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的相处模式应该趋于哥们儿,每次离家出走几乎都是跟赵科出去唱歌打牌鬼混,除此之外,没见过他和别的女生交往。
可能是因为这种原因,导致那时候的自己误以为在他心中是特别的存在。
现在茅塞顿开,原来他喜欢女生的时候是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谢宛宛倚在墙边,嘲笑道:“她看得上你吗?”
赵科的眼睛在选贩卖机控板上巡视,不忘怼回来:“开保时捷的不也看上你了?”
刻板印象中,谢宛宛觉得“灰姑娘”和“穷小子”的概念完全不一样,在社会地位不等的情况下,穷小子闯关的难度系数可能比灰姑娘要高一些。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路是自己选的。
谢宛宛觉得自己选的路像是马里奥闯关时跳上半空中的金币路,一路吞币到尽头,虽然吃得很开心,但最终还是得跳下来回到原来的路,踩死小怪兽。
她记起有一次躺在床上,和唐舒开过类似的玩笑:“我幼儿园的梦想是成为马里奥,有吞不完的金币,吃不完的蘑菇,进化成超级形态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唐舒暖呼呼的胸膛靠近后背,他们刚洗完澡,身上存留沐浴露的芳香,在被窝里相融。
“这还不容易,等我得空去学编程,以后帮你开挂,金币从头捡到尾。”
“真的假的?”搁在颈下的手臂靠着感觉很结实,谢宛宛像拨弄琴弦似的,五根手指交错着在男人的掌心跳跃,饶有兴致地说,“蘑菇呢?我要那种吃了能变大好几倍的。”
知道话题很幼稚,可唐舒每次都会搭理,从不浇灭她的小兴致。
“蘑菇种多了会影响生态环境。”
唐舒放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掌顺着身体蜿蜒的曲线轻擦向上,不紧不慢地挪到枕边,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腕往被窝深处拉。
他的鼻息喷在她的头顶,嗓音低沉又色气,“能反复使用的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不了解,谢谢。”她迅速缩回手,下意识用被子蒙住头。
“又害羞。”唐舒在外头笑她,掀开被子,“你钻进去扮乌龟?”
谢宛宛不想承认自己的失态,抬起头从被窝洞口看他,脑子热得发昏,嘟囔:“哪有……”
下一刻,新鲜清凉的空气蹿进来,全身马上被人席卷了去。
紧接着又是无止境的一夜。
那是唐舒出国的前一夜,或许是想到要分别一段时间,他们都有点失控。
到最后,他将她微湿的鬓发别在耳边,用柔和的气音说:“会想我吗?”
暗夜里,仍能看到唐舒深邃的眼里泛着浅光,如同洒在海面的月光,温柔缱绻,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她抬起软绵绵的手臂,吊在他的脖颈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会很想你。”
顷刻间,谢宛宛明白那份空虚的缘由。
是啊,她的VIP席上少了名观众,算不上是满分演出。
赵科在各式各样的饮品前犹豫许久,最终全款拿下两块的哇哈哈矿泉水,开瓶盖时不经意瞥到眼前的女生耳根微红,他以为是提到男友害羞了,便随口问:“话说,我怎么没看到你家开保时捷的?”
谢宛宛从墙上崩直脊背,理了理领子,“出国了。”
“跨国恋,你们这听着不长久啊,玩玩的?”他停顿一秒,委婉地吞吐道,“你谈得…是一夫一妻制的感情吧。”
赵科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富二代们金迷纸醉的故事耳熏目染,真心的着实少见,甚至稀有。作为朋友,他不希望谢宛宛明知是深潭还陷进去。
谢宛宛瞪眼: “有病,管好你自己。”
她转转僵硬的脖子,咔嚓作响,心跳依旧快得要命,于是想了个招儿,向赵科伸出手, “有烟吗?”
赵科的嘴角漏出几滴水,被她的话吓到,眼神一愣一愣:“我戒了三年,你好端端地怎么抽上了?”
“我高兴。”谢宛宛放下手,半信半疑地睨着他。
赵科一脸认真地说:“我老早从良了,现在不抽烟不喝酒,就是晚了点,高考差一口气上本科,索性就不读了。”
“是没钱吧。”
“也是,省了不少烟酒钱。”
大多数人喜欢犯贱,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谢宛宛不会认为他可怜,还是那句话,路是自己选的。
他学生时代选择快活,现在就要承受快活带来的后果。
她轻笑:“呵,老天有眼。”
赵科退到台阶下,眯着眼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谢宛宛,你真的变了好多,戾气很重。”
谢宛宛没有对这话感到不快,反问他:“这世上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吗?”
“有啊,”赵科抛玩着瓶子,答道,“回忆。”
谢宛宛盯着地面,难以觉察地锁了一下眉。
赵科又问:“上一次我俩唱歌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三年前。”
“准确的来说是2013年5月4日。”
谢宛宛低头在脑海找出相关的记忆碎片,可怎么找都拼凑不起来。
“那天晚上你私自改唱的歌词,我后来听懂了。”
“不记得了。”谢宛宛否认,“我只记得有个傻帽儿扫二维码转账多加了一个零。”
这件事她倒是真有印象,唱完歌刚失落了几秒,收到了800的打赏,意外之财,她转手买了把吉他,高兴坏了。
赵科稳稳地抓住从空中掉下来的瓶子,目光真诚,“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以后离家出走了,哥还给你腾地儿。”
赵科扬起嘴角,时间一晃像是回到三年前,那个把他从墓地里背出去的少年。
谢宛宛偏过脸,不屑地说:“想当我哥哥的人太多了,充值十万让你插个队?”
“算了,你继续把我拉黑吧,等有钱了再认亲。”
“赵科,你的抠门才是亘古不变啊......”
“哎哟!臭丫头,几岁了还玩踩脚!”
“那你踩回来干嘛!”
谢宛宛左跳右跨地躲避赵科的攻击,突然鞋底打滑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后倒。
她来不及惊叫,猛然落入苦艾味的怀抱里。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的兴致了。”
———
今天的好消息是:唐舒提前回来了。
今天的坏消息是:唐舒冷着脸让她去车上等着。
这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他好像故意惩罚她似的,硬生生将她的兴奋劲儿憋回去。
谢宛宛在想办法让他开心。
车里有一股烟味,她打开窗通风,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思考策略,耳机里的歌刚放完,散漫的视线在前方定住。
挡风玻璃外,唐舒穿着黑色的大衣,在纷飞的银杏叶中信步而来。
他坐进副驾驶,片刻不语,只是先把窗关上。
车内陷入死寂。
谢宛宛摸不清他的情绪,率先开口:“去和教授打招呼了吗?”
“不是。”唐舒意味不明的目光衔过来,锁住她的视线,“你打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露出表情。
清俊的眉眼中覆着薄冰,将情绪隐藏在眸底,唐舒克制地望着谢宛宛。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沉重,从中间的空档勾起谢宛宛放进去的有线耳机,放在手上晃了眼,然后扔回去。
“我不是瞎子。”
谢宛宛盯着他: “我和赵科什么都没有。只是叙旧。”
想起刚才在车上看到谢宛宛和赵科聊天的场景,唐舒突然冷笑一声:“什么旧需要背着男朋友叙?”
这是什么话?
她哪里背着了,明明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坦坦荡荡地叙。
可她不能这么说,谢宛宛知道唐舒正在气头上,听到如此辩驳,只会雪上加霜。
“我没想背着你。”谢宛宛保持冷静,解释道,“你人在国外,在微信上说不清楚。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
唐舒把手搁在车窗檐,微微抬起下巴:“什么时候?等你们玩踩脚分出胜负的时候?”
他嘲讽的语气令谢宛宛莫名恼火。
难道他提前回来是为了捉她的奸吗?
她哪来的奸情?她最多就是和赵科说了几句话,犯什么滔天大罪了!
“你能不能别阴阳怪气。”谢宛宛逐渐失去耐心,拉长脸道,“我听着不舒服。”
她扭过头不再看唐舒,摁下引擎开关,此刻发动机噪音很清晰,玻璃上迅速蔓延起一层水雾,盖住两人的影子,宛如一张轻薄的纱纸,搁在两颗心脏之间,他们隔纸相望,却没人想要戳破它。
谢宛宛的手伸向操作杆。
指尖未触到顶端,冷不防被人擒住手腕。
身体往副驾驶斜去,谢宛宛不得不将另一只手摁在他的大腿上。
视线撞进唐舒阴郁的眸底,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我也不舒服,谢宛宛。”
“很不舒服。”
“我走之前,有个人骗我已经跟他断干净了。”
唐舒咄咄逼人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谢宛宛。
有一件被她封印在心底的事情,徒然被揭开,像是压抑了多日,因为被点燃了导火索,猛地爆发。
“那你瞒着我要出国留学的事呢!”
谢宛宛奋力将甩出来,“碰”得一声打在方向盘,疼得骨头发酸。
唐舒似是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看着她撞到方向盘的手,眉头一紧。
“好了,没话说了吧。”谢宛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凉飕飕地说,“我们半斤八两,有什么好吵的。”
唐舒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你听谁说的?”
谢宛宛不理,痛感的后劲儿特别大,她已经有点疼得说不出话,随之鼻头酸了起来,闷闷不乐地从嘴角挤出几个字:“你管我。”
唐舒想要再碰她的手,被她倔强地躲开。
他的手凌在半空中,没有继续纠缠上来,再次开口时,语气软了许多:“这件事还没定,所以没告诉你。”
听听,这什么双标狗,大家都有事瞒着对方,怎么他就有理有据了?
谢宛宛抑制住气愤,装作不在意,压着嗓子说:“嗯,想去就去,我不会拦着你。”
唐舒顿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一起去。”
他像按下暂停键,把谢宛宛哽住了。
她眉头舒展,睫毛微颤一下,吃惊地望着他。
唐舒趁着她发愣,把她的手抓过去。
只不过这次他动作轻柔了许多,对着她撞到的腕骨细心揉捏,疼痛逐渐缓解。
谢宛宛这次没有挣扎,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你可以学你喜欢的专业,比如说音乐,国外几所有名的音乐学院你都可以试着申请,不用考虑其他事情,一切费用由我来出。”
“你本身就是英语专业的,申学不是难事,回一趟家把材料准备好,明年开春前……”
后面的话在耳朵里自动消音,谢宛宛垂眸,面无表情。
所以,他是要去的。
这哪是没决定好,都锤得死死的,顺带着把她也当作钉子钉上去。
“唐舒,你说的那些确实很诱人,但是我只想呆在中川。” 谢宛宛一点一点把手抽出来,冷道,“要出国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现在无法坐下来和唐舒不带火气的讲话。
她想一个人静静。
驾驶位的安全带弹开,声音清脆,格外嘹亮。
唐舒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去哪? ”
谢宛宛头也不回,周身散发着陌生的疏离感,她身上的黑色毛衣显得特别绝情:“回寝室,我们到此为止。”
唐舒的眼中有某种他平时不会露出的情绪在肆意翻腾,口气暗含警告:“谢宛宛,你不要恃宠而骄。”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谢宛宛冷笑一声,背挺得笔直,“我谈恋爱也看心情,高兴的话就香香嘴,不高兴的时候看都不想看一眼。”
“现在我不高兴,我不想见你。”
她用手扯弄着男人的手背,长长指甲不经意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抓痕,可他就是不放开,任由血丝渗出来。
谢宛宛有些急了,有水汽在眼眶里打转,她低着头,盯着唐舒手背上的血迹衔接成几条长线。
一滴泪落在上面,晕开鲜亮的红色。
她为什么要哭,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吗?她给自己打了多少预防针,她应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谢宛宛讨厌没出息的自己,一点也不潇洒,一点也不像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一吵就提分手。
唐舒的视线定在谢宛宛的头顶上,眼睑忽颤了一下,手背上的眼泪烫得胸口疼。
他放开了她,嗓音沙哑:“你别动,我下车。”
副驾驶的门轻轻关上,余下的一缕清冽的苦艾后调。
和即将来临的冬日倒是绝配。
“…”谢宛宛依旧低着头,手石化在操纵杆上空,空荡荡的。
心里那杯水正在慢慢减少,她缓缓抬头,看到唐舒站在车边的枯树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抵出一根,塞进嘴里。
他很少在校园的大庭广众下抽,因为学生会的关系,他以身作则,维持良好的形象。
男人背对着她,优越的身型靠在门上,一缕轻烟从肩膀上升起,背影轮廓看上去有些落寞。
今天都没来得及仔细看,他好像瘦了些,回忆起他刚才的眼睛,几条血丝在眼白处纵横交错,眼下沉淀出一点青黑色。
他睡眠浅,在飞机上一定没睡。
以前半夜里她去上个厕所爬回床,他时常会被吵醒,然后拥着她亲一会儿,再接着入睡。
谢宛宛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有没有学生会发来的消息。
意外地,唐舒的助理姜鹏主动给她发微信。
姜助理:【谢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姜鹏。请问舒哥现在和您在一起吗?他一下飞机就回学校了。他好像是想给您惊喜,特意改签的机票,通宵的飞机,挤的经济舱,我有点担心他的时差倒不过来。
姜助理:【他现在不回我消息,我没法跟唐夫人交差,他要是平安和您接头了,您就回我一下,拜托了。】
谢宛宛吸了吸鼻子,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犹豫片刻后,给姜鹏回复:【在我身边了,等下我把他安全送回家。】
姜助理:【好嘞,那我就放心了,他跟您在一起铁定高兴,我就不打扰了。】
他现在确实在她身边,却不高兴。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闹变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