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舒年的心都要碎了,隐隐能听到话音的末尾有要哭的声音。
他是盛铭洲啊,年少得志, 收获了无数的掌声和赞美。他一向骄傲,刚刚却像是在哀求。
舒年紧紧咬住下唇,每一个字说出口,心都在滴血。
“不要了, 我太累, 我们不合适。”舒年不敢眨眼, 生怕眨眼,就会落泪。
“当时结婚是我太冲动了,不过也好,及时止损,也不耽误你继续寻找幸福。”舒年碰落了盛铭洲的手,捏着行李箱,最终还是迈出了家门。
盛铭洲没有去追,也没有再挽留,他站在门口,听到了门关上的巨大响声。
原来,提前过生日是这个意思。
他现在懂了。
一切如常,夜晚的雨结束后,天地间一片冷冽凄清。
盛铭洲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他是哭了,只流了两滴眼泪,没有崩溃,也没有撕心裂肺。
他去浴室洗了澡,然后吹干了头发,回到床上躺好。
身边空空荡荡,明明很暖和的被子,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意,过去的温存都成了泡影,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变成了彼此伤害的利刃。
他能接受她吵,她闹,甚至生气不理他,但他都可以去哄她,对她哄。
他唯独不能接受,她说,要离婚。
盛铭洲觉得整个心都被堵住了,快要呼吸不上来的难过。
就这样放弃他了吗?
曾经的等待,誓言,还有他们的家,都不要了吗?
腰伤又在隐隐地痛,盛铭洲轻哼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枕边。
他想不通,他实在是想不通,舒年甚至都没给他时间想通,是一种通知,直接告知决裂,没有商量的余地。
从云端掉落到谷底,一口气帅摔了个粉碎,这种滋味,犹如切肤。
领离婚证的那天,盛铭洲的面色很不好,他彻夜等在舒展汪美玲的楼下,他又一次恳求,却还是被拒绝。
没有事先告诉汪美玲和舒展,当离婚证摆在了他们面前时,汪美玲气了个半死,说舒年把婚姻当作儿戏,简直是疯了。舒展也一筹莫展,不知道小两口到底是怎么了。
但木已成舟,怎么埋怨也回不了头。
肖云琪也知道了消息,赶过来问她,她依旧什么也没说。
她说不出口,她怎么能说出口呢?
是该怪自己,还是怪朱颜,她不知道,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全世界都觉得她对不起盛铭洲好了,本来就是她自己不自量力活该罢了。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上班,甚至连水都没喝几口。
先是没日没夜地谁,然后又是不分昼夜地发呆再也睡不着,她憔悴得吓人,不曾走出屋子。
她又开始流血,好不容易正常的生理期又被巨大的悲伤打乱,混作一团,剧烈的腹痛疼得她全身是汗。
但她不肯吃止疼药,硬生生地扛着,像是快把全身的血液和精气神都流干了一样。
她没有哭,毕竟她也不是十八岁的舒年了,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打包回来的东西已经到了,零碎地铺满了整个卧室,舒年只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满满都是她当年收集的有关盛铭洲的东西。
瓶盖,作文纸,每一件他送的礼物,还有那对小飞机耳钉,莉娜熊。
她把熊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屋子内所有的陈设。
原来,人在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会连哭的能力都丧失的。
就这样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再出来的时候,面无血色,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她已经想好了,要辞职,要离卡东安。
这座城市已经充斥了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走到哪都是有关他的气息,她受不住了。
没有等着离职手续办下来,舒年就没有再去上班了,盛铭洲的联系方式她舍不得删,一直留着,只是取消了置顶。在聊天页隐藏了。
她离开了东安,去了新的城市,不是北京,也不是南京,她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想要一个解脱。
她不能再和他在一个城市,甚至不能工作,不能社交,封闭了她的世界。
只有三个月了,她开始备考,考研。
其实在职的时候她就有陆续的看书,现在拿着在她想去的学校所在的城市租了房子,开始拼命地学习,麻痹自己,每天累得躺下就能睡着,却极少不做梦。
几乎是每一晚,她都做梦,有时候哭着醒来又哭着睡过去。
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偶尔失眠,偶尔在夜里疯狂地想他。
去悄悄看他的朋友圈,鼓足勇气打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学习,一在图书馆坐下就是一天,大口大口给自己灌黑咖啡,清醒又绝望。
她告诉自己,往前看,再忍一忍,伤口都会结痂,却又会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看见和他长得相似的人,疼得撕心裂肺,泪眼朦胧,把一号线地铁坐穿。
考验,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敢停下,停下就会自责,就会怀念。
她也很少去接汪美玲和舒展的电话,甚至连肖云琪,她也不敢去问盛铭洲的近况。
那场初恋风波最终隐匿在了网络的洪波里,只可惜她和盛铭洲回不到了过去。
盛铭洲的头像一直都是一架国产飞机航行起飞上天的图片,离婚之后,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天空。
乍一看,让人觉得心慌。
飞机无论飞多远,无论途中遇到多少困难,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地方没有终点,再也不知道在哪降落了。
舒年离开东安不久,盛铭洲想要再她过一次,只是去到了汪美玲和舒展家,只得到了惋惜抱歉不知去向。
肖云琪也不清楚,他无数个深夜想要打过去电话,却最终还是停留在拨通。
他疯了一样,开始怀念,开始寻找,甚至最后真的又去求了舒年,给她打了电话,但是两次,都是关机。
他觉得,她是故意的吧。
停飞审批下来了,他休假,开始喝酒,没日没夜,没有量,喝到烂醉,才能勉强睡下。
烟也抽了,尽管他之前一次烟都没有抽过。
他知道舒年不喜欢,但如今也为她染上了这些坏习惯。
无序的生活加重了腰伤和身体的不适,昔日的航司未来之星,眼看着就要升机长了,却有了陨落的趋势。
段晨瑞看不下去了,来找他,他硬说没事,拉着他喝酒,却在那一晚,吐了好多血,送到医院的时候,胃出血抢救了半天,医院一住就是半月。
再作践自己下去,真快要没命了。
可现在,又和没命了有什么区别呢?
中间殷萍和盛霄都来看过他,尤其是殷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有了酒精,他彻夜的失眠,常常是看着太阳落下又升起。
他所梦寐以求的家啊,最终还是得不到,他以为他被爱了,却还是免不了被放弃。
直到快出院,他去洗手间,剃了胡子,洗了把脸,好好地吃了顿晚饭。
出院回到家的时候,黑糖正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趴着,因为都是邻居来帮忙喂一下溜溜弯,快一个月不洗澡,黑糖看起来脏兮兮的,躲在黑暗的阳台,呜呜地叫着。
看着盛铭洲回来,飞也似地跑过去,躲在他的怀里,像是受了天的委屈。
盛铭洲抱着它,很温柔。
“好了,爸爸也想糖糖了,带你洗澡,晚上给你加餐好不好。”
带着黑糖洗澡,剪毛,又喂了它不少好吃的,趁着它吃得欢,自己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准备申请复飞的材料。
航医那边看过了,诊断也下来了,现在就等着复飞考核了。
盛铭洲一刻不停,把家里所有的床单,水杯,碗筷一类的日用品全都换了新的,他开始锻炼身体,努力恢复健康的作息和饮食。
复飞考核那天,答完了理论知识,盛铭洲又回到了熟悉的驾驶舱,握住了操纵杆。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不知不觉,冬天了,明天是他的生日了。
盛铭洲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想重新许一个愿望,不要被爱,平顺地和飞行过一辈子吧。
轰得一声,飞机划出轨道,冲上了一望无际的蓝天。
载着年少的梦想和新的希望。
第58章 舍得吗
◎不打个招呼吗?◎
盛铭洲复飞成功不太久, 就要过年了,今年不出意外, 他又要一个人过了。
他告诉自己, 要好好地过,还去超市买了很多蔬菜水果,零食, 回家给黑糖也加餐。
从超市往外走的时候,还碰见了许子延,盛铭洲也没有躲, 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盛铭洲和舒年离婚不久, 许子延周凌悦就在一起了,这也谈了快三个月了,这一年许子延的创业公司开始盈利, 日子越来越好, 今年也打算带周凌悦回家见见父母。
盛铭洲也没多说,更没有去问舒年的情况,许子延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就咽了回去。
盛铭洲离开的背影减远,许子延顺着刚才停车的方向看过去,车窗升了上去,舒年从车上下来, 才敢走过去。
“不打个招呼吗?干嘛躲着他?”许子延是唯一知道舒年离婚真实原因的人,他也很无奈。
感情这种事,就没有感同身受的存在。当年他和周凌悦转身就背离不再联系的时候,他再难过也说不出口。
舒年抿了抿嘴, 摇摇头, “不打扰他了吧。”
研究生考试已经结束了, 年后成绩才会出来。考完研之后,舒年的精气神就越来越差,可能是熬得太久了,突然结束连唯一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也没有了。
回东安之后,汪美玲都吓了一跳,拉着她看了医生,药也吃了一阵了,只是一直不见好。
嘴上这样说,舒年的心里难受得要命。
他好像瘦了一些,更利落整洁了,浅蓝色的衬衫外套,运动裤,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至今也没有穿出他和朱颜在一起的消息,她不敢去问也不敢打听。
舒年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有他过得好,就好了。
年是盛铭洲一个人在家过的,和黑糖。他做了丰盛的晚饭,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空落落得厉害。
这么好的节日,团员的日子,大家都各有各的家。周凌悦和许子延热恋,段晨瑞和肖云琪年后也准备订婚,风水轮流转,他从最幸福的人又变回了最孤独的人。
盛铭洲又想起了去年在舒家过得那次年,吵吵闹闹,烟火气蔓延,一家人聚在一起,幸福到了顶点。
他以为他会这样过一生,因为舒年对他说,以后都不会让他一个人过年了。
没想到一年而已,电视台的喝彩,广场的烟花,转眼又是只有他自己。
“糖糖,吃饱了没?”盛铭洲收了碗筷,然后摸了摸黑糖,自己洗过澡就准备睡下。
他的世界里已经很久没有舒年的消息,他甚至又开始习惯只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温暖的传床上枕边空空,习惯下了航班没有人等他回家。
不可怕,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以后未来的几十年知道生命的尽头他都要这样过。
这小半年,航司里的姑娘们也多少听到了消息,女飞行员,空姐,都在想要接近盛铭洲的路上越挫越勇。
但盛铭洲都直截了当,全部拒绝。
他一个人,非常好,并不需要再有谁进入他的生活。
又或者,他的心,早就过了她,谁也找找不回来了。
放下了手里的吹风机,盛铭洲去了趟书房,看了看排班。反正他自己一个人,过年多飞几趟也无所谓。
关上电脑准备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的书柜,疼倒是不疼,只是从书柜夹层里飘飘飘乎乎地飘下来一张纸。
盛铭洲疑惑地捡起来看,字入眼帘,心猛地颤了一下。
没有落款,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舒年的。
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零散的东西,没有主语,也没有称呼,不知道她是写给谁的,墨迹早就干了,应该是离开的时候就留下的。
叮嘱他不能吃芒果,他有腰伤要定期去复查和按摩,批注了很多他喜欢的口味,还着重强调了他晚上只要喝了咖啡就会彻夜失眠。
文字基本覆盖了他的生活全部,写了一整页纸。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片尾写了简短的一句话。
【祝你有很多很多爱。】
爱吗?这个字眼,他已经不奢求了。
盛铭洲完整地看完,在原位置坐了很久很久。
都已经离开了,他会不会吃芒果过敏,会不会生病失眠还重要吗?
盛铭洲捏着那张纸,很久很久之后,团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里。
本来想扔掉,却又在丢进去垃圾桶的时候迟疑,最终重新展开收进了抽屉。
躺回床上,盛铭洲满脑子都是那页纸,合着舒年曾经的音容笑貌,在深夜又一次折磨他。
第二天还有航班,盛铭洲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这趟航线,机组成员都是老搭档了,起落都很顺利当天晚上就又落地了东安。
盛铭洲提着行李,飞了一天,疲惫得很,也没什么胃口,准备回家就睡下了。
却在航站楼出口的地方碰见朱颜。
“一起吃个饭吧,我等很久了。”
大过年,朱颜不好好地在家过年,问了航司那边,很早就等在这。
和舒年离婚之后,朱颜一直都有联系盛铭洲,但始终无果,年底事情又多,他也不接电话,一直拖到了今天。
“有什么事吗?”盛铭洲兴致不高,“在这说吧,饭就不吃了。”
“你现在没有老婆了,不会有人吃醋的,吃个饭吧。”朱颜态度很坚决,拦住了盛铭洲,话说得直接。
盛铭洲皱了皱眉,最后勉强答应,就在航司的食堂,点了一些家常饭菜。
一直是朱颜单方面地在说上学的事,盛铭洲回复的很冷淡,并没有想要继续讨论下去的欲望。
朱颜似乎很不满,喝了手边的酒。
“你已经离婚了,盛铭洲,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回东安了,以后也不会走了。”
盛铭洲抬眸震惊了一瞬,转而又恢复平静,“你喝多了,我给你叫车,回去吧。”
“我没有!”这件事拖了太久,朱颜早就没耐心了,“你喜欢舒年什么?她也没有多漂亮多优秀吧,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就一直惦记你吗?你敢说她不是处心积虑,趁虚而入吗?”
“朱颜!”盛铭洲拔高了音调,打断了朱颜的话,看样子已经有点生气。
食堂没什么人,只有电视上在反复播放昨天的春晚。
回声在飘荡,很久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