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曦看着沈恪这副模样,她低低喊了一声,却又害怕惊扰到人,便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是眼中的惊怕却是愈发明显。
过了一会儿,李云曦便看到沈恪无力地靠在蒋太医的身上,气息奄奄,脸色苍白地仿佛是一具尸体。蒋太医将人扶好,沈恪的身子轻轻抽搐了一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
王太医抽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将药水和因为狰动而渗出的血水一同擦去,而后又换了一瓶药,将药粉散了上去,而后便在蒋太医的扶持下开始缠绕包扎,等一切都包扎妥当了。蒋太医将人轻轻放置在床上,轻声道:“先好生歇着,我和王元再调整下药方,你这伤靠的是静养。”
沈恪并未失去意识,刚刚确实是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但是却还是倔强地撑了过来,他勉强睁开眼,双眼下意识地朝李云曦那边看去,果然就看到一双收足了惊吓的红红的兔子眼。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着实吓到小郡主了,而后张了张口,吃力地道:“嗯。谢过两位大人。”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下次还是注意点动作,别再崩了伤口。”王太医说话间倒是有些生硬,他看了一眼沈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才补充着道:“你这伤,本就伤到了根本,一直反复扯裂,实在是太伤元气了,不仅不利于你伤口的愈合,而且还容易留下痼疾。要知道这伤可是伤在心脉边的。”
“嗯。”沈恪垂下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收拾好了一切后,王太医和蒋太医对着李云曦行了一礼,便都告辞走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李云曦看着床上躺着的沈恪,想着沈恪从日前开始就没有进过食,她转头对着文秀小声道:“文秀,你去熬点益气补血的汤,待会儿送进来。”
“诶,好的。”文秀忽而又轻声地问道:“小殿下,您也没吃什么东西,我让人准备一碗素面给您,可好?”
李云曦看了一眼文秀,她想了想,而后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好。”
等文秀出了营帐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李云曦和沈恪两人。
李云曦下意识地往沈恪的榻边走去,她坐在那边的矮凳上,往沈恪那里看去。
沈恪这时只是疲惫地在闭目养神,他并没有睡过去,感觉到身边有陌生的气息,便睁开双眼。
一睁开眼,他便看到了小郡主李云曦乖乖巧巧地端坐在矮凳上,守在他的床边。
沈恪愣了一下,半晌才沙哑着开口道:“殿下,您去歇着吧,臣的伤没什么大碍。”
听到沈恪的话,李云曦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坐在沈恪的榻边,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双手无助地绞动着,而后才小声地道:“我、我现在睡不着,你放心,我就坐在这儿,不会打扰你的。”
其实,是因为一晚上的又惊又吓,还有血腥伤口的视觉冲击,使得李云曦一点睡意都没有,心中是说不出的惶恐。而在沈恪旁边的时候,虽然沈恪这人冷冰冰的,还很沉默寡言,但却让她心中的惶恐有所减退。
虽说李云曦知道自己这样杵在人的床边,是一件不合规矩的事。只是想着,今晚不合规矩的事已经那么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了。只要、只要沈恪不赶她走。
这时候的李云曦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她的营帐,要说赶人走,那也只有她将沈恪赶出去,万万没有沈恪赶她走的道理。
沈恪想不到李云曦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抿了抿唇,挣扎着想要起身,道:“殿下,是不是臣在这里,让殿下多有不自在?”
李云曦一见沈恪这般动作,登时吓得立马起身轻轻摁住沈恪,连声道:“你别动,快别动!刚刚蒋太医和王太医才说的,你需要卧床静养,身上的伤万不可再崩开了,我……我现在就去休息。”
李云曦这般说的,急忙就收了手,慌慌张地往一旁的小榻上窜了过去,拉了被衾往身上一盖,便闷声闷气地道:“我休息了,你、你也快休息,好好躺着。”
看着李云曦这般慌里慌张的模样,沈恪忍不住低低地笑了笑,而后才应道:“是,臣谢过小殿下。”
闷在被子里的李云曦听到沈恪的声音,她也不知还要说什么,就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睡着了,也不应答。
或许确实是太累了,李云曦不过是闭上眼睛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就睡了过去。
沈恪躺在床上,寂静的屋子里,他可以听到李云曦规律的呼吸声。
但是,因为闷在被子里,那呼吸声也是断断续续的。然而还没有过一会儿,沈恪正闭着眼睛,乏力地歇着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阵细细的抽泣声。
沈恪猛地被惊醒过来,他顺着这抽泣的声音看过去,似乎是从闷在被子里的李云曦那一处传出来的。
沈恪吃力地掀了被子,下了床,缓慢地挪动步伐,往李云曦走去。
走近了后,才发现半掩在被子里的李云曦正闭着眼呜呜地哭着。她没有睁开眼,好似还在睡着,但是眼角的泪珠却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不过一小会儿时间就打湿了枕头。
因为哭泣,也因为闷在被子里,李云曦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眉头稍稍皱着,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
沈恪一看便知,李云曦这是被魇着了。梦魇着的人必然需要尽快叫醒,不然在梦中被吓得狠了的话,之后醒了也会精神萎靡。
沈恪琢磨了下,伸出手正想轻轻将人拍醒,却不想他刚伸出手,便让人紧紧地握住了。
握住他的手的人,正是被梦魇着的李云曦。李云曦紧紧拽着沈恪的大手,仿佛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阿爹……”拽着沈恪的手以后,李云曦仿佛安宁了许多,她软软糯糯地小声呢喃着。
听到李云曦的呢喃声,沈恪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回了句:“臣不是太子殿下。”
可是李云曦并没有反应,只是将手又拽紧了些,两只温暖的小手牢牢地握住沈恪的手,皱了皱眉头,很是不喜地嘟囔着:“不要走,阿爹……”
看着李云曦似乎又睡了过去,沈恪本想将手抽出来,只是才稍稍动了一下,便看到李云曦又皱起了眉头,又将这拉着的手往自己的被窝里拽了拽。
这一番动作,惊的沈恪不敢再动,他尴尬地看着李云曦,只是瞅着人已经睡熟了的模样,他又不想惊扰了李云曦。
沈恪想了想,便就着这个姿势,忍着伤口处的扯痛,勉强在李云曦的小榻边席地坐下,而后便靠在小榻边。他和李云曦是靠得这般近,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李云熙那长长挂着泪珠的睫毛。
想着这一晚上的一连串的冒犯之举,沈恪只觉得心中极为不安。
沈恪看着熟睡的李云曦,果然还是小时候那般胆小娇弱。小时候那一面之缘的意外,沈恪是有印象的,见到李云曦的时候,他刚刚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只是后边看着李云曦那微微泛红的眼圈,小时候的印象便逐渐浮现了出来。
只是李云曦大概是记不得了,这也好,那时候给人留下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沈恪看着李云曦那香甜酣睡的模样,似乎也勾得他的睡意逐渐浓郁起来。
待回了京以后,自己还是该向太子殿下和义父请个罪。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和义父现下如何了?沈恪这般想着,便昏昏欲睡地在小榻边闭上眼睛。
营帐内顿时便只剩下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一眼看去,便是榻上榻下相互靠着的两个熟睡的人,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温馨感觉。
而让李云曦和沈恪两人惦记着的太子殿下一行人,却不是这般地平静。
李晟和魏朝辉等一行人,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赶路回京。
“殿下,齐王殿下一行人也跟在我们后面。”陈斯年在换马的时候,注意到后边一连串的马蹄声,仔细一看,便看到齐王殿下李翰带着一行人,也是风风火火地紧随其后。
李晟听到陈斯年的话,往后看了一眼,注意到一脸笑容的三皇弟,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沉声道:“不必管他们,我们继续赶路。”
把所有的消息都捋了一遍之后,太子李晟只觉得似乎有一张偌大的阴谋网,已然张开。
心中有个不祥的念头,一直驱使着他尽快赶回京城,似乎他只要再慢上一些,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那是会令他追悔莫及的。
因此在这个时候李晟已经顾不得防备齐王李翰,一心想着尽快赶回京城。
然而纵然是这般紧急地赶路,等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却也是数天之后了。
堪堪踏入京城地界,李晟便接到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乐郡主李云曦,钟灵毓秀,含章秀出,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性资敏慧,今封为福宁公主,和亲狄夷国太子宁阳,缔结良缘,以修两朝繁华昌荣。钦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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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阴谋
魍魉魑魅,白日盛行。
天是阴沉沉的,笼罩在整座东宫的上头,不仅仅是这阴沉沉黑压压的云层,还有已经下达的圣旨。
东宫里,气氛一片冷肃。李晟沉着脸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那上边的一个个字仿佛是冰锥一般刺入李晟的心里。
回廊外传来骤然响起的脚步声,一名面容娇美却难掩病态的女子,疾步穿过长廊,面上柳眉微皱,她生得貌美,这一蹙眉便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一眼便看到来人,急忙躬身行礼,喊道:“见过太子妃。”
来人正是李晟的妻子,太子妃郑慧语。
郑慧语点了下头,她难得这般失态地径直闯进书房。书房外的侍卫自是知晓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此时此刻定然是有急事,才有这般举动,且太子妃身子不好,他们迟疑了一下,倒也没有拦着人,便任由人入了房。
见到骤然出现的太子妃郑慧语,在书房里的众人不由地愣了一下。都说太子妃温柔贤淑,端庄守礼,未曾想今日会这么唐突地闯了进来。
郑慧语一眼便看到神色憔悴端坐在书桌后的李晟,李晟的手中还握着明黄的圣旨。
“殿下,圣上的旨意...咳咳......”郑慧语的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李晟急忙起身,走过来,小心地扶着郑慧语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郑慧语,而后轻拍着郑慧语的后背,温声道:“阿拙,不要急。你身子还没好,不能郁急在心。”
魏朝辉和陈斯年相视一眼,急忙躬身一礼,悄然与一旁的王佑年一同先退出书房。
“二郎,圣上怎可如此安排?庆国建朝以来,何曾有过和亲?”郑慧语抿了一口温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气恼地道。
李晟沉声安抚道:“阿拙,孤正要进宫找父皇。待孤进宫看看再说。”
郑慧语先前接到圣上旨意的时候,真是如遭雷击。当时正在病中的她,险些就晕厥了过去,好在太子星夜兼程,赶了回来主持大局。
女儿和亲一事,这不仅仅是担忧闺女,更是庆朝颜面上的羞辱。要知道前朝,就算是那个昏庸荒唐的帝王,也是咬紧了牙关,从未有和亲一事的。
“孤定然会劝父皇收回旨意的。”李晟目光炯炯地道。
郑慧语对圣上的性子很是了解,她虽然柔弱不常外出,但是对宫内宫外的事都还是有所了解的。当今圣上本就是一个好大喜功要面子的人,这圣旨已经下了,要说收回,谈何容易?
郑慧语看着李晟,她的面上带着浓厚的忧色,无奈地道:“二郎,这次的事,我觉得不对。无论是先前递送给你的讯息被拦住,还是这次猝不及防的和亲旨意,都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她认真想了一下,道:“二郎,曦儿回来了吗?”
李晟摇了摇头,道:“曦儿身子弱,星夜兼程赶回来,孤怕她吃不消,便让她先留在猎场了。”
“既然还未回来,那正好。让人传消息去,让曦儿去颍州外祖家,就说曦儿身子不适,去那休养身子。”郑慧语一转念头,迅速开口道。
李晟想了想,瞬间就明白了郑慧语的意思,这是拖字诀。他进宫找圣上,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先将闺女暂且从这是非之中摘离出来。
“孤明白。你好生保重身子,孤现在就进宫去。”李晟拍了拍郑慧语的手,安慰道。
“嗯。”郑慧语面上依旧是难掩担忧,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道:“二郎,万万要小心。”
李晟看了一眼郑慧语,便转身大步出了书房。而此时书房外的三名心腹正皱着眉头在一起分析此次的事。
王佑安率先开了口,道:“从居风城丢了,到消息被拦截,再到殿下遇刺,紧接着是赐婚和亲……这一环扣一环的,可以说幕后黑手,对这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陈斯年冷笑一声,不由地急道:“我说,子明,你倒是还有这心情称赞对方?你倒是说说看,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莫非便是那齐王殿下!”
一旁站着的王佑安,听到陈斯年这猜测,微黑却不失文雅的面上不由地掠过一丝讽刺的笑:“博裕,你猜是齐王殿下,你这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因着齐王殿下李翰与太子李晟本就不对付,常常给太子使绊子,因为他们这些太子心腹自然是极为重视地研究过齐王此人。而齐王李翰的性子,他们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李翰外表看着是一个清隽儒雅的书生,平时说话似乎也是斯斯文文的,但他其实是个爆竹脾气。
能够让齐王李翰这么多年以来都蹦跶地如此欢快而毫无损失,可以说,一方面亏了太子殿下顾及兄弟之情多有留手,另一方面则是李翰的幕僚们出了大力气。
陈斯年不耐烦地道:“子明,那你倒是说说还有谁?这些年来,除了齐王李翰因着先太子的缘故,经常给太子使绊子找麻烦,还有谁在暗处算计着太子殿下?”
魏朝辉的心思本是还在留在猎场的沈恪身上,走之前人还在昏迷着,也不知现下是如何了?只是听到身边两人的争执后,他的思绪又被拉回来,想了想,似乎是若有所思,但是又很快摇了摇头道:“这幕后黑手,着实是藏得深!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倒是分析不出来。”
“信芳,你就没有想过平王吗?”王佑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魏朝辉,意有所指地道。
陈斯年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挺直脊背道:“就平王李康,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子明,你这是不是想太多了?要说是他,那你还不如猜是齐王李翰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左右,又压低声音,道:“子明,你这话还是别乱说了,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和平王李康,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殿下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可是会不高兴的。”
魏朝辉愣了一会儿,他深深看了一眼王佑安。其实他的内心也有这么个想法,主要是因为这一连串的事儿太巧合了,若不是对殿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极为了解的人,怕是万万算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