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白衣人在船上的杀伐果断,在灵山寺中的温润面孔,以及今天这人明显不正常的疯狂。再想想传闻中体弱多病,足不出户,温文尔雅的太子,她现在只想发出一声呵呵。
等到苏璧开始跟只狗一样轻蹭她脖子的时候,宁曦华已经麻木了。
毁灭吧,赶紧的。
再次确认了身上蹭着她的人形大狗狗不会发疯伤害她,只是像找到了心仪的抱枕玩具一样抱着她时,咸鱼曦表示她彻底躺平了。
微园里为了躲人逛了半晌路,刚刚又是翻墙又是挣扎的,她现在真的身心俱疲。
既然性命无忧,其他的就随意吧,她好累,她现在只想睡觉。
等到宁曦华呼吸平稳时,苏璧从她身上抬起了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酣然入睡的少女。
半晌,他再次埋首进了她的颈窝,双手紧了紧怀中的人,听着她的呼吸声一起陷入了久违地梦境。
宁曦华醒来时还有点恍惚,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被绑着一样睡了一觉。最痛的还是脖子,像被狗咬了一样……
脖子?!
宁曦华瞬间清醒,从榻上弹了起来,她摸了下脖子,上面已经被涂上了药膏。
“郡主,您终于醒了!”松依站在塌边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宁曦华揉了下眼睛,看见从身上滑落的玄色披风,顺手捞了起来,好像是那人的?
回头一看,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松依,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曦华没问她怎么在这,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今天真的死在这,松依就是爬也会爬过来给她收尸。
“郡主,我找到了后庭的正门,那里有人守着,说外人不让进,我等了半天也没见您出来,担心死我了。”
松依的目光盯着她脖子上明显的咬痕,一脸愧疚自责,却一句都没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宁曦华也知道此地不方便说的太详细,只安抚地摸了摸松依的手,问道:“那你最后是怎么进来的?”
“越曦郡主,您这丫鬟可不得了。”松依还未开口,便有人接道。
两个侍卫装扮的年轻人掀帘而入,二人均是眉目俊朗,气质磊落,丝毫不输一般的公子哥。
宁曦华一眼就认出这两人就是当初在船上帮着苏璧抛尸,临走时向她行礼的两人,看样子应该是苏璧的心腹。
打断松依说话的是长得年轻些气质活泼些的那人,他笑道,“郡主,您这丫鬟在门口久等不见您,我们的人听命不让她进,她差点回去找宁王派兵,掀了整个微园呢。”
这话虽听起来有些夸大,但宁曦华却是信的。松依不会武,硬闯不了,为了她的安危,她会回去找老头子求救。老头子为了她,还真的会掀了微园。
宁曦华一笑,“这丫头忠心,倒是让你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眼前的少女一脸坦然,好像丝毫不觉得为了她让宁王掀了微园有何不妥的样子。
怀流顿时对这越曦郡主受宠程度的认知又再上了一个台阶。
另一位更年长稳重些的护卫开口道:“是我们的问题,底下的人没能发现郡主,害的郡主的婢女担心,差点引起误会,还好我二人及时发现,将您的婢女带了进来。”
果然是心腹,明明是她自己擅闯后庭引得事端,从这人口中说来,却是他们失职,这一番话说的再刁蛮的人也无法挑刺。
这人继续说道:“我是怀川,这是怀流,殿下命我二人送郡主回府。”
“那就谢过殿下了。”
宁曦华本想让松依给她穿上之前的外衫,但那衫子是浅领的。于是她示意松依为她披上那件玄色的披风,柔软的毛领挡住了她脖子上狰狞的齿痕。
怀流也有些好奇,顶着这么明显的伤,这越曦郡主怎么淡定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既不惊讶于殿下的身份,也不问殿下的去处,甚至连被伤的原因都不问一下。
这越曦郡主,好像不太像传闻中的那般无脑,反倒很是沉得住气啊。
第15章 善后
怀川和怀流二人是在听到门口侍卫和松依的吵闹声时才发现可能有人进后庭了,二人当时就觉不妙。
苏璧此次恰巧在微园休养,本不愿将微园出借给四公主扰了清净,但架不住陛下开口,因此只借了前庭,封了后庭不让人进。
今日苏璧毒发,独自呆在阁楼里像往常一样不许任何人接近。
之前怀流担心主子安危,却差点被毒发后六亲不认的苏璧活活弄死。最后还是怀川折了一条胳膊才把怀流捞了出来。
旁人担心也没用,他们阻止不了苏璧毒发时的嗜杀,也减轻不了他的痛苦,甚至恐惧于他毒发时的残忍和暴戾,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苏璧毒发时再不让人近身,每次都是一个人,生生扛过梦里醉发作。
所以在听到可能有人靠近阁楼时,怀川和怀流都担心主子失手杀人。对他们来说,一条人命固然不算什么,但主子清醒后的怒火恐怕不会是他们想要承受的。
但当他们赶到阁楼,看见眼前一幕时,怀流直接惊掉了下巴,怀川也惊讶至极。
窗边的榻上静静地卧着一双身影,少女鹅黄的衣裙被男子玄色的外衫压着,只隐隐露出一点娇色。
身躯颀长的男子占有欲十足地抱着怀中略显娇小的少女,将脸埋进了少女纤细洁白的颈窝,像是圈地占领的野兽在喜爱的猎物怀中休憩。
而被禁锢的少女却彷佛浑然不知,双手下意识地攀着男子劲瘦的腰,安然地合着眼,正酣然入梦。
将落的夕阳透过窗上的垂帘将余晖星星点点的洒在二人身上,更给这个场景平添了一丝缠绵。
怀川和怀流一时间竟不忍打扰这一份安宁,但当他们刚进来,榻上的男子便睁开了眼。双目清明,不带一丝迷蒙。
“主子。”
二人这便知道苏璧的毒已经无碍了,于是上前行礼,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苏璧嗯了一声,动作缓慢地从榻上起身,看少女睡得香甜,到底是没忍心打扰。
看着宁曦华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苏璧神色有些复杂。
他找怀川要了点金疮药,仔细地涂在了她的伤口处。
动作利落,下手却格外轻柔。然后拿起塌边的披风,盖在尚在熟睡的少女身上。
旁边怀流的下巴就一直没合上过。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出了阁楼,苏璧吩咐二人将宁曦华安全送回去,便转身离开了。
苏璧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怀川和怀流却震惊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主子在毒发后有人近身却安然无恙的,也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在毒发后还能安然入睡。
不管是谁,不管用了什么方法,能减轻主子毒发的痛苦,便是他们整个东宫的恩人。而且看主子的态度,这越曦郡主怕是与旁人不同。
二人在阁楼外候着越曦郡主睡醒,看见宁曦华醒后淡定自若的态度更是暗暗在心里把对她的评价再拔高了一寸。
遇事沉着,不骄不躁,通身王侯贵女的气度,这越曦郡主怕也不是外界传的草包一个。
怀流上前拱手施礼,“郡主,这是殿下吩咐我交给您的金疮药,是皇家贡品,效果比一般的要好上数倍。”
宁曦华示意松依接过,面色平淡地轻声道谢,仿佛对方只是递上了一盏茶,而不是千金难求的御前贡品。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这个点估计前庭早就散了,也不知道松依是如何解释她后半场全程消失的问题。
怀川观宁曦华神色,开口解惑道:“属下已支使微园的管事在散宴前告知四公主,说郡主身体不适提前回府了。怀流也带着郡主的婢女吩咐了王府的车架先行返回。微园无人知道郡主还在此处未归。”
宁曦华挑眉,还真是滴水不漏。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在宴上她出了那么大风头,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呢。
若真是至散席都看不见她人影还没个交代,说小了是她宁王府失了礼节让人看轻,说大了这宴席上男女盛会她却席散未归,还不知被有心人传出多少闲话来。
她正担心会给人留下话柄呢,这边就把后续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细心到连王府的车驾都先遣回去了,不愧是东宫的人。
宁曦华带着松依坐上了怀川安排的马车,从微园后庭的侧门一路低调地驶向宁王府。
这马车外表普通,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家族印记,内里却暗藏乾坤。
坐垫是春江绫的,茶具是青玉瓷的,连车内的地毯都是雪白的绒皮,处处彰显着主人精致的品味和不俗的财力。
宁曦华随手拿起小几上搁着的书籍,翻开看了看,发现不是什么治国大略、经史子集,竟是话本传奇。
她虽有些意外,但接着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等到了宁王府时她还有些可惜,习惯性地在没看完的地方折了个角,才不舍地放下话本。
到了王府,打发了丫头跟老头子回话说她太累了想歇息,她连老头子面都没见就直接回了闺房。
说是闺房,不如说是庭院,就比宁王府的主院小一点,却占了宁王府最好的地方。这院子靠着池边,穿过回廊就能看见一片海棠花丛,花丛后面就是宁曦华住的燕归居。
临近春分,海棠花都已经打起了花骨朵,透过屋内的烛光更显可爱。
宁曦华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能瞒得过其他人,松依却是决计瞒不过的。
关上房门,不等松依询问,她便把今日在微园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松依交代了下,当然适当地隐去了她跟苏璧同睡一塌的详情。
“郡主是说,这太子殿下可能身患恶疾?”
“我也不确定,但看那等情景,反倒更像是……”
中毒。
宁曦华摸了下脖子的伤,虽然涂了药,却还是隐隐作痛。
回想起苏璧当时猩红的双眼,她觉得他更像是被药物刺激了神经,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状态。
“不管什么原因,这太子殿下下手也太重了,您这一圈青紫掐痕不说,顶着这么大个牙印,郡主这几天怕是不用出门了。”
松依帮她脱下披风,有些心疼地抱怨道。
“我反正也不想出门来着,你别告诉老头子,省得他担心。”
宁曦华看着松依手里的披风,又叮嘱道:“这披风也收好了,别让旁人瞧见。”
“奴婢明白。”
第16章 听风楼
翌日,松依捧着个木匣急匆匆进来,一进来就屏退了其他丫头嬷嬷。
“郡主,有人给您送了东西。”
“给我?”宁曦华刚起床,穿着身宽松的丝衫,连头发都未挽起,懒洋洋的问道。
“门房上回道是微园管事送来的,说是您昨天在微园丢失的东西,今天找到后特地给您送过来的。”
宁曦华倒是来了兴趣,“拿来我看看。”
她打开木匣,发现整个匣子满满当当地装着整匣名贵的珠宝,尤以黄玉饰品为多,款式也同她昨天佩戴的黄玉簪相似。
宁曦华倒是没想到苏璧这么大方,这一匣子珠宝可够在京城置办一处别院了都。她在匣底摸了摸,果然发现了一处暗格。
她抽出暗格,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纸。
“郡主,这是?”松依有点摸不着头脑。
宁曦华将张抽出,纸上银钩铁画,廖廖数字,她看完后随手一折便扔进了香炉。
“看来今天宅不了家了啊。”宁曦华叹了口气。
……
吉庆坊,京城最热闹的坊市之一。
这片坊市上林立着各种酒楼客栈,商铺贩夫。无论平民还是贵胄,都能在吉庆坊找到游玩取乐的去处。
听风楼则是吉庆坊数一数二的酒楼,以环境清雅,酒肴出众闻名。一些书生秀才更是爱在此处谈诗论道,一展文采。
宁曦华看着眼前五层高的听风楼,觉得这名字取得倒是颇有意趣。
在这寸土寸金的闹市里,听风楼背后却种着一大片竹林,每当有风吹过,竹叶都会沙沙作响,倒是应了这听风楼的名字。
竹林背后不远,便是弥江穿城而过。站在听风楼高处,既能欣赏弥江秀丽,又能享受竹林清幽,地理位置可谓是绝佳。
吩咐车夫停好马车,宁曦华便带着松依踏进了酒楼大门。
刚进门就有机灵的小二迎了过来,“这位贵客可是要用餐,雅座还是包厢?可有预订?”
小二也是人精,一看就知道眼前带着帷帽的小姐出身不凡,笑脸迎人地询问,却直接跳过了一楼大厅堂坐的选项。
宁曦华也不绕弯子,“五楼,谢谢。”
小二却愣了一下,态度立马更加恭敬了起来,“贵客您稍等,我让掌柜的来招呼您。”
宁曦华有些惊讶,松依立马小声在旁边解释。
“郡主可能不知道,这听风楼虽然有五层,但五楼常年都不开放。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四楼是包厢,五楼据说是老板专门留下招待朋友的,除了老板密友,非文采出众者不得入内。”
“一个酒楼还这么多规矩,就不怕有人来闹事?”这五楼可是视野风景最好的地方。
松依继续说着她听到的小道消息,“怎么没人闹过,之前就有些纨绔子弟仗着家世硬要上去,被教训了一顿后给丢到京兆尹了。”
“这酒楼有什么背景?”
松依回道:“听说这酒楼老板是个富商,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特别欣赏才子。而且好像还跟白家沾亲带故,一般人可不敢惹。”
“镇国公府白家?”那不是先皇后娘家,太子舅家么。
“对啊,因为这么个规矩,加上登上五楼者寥寥无几,京城好多书生都以登上听风楼五楼为荣呢。”
宁曦华点头。懂了,原来是东宫詹事府里幕僚预备役的大型海选现场。
不过众所周知太子跟舅家关系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
要不是苏璧在纸上就写了个“听风楼五楼”,她还真猜不出来这是东宫产业。
旁人怕是就更猜不到了,估计最多也只能查到那个跟白家关系交好的富商。
一张纸条就向她透露了东宫暗地的一处产业和白家不匪的关系,苏璧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觉得自己草包一个压根猜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担心她做点什么?
掌柜很快就来了,见眼前少女身姿窈窕,气度不凡,立即就想到今早上面交代的。于是拱手弯腰,上前给宁曦华引路:“贵客随我这边请。”
掌柜的并没有带着宁曦华从一楼大堂的楼梯上去,反倒是引着她穿过了大堂和后厅,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厢房。
这厢房陈设普通,一看就是楼里管事的和大厨们歇息用的。
掌柜的来到了一个靠墙的多宝柜,在柜子暗处不知哪个地方摩挲了一下,整个多宝柜便缓缓移开,露出了里面的暗门和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