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毕后,她懒懒地看着外面那站得笔直的身影,心中发笑。
非要跑到外面守着,说是怕再有人进来。
这样也好,免得再来些什么杂物打扰她休息。
在她就要歇下的时候,谢执推门而入,毫不心虚地坐了下来,甚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地说着最不要脸的话。
“外边冷,你应当不会介意我进来避避风的吧。”
“如若我说介意呢?”
慕宁微眯着眼,浓浓的困意让她说出的话都略带有几分倦怠。
“你不会。”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像是笃定了她不会在意。
没有力气继续理会他,慕宁快速地躺到床上去,阖上了重重的眼皮。
像上次那样,谢执将烛火熄灭后,又是往那一坐,直到东方的旭日高悬于山顶之上,这才离开。
日头高照着,强烈的金光尽可能地寻着缝从窗柩中透过,片片光晕倾洒在砖石上,屋内亮堂起来。
还有着屋外嘈杂的村民交谈声。
不过这些都被谢执在临走前给挡住了,他设了一个厚实的屏障将慕宁所居住的客屋给无形地罩了起来。
外人瞧不出来。
秦十堰他们因为昨晚何刚铁的离奇死亡也没睡好,眼下皆是乌青一片。
几人早早地洗漱好出了门,聚到一起时,各自注意到了对方的面色欠佳。
“五师姐,你也没睡好啊。”秦十堰恹恹道。
李安安用手戳了戳自己眼下,同样没有什么气力地开口道:“昨晚做了超级超级恐怖的噩梦,你看看我这,是不是黑了一大圈。”
秦十堰很是惺惺相惜地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何商与,“三师兄,你怎么看起来精神头很充足的样子啊?”
何商与冲他笑了笑。
相比于他们两个,何商与丝毫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反而红光满面的,看样子是睡得很好了。
“师兄果然是师兄。”秦十堰咂咂道。
“小师妹呢?”何商与左顾右盼着。
可转了一圈,也不见其人影,只看见不远处有个颠簸的身形正缓慢靠近他们。
“几位贵客!”
年老沧桑的声音透进他们的耳中,几人闻声望去。
是起子村的村长,正边跑边朝他们招手。
见他吃力地喘着气,想必是跑了许久了,看见他们几个,这才又匆匆赶来。
年近七十的老人这般健力,在这也是罕见的。
他其实也没睡好,一整夜下来内心惶惶不安,总是想着那妖怪破了门上的黄符直冲进来要了他们的命。
一夜过去了,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也稍微松了口气。
村长见几人神色凝重,心中的不安感隐隐发作,但还是笑眯眯地打探道:“昨夜,情况如何啊?”
可下一秒说出的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昨夜,何刚铁死了。”
“她不听劝告,晚上跑了出来,被烧死在那棵香樟树下。”
他的头像是被雷炸过一般,轰轰地溢裂开来,就快要崩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那张嘴忽地一撇,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秦十堰急忙跑去将他扶了起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道:“还活着。”
何商与手捏了个诀,晕过去的人又猛地睁开了眼,恍惚地看向几人。
“我们先去找小师妹,你也跟着一起。”何商与低眸瞥了一眼村长道。
被扶起后,秦十堰微感其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心问了句:“你还好吧?”
那村长愣神了片刻有余,而后摆摆手道:“无,无事,走吧。”
走停到慕宁的客屋前,何商与先一步走了过去,突然一阵无名风席卷着地上的黄沙而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狂扫。
黄沙迷了眼,异物残留在眼中让他有些难受,他不得不停下脚来,抬起手狠狠地拭着眼,试图将那飞进到眼睛里的沙子给揉出来。
半晌过去,风停了,飞进眼睛里的沙砾也出了来。
力气大了些,眼眶处被揉的通红,挤出了几抹被刺激到的泪。
“三师兄那怎么突然起风了?”李安安问道。
秦十堰也是一脸困惑,只有何商与走过的地方扬起了风,还真是怪的紧。
何商与重新提起了脚步,还未碰上门的那一刻,那道无形的屏障乍得显现了出来,如同一堵厚厚的水墙一样,里外透明,对外泛着青白色的微光,细细的嗡鸣声似是警告着外来人的闯入。
“奇怪,”何商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难道这是师妹设的?”
“师妹!”
“师妹!”
一连高喊了好几声,都没见反应。
李安安回想了下,慕宁的睡眠质量极差,所以对声音的敏感度很高,若放在平时,早就提着剑砍了外面哄吵的人,但这都喊了半天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还有这个屏障,她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但就是想不出来。
屏障设在此处,应是慕宁防止别人打扰她休息的,她便呼着何商与,道:“三师兄,这个应该是师妹设的,她怕吵,现在可能还没醒,我们等等吧。”
听着有理,何商与便折返回来,四人便坐在村长叫人搬出来的椅凳上,等着里面的人睡醒。
排排坐着,像是在等着人来领一样。
当然,排除那个年纪最大的。
几人先是坐在那啃完了村妇送来的早食,而后又是同李安安玩着她家乡的游戏。
叫丢手绢。
何商与第一个反对,他觉得这游戏太过幼稚,有辱斯文,只有秦十堰听到这游戏时两眼放光,所以最后还是拗不过那两人,只得答应。
村长也是极力反抗,声称自己腿脚迈不开,却被当场揭穿方才的健步如飞,也耐不住三人的死亡凝视,万般无奈下向“恶势力”屈服了。
三个年轻人同一个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一起玩这种幼稚的孩童游戏,却是有种别样的诡异。
李安安稍微改了下规则,因为人数实在太少,所以被丢到手绢的人要等人跑开几米后,才能去追,输了的人要表演才艺。
一轮下来,秦十堰输了,表演了一个笑话,他说:“三师兄从前练过铁头功,那是一个出神入化,一次,七师弟拎着一大块铁石,说是要锻炼身体,三师兄说‘我也来!’,然后三师兄还没走到七师弟一半,就飞了过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李安安激动道。
“三师兄的头被那块铁石给吸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村长也是憋着笑,老脸涨红。
只有何商与黑着脸,就要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地揍他一顿了。
“说什么呢,让我也笑笑。”
客屋处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还带有几分初睡醒的惺忪感。
作者有话说:
受伤的世界只有三师兄一个人达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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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女菩萨
◎卖一个姑娘能挣你们村里所有人半年的口粮◎
一夜酣眠。
慕宁睡得极好,不曾听见一点喧声,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不记得了。
这一睡,金乌便高悬于顶空之上,万物普及之处无一不被照拂,遍地洒满暖融融的白光,将朝晨的一息寒气捎带了去,留带几滴霜化的露珠。
屋内乌黑一片仿若置身于黑夜之中,甚至比平常黑灯下的卧房中还要黯淡,只留有桌案上一团幽暗的微光反复徘徊,若不是能她感知到时辰的更迭,还以为现下停在三更时。
见人醒了,那光像是有感应般缓缓亮堂,房屋内的视野也逐渐开明了不少。
右手的指尖向上微弹一瞬,空罩在外的水屏障蓦地退散开来,化作一滩水流,遁入地底后又消失不见。
明亮的光束乍得涌入,屋外几人嬉戏玩闹的声音也霍然传来。
原是这样。
之前慕宁“光明正大”地跑进紫星阁中翻到了几本旧籍,其中记载了这样的术法。
“障,抵之万物,亦可御,然,耗其自身,未果。”
相当于没什么用的东西,若要真论起其用处,那就只是在危难之际的一丝希望罢了。
这种耗费真气的法术,就仅仅是为了让她睡个好觉。
他还真是对自己上心。
就连昨夜还未来得及收走的浴桶也早已不知所去,房内一片干净整洁。
梳洗完毕后,外边零零碎碎的嬉闹声被慕宁听了个大概去。
几个玩的还挺开心。
听完秦十堰的笑话后,她推开了门,响彻天际的大笑声贯入耳中。
确实,是个好笑的笑话。
映入眼帘的就是秦十堰被何商与追着满村跑,而李安安疯笑得直不起腰来。
只有村长在见到慕宁时惶恐一瞬。
“师妹!你可算是醒了。”秦十堰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师妹睡得这么香,”他抬起头,用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但还是略皱了皱眉,半眯着眼道,“这都快晌午了。”
秦十堰和何商与左右并排着,但何商与还是特意撞了下秦十堰,从这绕了一小圈,再跑到慕宁面前去。
这一下可不小力气,再加上秦十堰放松了警惕,被这一撞,差点就翻身倒下去。
不占理的人只能愤愤地在他背后乱挥着拳头,与空气搏斗。
“你这是在练军体拳吗?”李安安笑道。
“哼。”秦十堰撇过头,又转回来道,“军体拳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李安安:“……”
“师妹,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何商与换了副态度道。
慕宁微微颔首,侧开了何商与对下来的脸,那被他后背挡住的光顿时铺在自己脸上,她眯了眯眸子,不辩其色。
都睡到这个时候了,还问她睡得好不好。
没话找话。
她绕开了挡在面前高大的身影,有目的地朝着村长所在的方向前去。
见被忽视,何商与有些失神,但还是跟了过去。
一把年纪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威迫,之前那次就已经被吓得不行了,这次更是慌张到双手发颤,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慕宁似笑非笑道:“你应当知晓了何刚铁的死讯,那你知不知道,还有两个人也死了?”
微驮着的脊背骤然一滞,本就杂乱的脑子现在天旋地转,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就要窒死在那,像是悬崖峭壁上一棵摇摇欲坠的枯树,再往上加一把便会瞬刻坠落,掉进那无底深渊。
“是,是谁?”村长颤颤巍巍地道。
“就是跟在何刚铁身后的那两个人啊。”慕宁的语气漫不经心,很是随意。
秦十堰他们三个面面相觑着,似在猜想昨晚的场景。
“师妹,你怎么知道的?”何商与问道。
“他们两个夜里溜出来,跑到浴房附近偷看我沐浴,你说,该不该杀?”
何商与微微一震,秦十堰和李安安更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两人是疯了吗?
慕宁又道:“不过,人却不是我杀的,是谁杀的,你应当心里有数吧。”
她看过去的方向是对着村长的。
他从那矮凳上滑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是丢了魂一般,直念着:“报应,报应……”
“现在,你当想想,当初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招致今日的祸患。”
这句话在村长听来,无疑是揭开深埋在起子村里最隐讳的秘事,无情如流水,斩不断的深根。
没得办法,他将那段过往重新洗涤出,一点一点讲述给四人。
那是六年前,起子村比现在还要荒芜。
可村外的那片密林是可以通往外界的,并不像现在这般,永远困在这里。
他刚担任上起子村里的村长,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想出解决当下村子里村民贫瘠的办法来。
起子村四面环山,山体高耸,太阳能照进的地方并不多,并且经常下着绵雨,农作物生长实在困难。
但是邻地的势况却与起子村大不相同,邻地靠海而生,风土极佳,百姓富庶,单单只有他们起子村的位置偏差。
因为地势原因,起子村的秋收情况不是特别好,几近颗粒无收,连他们自己都吃不上粮食。
靠海之地常有水灾,起子村免不了这些小灾小难,所以存仓中的备粮基本都被淹了个干净,很少能有存下来的粮食。
后来他们富裕过一段时日,那时是在何刚铁的带领下。
何刚铁原本不是起子村中的村民,她是在外遭到官府查封逃到此处,编了一套说辞后,这才被收留下来。
何刚铁告诉他们:“我家住京郊,平日里也还算过得去,奈何相公短命,上山耕作时被毒蛇咬了一口,不治身亡,早早地抛下我一个人去了,我福薄啊,这么多年,也没留个一儿半女的,就在我送回相公回乡入土为安时,遭遇山匪,钱财尽数被掳了走,这才流落至此,还望各位乡亲帮持我这个老妇,收留我吧!”
作势就要跪下,被村长几人一把搀扶起来。
见她说得声泪俱下,众人也被何刚铁这悲惨的经历给煽动了情绪,纷纷安慰着。
就这样,她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这里。
因为地处偏远,又十分隐蔽,官府查不到此地。
但在这之前,她其实是个专拐年轻少女的人伢子。
有了这般隐秘的处所,她又开始重操旧业,并且还怂恿着村民们同她一起。
村长这才知道,她骗了他们,她根本就不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将人拐来你们这,谁能找得到?卖一个姑娘能挣你们村里所有人半年的口粮,跟着我,保你们富贵后半生。”她带着十足的底气道。
第一次,何刚铁带着村里的两个壮年出了这座四面环住他们的山,一下子就带回来了三名女子,皆被麻袋套住,拆开来一看,里面人已经晕了过去。
那三名女子穿着朴素,应当是普通人家里的女儿,也不知何刚铁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在光天白日之下将人拐来。
只见一名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看清形势后哭喊着求道: “求求你们,将我送回去吧!”
“老人家!老人家!我爹娘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的,求求你放了我们吧!”那女子连滚带爬地跑到村长脚下,抓着他的裤脚哭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