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交谈着,只收下了一部分食物,剩下的便说服大家带了回去,这场对话里没有人感到不快,燕梨轻所要做的也只是不时点个头就好。
等到众人散去,此地又只剩下了他们俩和许伯三个人。许伯带他们到后院打了水洗脸,乐亭周借用厨房给自己和燕梨轻做好了早餐,还顺手给许伯也做了一份,很快就以厨艺俘获了许伯的心,把他昨晚拱白菜的事情忘了。
吃饱喝足之后,乐亭周本想独自收拾,但许伯以他是客人为理由拒绝让他独揽,二人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让谁,在院子里抢着干活。可怜乐亭周要一边抢活,还要一边照顾这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燕梨轻本来没打算旁观的,结果她一开口就遭到了两位的强烈反对,更过分的是乐亭周居然推着她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放在燕梨轻的脑袋上,叮嘱道:“不许用手拿,不许把碗摔碎,知道吗?”
说完之后,又继续跑回去和许伯抢活干。
燕梨轻:“……”
一盏茶之后。
系统实在没忍住,出声道:【宿主,其实你可以把碗拿下来的。】
已经呆坐一盏茶的时间,上半身几乎一动也不动的燕梨轻在听到它这句话后,纠结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可以拿。
-但关键是我要怎么拿?
系统震惊道:【用手拿啊!】
-可乐亭周刚才说了,不让我用手拿。
【……】
系统想骂人,但又有点不知道从哪骂起比较好。它只默默发誓,下次就申请转岗,誓死不再当红娘系统。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系统正想自暴自弃地说点什么敷衍过去,余光就注意到昨夜消失的北煜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你去跟北煜撒个娇,说一声‘北煜哥哥求求你啦,帮人家把碗碗拿下来好不好嘛’,他肯定就帮你拿下来了。】
燕梨轻:“………………”
燕梨轻沉默一秒,打算骂系统有病,但还没来得及骂,就见乐亭周如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一把夺走了她脑袋上顶着的碗,接着“哼”了一声,又潇洒地离去,在燕梨轻右手边那块菜田上,和许伯抢起了木瓢的使用权。
燕梨轻:“?”
什么毛病?
第63章
北煜在原地站了许久, 踌躇着不敢上前,脸上尽是事情没能好好完成的愧疚感。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该给一个交待。他犹豫再三, 还是朝着燕梨轻走了过去, “燕姑娘, 抱歉……”
“以我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研制出解药,但是……但是我会继续想办法的, 就算做不出解药,也会想办法缓解你的痛苦。”
“不管你能做到哪一步, 都是令我感激的事, 所以,不必道歉。”燕梨轻起身,朝着北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对于北煜的话, 她的脸上既没有失落,也没有别的消极情绪, 北煜能够察觉到她体内留存的毒素,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我该向北谷主说一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北煜失神地面前的人, 许是因为燕梨轻和北应风太像太像,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从燕梨轻的身上, 看到北应风的影子。
这样长时间的凝视无疑是很不礼貌的, 北煜回过神来, 低下头去, 说道:“我需要出谷几日,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想要给你看些东西。”
“什么东西?”
发出这道声音的并不是燕梨轻。
燕梨轻疑惑回头,刚才还淋菜淋得不亦乐乎的家伙,这会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并对北煜的话发出了疑问。
接着她又看到,许伯拿着方才怎么抢都抢不回的木瓢,呆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我是谁?我在哪?我手里的是什么?”。
这家伙还真是……
“你也一起来吧。”北煜说道,他对于乐亭周的警惕并不介意,他看得出乐亭周的在意,也很乐意有这么一个人保护燕梨轻。
说罢,北煜转身往屋内走。乐亭周和燕梨轻跟在他的身后。
北煜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与昨夜他们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
房间的门一打开,里面的景象跃入眼帘,燕梨轻打量着,发现这个小房间仅放下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皆是画像。
那画像上的女子与她很像,气质却又截然不同。女子一袭青衣,或在山林里采草药,或在院子里捣药、熬药,或坐于案边提笔写着什么,这些画像上有的是背影,有的是侧脸,为数不多的正脸被北煜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与其他画像都不同,这张画上的北应风是坐在椅子上,目光满是柔情,耐心等候着北煜画好。
燕梨轻下意识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也有一瞬间,以为画像上的人是她。难怪衢谷的人会认错。
“这些,都是我画的她。”北煜望着那一张张画像,仿佛望着他痛苦的十三年的时光,在北应风死后,他曾将自己关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往昔,可他明明那么拼命地想要留住那些回忆,到了现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时间模糊了,他继续说道,“师姐是我最尊敬的人,如果没有她,我活不到今日。可是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没能救得了她。”
“我知道昨天我们太过唐突,可能会让你对我们的热情产生怀疑,担心我们是不是别有所图,担心我们所说的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证明,思来想去,也唯有这些画,可以证明你与我师姐,是真的很相像。”
北煜从怀里拿出一份图纸来,交给燕梨轻,“这是衢谷内所有机关存在的位置,给你。”
燕梨轻并没有接过那份图纸,而是看向他的目光里含着不解,“将这图纸给我,难道你就不担心我会对衢谷不利吗?”
“你若是带着不轨之心来到衢谷,就该尽力让我们对你放松警惕,而不是眼睛里对我们满是警惕。”北煜顿了一顿,“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既然你与师姐有血缘关系,我就愿意相信你是个好人。”
北煜强行将那份图纸塞进了燕梨轻的手里,也不管她是否接受。
他重新回到这里,为的就是和燕梨轻说这些话,如今话已经说完了,他也是时候该去做正事了。
燕梨轻见他心意已决,只好收下图纸,“你们不是闭谷不出吗?你就这么出去,没关系?”
“闭谷不出是对外人的一套说辞,事实上每三个月我都会出去采买物资,出去采药的事情我已和族人说明,他们没有意见,放心吧。”北煜说完,就打算带着燕梨轻二人离开房间,这才发现自从进到这个房间开始,乐亭周就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都还盯着满屋子的画像发呆。
北煜不明白乐亭周为什么对他的画会产生如此大的兴趣,不由地好奇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是在想,等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要仿照你,给我弄出这么一间屋子来吧。”燕梨轻不甚在意地说道。
她这只是一句自我调侃的话,却引得北煜一怔。沉浸在画里的乐亭周也因为这句话而回过神来,反驳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燕梨轻只是释然地笑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在北煜走后,她和乐亭周在许伯的带领下,到衢谷里走了走,一路上遇见的人对待他们都十分友善。
到了夜晚,大家聚到了一起,在篝火旁放声唱歌,孩子们手拉着手跳舞,大家拿出自家酿的酒,尽情畅饮,但只分给了燕梨轻小半碗,怕喝酒会对她的身体不好。
这场篝火晚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到了最后,孩子们都躺在家长怀里睡着了。燕梨轻和乐亭周帮忙收拾好东西,便沿着月色下的小路,漫步走回去。
风一吹,空气里都是属于大自然的清香。如今已是秋天,寒风瑟瑟,离开了篝火之后,不免地觉得有些冷。
乐亭周脱下外袍,替燕梨轻披上。
“就一小段路而已。”燕梨轻本想拒绝,但乐亭周就装作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替燕梨轻披好衣服。
燕梨轻也就没再拒绝。
风卷起落叶,在朦胧夜空里跳舞。重生时不过初春三月,转眼间就已经过去大半年,她抬眼望向四周,零星几座村户还未熄灯,许伯也在屋前留了一盏灯笼等着他们回家。
这明明是燕梨轻设想中的生活。
可身在其中,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最后的归宿不是在这。她总觉得自己和某个人约好了,要回到一个地方去。可到底要回哪去,燕梨轻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燕梨轻看向身旁的乐亭周,只一眼就挪开。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明明只是这样毫无接触地并肩行走在小路上,明明没有一句情话,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处在同一片月光之下,都让她感觉到很心动。
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乐亭周了,才会对这个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师弟,产生如此重的依赖感。她几乎无法想象,没有乐亭周陪伴的日子,她该做些什么。
“师弟。”燕梨轻忽然道,“我身上的毒一定能解开的,对吗?”
乐亭周坚定地回答道:“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燕梨轻想,只有好起来,才能不受似空山牵制。她知道乐家的人不满意她,她也确实没有一个好的家世,和乐亭周门不当户不对,可这样的境况已然没办法改变,但至少,至少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不至于拖累乐亭周的一生。
她想,只要身上的毒解了,就告诉乐亭周,她喜欢他。
他们很快走到了小屋,乐亭周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握住。
燕梨轻不解,“这是干什么?”
“怕你摔倒。”乐亭周见她不伸手,便更主动地伸过去,直接握起了她的手,“所以要小心呵护,多加照顾。”
“油嘴滑舌。”燕梨轻评价道,却没有甩开乐亭周的手。
乐亭周就这么牵着她上了二楼。
进了房间之后,乐亭周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她的手,点燃了烛台,等着她回到床上,再熄灭烛火。
但燕梨轻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就在乐亭周疑惑地准备发问时,燕梨轻的视线从他的耳朵上挪开,偏过头去忍不住笑了。
“师姐,你这是?”
燕梨轻脱下身上那件属于乐亭周的外袍,递还给他。然后掀开帘子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见她不答,乐亭周虽然困惑,但还是乖乖熄了烛火,走到自己的地铺上躺好。
也正是这时,燕梨轻才开了口,解开了乐亭周的疑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牵我的手,耳朵都会特别红?”
帘子的另一头,乐亭周迅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有……有吗?”
燕梨轻心情很好地笑了笑,接着转过身去,背对着乐亭周说道:“师弟,睡吧。”
“明天还要早起。”
乐亭周放下了手,隔着帘子看了燕梨轻一眼,轻声回道:“好。”
衢谷在欢闹过后,复归宁静,月亮从山头落下,鸟雀回了巢,互相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第64章
燕梨轻和乐亭周在衢谷内开启了他们的平淡生活, 这里没有任何一切有关似空山的事情打扰,他们可以尽情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
两人的作息还是没有变化。
乐亭周起得要稍早一些,往往燕梨轻醒来的时候, 前者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 许伯彻底被乐亭周的手艺所折服, 每日止不住地在燕梨轻的面前夸赞乐亭周,对这个“孙女婿”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吃饱饭后,燕梨轻主动承担了收拾碗筷的工作, 并把碍事的乐亭周推到老远的地方,报复性地也在乐亭周的脑袋上放个空碗, 不许他用手拿下来, 更不许他把碗摔碎。
但这碗于乐亭周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他头顶着碗走起路来仍然健步如飞,有时还很意地非要表演个杂技给燕梨轻看。气得燕梨轻一瓢水泼去, 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师姐,你真泼啊!”
“还不是你太得意忘形了。”
往往这时, 两人便要打起水仗来,幼稚无比。许伯旁观着, 倒显得很快乐,不时地还要为燕梨轻加油。
对于许伯的偏心,乐亭周很是不满, “许伯, 你怎么不给我加油啊?!”
许伯乐呵呵道:“小燕打不过你嘛。”
燕梨轻:“……”
也不是很想要那声加油了。
早晨的时光在吵闹声推进, 闹够之后, 燕梨轻就寻一块空地, 把她这些年落下的功课慢慢补回来, 她也不想要总是让乐亭周挡在她的面前。
衢谷地小,人才倒是很多。
住在隔壁的王伯见燕梨轻在练剑,耕种之余分神看了一会儿,给了燕梨轻一些指导意见。在王伯和乐亭周的双重指导下,燕梨轻的剑术很快有了较大的进步。
“我有进步了吗?”燕梨轻问乐亭周道。
后者很是配合,朝着燕梨轻竖起了大拇指,“进步很大,超级厉害!”
虽然知道这家伙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但并不妨碍燕梨轻感到成就感满满。
到了夜晚,燕梨轻和乐亭周便和衢谷的大家聚在大树底下聊天,他们很喜欢听燕梨轻讲故事,即便燕梨轻以前的生活里可分享的东西很少,他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对于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他们将燕梨轻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家家户户做了好吃的,都会送些来给燕梨轻尝尝。
杨叔爱木雕,做了木簪送给燕梨轻;张姨绣工好,绣了手帕送给燕梨轻;白爷爷用竹片做了一篮子的小动物送给燕梨轻,有鸟雀,有螳螂,有蜻蜓等等;白柔姐给燕梨轻做了很多甜食;九岁小张弟弟把他这三年收集到的最漂亮的石头送给了燕梨轻……
在衢谷,燕梨轻体会到了她这十八年来都不曾体会到的温情。
尽管这一切与北应风都脱不了干系,燕梨轻还是不免地有些沉沦其中,恍惚间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人,很多很多的家人。
七天一到,北煜就带着他从谷外收集好的药材回到了衢谷,为燕梨轻熬了第一碗汤药。
药喝下去之后,燕梨轻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北煜又为她诊了一次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燕梨轻知道这事急不来,便安慰他宽心,左右还有三个月时间。北煜没被安慰到,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谷寻药去了。
在此期间,乐亭周派出去的人也传回了外面的消息——乐亭书的文雪山庄遭人所害,损失了一部分财物,他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无暇顾及似空山,暂时放弃了对南行舟的打压。
除此之外,南行烽也对燕梨轻的自述信有了回应,他先是震惊,而后阐明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希望燕梨轻能和他好好地谈一谈,假若南行舟真对燕梨轻不好,他也定会为她撑腰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