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这。”
舒年没回头,心猛地颤了一下。
她往前走,背后是关切的目光。
当初结婚知道她想要做自己工作室的时候,盛铭洲对她说过一句话,“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为你托底的那个人。”
没有复杂浪漫的情话,他只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走到了小区门口,舒年提醒了一下,小声地说了句:“走吧。”
徐墨低声询问了一句:“你朋友嘛?”
“不是。”舒年摇摇头,忽然语出惊人,“是我前夫。”
徐墨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去公司的路上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公司自从出事后,已经停止了运营,社会反响热烈,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被谁也不想承担这责任,舒年和另外一个实习生只能自认倒霉,卷进来,还被带教老师帅锅,摊上了人命官司。
徐墨帮着舒年一直在找证据,但是难保公司高层会为了保住声誉和金牌建筑师,会一起选择牺牲实习生的职业生涯。
职场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舒年这些日子一直失眠,一直在纠结,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也惊慌,害怕,甚至惶恐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她无动于衷,她不祈求任何人的帮助,她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就是打官司,赔钱,永远永远不能踏入建筑行业。
直到她今天早上,看见了盛铭洲。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的两个字,庆幸。
她知道,她的背后并不再是空无一人。
徐墨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了,坐在了办公室,面对着律师,警方,还有家属,以及一下公司的高层。
冷冽的空调吹得她头疼。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舒年都不用想,这些问题自从意外出了之后已经被问过无数次了,但她还是要一遍一遍的回答
现在她和带教老师各执一词,始终没有进展。当她反复强调的话,没有人相信的时候,她变得懒得再重复了,她好累。
家属情绪很激动,舒年看着他们,无能为力。她记得很清楚,她和实习生最后检查的一版本图纸上已经把那个错误改过来了,但是最后带教老师传给施工方的是没有改过的版本,施工方的聊天记录丢失,在现在找不到聊天记录的情况下,没人能证明真假。
舒年有些无助,但也只能听天由命,另外一个实习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却没什么情绪的起伏。
又一轮的调查结束,打官司已经是注定的了,舒年现在能做到就是回家,静待这场官司的开始,这场大概率她会输掉的官司。
是和徐墨一起回去的,两个人都住在一个小区。路上,徐墨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并且承诺会出庭作证。
舒年也没听进去,应承地点点头。
这么久了,盛铭洲还在楼下吧,天气这样热,他会不会中暑。
舒年把头靠在车窗上,南方夏日的潮湿闷得人快要窒息。
到了小区门口,舒年主动作别,然后鼓起勇气,往家门口走。
果然,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见了盛铭洲。
舒年克制中翻涌的情绪,朝着他一步步走去,然后在他面前站定,伫足。
“怎么样,公司怎么说?”
“打官司,我们公司是被告,但是现在主建筑师不承认自己的过失,公司也不会为了保住我们两个实习生承担任何责任,可能......最后会是我们两个承担后果吧。”
盛铭洲皱了皱眉,“什么后果。”
“赔偿,坐牢,永远都不能再踏入建筑行业,都有可能吧。”舒年回答的平静,只是每说一个字,心疼得厉害。
“不会的。”盛铭洲说得决绝。
他当然不会让舒年坐牢,一定有其他办法。
舒年没说话,她也不知道。
已经是中午了,烈日当头。
他们这么久没见,却无暇叙旧。盛铭洲跟着舒年上了楼,在开放式的卧室床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只他送的莉娜熊。
舒年倒了杯水给他,自己坐在对面,也不解释。
离婚快要两年,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坐下。
盛铭洲开始着手联系律师朋友,然后陪着舒年梳理这件事的全部信息脉络。
现在两方各执一词,最重要的关键点是恢复聊天记录,找到最后是带教老师递交的错误版本的签名图纸文件。
盛铭洲问了一些朋友,恢复难度很大,再继续帮着打听。律师那边也有了反馈,如果说记录恢复,舒年能够免责的可能性很大。
一直陪着舒年把她所有检查过的版本进行了整合,还把她去建筑工地实际踩点的行程进行归纳。
其实这个项目进展得一直很顺利,主建筑师的图纸甲方也很满意,只是在递交图纸文件的时候出现了差错,便以两个实习生命名错误为由想要开拓责任。
整理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屋子里落进了淡淡的夕阳。
算上飞回东安的航班,盛铭洲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在夏日里等了半天,又整理了一下午的资料,没吃饭,只喝了几口水,这会脸色差得很。
“我先走了。”盛铭洲深吸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舒年叫住他,但叫住他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
谁也没有谈及感情问题,就像是两个懦弱的逃兵,碰在一起,只想回避。
“黑糖,完全好了吗?”
“嗯,好了。”
“辛苦你,照顾它。”
盛铭洲本以为她叫住他,是有话想和他说,没想到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有希望又失望,他认定自己是活该了,不然也不会一个电话他就甘愿奔波千里,无止尽地等待和守护。
“不辛苦,它也是我养大的。”
说完,盛铭洲也没再等,离开了舒年家。
盛铭洲走后,房间里又是让人心悸的安静,舒年蜷缩成一团,眼泪又止不住。
明明惹上这么大事,被那么多人质问的时候,她都没哭的。
但一见到他,听到了他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
舒年很想很想抱抱他,告诉她其实自己的工作没有出错,她很委屈,很累。
却找不到一个理由和身份立场。
她知道,盛铭洲一定还在怪她吧,怪她坚决离婚,然后头也不回。
第61章 抱一会
◎他在撒娇吗◎
盛铭洲随便找了家环境还可以的酒店, 本来到处飞,他的适应能力很强, 基本不会因为住宿条件, 气候变化,或者长途奔波而生病。
但是这次下了航班就往这边跑,也没来得及休息就站在太阳底下, 一站就是大半天。天气又热,他回酒店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 半夜的时候有点发烧, 腰有旧伤的地方也隐隐地疼。
盛铭洲没当回事,也没吃药坚持正常爬起来就去帮舒年恢复聊天记录。昨天朋友有问到可以试着恢复的地方,只是在外地, 要敢去一趟。
盛铭洲也没多想, 订了最快的机票直接飞了过去。
烧退了,但是出了一身的虚汗,粘乎乎的难受,没有什么力气,在飞机上连饭也没吃,也睡不着,只是迷迷糊糊, 很不舒服。
调查已经结束了,舒年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开庭。这期间,她的工作全部停止,时至暑假, 她也不知道学校那边开学了会怎么处理。
她关了手机, 几乎并不出门, 脑子里一遍遍地闪过有关于这件事,还有那天盛铭洲站在她身后,对她说,我在这,你不要怕。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盛铭洲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她会如此狼狈不堪,尽管她想努力装得若无其事。
正坐在客厅发呆,门外传来焦虑声,舒年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徐墨。
“你没吃饭吧,我给你带的午饭,给。”徐墨把手里的盒饭递给了舒年。
“谢谢。”舒年不好意思谢绝徐墨的好意,把他请进来坐了一会,“你吃了吗?要不然进来一起吃吧。”
舒年在餐厅,给徐墨倒了杯水,也没有再提起官司的事。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午饭,徐墨尝试着提起了盛铭洲。
舒年抿了抿嘴,解释了一下,“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大学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就结婚了。”
“那......”徐墨是想问他们为什么会离婚,但又觉得有点不妥始终问不出口。
舒年大概猜到了他想要问什么,很直接地坦白,“我不能生小孩。”
其实她这么坦白还有个原因,上研着这一年,徐墨总是经常帮她,帮她找房子,帮她改文章,帮她找实习,她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根本也无心恋爱的事情,所以绕开话题躲过了几次,但这次既然说到这了,她也不想瞒着,用这个理由劝退徐墨最合适不过了。
徐墨完全没反应过来,听了舒年的话,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他因为这个,和你离婚?”
舒年摇摇头,“他不知道,是我自己自愿离开的。”
徐墨没再做声,默默地在心里思量,怪不得舒年见到盛铭洲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紧张,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还有没有感情。
舒年收拾干净了桌子,也没什么精气神,官司的事还没解决,就像是扎在心里的刺。
徐墨也没多打扰,安慰她还没开庭,还有时间就先离开了。
他走后,房间里又是安静得让人发慌。舒年在想,想这件事的最坏结果。去坐牢的概率有但不大,但赔偿和永久上行业黑名单是肯定的了。
她卡里还有当年的彩礼嫁妆和工作至今攒的钱,再不行还有许子延帮她,这些日子许子延也找了律师朋友去问。但是离开建筑行业,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到答案。心脏莫名的空荡荡,惶惶不安充斥着她的心。盛铭洲已经一天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东安了,舒年也没脸去打听。
天慢慢暗沉下来,入夜之后下了雨,连热的潮湿闷热倾盆而下。
舒年去冲了个澡,准备躺下,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下雨天,又是深夜,舒年一个人独居难免害怕,没敢做声。
手机叫了一下,看见消息,是盛铭洲发过来的。
【是我,开门吧。】
舒年松了口气,开了门。
盛铭洲站在门外,头顶是楼道里黄色的灯光,应该是淋了雨,头发上都是水珠,衣服也湿了大半。
“你......你怎么......你先进来。”舒年吓了一跳,然后转身去洗手间拿自己的毛巾给他。
盛铭洲接过来,递了一个硬盘给她。
“什么?”
“硬盘,里面有恢复的聊天记录。”盛铭洲声音很轻,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只是把硬盘塞进了她手里,把毛巾轻轻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就准备走。
舒年眼看着他转身,却忽然不舍,拽住他已经湿了的衣角。
“外面在下雨。”
她在挽留,让他进门,去厨房给他煮姜茶。但姜茶煮好再回到客厅的时候,盛铭洲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舒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扯开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的脸颊红得不太正常,舒年伸手去摸,滚烫,盛铭洲猛地惊醒,抬抬眼皱眉看着她,“干嘛?”
“你发烧了。”舒年收回手,不敢再靠近,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盛铭洲摆摆手,没说话。难受的不是发烧,是这会腰疼。
连日奔波没有休息,淋了雨,人发烧的时候本身就会无力,浑身酸痛。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明天几点去公司送资料?”盛铭洲低声询问,没什么精气神。
“尽早吧。”
这件事已经困扰了她这么久,她实在不想再在继续被折磨下去。
“明早我在楼下等你,我陪你。”盛铭洲态度很坚决,不像商量。
舒年沉默着点头,尝试着关心他,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坐在他旁边,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我去给你冲药。”
盛铭洲没有喝那碗姜茶,一把拽住她拉进了怀里。
舒年吓了一跳,挨着他滚烫的身体,像是受惊了的小鹿。
“你......你干什么?”
盛铭洲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抱着怀里的人,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撒娇一样。
“腰疼,抱一会。”
几个字而已,却好像扎在舒年的心里,她鬼使神差乖乖在他怀里不动了。
第62章 用尽晴天
◎都是前夫了,你管得真宽◎
盛铭洲已经很久没有抱到她了, 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背,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一转眼离婚已经快两年了, 这中间他们一面都没有见过, 更别说这样的接触了。
盛铭洲不舒服得很,但是抱着舒年,却要比在家那么多独眠的夜更踏实更心安。
他舍不得放开手, 像是在请求,嘴里又喃喃地重复着:“就抱一会。”
舒年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抱住他。
最终, 这一晚, 盛铭洲是在舒年家睡得,半夜里烧才退了。舒年始终没有睡踏实,一直起身查看盛铭洲的情况, 然后量体温, 给他散热。
明明已经离婚了,明明分开的时候决绝的话也都说尽了,却在见面,比任何人都关心彼此的一切。
中间的时候,盛铭洲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几次,看着舒年眼神又很恍惚,像是有话要说又没说出口。
盛铭洲觉得自己肯能是烧出幻觉了, 离婚之后他经常梦见舒年回来的场景,但是每每醒过来又是怅然若失。
这一夜,他们谁也没有说起离婚的事,谁也没解释。
只是凌晨的时候, 舒年终于在盛铭洲身边躺下, 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很久之后,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没问什么事,但是舒年知道他在问什。
听起来意识清醒,并不像是在说什么胡话。
舒年没有应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答。分开的这么久,说不后悔,说不想他,怎么可能呢。
她从十几岁就喜欢的人,努力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轮到她幸福了,却又不得不离开,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盛铭洲也没有再追问,沉默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还好,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盛铭洲的烧也退了,舒年特意先一步起来,去厨房给他煮了小馄饨。
盛铭洲去洗了把脸,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去厨房的时候,舒年已经把馄饨端上了桌。
盛铭洲也没推辞,看了她一眼,“你包的?”
舒年点点头,怕盛铭洲不相信,“冰箱里还有一些,味道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