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南行烽假惺惺的模样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燕梨轻对此,也只是很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义父,你忘了你为了控制我,而在我身上所下的毒了吗?
这封信,乐亭周托人带去了文雪山庄,再由乐亭书公开。
“你二哥已经自顾不暇,再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燕梨轻有些担忧地问道,她明白如今最好的人选就是乐亭书,除了乐亭书之外,他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之前离开的时候说了那样的话,并且他们之间的每次见面,她对乐亭书也算不得和善,这般情况下还要让对方帮忙,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欠了乐亭书很大的人情。
乐亭周安慰她道:“没事,他如今被似空山摆了一道,以他的性格,估计正恨不得将似空山撕了。你这信去得正正好。”
话虽如此,燕梨轻还是记下了乐亭书这份恩情,想着下次再见面,一定得对乐亭书尊敬一些。
衢谷外,乐家、魔教与似空山的拉锯战还在继续。南行烽几乎动用了一切自己可以用的力量,却依旧抓不到南烟雨,甚至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北煜回来过三次,可每次研制出来的药,都不太尽人意。
关于南行舟的消息没再传来,这人在收到燕梨轻自述信后的没多久,就离开了似空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这消息像块大石头压在燕梨轻的心里,让她感到十分不安,原先他们在暗处,南行舟在明处,他们能够知晓南行舟的大概位置,知道他没有追上来。
而如今南行舟也遁入黑暗,像是潜伏在夜色里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他们一口。
对方越是沉默,燕梨轻就越是不安。
“咣当”一声,燕梨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
乐亭周立即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收了剑跑过来,询问她道:“师姐,怎么了吗?累了?”
乐亭周替她拾起剑,交还到燕梨轻的手里。但燕梨轻没有接。
“有点累了。”燕梨轻走到一旁的石头坐下,明明才练习没多久,她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般,实在提不起剑来。
燕梨轻不知道这种无力感是源于什么,只能将其归咎于“她太累了”,关于南行舟到底去哪了的事情缠绕在她的心头,即使到了半夜也无法安睡。
大概是最近太忧心,没睡好,才会这样地累。燕梨轻这样安慰自己。
“你继续练吧,我先坐一会儿。”
“可是……”
“好了好了,我真没事,我坐会就好了,你可别偷懒。”
燕梨轻催促着乐亭周继续,自己则是坐在原地休整了一会,丢失的力气好像在休息的过程中,慢慢地在恢复着。
眼见着差不多了,燕梨轻再次拿起手边的剑,可还没挥动几下,长剑就再一次掉落在地,燕梨轻无力地倒在地上,这一回,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姐!”乐亭周赶忙跑到燕梨轻的身旁,将她扶了起来,“怎么回事?你哪不舒服?”
燕梨轻皱了皱眉,靠在乐亭周的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着,久久不能平息。她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身瘫软无力,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这种诡异的疲惫感让燕梨轻感到不安,她努力地说服自己没事,可不管心里默念多少遍,都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感。她想要回应乐亭周的话,想要和他说自己的感受,可她直到这一刻,也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让乐亭周更为心忧,乐亭周抱起她就往许伯家跑。
“师姐,我们这就回去,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等乐亭周将燕梨轻抱回到床上放好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可精神依旧很差,她勉强开口道:“我就是……有点累而已。”
在乐亭周抱燕梨轻回来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看见,许伯丢了手头上的所有活,也跟了上来,一脸焦急地让人去将阿云带来。
北煜不在,阿云便是衢谷内医术仅次于他的人。
乐亭周握住了燕梨轻的手,放缓了声音,“没事的,师姐,没事的。别害怕。”
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燕梨轻,还是安慰他自己。
去请阿云过来的人,很久都没有回来,守候在燕梨轻身旁的人越来越焦急,就连乐亭周的脸色,也渐渐差了起来。
他紧握着燕梨轻的手,不断地示意她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燕梨轻的脸色愈发苍白,无力感被痛感所覆盖,她的每一寸骨头仿佛都在受着重物的击打,她拼尽了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阿云没有来。
没人找到他去了哪,回来的人只带来了阿云失踪的消息。
随后,一声炮响,摧毁了乐亭周的所有理智。那是他留给风错的信号弹,不到万不得已,风错不会使用。
如今信号弹响,除了敌人已经包围衢谷,乐亭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乐亭周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他果断地单手抱住燕梨轻,然后拔剑直指那些站在他对面的人,喝道:“给我让开!”
“拦我去路者,死。”
第65章
阻拦他们的人, 不在二楼的房间里,而在一楼的院子里。乐亭周带着燕梨轻下楼的时候,那儿站着不少的熟面孔, 其中不乏一些与燕梨轻、乐亭周在篝火旁唱歌、畅饮的人, 他们有的也曾给燕梨轻送过小礼物, 送过食物,待她就宛如对待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一般。
而现在,他们举着手里的刀剑, 要把燕梨轻留在这衢谷里。燕梨轻望着面前的人,寒意直从心起。
-积分能不能用来换痛感消失?
【能, 但是……】
-那就兑换。
燕梨轻没有一点的犹豫, 哪怕只能短暂地压制痛感,她也要兑换。
乐亭周举起剑冲了过去,誓要杀出一条血路,就像他所说的, 拦在他面前的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以积分换取了短暂的健康之后, 燕梨轻也提着剑冲了出去,她没有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拦住她, 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待她那么好,又将她推入无间地狱。
今日的一切, 她早在前世就经历过一遍了, 背叛她的人, 比起如今眼前的这些人, 待她还要更好, 与她相处的时光还要更久更久。
长剑刺入白柔的胸口, 再拔出时,鲜血飞溅,落到了燕梨轻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落。
“如果你是南行烽就好了。”燕梨轻面无表情地说道,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给自己做了数次甜食,待她如同亲姐妹的白柔倒下去,“如果你是南行烽,我现在一定会非常高兴。”
可惜眼前的人,并非是她最痛恨的那个人。
在燕梨轻近乎杀红了眼的时候,王伯和张姨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替他们拦住了那些衢谷的叛徒。
许伯也带着刚才的那些人冲了出来,为燕梨轻的撤退作掩护。
“燕姑娘,快走。”
“不然就来不及了!”
“师姐,我们走!”
乐亭周拉起燕梨轻的手,不再迟疑地往衢谷的小道去。除了衢谷正门之外,北煜给他们的地图上还有一条小道,风错的信号弹从正门的位置而起,显然这会从正门出去是不太可能的了。
“师姐,你还能撑多久?”乐亭周干脆将她背了起来,加快速度往侧门的方向去。
燕梨轻并没有消耗太多的积分,她也不知道从这儿出去之后还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积分需要在更关键的时候使用,那种噬骨痛感又悄然浮现,她咬了咬牙,说道:“我还能撑一会,你只管往前跑就是。北煜图纸上的小道,可信。”
经由系统的计算,那是他们目前唯一可走的路了。
乐亭周依照图纸,顺利地打开了石门,他点亮了火折子,背着燕梨轻小心翼翼地走入暗道。
-你能不能算出,我们有几成的机率能够成功逃脱?
系统沉默良久,等到燕梨轻的视线重新见到了光,它才回答道:【零。】
如今她已毒发,就算逃也支撑不了多久,南行舟不过就是抓着这一点,才迟迟不动手。
身后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很快,他们被追兵团团围住。乐亭周将她放了下来,低声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会解决他们的。”
正如乐亭周所言,区区几个影卫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他三下五除就将他们打倒在地,抢了他们的马,接着将燕梨轻抱上马,驾着马匹飞速逃离。
但他们没走多远,就又有追兵追了过来,解决了一批又有新的一批,显然南行舟这次下了血本。乐亭周一面护着她的安全,一面拔剑应对飞来的箭矢。
不一会儿,他们的视野里就出现了南行舟的身影。他吹了一声口哨,乐亭周他们身下的这匹马就停住了脚仰天长啸,长啸过后朝着南行舟的方向而去。
乐亭周果断弃马,带着燕梨轻往山林里跑去。
长箭破空,发出“咻”的一声响。
箭矢擦着乐亭周的手臂而过,他顾不上手臂的伤,只带着燕梨轻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直到,他们再也没有路可以前进。
南行舟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他举起手里的弓弩,对准了乐亭周的心脏,笑着说了一个字,“咻。”
像是一声警告。
乐亭周右手执剑,左手紧紧地将燕梨轻护在身后,不敢有片刻的分神。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我的好徒儿,把她交给为师,可好?”南行舟彻底撕破了脸,不再以那副和善的模样面对乐亭周,他此刻的笑容颇为不善,“否则,弓箭可无眼。”
乐亭周不答,也没有要将燕梨轻交出去的意思,他望向南行舟的身后,疑惑着风错他们怎么还没来。
就像是明白了乐亭周的困惑似的,南行舟笑了笑,“别看了,你的救兵不会来了,他们如今能不能活着突出重围,可都不一定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燕梨轻皱眉问道。
“你能寻到衢谷来,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用心吗?”南行舟笑了,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阴暗起来,“也是,我的那位好师弟北煜大概没和你们说过,我是他的师兄吧。”
“燕梨轻,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呢?为什么就不能多像她一点,然后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你为什么总是那样地冥顽不灵,让我气恼!”
南行舟说着,耐心就又已经耗尽了,他不愿意再等下去,只恨不得现在就将燕梨轻带回去好生管教。
这些年来,不管他用上什么样的手段,都不能使得燕梨轻成为像北应风那样的人。这使得他非常生气,而现在更令他感到生气的是,燕梨轻竟然破坏了他的一切计划,和乐亭周搅和在了一起。
他一抬手,瞬间数十把弓弩对准了乐亭周,南行舟一声令下,“燕梨轻要活的,乐亭周今日必须死!”
不听话的人,就活该付出代价,南行舟想。
霎时间数箭齐发。
“乐亭周,你可要想好了,继续抓着燕梨轻,只会让她陪着你一起死,若是你们一起跳崖,就算侥幸不死,也解不开她身上的毒!”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让我将她带走。这个世上,能解开她身上的毒的人,只有我!”
燕梨轻再以积分兑换压制了痛感,和乐亭周并肩,挥剑抵挡不断飞来的箭矢。南行舟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的拼命抵抗,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就好像是在看一场专为他而设的演出。
很快,燕梨轻就有些支撑不住地往后退,半只脚踏在了悬崖边。她回头望去,悬崖下是浓浓的白雾,一眼而望不见底。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逃跑成功的概率很低。但她以为即便逃跑被抓住了,乐亭周也不会有事,乐家的人会护着他,南行舟也会因他是乐家人的身份而不敢对乐亭周下黑手。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南行舟的心狠手辣,这人不但不在意乐亭周的身份,竟连多年的师徒情分,也毫不顾及。
“南行舟,我——”
就在燕梨轻开口打算与他谈判之际,南行舟看戏已经看得差不多,他抬手一箭射出,正中乐亭周的右肩。
作为乐亭周的师父,他太清楚乐亭周的习惯了。他讨厌任何不受控制的人或事,所以从乐亭周拜他为师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的这位好徒弟。
一箭得手后,南行舟并不因此而停,他又一箭射出,箭矢刺入乐亭周的大腿,疼痛感使得乐亭周失重,竟向悬崖底滑去。
“乐亭周!!!”
燕梨轻赶忙抓住乐亭周的手。
“师姐,快松手,你会一起掉下来的。”乐亭周有些着急地说道,他抬起受伤的右手,拿出匕首刺入崖壁。
可即便有了匕首这个支撑点,他还是因为受了伤,而无法飞身回到悬崖上方。
就这短短的一会功夫,南行舟已经下了马,走到燕梨轻的身边。他举起手里的箭矢,狠狠地刺穿燕梨轻的手臂,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在地上晕红了一片。
“这样也不肯松手,当真让为师很感动啊。”南行舟笑了笑,在乐亭周掷来暗器的同时,轻巧躲开。
他拿出匕首,再一次刺入燕梨轻的肩膀。
“呃——”
燕梨轻咬着牙,不肯松手,“今日乐亭周出了事,乐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我会怕了乐家?”南行舟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举起手里的弓弩,对准了山崖边的乐亭周,沉声道,“去死吧。”
箭矢射出的瞬间,乐亭周掰开了燕梨轻的手,然后从山崖往下跌落。
“乐亭周——”
“我要杀了你!!”
燕梨轻拔出乐亭周插入崖壁的匕首,转身朝着南行舟刺去,后者夺走她手里的匕首,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南行舟恶狠狠说道:“燕梨轻,你给我记好了,今日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你非要带着乐亭周逃跑,他就不会死,是你将他拉入局中,他的死全都是你造成的!”
燕梨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乐亭周跌落悬崖的模样,然而这一刻,她发现一直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系统,也随着乐亭周而离开了,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回应。
-系统,你在吗?
-系统!
在燕梨轻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一些并不属于她的记忆,九岁的乐亭周跪在南行舟与南行烽的面前,后两位正争论着让乐亭周加入自己门下,谁也不肯让谁。
熟悉的系统的声音响起,它对九岁的乐亭周说道:【按照剧情,你现在应该指着那边的南烟雨,亲切地唤上一句‘师妹’。】
乐亭周抬起自己的小手,朝着燕梨轻伸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