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璧拱手应予下来,宁王才甩了下袖子,气呼呼的离开了。
苏璧看着宁王颇有些不甘的背影,心中失笑,脚下却是匆匆往院内去。
内院已经盛开的梅树下,宁曦华就站在那等他。
伊人一袭红衣,竟比身旁那株红梅更为动人。
“等久了吧?怎么不到屋内去?小心又被冷风吹病了。”
说着他伸手将宁曦华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披风里,轻搓着给她暖手。
宁曦华摇摇头,“没有,在屋里呆闷了,出来赏赏花。刚刚才将手炉还给了常意,冻不着。”
她抬头望着苏璧仍是一袭玄衣礼服,不禁赞叹,“刚刚行礼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这最后一套礼服可真衬你!”
刚刚那种场合她不便出席,但她却在常意的带领下,躲在堂后全程观礼。
玄色庄重,却更显得他君子端方,白璧无瑕。
宁曦华甚至觉得,行冠礼时,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苏璧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倾慕目光,心头比吃了一盘桂花糕还甜。
没有什么比恋人充满爱意的眼光更让人愉悦的了。
宁曦华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荷包中掏出了什么东西。
“今日你及冠,我却没什么能送你的,一点心意,不要……你敢嫌弃!”
说着便将东西塞到了苏璧怀里,话里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到最后却是骄横起来。
苏璧从怀里小心的拿出了那条被她蹂躏的不像样子的布料。
“发带?”
那是一条青色的发带,上面绣着竹叶的暗纹,纹样有些走样,还有错针和漏针,一看就知道刺绣之人针法生涩。
苏璧却是一脸笑意,眼睛里都是被点亮的小星星。
“你亲手做的?”
宁曦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她知道苏璧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不缺。想起来他每次跟她独处时也喜欢披散着头发,只系一根发带,便想到了亲手做一根。
“里面缝了我很早之前去灵山寺求的平安符。”
不光有平安符,里面还有一缕她的头发。若是他系着这发带,便是等同于时时刻刻与她结发了。
这是少女一点不能明说的小心思。
苏璧捧着那根发带,似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
他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怎么想到给我做发带了?”
宁曦华眼珠子转了转,不想他太过得意,偏生不说他想听的话。
“因为不花钱,还容易做。”
天知道她为了这条发带熬了几个晚上,刺绣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
苏璧却还是笑,像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样,是最纯粹的开心。
他克制的拥了拥宁曦华,“谢谢,我很喜…不对,是特别喜欢。”
宁曦华被他的情绪感染,自己的心意被人珍重,脸上也是笑开。
冬日的梅树旁,一双璧人红裳玄衣,匹配无双,却是捧着一条针脚粗陋的发带,笑得开怀。
第95章 大婚
太子的及冠礼一过,紧接着就是大婚了。
虽说是圣上赐婚,但苏璧仍是要坚持走完三书六礼。
纳采和纳吉时,苏璧均是央了亲王来向宁王府请婚。按辈分,亲王乃是邵元帝的亲叔叔,是宗室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连邵元帝也要礼让三分。
邵元帝继位后,亲王只偶尔出席主持重大的宗室活动,寻常少有露面。这次能请到他向宁王府提亲,可见太子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
到了纳征时,众人对越曦郡主在太子心中的重要程度更是有了新的认识。
且不说聘礼当头的两只活雁乃是太子亲自抓的,就是看着从临华宫抬到宁王府那一抬抬压弯了小厮的聘礼,也令人咋舌。
虽说圣上对这次婚礼颇为重视,开了私库给临华宫的聘礼里添了不少好东西,但这连绵不绝的几百抬聘礼可是实打实由东宫自掏腰包的。
众人看见这些聘礼,突然对之前自己觉得东宫势弱的印象感到不解,不说其他,就财力这方面,整个京城的公卿侯门怕是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聘礼还在一抬抬往宁王府里进,这边怀川却是奉命拜见了宁曦华。
见到了宁曦华,怀川恭敬叩首,双手过头呈上了一个木盒。
“奉主子命令,特向郡主献上此物。”
宁曦华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值得尚未痊愈的怀川亲自跑这一趟,还如此郑重的呈给她。
她接过那个木盒,缓缓打开来,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白色的圆形的玉璧。
宁曦华小心拿起那块玉璧,发现这玉的玉体温润通透,上面刻有龙纹,栩栩如生,似在玉中游动。
虽是玉璧,但她却觉得这东西更像是一块令牌。
“这是?”
怀川低头回禀,“主子说这是之前答应过的给郡主的聘礼。”
聘礼?
宁曦华忽然想起来在回京城的途中,她问苏璧名下的那些产业算不算在聘礼里,他当时回答都是她的。
她以为他就是一说哄她高兴,没想到却是当了真。
“此令牌能操控主子名下所有产业,命令主子麾下所有幕僚、暗卫和士兵。”
包括从猗州回京的那二万私兵。
若说苏璧之前给宁曦华的那个私章不过是一个私人信物,那这个令牌可就相当于皇帝的玉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门外那些令人称羡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不过是形式上的聘礼,而这块令牌和它背后所象征的权力,才是苏璧真正的聘礼。
宁曦华有些惊讶,他这是相当于把身家性命都交予她手了啊。
若她有二心,凭着这块令牌,随意操纵几枚棋子,苏璧就可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跌入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宁曦华叹气。
苏璧身为太子,少时又经历过许多人心难测,如今还能将如此信任交予她手,这份情谊实在是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小心的将玉璧放好,盖上了木盒,抬头看着怀川,眼神温暖又坚定。
“帮我转告殿下,这份聘礼我收下了,定不负君心。”
……
三月初三,上巳节,宜嫁娶。
宁曦华一大清早就被松依从床上拎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她按着洗漱。
人家都说新娘子一般都会在婚礼前一天晚上紧张的睡不着觉,可宁曦华属于二般的。
她不仅睡得十分香甜,还在抱怨婚礼明明在晚上却为何这么早就扰人清梦。
松依和房里的其他丫鬟嬷嬷恨不得将她里里外外都刷了一遍,她却全程耷拉着脑袋只想补觉。
一直到喜娘来替她开面,她才被脸上的刺痛给赶走了瞌睡虫。
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梳鬓、上妆、更衣。
等一整套流程搞完了已经是过了午时了。
宁曦华也不管什么婚礼当天有没有不能进食的规矩,直接让厨房弄了点易消化的面食来,拉着松依饱餐了一顿。没办法,这婚礼看样子还会费不少体力,吃饱了才好干活。
喜娘本是想阻止,但看这越曦郡主房中没有一个出声反对的,也闭了嘴不再多言。她是官媒中资历最深的喜娘,什么公主郡主、侯门相府的贵女,几十年来不知送嫁几多。
这越曦郡主虽是平易近人,但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她犯不着去讨人嫌。再说这郡主对自己颇为爱护,这样的姑娘,不管嫁到哪儿去,都一定会善待自己,过的很好。
好不容易捱到了黄昏,迎亲的队伍已经是到了府门口了。
前面小厮激动来报,称皇太子亲迎。
宁曦华却不意外。虽说按照惯例,太子大婚可有礼部官员迎亲,但她却知道苏璧一定会亲自过来。
喜娘赶紧为她检查妆面,补了些口脂。松依也是为她上下检查礼服,整理抚平褶皱。
府门口鞭炮齐响,意味着新郎已经进了大门了。
刚进一道门,却是被宁越杭给拦住了。
宁越杭笑嘻嘻道,“殿下今日亲迎,却也少不得要同我过上两招,毕竟我五妹妹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苏璧笑着应下。
大喜之日,不宜动刀剑,二人便赤手空拳比划了几招。
众人只当是宁越杭走个流程放了水,毕竟这些招式看起来都是最基本的,凡是习过武的都会。
但宁越杭却知道,苏璧这几招却是实打实的功夫,看似是漫不经心的花拳绣腿,但每一招每一式却都蕴含着强劲的力道。
套了几十招后,宁越杭拱手抱拳,“殿下赢了。”
苏璧仍是笑的温和,“多谢四公子承让。”
说罢还给他塞了个大大的红封。
宁越杭本来还因对战失利而有些失落,但是一摸这红封厚度,顿时喜笑颜开。
他这太子妹婿可比他父亲和二哥都大方多了。
到了二道门,宁越言却已是等候多时。
宁越言拱手一笑,“别的也不多说了,还请殿下作催妆诗。”
“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
不需身旁傧相帮衬,苏璧连作三首催妆诗,每首皆是脱口而出。
“殿下好文采!请!”
宁越言拊掌称赞,满脸笑意。
“二公子谬赞。”
苏璧说罢也是向宁越言递了一个红封。
到了第三道门,却是宁王站在了那。
第96章 迎亲
众人惊讶,毕竟以宁王的身份,拦门确是有些纡尊降贵不合规矩。
苏璧却仍是一脸笑意,上前向宁王作揖。
宁王满脸严肃,看面色甚至有些不愉。
众人心里直打鼓,毕竟宁王爱女众所周知,看这样子,还不知道宁王要怎么为难娶了他掌上明珠的太子呢。
“你今日能行至此处,是你跟曦华两人的缘分,也是你们二人携手争取的结果。我为人父,不求其他,只求女儿事事顺心如意。还请殿下,不忘初心。”
说罢竟是欲向苏璧屈膝行大礼。
苏璧急忙拦住了宁王,再次俯身深深一揖。
“我对郡主之欢喜胜过自己,还请您放心,润羲定当不负您期望。”
苏璧此时提起这个字,便是在对宁王做出承诺了。
围观的众人也是纷纷唏嘘,感叹越羲郡主好命。
位高权重一向挺直了腰板的宁王竟是弯下了腰,只求女婿善待自己闺女。
而芝兰玉树一向含蓄的太子却是直接当众表白爱妻胜过爱己。
这越羲郡主该是如何的妙人,才能使得这二人爱护有加,视若珍宝。
宁王亲自扶起了苏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开了路。
“去吧,她在等你。”
苏璧点点头,向内院行去。
在周围傧相的再三催促和红包攻势下,喜娘和松依才扶着宁曦华款款而出。
只见她一身深青色大袖连裳的钗钿礼衣,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裳也难掩其婀娜的身姿。她梳着两博鬓,头戴花钗,两边各插着两只精巧的凤尾金簪,鬓旁饰有九处翠钿。
这一身嫁衣做工精美绝伦,不仅用料讲究,上面更是密密麻麻绣满了翟鸟花纹,更显得尊贵难言。而身着这身嫁衣的少女更是明艳逼人,即使是用团扇遮住了容颜,也能窥得其姿容绝艳。
宁越言早就侯在了一旁,还未等宁曦华跨下台阶,便已经在她面前俯身屈膝,宁曦华在松依的搀扶下伏在了宁越言的背上。
“五妹妹,扶稳了,二哥送你上轿。”
宁曦华点头。
出院门经过宁王身边时,宁曦华用力按了按宁越言的肩膀,宁越言会意停下。
余光中看见老头子默默守护的身影,宁曦华眼中酸涩。明知道不过是婚礼仪式,但她仍是顿生离别不舍之情。
新娘不能落地,宁曦华双手紧握团扇,只能这么伏在宁越言的肩膀上,低头向宁王行礼拜别。
苏璧也跟在身旁再次向宁王俯身行礼。
宁王点点头,向他们挥手示意快走。
宁越言便稳了稳身上的人,再次向大门行去。
宁王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一双眼睛通红。
曦华此去便嫁为人妇,从此将有另一个人取代他的位置,伴她左右,护她安稳。他心里既是欣慰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宁王府门前,宁越言稳稳当当的将宁曦华送进了花轿。
起轿前,宁越言只叮嘱了一句,“五妹妹,记着,无论何时,你永远都是我们宁家的女儿,所以不要怕。”
宁越杭也在一旁附和道,“五妹妹,你放心,我们永远都在!”
宁曦华用力点了点头,从刚刚拜别老头子时就湿润的眼眶,泪珠已经在里面打转。
放下轿帘,礼倌宣布起轿。
宁越杭和宁越言便在外随轿同行,为宁曦华送轿。
迎亲队伍行至中途,突然慢了下来。
宁曦华在轿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轿旁的宁越言就提醒道,“五妹妹,你应该出来看看。”
前面的苏璧也是示意停轿,在外面轻声说道,“出来看看吧。”
宁曦华不解,还从未听过有迎亲途中停轿的习俗啊。
她索性让松依掀开了帘子,自己躬身出了轿子。
团扇还是未放下,但只余光所及,宁曦华已经是惊呆了。
只见道路两旁夹着密密麻麻的百姓,均是俯身向着迎亲队伍叩首。
见宁曦华从轿中现身,这些人更为激动,纷纷仰首向她高呼。
“猗州徐如谢郡主救命之恩,祝郡主福寿延绵,与太子殿下白头到老!”
“猗州陈来谢郡主救命之恩,祝郡主康宁永乐,与太子殿下鸾凤和鸣!”
“猗州钱风序谢郡主救命之恩,祝郡主安乐无忧,与太子殿下琴瑟百年!”
……
一声接着一声,成百上千的人挨个自报家门,声音到最后重叠在一起,竟有山呼海啸之势。
他们跪地叩首,由衷感谢宁曦华在猗州相护之情。感谢她在山穷水尽之时仍没有放弃猗州,感谢她发现了救命的剑茅草,感谢她向圣上求得了免税三年的恩典。
宁曦华不知道的是,许多人在猗州为她立起了长生牌位,希望她无疾无灾,长乐无忧。
“这是?”
宁曦华仍是被惊得没回过神。
“快春闱了,这里大都是来自猗州进京赶考的学子们,还有一些是听说你大婚,专门赶到京城为你送嫁的猗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