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周的喜悦不因那一巴掌有而所消减,他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消极情绪,反而很兴奋地继续了他的攒积分之旅。
在他看来,燕梨轻原不可能对他展露出任何一点的关心,可现在燕梨轻关心他了,给他送药了,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并没有白费。这个世界的设定,非牢不可破也。
就这样,乐亭周靠着多世界并行,积攒了足够多的积分,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前途是一片光明。
至少乐亭周是这样认为的。
他用以外出游历的借口,在另一个世界收了尾,拿到了上千积分。他在那个世界死得很惨,是凌迟,一刀一刀划在他的身体上,痛苦折磨着他,直到他咽气的那一秒。
反派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乐亭周深知这点,但从没有过退缩的念头。他知道死的时候会很疼,很难受,可一想到死了的时候能拿到很多很多积分,他就很高兴。
支撑他度过那一切的源头,便是燕梨轻。在那个世界经历了死亡之后,乐亭周迫不及待地回到似空山,想要见到燕梨轻。
他只要见到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可这一次,当他回到似空山的时候,扑了个空。似空山里没有燕梨轻的身影,他问系统,系统说它不知道,他问似空山的其他人,其他人也说不知道。
没人关心燕梨轻去了哪,就连她那个虚伪的义父也同样。
乐亭周在似空山等了三天,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守到天亮,他就一直那样坐在门口,等燕梨轻回家,可始终等不到。
第四天未见燕梨轻,乐亭周就确定了南行烽已经动手,他上南行烽的住所去讨要说法,可他拿不出证据,南行烽三言两语将他打发。
南行烽不肯说,乐亭周就入夜潜进南行烽的住所,结果显而易见,他没有找到燕梨轻。
他又去向南行舟要人,对方也同样地敷衍着他,只说自己不知道,并直言燕梨轻大概是贪玩,下山去了。
乐亭周不信。
他继续追问着任何一个他可以问的人,包括系统。
-你知道燕梨轻在哪,对不对?
-你告诉我她在哪?
-你说啊!
-你知不知道我越晚找到她,她就会越痛苦!
系统当然知道,它比乐亭周更清楚燕梨轻会遭遇什么,在乐亭周确定心意的那一天开始,它就知道今日的一切无法避免。
如果乐亭周狠不下心来走完这最后一段剧情,那就由它来。
乐亭周发了疯似的去寻找燕梨轻的下落,甚至不惜与南行烽、南行舟撕破脸。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同时他们也无法理解乐亭周的情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交情尚浅”的师姐,闹到如此地步。
南烟雨的病愈发地重,已经到了无法下地的程度,他唯一的盟友倒下,剩下的所有人都是冷漠的旁观者。
他们不在意燕梨轻到底去了哪,他们与燕梨轻都不熟,对于这件事,往往只将其当成是茶余饭后的一点点小八卦罢了。
乐亭周的举动终究是引来了乐家的关注,他们先是口头训斥了他一番,无果后动用了家法,拳头粗的棍棒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乐亭周的背上,他也不肯放弃寻找燕梨轻。
乐家认为他病了,为了治好他的“病”,只得将他软禁起来。就算是这样,乐亭周也没有放弃,他数次逃出,又数次被抓了回去。
他的这份执着终于吸引了世人的目光,他们开始好奇燕梨轻到底去了哪,但那也终究只是好奇而已,没有人会像乐亭周那样,锲而不舍地追寻燕梨轻的下落。
“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告诉我燕梨轻到底在哪,好不好?”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你告诉我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很难受,好不好?”
系统最终还是松了口,告诉了乐亭周,燕梨轻如今所处的位置。
它不是心软,而是燕梨轻已经死了。
等乐亭周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只是燕梨轻冰冷的尸体,她的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各种伤痕,有旧的,有新的。
在她消失的一年时间里,她没有一日不活在痛苦里,她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包,每天被南行烽用刀在她的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口子,取血作药。
乐亭周抱着燕梨轻的尸体,平静地和匆匆赶来的南烟雨交待了后事,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吵大闹,他只是平静地拔剑自刎,带着燕梨轻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
一个没有南行烽,也没有南行舟的世界。
第68章
燕梨轻从这场漫长的属于乐亭周的记忆中醒过来的时候, 南行舟已经将她带离了衢谷附近,他们没有回到似空山而是去了另外一座山庄。
南行舟将她软禁了起来,派了护卫守着她的院子, 防止她逃跑, 甚至就连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丫鬟, 武功也不弱。
他们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除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做,他们更不会和燕梨轻多说一个字, 只要她乖乖待着,他们就将她视如透明。
南行舟给她服用了缓解痛苦的药, 她已经不疼了。可当她从梦境里醒来, 回顾乐亭周前世的十九年人生,总觉得很心疼。
那种疼甚至超过了她所中的毒带来的疼痛。
送药的事她记得,可她的记忆里,只记得乐亭周装病骗她, 是个很坏的大骗子。并不知道乐亭周因为送药这事而产生的喜悦心情,她不像乐亭周那般那么在意这件事, 当它发生之后,她很快就将其抛到了脑后, 却没想到竟让乐亭周记了那么久。
原来乐亭周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
原来在她忽略的地方,乐亭周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
原来系统不是南烟雨的系统, 而是乐亭周的系统, 所谓的攻略任务并不是替南烟雨去做, 而是源于乐亭周的私心, 想要她能主动靠近他, 不管是出于真心, 还是任务。
燕梨轻原先嫌弃系统很烦,觉得它处在自己的身体里,时时刻刻地监视着自己,令人生厌。
而如今系统不在了,乐亭周也不在了,没人能和她说说话,她又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
她真的很讨厌孤单。
燕梨轻抬起手,看着手指上空荡荡的一片,没了那个可以召唤乐亭周的戒指,她与月楼的信物——那块玉佩,也没了。南行舟拿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那些大多都是乐亭周送给她的,屋子里堆放了一些新的首饰,是南行舟买给她的,她一样都没有戴。
那些东西就和南行舟一样,都让她感到很恶心。
被软禁的第三天,南行舟来见了她,知道她不吵不闹、没有寻死觅活并且每日好好吃饭的时候,有些意外。
他讽刺道:“为师还以为你有多在意你的师弟,想来也不过如此。”
燕梨轻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到最后甚至看也不看他。她与南行舟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之所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是因为她相信,乐亭周还活着。
乐亭周毕竟是男主,在他跌落山崖的那一刻也还是,所以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死亡,她坚信乐亭周还活着。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等乐亭周回来寻她。
燕梨轻的沉默让南行舟很不满,但无论燕梨轻是什么样,都让他感到很厌恶。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燕梨轻长了一张与北应风七八成相像的脸,却不是北应风。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对燕梨轻恨之入骨。
他又照例讽刺了燕梨轻几句,“燕梨轻,你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衢谷的人只稍稍对你好一些,你就对他们敞开心扉,也难怪你会失败,毕竟你简直是天真又愚蠢至极。”
燕梨轻端坐着,对南行舟的话无动于衷,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枯黄的草地上,道路旁的两棵矮灌木丛失了绿意,显得光秃秃的。
她不说话,南行舟就继续讽刺。
他将她从小到大的事都翻出来说了一遍,只恨不得在她的身上烙下“愚蠢至极”四个大字。
最后他道:“真不明白乐亭周到底喜欢你什么。”
燕梨轻因这句话而稍有动容,她忍不住想,乐亭周对她的喜欢竟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就连常年不在第五峰的南行舟也看得明明白白。
她终于赏给了南行舟一个眼神,冷笑着说道:“蠢笨的人都有人喜欢,你却没有,真可怜。”
她的话成功地激怒了南行舟,后者猛然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感袭来,燕梨轻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南行舟咬牙切齿地说道。
燕梨轻笑了,“你得不到北应风的心,就连和她相像的我,你也得不到。南行舟,你可真失败。”
南行舟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然而燕梨轻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最后,南行舟松开了她,起身离开了。
她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南行舟让人来给她处理手上的伤。
燕梨轻不明白南行舟将她软禁于此究竟是何用意,但这人目前不打算杀她,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在乐亭周回来之前,她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触怒南行舟是意外,她想,之后还是要更理智些才行。
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口,燕梨轻便到床上躺了下来,在悬崖边南行舟给她两箭,使她伤得不轻。
大部分时间她都感到很疲倦,也总是在沉睡中度过。梦到乐亭周已是三天前的事了,可燕梨轻总觉得在那之后,还有些什么她没看到。
她闭上眼睛,试图去摸索那些消失的记忆。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
随着意识沉入黑暗,燕梨轻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她已经死了。然而再睁开眼睛时,却依稀瞧见了乐亭周的轮廓,她看不清。
南行烽将她关押在地下室太久太久,她终日不见阳光,加之流了太多的眼泪,视线逐渐变得模样起来,最后几近瞎眼的状态。
束缚在她手上、脚上的铁链消失了,防咬铁环也消失了。意识到自由的燕梨轻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充斥着莫大的恐惧,身下柔软的被褥更让燕梨轻感到害怕,她就像是坐在虚无缥缈的云里,随时都会坠入地狱。
“师姐,是我,乐亭周。”
乐亭周趴在床边,柔声细语地对燕梨轻说道。但燕梨轻正处于死过一次的状态,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她惊恐万分,乐亭周的这句话自然也没能落入燕梨轻的耳朵里。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燕梨轻重复道:“师姐,是我,是我乐亭周。你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别害怕。”
燕梨轻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肯和任何人交流。
一天,两天,三天……
整整七天,每一天乐亭周都在和燕梨轻重复着“我是乐亭周,你已经安全了”的话。
他的努力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成效,燕梨轻循着声音的来源,目光落到乐亭周所在的方向,她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轮廓。
她朝着乐亭周伸出了手,是一次很小心翼翼地试探。
乐亭周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将手收回去,而后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让她感受他的模样,感受着他的温度,“师姐,是我。”
第不知道多少次,乐亭周说出了这句话。但这一次,燕梨轻终于有了反应,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象,又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乐……亭周?”
“是我。”乐亭周握紧了燕梨轻的手,“别害怕。”
但很快地,燕梨轻的目光又涣散开来,不再对乐亭周的话有回应。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眼睛恢复过来?
-如果这样什么都看不清,她大概会一直很害怕。
系统还在生气乐亭周自刎的事,但它也知道,是自己先故意不告诉他燕梨轻的去向,真要计较起来,谁也占不到便宜。它没好气地说道:【有,五百积分。】
-好,我要换。
乐亭周没有一丝犹豫。
【你说得倒是干脆,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没完成目标。你只是短暂地将她带回来了,一旦南烟雨死亡,你和她都会被拽回那个世界里,不攒够积分更改结局,她照样还是得死。】系统知道它说再多都没有,乐亭周倔起来的时候,谁劝他他都不会听,可它心里不满,需要发泄,所以就算没有用,它也还是要说,【五百积分,你知道五百积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要再挣这五百积分,你至少要再努力三个月,当最恶毒的反派,获得最惨的下场。你还嫌凌迟不够疼是吗?】
-知道了,我再努力六个月,把积分全都赚够,别说是凌迟,就是又凌迟又五马分尸,我也忍着,怎么样?
-可以帮我治她的眼睛了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上赶着受酷刑。】系统埋怨着,还是花了五百积分,给燕梨轻治眼睛。
但它没有告诉乐亭周的是,要想治好燕梨轻的眼睛,所消耗的不止五百积分。它知道乐亭周赚积分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看乐亭周这模样,短时间内不会去执行任务,它掺了一半自己的能量值,为燕梨轻治好了她的眼睛。
当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燕梨轻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措不及防之下,乐亭周眼睛里的担忧落进了她的心里。
她努力了一辈子,想得到的并没有得到,在乎的人并不在乎她。反而是这个让她倍感厌烦的师弟,成为了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乐亭周。
她看见乐亭周张了张口,想要对她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鼻尖一酸,委屈地哭了出来。
这一点也不男子汉。
而且会让她也很想哭。
乐亭周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泪大颗地往下落,又委屈又心疼地对她说道——
“师姐,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第69章
乐亭周的这句话使得燕梨轻感到很奇怪, 在她的设想里,没人会在意她究竟去了哪,因为囚禁她的人, 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可就在她已经心灰意冷之际, 乐亭周站了出来, 对她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她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就好像听不懂乐亭周在说什么似的,紧接着她有些怀疑, 怀疑乐亭周这话的真实性,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
可乐亭周能有什么用心?
他从她的身上什么也得不到。
燕梨轻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她对于乐亭周所做的一切, 仍显得无动于衷,她甚至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自己没有直接死掉,而是还活着。
被囚禁的一年时间里, 她每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做错了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这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