已经鸣金收兵,主帅撤离,只余小部分军队驻守边界,再无进犯之意。此战我朝大获全胜!”
“好!好!”
邵元帝拊掌大笑,被猗州瘟疫弄得愁云惨雾的乾元殿也算是多了点阳光。
“爱卿此战辛苦!朕必重重有赏!”
宁王却仍是跪着,“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臣刚到京城就听闻猗州瘟疫一事,心下难安,故未曾梳洗便直接赶来,还望圣上恕罪。”
邵元帝收了笑,“爱卿担忧家人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快平身。”
宁王谢过圣上,便起身立于一旁。
周围刚刚赞同弃城的大臣都默默远离了他几分。
毕竟杀气太甚,他们脸上有些挂不住。
经宁王这么一打岔,众人这才想起猗州不仅是江南富庶之地,更是宁王府的族地。
宁王的母亲、兄弟都在猗州,听闻之前越曦郡主也前往了猗州。
宁王一家的身家性命都系于猗州,也难怪他如此急迫。
邵元帝不敢轻易弃城的原因也在此,若是弃了猗州,丢了宁王一家老小的性命,他担心宁王会心生怨恨,起了谋逆之心。
但身为帝王,他也不好说出弃城前将宁王一家接出城的话来,若是政令因人而异,那便失去了上位者的威信。
“既然爱卿回朝,那对猗州瘟疫之事如何看?”
宁王恭敬俯身,“回圣上,臣以为的确应增兵驻守,防止瘟疫外溢和百姓暴乱。但猗州不可弃,一旦弃了猗州,百姓求生意志所驱,暴乱只会更加严重。”
他转头恶狠狠瞪了眼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就差直接明晃晃威胁。
瞪完后才接道,“况且若猗州可弃,那其他城皆可弃。若是有了这样的先例,一旦瘟疫已经外溢,那便会治不了一人,守不住一城,情况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圣上,这个口子不能开啊!”
被瞪的礼部尚书却是直接开怼,“宁王说的轻巧,猗州瘟疫如此严重,又有几个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城中救助?”
宁王却是直接向邵元帝回道,“臣愿意前往!”
礼部尚书又是阴阳怪气。
“可光您一人可不行啊,若要派人,那便只能增兵。各军队均驻守边疆,所隔甚远。御林军需护卫皇城安全,必不可轻易调动。即使猗州周围几城的城卫军前去增援,也就只够封个城门的,再想抽人入城援助,却是力不能及了。”
宁王盯着礼部尚书,那眼神恨不能将他脑袋拧下来。
礼部尚书被一身带血,眼含杀意的宁王吓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宁王见状冷笑。
他转而对邵元帝回禀,“臣此次与北琼之战大获全胜,便准了一部分北疆军中多年未归家的将士的假,他们此次与臣一同回京,正侯在城门外,还没来得及解散。”
邵元帝有些惊讶,“你带了多少人?”
宁王低头淡定回道,“五万。”
邵元帝:……
底下众人也是一阵无语。
哪有一准假就给五万将士准的!当他们是傻子吗!
礼部尚书更是气急,“你这是私自带兵回京!”
宁王白他一眼,“你是耳朵聋了吗?我是准了将士们的假顺带跟他们同路,只不过到了京城我匆忙觐见圣上还没来得及解散罢了。”
邵元帝揉了揉眉心,看着底下宁王一脸理直气壮,实在是懒得跟他掰扯。
既然宁王都不担忧自己的将士在猗州城中会有什么折损,那他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这些将士真有折损,那他正好借此机会削弱了宁王的兵权。这事怎么来看都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但让宁王亲自带兵前往猗州,他却还是不放心。猗州不比北疆,那可是中原腹地,若是有个二心,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
于是他开口道,“爱卿刚从前线回来,自当休养生息,猗州疫情未明,爱卿实在不宜再去涉险。不如另让人领了你那五万士兵,前去猗州支援吧。”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何人愿意领兵前往,苏璧就直接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