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娟又道:“中杰哥今年参加高考还是没考上,夏家彻底死了心,给他找了份临时工,听说花了不少钱。”
她压低声音道:“幸亏你们搬出去了,否则夏大娘天天找盛大爷哭,你们家也闹心。”
当时夏家还有点指望,希望夏中杰能再次参加高考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考个中专也好。所以即便求到盛家门上,也留了脸面。
没想到夏中杰今年又没考上,而盛家已经搬出去了。夏家人想去求盛河川,就算知道地方也找不到人。盛河川原先也拒绝了两次 ,拒绝得十分干脆。他们就算找到人,盛河川不答应,他们也不能天天去堵门。
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盛景想了想,担心方毅因为东西多,又对去军区大院有所抵触,今晚还打算留在大杂院住,她便跟陈小娟告辞了出门,又去了方家。
“方毅,你出来我跟你说两句话。”她道。
破家值万贯。
这年头样样紧缺,就算有钱有票也不一定买得到东西。方家祖孙俩在这院子里又住得久,零零碎碎的东西挺多。
方勇刚事忙,不好在这里多呆。方毅原本打算把老爷子急用的东西打包带走,他再在这里再留个十天半个月,把所有的东西都整一遍,不好往军区搬的就全部搬到城西去。
结果听盛景这么一说,他惊愕住了。
第116章
◎要对亲生儿子好◎
很快他就意识到盛景说的不是危言耸听。如果老爷子搬走, 他留在这里,很有可能发生盛景说的事情。
他当机立断:“你放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会再住这里。一会儿我会交待警卫员, 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开车来把所有东西打包送到城西那边去。我今天离开就不往这边来了。”
方毅最让盛景满意的一点,就是听得进劝。他从来不因为自己头脑聪明就固执己见。
听他这么说, 盛景就放下心来,跟他道:“那我走了。”
“好,再见。”方毅也没有什么不舍。
他虽然答应老爷子去军区大院住, 但大部分时间他还会住在城西, 跟盛景时常有见面的机会。
回到屋子里,他也不像原先那样精挑细选了。把老爷子常穿常用的东西打包好,就跟大杂院里的邻居们告别, 把方老爷子的自行车让一位警卫员骑着, 他骑着自己的,两人跟在普吉车后面,一起去了军区大院。
终于把父亲和儿子接回家了,方勇刚十分高兴。下了车见到大院的邻居们,就把老爷子和方毅给他们介绍了一番。
“方军长,你说这是谁?你儿子?”大院的一个随军的老太太怀疑自己听错了话,满脸疑惑地问道, “你儿子不是方旭泽吗?”
一听这话,方家四个人都变了脸色。
方七恶狠狠地瞪向方勇刚,方毅的神情冰冷。方勇刚和柳茹则十分尴尬。
当初搬来这里,柳茹说反正方毅不在这儿住, 逢年过节也不露面, 不如就别提他, 免得她和方旭泽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区别对待。别的孩子知道方旭泽不是方勇刚亲生的,没准还欺负霸凌他。
方勇刚好不容易调任北城,兴冲冲跑去接父亲和儿子过来住,结果被父亲骂了一通,儿子也对他十分抗拒。他心里气老父抓住以前的误会不依不饶,再加上柳茹软声哀求,还背着他偷偷的哭,他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柳茹的请求。
不过他也说了,他只是不特意提。要是方七爷儿俩改变主意愿意来住,又或者在春节时来这里过年,他都会对大院的人坦然彼此的身份,不能让他儿子受委屈。
只是没想到,这事一拖就是十多年。
导致现在军区大院里的人只知道方旭泽,不知道方毅,难怪他爹天天骂他是个糊涂蛋儿。
“不是。”他连忙纠正道,“方毅才是我亲生的,方旭泽是继子。我跟柳茹是重组家庭。”
“啊?”老太太瞪大了眼睛,看看方勇刚,再看看柳茹,最后将目光落到方毅和方七身上,满脸的古怪。
不用说,光是她这个表情,方家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方勇刚生怕老爹当着下属的面骂他,赶紧转头去看方七。方七面无表情。
柳茹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方家人提着大包小包地去了独幢小楼那边,旁边的女人就问那老太太:“刚才方军长说了啥?”
老太太把方勇刚的话一说,大家都傻了眼:“真的?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其中有个中年女人倒是听儿子提过一嘴。但她哪里敢在大院里传方副军长的八卦?要是方副军长给她丈夫穿小鞋怎么办?
这会儿听几个女人议论起来,她一直默不作声。她看有两个女人,儿女的年纪跟她儿子差不多大,两人也没凑过去说话,估计情况跟她差不多,都是知情但不敢往外说的。
军区大院听起来比大杂院高级,实则很多军属都是农村随军来的,跟大杂院里的女人也差不多。不过因为方勇刚是她们丈夫的领导,大家说话忌惮更多一些,没敢说方勇刚如何糊涂,只说柳茹这女人厉害。
方家是一幢两层小楼,楼上三间卧室,楼下一间卧室,外带客厅、厨房、卫生间。
原先方勇刚和柳茹住主卧,方旭泽住次卧,都是朝南的;朝北的那间则做了方勇刚的书房。楼下那间则是客房。
早在方七答应搬过来住时,方勇刚就叫警卫员打电话过来,让人把楼下的那间客房整理了一下,这会儿直接把老爷子安排了进去。
“爸您先休息,我让孙雪茂和钟庆把小毅的房间收拾出来。”方勇刚对方七道。
方七不放心,生怕孙子受委屈:“我上去看看。”
等上了二楼,他就发现安排给方毅的房间不光朝北,还比方旭泽那间的面积小。
他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对方毅道:“小毅啊,爷爷这身体不争气,让你跟着一起来,住这小房子,委屈你了,唉!你赶紧跳级,早点大学毕业吧。以后单位分了房子搬出去就好了。要不你回槐花胡同住也行,总比在这里看人脸色强。”
在李家庄建房和在城西买房的事,他没跟方勇刚提过。往后他也不打算提。
方勇刚工作忙,家里的大小事都是柳茹操心,住得怎么样,吃的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二百五十天都是跟着战友们在食堂里吃的。回来也只是睡个觉。
可被老父这么一说,他再看看两间房,这才意识到两间房的不同,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难怪老爹骂他糊涂蛋,他果然是糊涂。
柳茹心里气极,面上还得装样儿:“我把小泽的东西收拾出来,让小毅住这间吧。”
“不了不了。”方七拒绝,“我们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本来就过意不去了,哪还能让你们腾房间?说出去别人不说你们懂事,反而说我们爷儿俩欺负小泽,一来就把小泽从他房间里赶出来,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方七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老了,名声坏了没什么。小毅年纪还小,以后还得分配工作。他要是被坏了名声,影响的可就是一辈子。反正他也是后来的,在这儿也住不了几天。就这样吧。”
自从他有搬到军区大院的想法,就在琢磨怎么跟柳茹这女人掰手腕。知道示弱让儿子里的天秤朝他和方毅这边倾斜才是最好的法子。
柳茹差点嘴都气歪了。
真是什么好话歹话都让他说完了。
方七以前在柳茹面前吃过亏,这会儿掰回一局,心里越发高兴,对方毅道:“算了,你也别上来打扰他们一家子了。你在楼下跟我住一屋吧。那间房子面积不小,再加一张床也摆得开。”
说着他瞪了方勇刚一眼,背着手下楼:“就这么定了。”
方毅上前扶住方七,乖巧道:“好的,爷爷,我听您的。”
柳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她以前就知道方七这个死老头子可恶,可没发现他竟然这么可恶!
之后方勇刚怎么劝都没用,老头儿固执起来就是不听,方勇刚一会儿还得去看战士操练,实在没办法,只得让警卫员把床搬到了楼下,让方毅跟方七住一屋。
方勇刚几乎是逃出家门的。
他又不傻,老爷子在那里阴阳怪气,柳茹那脸色能吃人,他要是在家里,肯定跟那风筒里的老鼠一样,两头受气。
偏他才出家门没一会儿,就有人拍他的肩膀,问道:“听说你把老爷子和亲儿子接来了?”
方勇刚一看是顾政委。政委是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的。
他松了一口气:“对。”
“怎么样?还和睦吧?”顾政委又问。
方勇刚家里要是有啥事,还得他调解,所以他得事先了解清楚。
方勇刚也不瞒他,把事情跟他说了,道:“我都不知道往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顾政委拍拍他的肩膀:“家庭关系还是要费精力处理好,不能放置不管,不能和稀泥。你家方毅这么能干,自己考上了华清大学,对老爷子也十分孝顺,这样好的孩子可得好好对待,让他多在这里住着,好好跟他培养感情。”
他意味深长地道:“等往后老了你就知道了,要说指望,还得指望亲生儿子。”
政委是做政工的,方勇刚家里的情况他一直关注着。
在他看来,如果方勇刚没有亲生儿子,一心一意对待方旭泽,方旭泽或许会好好孝敬他。
可方勇刚有亲生儿子,而且对亲儿子一直心存愧疚。以后在政治资源上,他一定会倾向亲儿子。
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这个对比,方旭泽肯定会心里不平衡。想让他真心孝敬方勇刚,不容易。
更何况方旭泽还有个掐尖要强的亲妈。
方勇刚觉得顾政委说的很对。
就算不求回报,他也得对自己亲生儿子好。
……
盛景从槐花胡同出来,没有回城西去,而是去了李家庄。
隔段时间她都会去一趟李家庄。
因为宅子离村里远,她一个人住不安全,她向来不在这里过夜,只是过来看看她的金子还在不在,借口就是摘李建设托李先进在宅子里给她种的菜。
因为宅子就在路边村口,她有时候来没遇到人,村里人都不知道她来过。可今天一进村她就遇到了走亲戚的一家人。
等她进了宅子看了埋金子的地方,发现半压在土里的两片树叶和一根树枝仍保持原样,那个角落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便去了菜地摘菜。
她刚摘完菜,就听大门被拍响,李柱生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景,是小景回来了吗?”
第117章
◎瓜子卖得咋样了?◎
盛景过去开门, 就看到除了李柱生外,李鸣放也站在那里。
她赶紧请了他们进屋。
李建设对盛景发自内心的感激, 所以托他爸在这院子里种菜, 他自己周末回来也会打理菜园子,并把这院子的每一间屋子都打扫一遍,所以堂屋还算干净。
就是想要热水泡茶就没办法了, 得先去井里打水,再到厨房点火现烧,没有二三十分钟都喝不到水。
“不用客气, 我又不是没水喝。”李柱生摆手, 将手掌压了压,“你坐下,我问你点事儿。”
盛景便老实坐下。
“我其实一直想问问你爷爷, 现在政策怎么样。只是你爷爷事忙。我听建设说, 你自己都难见到他。我去十次怕是都不一定能遇到。”
李柱生看向盛景:“你是大学生,还是学经济的。你爷爷,或是你们老师,有没有说过现在国家政策怎么样,有没有变化。”
“我平时也看报,报纸上争来争去,说要搞活经济;前段时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也提到要搞活经济。但我怎么看都只跟企业有关, 好像没咱老农民的事儿。”
说起这话,李柱生就满脸郁闷。
“你也知道,村里有那些惫懒货,天天就想着怎么偷奸耍滑, 我就算是三头六臂也看顾不过来。拿的差不多的工分, 别人偷懒, 自己累死累活,是个人都不干,再老实,他也有磨洋工的时候。所以生产队的劳动效率整体都不高。”
李柱生忍不住掏出别在腰上的烟杆子:“不光是我们生产队是这样,其他的也一样。”
他看向盛景:“可国家城市人口那么多,就靠着我们农村种地养活。要是农村人都这样,种的粮食哪里够得上全国人民吃?老汉我想着这个事儿,晚上都睡不着觉。”
“您放心,这股改革的春风很快就会吹到农村了。”盛景给他吃颗定心丸。
说完,她看了李鸣放一眼。
李柱生是个老人精,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盛景打算给他透露点消息。可李鸣放她就不放心了,他可不是嘴紧且安份的主儿。
她这消息来自后世。但传出去,人们只会觉得是盛河川透露的。李鸣放到外面乱说,再歪曲一下意思,引起骚动和混乱,盛河川可是要犯大错误的。
李柱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这个孙子,成天不着家。今天一听是盛景回来了,他非得要跟着过来。也不知道想找什么歪主意。
他道:“鸣放,你去我们家菜园子摘点菜,一会儿给盛景带回去。”
“不用不用。”盛景连忙摆手,指着外面道,“您看,外面一大片菜呢,我爷爷常年不在家,我也不怎么在家,我城西那里也有院子,也种着菜,我舅舅非得在这院里种菜给我,这些菜摘回去我们也吃不完,白放着浪费了。”
李柱生就道:“那就去打水把菜地给浇一浇。要是菜地缺肥,就淋点肥,别老在这儿杵着。”
他话说得这么明白,李鸣放就知道老爷子这是想把自己差走,不让他听两人谈话。
李鸣放对爷爷说的这些也没兴趣。他答应了一声,出去打水淋菜。
李柱生这才看向盛景,并向她保证:“你放心,你说话,出你的嘴,进我的耳,其他任何人我都不说。”
盛景点点头,道:“现在消息还没传出来,但我知道有个地方的农民,签了生死状,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手里了。”
李柱生瞪圆了眼,满脸震惊:“啥?”他哆嗦着嘴唇,“这、这……这不是犯大错误吗?”
盛景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您做大队长多年,您应该知道,人们给生产队干活,和给自己干活是完全不一样的。一样的田地,要是分到个人头上,亩产翻一番都不止。”
这话,李柱生简直不能更赞同!
但他仍不敢置信:“那上头不追究大队长的责任?”
“您今天来,不就是担忧土地上产的粮食不多,生怕全国人民饿肚子吗?领导们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现在还在研究,对这事还没有定论。或许,往后全国都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就是土地仍归国家所有,不让自由买卖。但会采用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多劳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