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她把湿衣服往盆里一扔,脸色涨得通红。
“夏大妈您别以为您年纪大我就不敢骂您。您胡说八道什么?谁说要方毅做上门女婿了?我有说要招上门女婿吗?我妈说的不算,我们家我说了算。您不就看我家是我妈跟我两人, 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才敢说这些话吗?您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的心思。”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别吵吵, 别吵吵。”其他人都在打圆场。
王大妈则对夏老太道:“姑娘家脸皮薄, 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婚事谁受得了?夏大姐下次要问就私下里问好了。你是长辈, 别跟小姑娘一般计较。”
夏老太也有些后悔,明知道赵盼儿脾气臭还去招惹她,弄得自己不痛快。
但她也是好面子的。年纪这么大个老人,却被小辈儿顶撞了,脸上可下不去。
她道:“或许我没注意场合,但我也是好心。好心好意给她介绍对象,好心好意问她一句。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何必用这种语气说话?我欠她的了?”
“是我欠你的行了吧?那往后你还是别好心好意了,我可没求着你给介绍对象。”赵盼儿连敬语也不说了,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还没过水,提起盆儿就走。
夏老太气得站起来冲着赵盼儿的背影骂道:“要不是你妈求我,我是吃撑了才给你介绍对象。得,往后你们别求我,也别求大杂院这些人。你性子独,别求着任何人。”
“行了行了,老姐姐你别气坏了身子。”王大妈拉住她,劝解道,“跟她计较,不值当。”
“就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桂英开口道,“那母女俩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去给她介绍对象干嘛?从十五六岁起,她就一直围着方毅打转,人家方毅不理她,她也往上凑,满大杂院里谁不知道她的心思?您给她介绍对象,不是招骂吗?”
夏老太讪讪道:“也是陈招娣找我说话,我想起我那个侄外孙,挺好一小伙儿,去插队一去就是七八年,去年病了一场,差点没死在那乡下地头。他妈到处求人,想给他弄个工作,可这年头哪家工作有富余的?没门路没钱,白搭。”
“他妈当时就说了,只要能回城,怎么的就好。正好陈招娣跟我说要招个上门女婿,我想着如果能成,也是一桩好事,就跟陈招娣说了我这侄外孙。”
说到这里她就冷哼一声:“赵盼儿也不撒泡屁照照自己,人家方毅看得上她吗?既看不上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去找一个合适自己不好?一个大姑娘满身的刺儿,还弄个不好的名声,往后谁家敢娶她?”
马桂英赞同地点点头:“我虽跟陈招娣不对付,但说句老实话,赵盼儿这孩子还是个不错的。勤快坚强有主见,不像她那几个姐姐软趴趴的不能顶事。可她这个脾气吧,又太过强硬了些。刚才夏婶儿也是好心,她哪怕不高兴也不应该这么说话。”
马桂英指着盛景道:“你看看人家小景,平时说话做事总是笑盈盈和和气气的。这样的人才讨人喜欢呢。”
“可不是,这孩子就是好。”王大妈几人要转移话题,没口子地夸赞起盛景来,似乎忘了盛景也曾怼过夏老太的事。
“别别别,各位大妈大婶儿,你们赶紧饶了我吧。你们这是夸我吗?这是骂我呢。盼儿姐听了不定得多恨我。”盛景笑嘻嘻地道。
“哼,我们就算不夸你,她也恨你呢。”马桂英轻哼一声道。
“马大婶,这话怎么说?”盛景眨巴眨巴眼。
她隐约猜到马桂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本不想往这个话题上扯,但要是她避而不谈,又显得她心里有鬼,心虚不敢问。
有些事,也得说开了才能澄清。
马桂英笑了笑,望着盛景道:“你家跟方毅家紧挨着,两位老爷子又交好。两家过得跟一家似的。你跟方毅……”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又笑了一下:“你俩是不是有情况?有两次我都看着方毅用自行车带着你出去呢。”
“什么啊。”盛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才十六岁,年纪这么小,你们怎么往那处想?”
众女人都笑了起来。
“十六岁怎么了?想当年十六岁我就嫁给中杰他爷爷了。”夏老太道。
“可不,我也十七岁嫁的人。人家赵盼儿十五六岁就喜欢上了方毅,比你还小呢。要是方毅肯娶,去年前年她就嫁了。”
盛景不想让她们这在话题上扯下去,否则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她赶紧打断大家:“反正我还小。我跟我爷爷说了,五年内不谈婚事,结婚什么的总要二十几岁再说。嫁人有什么好?现在这日子过得不自在吗?”
大家还想劝劝盛景,开她两句玩笑呢。一听她这话,又被她带歪了。
“二十几岁啊?是不是太晚了?那时候哪还有什么好小伙儿给你挑哟。”夏老太不赞成盛景的话。
而现在还是小媳妇的吴丽却很有同感:“那倒是。现在你跟你爷爷住着,平时上上班,下班后家务也不多,做两个人的饭洗两个人的衣服,有你爷爷贴补着,经济也宽裕。嫁了人,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大家就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马桂英问盛景:“那你爷爷怎么说?”
“我爷爷很赞同啊,他说女孩子最好的年华就这几年,不要急着嫁人,过几年松快日子再说。”
马桂英眼珠子转了转:“那你爷爷有没有说,是让你招上门女婿还是让你嫁出去?”
盛景摇头:“这个我们没谈过。还早呢,五年后再谈也不迟。”
“五年后啊。”马桂英微叹了口气。
盛河川把白酒还给她儿子的时候,就跟陈常凯说了,说盛景年纪还小,他打算把盛景留在身边几年,现在还不想让她谈对象。
有了盛河川这话,陈常凯就不敢往盛景身边凑了,免得惹恼了盛河川。
大杂院里都知道,盛河川是个能耐人。看他待人温和就以为他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夏老太斜睨了马桂英一眼,心里颇不以为然。
什么五年后,不过是盛家爷儿俩私下里随便说说,谁当真谁是傻子。
盛景现在还没开窍,等她动了春||心,喜欢上了某个小伙儿,那是恨不得连夜就要结婚的。到时候哪管五不五年的?
她那大孙子还得找机会往盛景身边凑才行。
只是盛景不是上班就是做家务,也不出来玩,她大孙子都没什么机会。
心里想着事儿,夏老太也没心情在这里呆着了。
她回了家里,把儿媳妇刘凤芹叫到屋里,将盛景的话跟刘凤芹说了。
刘凤芹忧心忡忡:“那怎么办?不说五年,咱们家中杰可是一年都等不起。”
夏中杰今年其实已经高中毕业了。按规定他应该跟盛景一批下乡去兰城的。
但他们家走了关系,去年就让夏中杰在家休学了半年,没让他正常高中毕业,一边走了知青办那边的关系。所以他今年就没出现在下乡的名单里。
夏家迫切地想给夏中杰找到一份工作,就是这个原因。
“到时候中杰找得到工作,这事就放一放。要是找不到,让中杰他爸找盛老头儿谈一谈。这么好个小伙儿,长得好,人也懂事,还知根知底的,盛老头儿有什么不满意的?实在不行就说生的第二个孩子姓盛。盛老头儿肯定同意。”夏老太道。
大杂院里的这些闲言碎语,盛景都没放在心上。女人结了婚后最大的乐趣就是保媒拉纤,大杂院里的女人一扎堆,说的不就是这么点儿事?未婚姑娘就这么几个,陈映霞的小女儿何美华和马桂英的女儿陈小娟都未成年,可不就讨论到她和赵盼儿身上?
可她不在意,有人却把三姑六婆的话放在了心上。
平时方老爷子和盛河川是一个月出去钓一次鱼的,这会儿离上次钓鱼并没过多久时间。
但方毅现在不上班,方老爷子怕他在家里闷坏了,他自己钓鱼的瘾头又大,便在这周的周末,拉着他还有盛河川,三人一起去城外钓鱼。
城外路远,好不容易去一次,两个老爷子总想多钓点,因此不到天快黑的时候都不会回来。而每次钓鱼回来,两家人都会在一起吃饭。
这次也不例外。
三人回来天都快黑了,回来后方老爷子歇了一会儿,就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鱼,方毅自然也去帮忙。
盛景因为有经验了,早已把鱼以外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她在厨房里沏了一壶茶,正打算送去自家堂屋,晃眼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进了方毅的房间。
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不在意,会以为方毅回了自己房间。但盛景是个谨慎细致的性子。
她没有回自己堂屋,而是提着茶壶去了方家厨房,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小景,饿了吧?很快就好啊。”方老爷子乐呵呵地道。
这次他们钓到了两斤多的一条草鱼,本来做红烧鱼再合适不过。
可这年头油是个金贵东西,上次做菊花鱼,不过是油炸一些鱼肉,费的油就叫老爷子心疼了。油炸或油煎整鱼,他老人家可舍不得。因此今天他打算做酸菜鱼。
酸菜鱼好做,就是片鱼费些手脚。
盛景的目光在站在灶台前炒酸菜的方毅身上滞了一滞。
很快她嘴角翘了起来,对方老爷子道:“方爷爷,我不急。是我爷爷,他说要找个东西,叫方毅哥过去一趟。”
方家爷儿俩都有些诧异。什么东西这么急?
方爷爷对方毅道:“小毅你去,我这腾不出手,你把锅放到一边,等回来再炒。先把水壶坐上。”
“成。”方毅麻利地换了锅,走出了厨房。
盛景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了,这才往自家堂屋去。
进了堂屋,方毅问道:“盛大爷您叫我?”
盛景没等盛河川说话,就朝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盛河川一怔,看了方毅一眼,又转向盛景,用眼神询问盛景怎么了。
盛景压低声音道:“方毅哥,我刚才晃眼看到一个人影进了你房间。我本以为是你,结果一看你在厨房。你房间锁了门没有?”
盛河川和方毅都变了脸色。
方毅道:“没锁。”
他们这里是正屋,要经过一整个院子才能走到这里。大杂院里人来人往的,又有夏老太这样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的老太太,小偷一进来就被人发现了,根本走不到这里来。
再加上厨房斜对面就是他的房间,厨房门又敞开着,他时不时会去堂屋或自己房间拿点东西,因此他们在家的时候都没怎么锁门。方老爷子那屋子敞开着,他自己的屋子,则把门一关就完事,不会锁门。
盛河川是老侦察兵,做事沉稳,他没有马上出去捉贼,而是拧着眉头问盛景:“你看清楚那人的高矮胖瘦,是男是女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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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盛景回想了一下:“是男是女没看清, 但应该跟我差不多高,也跟我这么瘦, 可能稍胖一点儿。”
盛河川没有再说话, 而是转头看向了方毅。
方毅或许一开始还有马上过去看看的冲动,现在被盛河川这么一问,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跟盛河川相处多年, 盛河川没少教导他。他知道老爷子现在没说话,是打算看他怎么做。或许这也是老爷子对他的一项考验。
他道:“现在虽然家家户户在吃饭,但在外面走动的人也不是没有。能避开所有人一路走到这里, 而且不去我爷爷那屋, 跑到我那屋的,应该不是外面的小偷,而是大杂院里的人。”
他不过是才工作两年不到的小年轻, 工资低, 年轻人花钱又大手大脚,一般存不下什么钱。小偷真要偷东西,也会先踩点,偷管家管钱的老头儿老太太的屋子。
老人管着全家的钱,警觉性不高,身手也不敏捷,就算看到小偷也抓不住, 这对小偷来说更安全。
再不济,小偷也会选择偷倒座或东西厢房的人家。那里离大门近,易进易出,不用深入到院子里面来。深入腹地很容易被人瓮中捉鳖。
盛河川赞许地点点头。
不等他发问, 方毅又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分析:“而是大杂院里的, 又往我那儿去……”说到这里, 他脸色一变,看向盛景道,“很有可能是赵盼儿。”
盛河川的脸色严肃起来:“你确定吗?”
“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方毅道。
除了赵盼儿,他跟大杂院里的人都没什么矛盾。
盛河川当机立断:“我去你那边守着,要只是小偷,他跑出来我就把他捉住。”
他又吩咐盛景:“小景你去把方老爷子叫过来,让他们爷儿俩商量该怎么做。”
盛河川虽然上班挺忙,但他当侦察兵和保卫科长长期养成的习惯,就是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的人。
赵盼儿喜欢方毅,这在大杂院里不是秘密。就算盛河川不爱听八卦,盛景也没跟他讲过这个,他也能看得出来。
现在赵盼儿去了方毅房间,那自然不是偷东西,而是为了勾引他,甚至脱光了钻到方毅被窝里。
等方毅回屋里,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到,她一嚷一寻死,方毅迫于压力就不得不娶她。
这年头,流||氓罪可是要吃木仓子儿的。
这事情可比小偷偷东西要严重多了,搞不好得搭上方毅的一生或赵盼儿的一条人命。
盛景答应一声,正想出去,盛河川又道:“小景你叫方爷爷过来后,就拿盆水去倒,顺便看看周围你陈婶儿在没在附近。”
这件事,光是赵盼儿一个人做的还没啥。可要是陈招娣也参与其中,那就麻烦了。
那娘们儿就是块滚刀肉。她真想把赵盼儿嫁给方毅,只要赵盼儿进了方毅的屋子,她就会一口咬死方毅对赵盼儿做了什么。
到时候那可真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盛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严肃着一张小脸去了方家厨房,拉住方老爷子让他别作声,小声地把事情跟他说了。
方老爷子刚片完鱼,手上还全是滑腻腻的粘液。他手都没顾上洗,往围裙上一抹就急急忙忙去了盛家堂屋。
盛景则回了自己家厨房,眼珠一转,就提起热水壶往盆里倒了一盆热水。
煤炉子不容易点燃,所以家家户户都是早上点燃了煤炉就把炉门封着,然后在上面坐上一壶水。因为炉火不旺,这水是烧不开的,大家都会把它灌到热水壶里,用来洗碗洗脚。
盛景这壶里的水是她才灌不久的,估摸着得有六七十摄氏度。天气已冷下来了,这水倒到盆里再浇到人身上,不至于烫伤,却也够对方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