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书房寂静,只有他一人。
薄以慎敛起眸,压下眼底泛起的不明情绪。
*
太子府,书房。
许管事微微用余光看向立在案桌前的太子,他正执着笔。
这一个月以来,太子当真一点都未再过问沈姑娘,他们也极有眼色的不再提起。
容衍的眉眼平静无澜,独独那双黑眸近来犹如落了冷冷的霜雪,再不见半点暖意。
虽然太子府好似一如往常,但只有府中的下人清楚,府中这气压是一日低过一日,明明开了春,却仿佛还在寒冬腊月。
许管事想着这都快一个月了,太子也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小姑娘了,总不能等殿下后日因陛下寿诞进了宫,才发现沈姑娘原是他的表妹。
许管事并不知太子早已从暗卫处知晓。
在退下去之前,许管事犹豫了半晌,还是张口跟容衍说了沈姑娘的身世,她如今不仅被册封为思宁郡主,陛下还给她和楚小将军赐了婚。
说到“赐婚”二字,许管事感觉太子执笔的动作似乎滞了下。
许管事继续将话说完:“……待后日陛下寿诞,沈姑娘应当也会随薄以慎进宫。”
说完,许管事眼皮突然跳了跳,心头不由有些发憷。稍稍抬眼,就见烛光下,太子的面容不明。
容衍搁下笔,目光定定的落在宣纸上那处晕开的墨点,不悦地颦起了眉。
他在宣纸上。
不知何时竟写下了“夺”这一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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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古言里救了失忆太子的自私女配(15)
◎是有个好皮囊,但远比不得他。◎
当夜, 东厢房。
侍女掩门离开不久之后,沈芜听见窗边响起一道很轻的咚咚声。
沈芜刚一抬眸, 就见薛南涯翻窗进了屋。
这一次, 他敲窗了,似乎并不想再吓她。
但沈芜还是被薛南涯吓了一跳。
沈芜不安地抿了抿唇,犹豫了下, 还是没出声。
沈芜依稀嗅见了淡淡的血腥味,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黑色劲装,在看见薛南涯的左肩处似乎有暗色的血迹之时, 沈芜张了张唇, 惊慌道:“你受伤了?”
薛南涯那双绿眸微闪,挑眉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是啊。”
她要是知道他这伤,是杀楚星临所受, 怕是不会如此关心。
他这几日多次与楚星临交手, 不慎失手,让楚星临提剑中伤到了他的肩膀,落了下风。
今日薛南涯深夜闯来薄府,一人难敌突然从暗处冒出来的三批死士,不慎再次被锐器伤及肩部,眼下正渗着血。
今夜,若他不狠下心, 怕是带不走她。
薛南涯绿眸晦暗,他不过迟了几日,变故横生,她被封了郡主, 赐了婚, 若他带她走, 不亚于亲手毁掉她的新生活。
沈芜只觉薛南涯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但她抿了抿唇,手指不由蜷了下,小声道:“薛哥哥,你还在流血……”
薛南涯不语,他那双如狼般冷戾的绿眸正紧紧锁住沈芜脸上。
他从沈芜那双清凌凌的杏眸里看见了很多情绪,疑惑不安惊慌害怕担心,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的。
她似乎每次见他,都在怕他。
哪怕那日戴了人||皮||面具,顶着苏云清的脸,沈芜出于直觉,依旧略有些不安地垂下眸,与他一言不发。
薛南涯看了眼沈芜的背影。
她正背对他,拉开了许多小格子,似乎在给他找屋内的伤药。
沈芜正在找之前侍女收在小格子里的金创药,才刚找到,就感觉身后似有一阵风掠过,紧接着,沈芜听见外边有人在喊抓刺客。
薛南涯他……走了?
沈芜默了默,将手中那瓶金创药放回小格子中。
没多久。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沈芜一打开门,就见薄以慎站在门外。
他那双深棕色的眸子直直扫过沈芜身后的房间,屋内空无一人,未有他人气息。
薄以慎将目光重新落回沈芜身上:“今夜有刺客潜入,我会多派一些暗卫守在这里,如果怕的话,可以让侍女陪你呆在内室。”
见沈芜没看他,只轻轻点了点头,薄以慎动了动唇,但还是未再多言。
等沈芜关上门,想到薛南涯盯着她的那双如狼幽邃的绿眸,沈芜微有几分心悸之余,又觉得她好像在薛南涯那双翻涌暗色的绿眸里,看见了心软。
*
转眼就到了圣上寿诞这日。 夜风徐徐。
一排排身披铠甲的士兵腰间佩刀,立在殿内和殿外的暗处。
皇帝设宴在太极殿。
除皇室中人,朝中重臣入殿内,其他人等入座在偏殿和殿外,只能远远瞧见殿中乐女正怀抱琵琶,舞女曼妙起舞的背影。
宫殿里烛光明亮,每个人的案桌上都早已备好了茶酒和先垫肚的冷食。
虽酉时开宴,但大部分人都早已提前进了殿内等候。若见相熟之人,皆会上前低声攀谈几句。
沈芜的位置就在安宁郡主之后,算是殿内偏中上的位置。
安宁郡主头上的珠钗微晃动声响,她提着裙摆入席之后,扭头瞧见坐在身侧的沈芜,心想这才半个月左右不见,眼前这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身形也抽条了,变得玲珑有致。
不仅是她忍不住多瞧,安宁郡主余光还见对面好几名年轻男子频频将目光投来了这处,她的蛾眉微挑。
“这思宁郡主生得竟如此貌美,”一名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说着,扭头看向正坐在案桌后边的友人,话里都是在替其不平和惋惜,“我可听说云清兄你多日前曾与思宁郡主相看,怎转头就被楚小将军给截胡了。”
苏云清身姿端正,他的眼眸清润:“相看了也未必能成。”
另一人闻言笑道,“嚯,也是。”
这还是苏云清第一次见到思宁郡主,他一进殿,第一眼看的也是她。
少女面容姝丽却清纯,那双弯起的杏眸仿佛润了水,漂亮动人,苏云清看得出她有些拘谨,偶尔会轻绞手指,偶尔又会好奇地打量起殿内。
话虽这么说,苏云清不由抿起了唇。
若是那日他同她相看了,她说不准就是他的未婚妻,可偏偏……不知是谁暗中阻挠,将他一掌拍晕在马车内。
那日苏云清虽有些遗憾,但也只当无缘,但今日见她的第一眼,苏云清心中已不光是遗憾二字可以形容。
安宁郡主蛾眉弯起,不由转头打趣起沈芜:“楚小将军是不是那日在杏林与你一见钟情?没成想我还有当媒人的一天。”
安宁郡主刚说完,笑着给沈芜递了一个眼色,“他来了。”
沈芜下意识转头,就见楚星临黑眸灼亮,他们遥遥对视了一眼。
楚星临已经快步走来了她的案桌前。
她听见楚小将军语气正儿八经地故意道:“见过思宁郡主。”
沈芜杏眸轻眨,这十几日楚星临经常私下和她见面,楚星临每次都是阿芜长阿芜短,现在反而故意促狭。
沈芜有几日大字写得实在辛苦,她就双手捧脸眨眼看他,央他帮她写大字。
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楚星临每次都会败下阵来,央不过她撒娇,连着好几日帮她写了几张大字。
有次楚星临还拿了侯府修缮的图纸来,好几日里,小到一花一木,都被他们一起讨论过。
楚星临眉梢挑笑,他微微低下头,只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极轻地在后边又添了一句,“我的阿芜。”
沈芜面上微烫:“……嗯。”
楚星临余光就见对面好几道目光落来沈芜的身上,其中就有丞相府的嫡长子苏云清,想到他那日与沈芜相看,楚星临黑眸微沉。
楚星临越发无法忍受旁人窥探和觊觎沈芜的目光,楚星临知道他骨子里藏着偏执劲,但他会一辈子都将它关好,不放它出来。
眼下离陛下开宴还要约莫半个时辰,殿内众人正互相交谈得火热。
听见殿外隐隐传来“太子殿下到——”,他们纷纷朝踏入殿内的太子问好行礼。
楚星临已经坐在了沈芜的对面。
一抬头,就和沈芜四目相对。
容衍一进殿内,看到的就是沈芜和楚星临对视,笑靥如花。
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但朝中大臣对太子容衍的印象不错,敛锋芒,素来平静。
但眼下,他们怎么见太子一进殿内,那双平静的眼眸似乎冷冷落在某一处,如玉的面容上微有几分不虞和暗色。
殿内管乐声未停,太子的出现虽让众人静了片刻,但很快又热闹了起来。
容衍缓步走来的脚步声极为寂静,好似没有声响。
沈芜正垂下了眸,就见容衍的黑靴经过了她的案桌前,并缓缓停了下来。
沈芜的眼前一下暗了下来,站在她案桌前的容衍挡住了烛光,也挡住了她想要抬眸看向楚星临的目光。
容衍看向沈芜,朝她淡淡颔首道:“表妹近来可好?”
说话之时,容衍目光落在了沈芜的脸上,黑眸微闪。
只不过一月未见,再次看她,她已出落得犹如清水芙蓉。
抽条的身形玲珑秀美,清纯的杏眸还有几分未褪的羞涩,她雪白姝丽的面容染了淡淡的粉意,正轻张唇瓣,贝齿若隐若现。
沈芜微怔了下,有些意外容衍主动停下来跟她寒暄,她和容衍已经一个月没见,他没有太多变化,墨发束冠,雪白金边的衣袍衬得他的仪态清贵。
容衍精致的眉眼似乎有些柔和,沈芜杏眸轻眨:“一切都好,谢谢容……”
“谢谢表哥关心。”沈芜抿了抿唇。
容衍衣袖下的手指轻捻,难得有些愉悦。再次见面,她还是下意识想喊他容衍。
容衍深深看了一眼沈芜,意味不明地微勾起唇角。
容衍一落座,就对上了楚星临那双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黑眸,凛冽如刀。
今日只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视线交错之时,彼此都在对方身上感到了敌意。
“陛下驾到——”
乐声骤停,一抹明黄色从众人眼前划过,只听一道威严中带有些许温和笑意的声音落了下来,“诸位请起,开宴罢。”
这场宫宴着实冗长,乐声变换,舞姬摇曳腰肢,眼下殿内外官员陆续上前献礼祝寿,沈芜微微抬头朝上看,深觉圣颜难窥,虽看不清圣上冠冕之下的面容,但只这一眼,沈芜隐隐就感受到了帝王的凌厉气势。
沈芜只不过往上边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端坐其上的帝王未惊动,反而引得容衍若有所觉,朝她看了过来。
沈芜浑然不觉,她在收回目光之时,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端坐在对面的苏云清,他清润雅致的面容一如那日亭子里的模样,但他的身形如松,挺拔清瘦,手指也修长白皙。
今日的苏云清,应当是真的了。
沈芜也就多看了苏云清一眼,但楚星临和容衍不仅注意到了,也都将目光凝在苏云清身上。
苏云清正被沈芜望来的那一眼看得心头微热,一想到与她错过,心中越发怅然若失,但下一刻,无形中好似有两道刺骨生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苏云清的脊背陡然窜起寒意,坐如针毡。
容衍淡淡瞥了眼那苏云清,是有个好皮囊,但远比不得他。
沈芜早已移开了目光。
她并不知苏云清的怅然若失,正低头抿了一小口酒盅里的果酒。
因为好喝,她没忍住又多抿了一口。
沈芜一抬眸,就见楚星临正在看她。
楚星临喉结轻动了一下。
沈芜只不过就抿了两小口的果酒,她的脸颊边就泛起了淡淡的粉,面若桃花,杏眸水润,姝色动人。
沈芜杏眸轻眨,唇边轻轻漾开了笑。
沈芜朝楚星临轻轻指了指她案桌上的天青色酒壶,她沾了水光的唇瓣正轻轻的一张一合。
她说:这个好喝,你快尝尝。
在沈芜亮晶晶的眼神催促下,楚星临也拿起案桌上的天青色酒壶,抬手斟了一小杯果酒,刚喝完,楚星临就见沈芜眉眼弯弯。
她说:是不是很好喝?
楚星临点头,挑唇笑了起来:是。
坐在上方,对此一览无余的容衍稍稍扯唇,目光极冷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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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古言里救了失忆太子的自私女配(16)
◎“我没有不放心表哥……”◎
宫宴结束之后。
每年都会有几名朝中大臣被皇帝特意留下来促膝长谈。
眼下其他人的脚步皆随着一旁提灯引路的宫廷内侍, 从太极殿步行至宫门外,在夜色中陆陆续续上了马车离开。
容衍缓步走至宫门外, 一抬起眼, 就看到沈芜正站在薄府马车边上。
少女身形清丽纤瘦,有几缕乌黑的长碎发从沈芜梳着的发髻中散落,随风吹动, 微微遮住她的侧颜。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沈芜微微转头, 恰好与容衍的目光对视上了几秒。
许是喝了点果酒的缘故, 沈芜那双杏眸沁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正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似乎有些认不得容衍,又似乎在认真确认对方是谁, 少女脸上的神情微有几分怔忡之色。
听见府上的车夫在同她讲话, 沈芜下意识将脑袋又转了回去。
因为今日赴的是宫宴,沈芜身边未带侍女。
除了两名车夫,只有府中几名带刀的侍卫骑马随行,一晚上都立在宫门外等候。
“郡主,这两辆马车一时半会怕是修不好了。”
“要走的话就只能先卸了后边的车厢,骑马回府。但……也不知大人多久才能出宫,郡主您兴许只能再等等了。”
两名车夫在心底叫苦连天。
怎么好端端的, 这两辆马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突然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