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曦低头揉了揉眼睛,见沈恪并没有在意先前的事,她悄悄呼了一口气,笑着回道:“梁青让阿爹拦住了,赶了出去。后来,阿爹带着人赶回京了,梁青也带着一批人跟着回去了,你伤得严重,阿爹说先和我一同留在这里养着。”
她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却依旧镇定地看不出哪里不舒服的沈恪,轻声道:“魏大人很关心你,走之前特地交代过要好好照顾你。”
沈恪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吐出几个字:“累及义父担心,是我的错。”
李云曦听到沈恪这么说,登时慌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让沈恪如此自责,她的本意是想告诉沈恪,大家虽然急行离开,但还是很关心他的。
以前她生病的时候,最害怕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所以才由己及人,想让沈恪宽心一点,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她急忙摆了摆手,慌乱地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家很担心你,就是,是很关心你的伤势,你先前伤得可严重了,血都止不住,把人吓得够呛,哎呀,不是说吓,怎么说呢,额,就是,反正大家是都希望你好好养伤,早日养好伤。”
李云曦解释得火急火燎,又特别认真。沈恪抬眼看了过去,看着她急得额上都冒了汗,大概是一晚上没有好好休息,李云曦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越发地让人看着楚楚可怜。
沈恪看李云曦一本正经地逐字逐句解释着,心中一暖,他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谢谢郡主。”
“啊?”李云曦听得沈恪的道谢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只以为沈恪是对医治一事道谢,微微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不用客气。是两位太医救得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恪摇了摇头,继续道:“不是的,郡主做得很好。”
在那时,如果不是李云曦先拖住了时间,只怕当时就让梁青搜到人了。
李云曦眨了眨眼,俏脸微红,对沈恪的肯定和称赞,她只觉得又是开心,又是害羞。
“小殿下,药来了。”文秀端着药走了进来。
李云曦看到文秀进来,舒了一口气,急忙接过文秀端着的托盘上的药碗,又叮嘱了让文秀去取一份蜜饯过来,才转身对沈恪斟酌道:“沈、维桢,喝药了。”
沈恪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他正要起身,只是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轻轻一动,就扯得生疼,让他的动作不由地顿了一下。
“你不用起来,我喂你。”李云曦看沈恪的动作,立马就制止道。
沈恪呆了一下,嗯?郡主刚刚说什么?喂、喂他?他顿时觉得面颊发烫,摇了摇头,道:“不敢如此,郡主不必费心。”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李云曦见人一动,心口处包扎的绷带沁出了血丝,在没有掩好的衣襟口显现出来。她焦急地立马伸手要摁住人,只是她一手端碗,一手去摁人,又怕扯着人的伤口,动作间束手束脚的,一个手滑,这手就径直摸到人的锁骨处,温热的手心实实在在地贴在沈恪冰凉的锁骨处。
一个是温热,一个是冰凉。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沈恪的动作顿时停住,和李云曦四目相对,李云曦眨了眨眼,抖着声音,道:“你别怕,我负责。”
‘轰——’这一句话一出口,两个人的脸上都涌起一阵红晕,是羞臊的。
李云曦本要说的是‘你别动,我喂你’,只是不知道怎么一出口就秃噜了嘴,变成了‘你别怕,我负责’。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云曦急忙收回手,一脸委屈地看着沈恪,她今晚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犯错,她急得眼圈一红,泪花闪闪,“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沈恪苍白的脸上微微发红,他吃力地起身,靠着床,将李云曦手中的药碗接过,低低回了一句:“我知道。”
说着不等李云曦回应,他便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浓郁而苦涩的药水顺着他的咽喉咽下,那股苦到骨子里的滋味,让他几乎反胃。
李云曦没想到沈恪的动作这么快,文秀的蜜饯都还没取回来,药已经喝完了。那药的苦味,她闻着都觉得可怕,可是沈恪却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她接过药碗,摸着还稍微有些烫的碗沿,忽而开口问道:“这药,不烫吗?”
沈恪听到这话,压抑的苦药翻涌着,他握拳抵着唇角,不由地咳嗽起来,呛咳起来的药汁混着血,落在床边。
看来,是有点烫的。
李云曦惊了一下,顾不得手中的碗了,药碗咕噜噜地落在了地上,她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恪的背,道:“你等等,我这就喊太医来。”
她转身走得急,没有注意到落在地上的药碗,一脚踩了上去。
“郡主!”
第13章 我不是占你便宜
火急火燎地喊他们来,你们却在打情骂俏?
眼看着李云曦就要摔了出去,沈恪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他虽是重伤在身,但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让他快速扯了一把李云曦,李云曦便顺着力道被拽了回去。
“砰——”
随着沉闷的响声,李云曦跌在沈恪的身上,她只觉得唇边一痛,像是磕着什么了。等她醒过神来,睁开眼就看到近在眼前的苍白的肌肤,而她的双唇正贴在沈恪的锁骨处,她眨了眨双眼,因为磕到沈恪的锁骨,她的唇边磕破了,细细的血丝印在沈恪苍□□致的锁骨处。
沈恪不由自主地抱住李云曦,将她揽在怀里,李云曦抬起头,往上一看,就看到沈恪闭着眼紧皱眉头。
李云曦心头一惊,沈恪的伤!但是她不敢多作动作,她就在沈恪的怀里,而沈恪心口处还有着极为严重的伤势,她就这么砸在一个重伤者的身子,李云曦哆嗦着唤道:“维桢?”
沈恪没有回应。
李云曦抿了抿唇,又唤了一声:“维桢?”
这时候,李云曦脸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滴在沈恪的脖颈处,沈恪缓过一口气,便感觉到脖颈边一阵濡湿,他睁开眼,低下头就看到近在眼前的抽噎得如同一只红眼小兔子的李云曦。
“郡主?”沈恪轻声道。
李云曦听到沈恪的声音,立马抬起头,含着泪珠的眼对上沈恪的双眼,她顾不上什么害臊了,急忙道:“维桢,你、我,我能起来吗?”
她害怕自己随便乱动会加重沈恪的伤势,因此问的小心翼翼。
沈恪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是将李云曦抱在怀里,刚刚是情急之下,怕李云曦磕着,因此他将人抱得严实了点。
这时听到李云曦的问话,沈恪只觉得一股热浪从耳边窜起,他急忙放开手,吃力地帮扶着李云曦起身,低低地道:“郡主,臣冒犯了。”
李云曦撑起身子,并没有在意什么冒不冒犯的事,她伸手立马扒拉开了沈恪的衣襟,果然看到里边包扎妥当的绷带上已经漫出了血色,再看着摇摇欲坠地靠着床的沈恪,她呜咽着道:“你哪有冒犯我,是我不好!”
“不碍事。”沈恪的话很简短,刚刚的剧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脸看起来愈发苍白了,撑着床的手轻轻颤抖。李云曦虽然娇小,身量轻巧,但还是有分量的,他扯着人撞过来,伤口大概是崩开了,只是不想让人担心,才这般强撑着安慰。
“殿下,这是怎么了?”文秀捧着蜜饯盒子进来,才入了营帐就听得屋子里李云曦呜呜的哭声。她吓得立马放下盒子,疾步过来。
李云曦拉过文秀,抽噎着吩咐道:“文秀,你赶紧,把蒋太医和王太医喊来。”
“是,殿下。”文秀立马就按着李云曦的吩咐,疾步出去找人。
沈恪没有吭声,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吭声,紧紧抿着惨淡的双唇,清隽的脸苍白得吓人,手指压着床沿,指尖关节微微泛白,仿若一尊琉璃制的病美人。
“对不起,维桢,维桢?”李云曦一边道歉,一边看着沈恪。她伸手小心地给人拭了下额头的汗水,见沈恪毫无反应,她又担心地唤了一声。
半晌,沈恪才缓过神来,他低低地开口道:“没事,殿下、不必担心。”
他看着李云曦一脸的忐忑不安,便温声接着道:“殿下,太子殿下带着人走了多久了?”
“唔,大约有两个时辰了。外面天都要蒙蒙亮了。”李云曦果然被转开了注意力,老实地回想着时间。
“殿下一夜未睡,要不,去歇一会儿吧。”沈恪见李云曦眉宇间带着疲乏,轻声提议道。
忽而,沈恪注意到李云曦唇边的那个小伤口,回想到之前锁骨处的温润触感,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极其浅淡的晕红,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一下锁骨,只是看到李云曦看过来的双眼时,他又掩饰性地拉了一下刚刚被李云曦扒拉开的衣襟,疼痛过后,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液顺着绷带漫开。
“我不用,不用歇息,我之前睡过了,你的伤,我......”李云曦又想起了沈恪的伤,她见沈恪压着心口的衣裳,她不由地又想伸手扒拉一下看看。
“不必,不妨事。”沈恪紧紧压着自己的衣裳。
李云曦已经看到有血色透出来了,她担忧地去拉沈恪的手,急切地道:“我看一下。”
“不用,郡主,这不合规矩......”沈恪一边压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轻轻扯开李云曦的手。
“你们,这是在耍什么?”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沈恪和李云曦不由地看过去。
正是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的蒋太医和王太医。
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王太医倒是很不客气地道:“刚刚文秀姑娘来找我们的时候,一副急到不行的模样,我还以为人要没了。亏得我们俩赶得气都喘不匀,没想到你们在这打情骂俏的。”
李云曦一听这话,见自己的手还抓着沈恪的手,她急忙松开手,往一旁站去,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不是、不是,维桢的伤,我不小心撞到了,我看着、看着好像有血渗出来了,我、我们不是......”
“王大人,郡主清誉,不得冒犯,否则臣下万死难辞其咎。”沈恪面上一冷,虽然声音里难掩虚弱,却还是撑着说完。
蒋太医笑着摇了摇头,道:“殿下恕罪,王太医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就,麻烦,赶紧给维桢看看。”李云曦摇了摇头,倒也不在意这些话,就是一心惦念着沈恪的伤。
王太医拿起药箱里的纱布和伤药,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掀开沈恪的衣服,只是沈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云曦,立马就将衣服压着严严实实的。
王太医愣了一下,道:“你这干什么?伤口已经崩了,你再这么大力,回头我还得重新给你缝合,到时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沈恪侧过头,紧抿着淡白的唇,轻声说:“伤口血污,莫冲撞了郡主。”
“我、我不能出去,梁青留了一队人在这里,我让文秀喊了太医来,太医是来给我看病的,我出去了,这就露馅了。”李云曦认真地解释,她想了一下,又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想占你便宜,我就看着伤口,我担心......”
“呲......”王太医和蒋太医听到李云曦说的‘占便宜’,忍不住都笑了一声,只是害怕人家小郡主脸皮薄,笑地害臊了,所以又忍了回去。
王太医瞟了沈恪煞白的脸一眼,小声嘀咕着:“昨儿,郡主的被窝都钻了,现在还怕人看什么。”
李云曦看沈恪这模样,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呜呜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沈恪一听到李云曦的哭声,也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心口疼,那心头就一颤一颤的,他也不再坚持什么,只是抿着唇颤抖地拉开衣襟,露出里面大片大片血色的绷带。
沈恪虽是习武之人,但却完全不存在习武之人的壮硕和黝黑,反而很是清瘦白皙。那是一种极有力道的劲瘦,身上的肌理线条流畅,白皙的肤色,在血色的衬托下,竟是有了几分白雪红梅的凄美韵味。
李云曦的目光不知所措地四处飘移着,可是却又不由自主地往沈恪的身上看去,沈恪身上缠着的厚厚的绷带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尤其是心口处的绷带,红到发暗。
她看着蒋太医给王太医递了一把剪刀,而后王太医径直剪开绷带,然后一圈圈地将绷带拆开,猩红的绷带拆下来以后,就露出了压在伤口处的纱布,王太医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摘下来。在摘离的那一刻,李云曦似乎听到了纱布与皮肉分离发出的轻微的撕扯声。
李云曦轻微红唇,她好似在自己身上能感受到那股钻心的疼痛一般,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气,眼圈红红地看向一声不吭的沈恪。
沈恪低垂着眼,他脸上的神情不变,只是抿着的双唇越发苍白。纱布摘离下来后,李云曦便看到他心口处那一道极深的箭伤。
王太医拿着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污擦拭干净,褪去了血污的遮掩,李云曦先前并没有看到伤口的全貌,只是知道沈恪伤得挺重的。直到现在这一刻,李云曦才知道沈恪的伤重到何种地步。那极深的伤口里,她甚至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血肉模糊之下的森白骨骼。
王太医看了一眼,面上表情不变,口气略微轻松地道:“还好,崩的不严重。”
还好?李云曦瞪大了双眼,不解地看向王太医,她的眼中透出一抹不可思议。这情况是还好?明明都还在渗血的伤口怎么会是还好?
只是在场的人,都是不以为然的模样,也没有人给她解惑。很快,李云曦便看到王太医从药箱子里取出一瓶崭新的药瓶。
药瓶打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飘了出来,带着一丝酒味。嗯,李云曦想了一下,不对,应该说是酒精味。李云曦不胜酒力,这股酒精味,她离得近,一时不察,大口吸了一些,只是这么一点散发出来的酒气,就让她晕红了双颊。由此可以看出,这药瓶里的药里掺杂的酒精是有多么纯粹。李云曦甚至怀疑那里边就是蒸馏出来的高浓度酒精。
“蒋太医,这个......”李云曦在他们动手前,忍住开了口。
蒋太医回头看了一眼李云曦,注意到李云曦对他们手中的药的疑惑,他笑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沈大人的伤口反复崩开,怕会引起感染,这药是新制的消毒药物,掺杂了些许高浓度的酒精提取物,虽然用起来的时候遭罪一些,但效果极好。”
李云曦注意到蒋太医话语里说的‘遭罪’,她的心头微微一跳,不安和惶恐油然而生。
蒋太医并没有在意李云曦的忐忑不安,他随手递出一块纱布给王太医,而后他转头对沈恪,道:“忍着点。”
第14章 相依而眠
这样相依而眠,虽是不合规矩,可他舍不得将人唤醒。
李云曦看着蒋太医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便递了个眼神给王太医。王太医毫不客气地将蓄满了药水的纱布摁了上去。
“唔。”沈恪沉沉地闷哼一声,李云曦看到沈恪紧紧拽紧的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脖颈处的血管不由地狰狞起来。
在沈恪本能地挣动的时候,蒋太医迅速下手摁住沈恪,亏得现在沈恪因为先前失血过多而虚弱了很多,若不然这般挣扎起来,只怕蒋太医是一时半会儿地摁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