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煜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又咬住了下唇,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冷静了下来,“抱歉,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的。”
其实不用北煜点明,燕梨轻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联,但幼时的记忆太模糊了,模糊到她甚至记不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长什么样子。
南行烽和南行舟这些年来联手做过的肮脏事,列三天三夜都列不完,燕梨轻不会原谅他们,永远也不会,她不是什么慈悲为怀、以德报怨的圣人,只知恶人必遭天谴。
乐亭周这会已经坐直了身子,收敛了一开始的嬉闹神情,他握住了燕梨轻的手,不用开口说一个字,就将他想要表达的情绪传到了燕梨轻的心里。
她也紧紧握住了乐亭周的手,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半点委屈,她对北煜说道:“我不怪你杀了南行烽,所以你也别躲着我了,好吗?”
北煜点了点头。
于是乐亭周给北煜松了绑,在临走之前,燕梨轻又将他叫住,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别在南烟雨的药里下毒,如果你不放心她的态度,可以去告诉她南行烽死了,也许……她的反应会告诉你一切。”
北煜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了。
在他离开后,乐亭周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北煜将真相告诉南烟雨,她会忍着仇恨,等到病好了,趁机给北煜一刀以报杀父之仇?”
燕梨轻摇了摇头,坚定道:“她不会的。”
接下来的话,乐亭周没再继续问,也不刨根问底地想要知道那天南烟雨究竟和燕梨轻说了什么。
但他很好奇南烟雨在听闻南行烽的死讯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偷摸着去看戏了。
他到的时候,北煜刚进门,这位是真的勇士,进门之后都不带一点铺垫的,直接甩去一句“我杀了你的父亲”,紧接着,一个意料不到的反应传了出来——南烟雨笑了。
她不仅笑,还要给北煜磕头,要不是有季时御拦着,南烟雨的膝盖都要落到地上了。
乐亭周皱眉沉思。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也不懂,系统也很想问,它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最后它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世界疯了。】
第97章
北煜不相信南烟雨, 即便她在听到自己父亲死讯的时候,没有露出半点的仇恨,但他愿意相信燕梨轻, 在他看来燕梨轻理智又能辨是非, 是个极好的同伴, 南烟雨城府深,连亲爹死了都能笑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还会继续医治南烟雨, 态度依旧不是很好。为此,燕梨轻也曾试图解释, 想要告诉北煜, 南烟雨并不是个坏人,可是冠以南姓,就足够让北煜厌恶至极,北应风来劝都不一定能劝得动, 何况是燕梨轻,她也只好作罢, 反正当事人之一的南烟雨对于北煜的不善也不太在意。
解决了南行烽,南烟雨的病情也有所稳定, 一行人便照着原计划去往常华城。
路上,燕梨轻和乐亭周又耗费了积分,对南行舟的位置进行了第五次锁定然后交给了离他最近的戚演。
南行舟保命都来不及, 没有功夫顾得上他们, 但越是这样, 他们越不能掉以轻心。
利益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它能使人甘为伏首, 也能使人握刀杀人, 他们动了别人的蛋糕,没人来砍他们几刀是不可能的。
好在乐亭周、班铩、季时御、云错以及月楼阻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前进路上的一切障碍都被他们扫清了。
众人顺利地抵达了常华城,在那里,燕梨轻见到了一个熟人。
竹影还穿着当年她送给他的那套衣服,衣服保管得很好,两年过仍如当初那般新。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妹妹,竹歌。
等在城门口,还穿着燕梨轻送的衣服,这场面想来都是有些奇怪的。
乐亭周朝云错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即上前,拔刀护在了众人面前,警惕道:“让开!”
她甚至连问都不问对方有什么事,乐亭周对于她的聪明很满意。
但可惜竹家兄妹不怎么懂得乐亭周的心思,他们让开了路,却唤了燕梨轻一声,“燕姑娘,我们是来找你的。”
燕梨轻看了他们一眼,“来杀了我?”
“不是的,你误会了!”竹歌赶忙解释道,“我们知道似空山解散的事,怪不得你,我们来找你,是因为知道了南行舟做的坏事,想要出一份力,惩奸除恶。”
惩奸除恶?
燕梨轻反复品味着这四个字,忽然就笑了,她看着竹歌,轻飘飘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善良的一方?”
“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想不想连你们一起杀掉?”
竹歌怔在了原地。
竹影更是从一开始,就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任凭燕梨轻越过他离开,也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
他的视线落在燕梨轻和乐亭周十指相扣的手,久久不能挪开。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看燕梨轻,又看了看竹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城门口遭到拒绝,也没有让那兄妹俩死心,他们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受到驱赶也只是隔远一点,继续跟着。
等燕梨轻她们在客栈住下,竹影和竹歌就在客栈对面的茶馆坐上一天,天黑了就离开,第二天又继续来。如此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不得不让人佩服他们的毅力。
云错细细地打量着那两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啧,是个长得不错的桃花。”
可惜撞到铁板上了,她看就是再痴心等候三百年,也不见得燕梨轻会回头看一眼。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月楼,“你姐和你提起过他吗?有没有什么八卦,说来给我听一听。”
“没有。”月楼答道,他看着茶馆里的竹影和竹歌,不悦地蹙起眉,“碍眼。”
“碍眼?”云错有些意外,竟从月楼的嘴里听到了这样一个词,她凑到月楼的面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说了这样一个词。”
“不行吗?”月楼继续道,“他们就是很碍眼!”
“为什么?”云错追问道,“难不成你是觉得,你姐姐与三公子天下第一好,谁也不能将他们拆开,所以见了这家伙,想着他是来破坏你姐姐与三公子感情的,看了十分不爽?”
完全被说中的月楼:“……”
看月楼的表情,云错就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她的神情更为震惊,捂着嘴巴不可思议地说道:“不是吧?三公子那么欠,你竟然还能如此死心塌地地维护他,而不是等着看好戏!”
月楼:“……”
乐亭周将一颗花生米砸到云错的脑袋上,恶狠狠道:“我听得到!你这个臭丫头!”
云错回头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尽管云错和月楼的这番对话说得不加掩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进去,燕梨轻仍没有一点的表现,就好像客栈外的两人与她完全无关似的。
“别乱动。”燕梨轻握住乐亭周的手,在抵达常华城之前,他们曾与一队蒙面人发生了恶战,乐亭周这家伙打架打上头,人家都撤退了,他非得单枪匹马地追着对方打了十里地,回来的时候手臂上就多了一道口子,伤得不深,但让燕梨轻气了很久。
如今这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很浅的一道痕迹,燕梨轻很不高兴,从北煜那儿拿了药,誓要这疤痕一点也不能留下。
其他人不懂得燕梨轻究竟为什么对这么小的一道伤口如此上心,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现在有多见不得乐亭周受伤。
照例擦好药之后,燕梨轻没有松开乐亭周的手,她的视线落在那疤痕上,久久不曾挪开。
乐亭周凑近,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他说道:“我不疼。”
于是燕梨轻用力地掐了他一下。
“嘶。”乐亭周倒吸一口凉气,却克制着本能,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燕梨轻问他:“现在疼了吗?”
乐亭周委屈地点了一下头,他很擅长装乖,但是骨子里的每一处都写满了“我生性自由,死不悔改”。
他发誓道:“我下次不敢了。”
燕梨轻信他才有鬼了。
她抬头看向月楼,“月楼,帮我把他们两人叫过来吧。”
她话音刚落,乐亭周就倏然握紧了她的手,燕梨轻觉得有些好笑,“你把我当什么了?”
乐亭周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稍微松了力道,却没有松开燕梨轻的手,他哼唧一声,别过脸去。
他当然知道燕梨轻对竹影没有任何感情,连友谊都没有,在燕梨轻穿书成为校花的那个世界里,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情书塞了满满一抽屉,但她一点也不为所动。
对于不在乎的人,燕梨轻往往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燕梨轻对他的感情不会让他怀疑,但是乐亭周讨厌那些人看向燕梨轻的目光,赤-祼的爱意,让他感觉自己的地盘被外敌入侵了,他们在觊觎他的人。
在竹影进来之前,燕梨轻主动地往乐亭周的那边坐了坐,几乎是靠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乐亭周感到很满意。
她叫竹影进来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单纯地问一问唐韵的事情,虽然这些事她通过系统也能知道,但唐韵还不值得她花费积分。
在得知唐韵和赵怀远成亲,消解了两家的恩怨,并有了一个孩子之后,燕梨轻松了一口气,然后让竹影可以走了。
竹影本来以为燕梨轻让他进来,是打算让他加入的,结果对方只是单纯地向他询问旧友,“燕师姐,我……”
“你留下与否,对我们没有任何的用处,没有你,我们一样可以杀掉南行舟。”燕梨轻近乎无情地说道,“你们留下,只会引来猜忌,一旦我们被敌袭,你们就是第一被怀疑的对象。”
“可能你会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是清白的,凭什么要受到诬陷,你们清不清白我不知道,我与你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我只知道,你们的师尊,是南行舟的第一拥护者,他既然不无辜,那么你们在我们眼里也亦然。”
原本在燕梨轻说出这番话之前,其余人还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结果一听到他们是第四峰的弟子,顿时警惕了起来。
就连之前还在开玩笑的云错也去而复返,神情凝重,握住了腰间别着的长刀。
“我们……”
竹歌想要解释,结果因为开口的语气太急,引得那些护卫以为她要图谋不轨,剑都拔了半截。
立场都已经很明确了,再继续待下去确实不太礼貌。竹影摁住了竹歌的手,示意她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他向燕梨轻行了一礼,拉着竹歌就要离开。
“等等。”
叫住他的人,并非是燕梨轻。燕梨轻好奇地看向乐亭周,只见后者取下钱袋,抛给了竹影,“她欠你的钱,还清了。”
竹影愣住。
乐亭周又道:“你要是真想惩奸除恶,就往南边去,那边山匪多,适合你们一展身手。”
他这话听起来,有心人说不定会误认为是挑衅,但竹影只道了一句“谢过”,就拉着竹歌,几乎是仓皇而逃。
燕梨轻看着竹影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欠了他钱?”
“呃……是它告状的!”
【呵!】系统冷笑一下,【你完蛋了。】
它果断地跑到了燕梨轻那边,控诉道:【在溪流镇,和你说话的不是我,是乐亭周!他装系统!他这个可恶的骗子,欺骗你的感情!好坏好坏!】
系统报复性地说了一筐乐亭周的坏话,誓要将他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渣男,然后借燕梨轻的手,扇死乐亭周。
它说完这些话后,得意地等着燕梨轻动手,然后它就看见——
燕梨轻拉起乐亭周的手。
带着他上楼,回到了房间。
行吧,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乐亭周,是为了给乐亭周面子,男人嘛,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
系统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它就看见,燕梨轻踮起脚尖,亲了乐亭周一下,“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
系统:【…………】
第98章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 只要将南行舟引来就好了。事实上,要让南行舟来到常华城不是什么难事,这两兄弟都有共同的缺点——偏执。
南行烽听到南烟雨出事, 就一定会赶来, 而南行舟的弱点, 就是北应风。
南行舟夺走了北应风的尸体后,请人来作了法,与北应风成了亲, 他要北应风彻底地与他绑在一起,他不死, 北应风的灵魂不灭, 等到他死后,他会和北应风双双转世,结为真正的夫妻。
这当然是假的,可南行舟信了。
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 无一不透露着南行舟的病态,而这场荒唐的冥婚自然不是书中所写, 更不是系统通过各种蛛丝马迹计算出来的,而是阿慎给她们传来的消息。
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次传话, 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可阿慎还是做了,在信的最后她也只有一个请求——照顾好她的弟弟。
燕梨轻拿到信的一瞬间, 心情十分复杂, 而在系统的计算结果里, 阿慎有八成的概率已经死了。
她以为重来一次可以救下阿慎, 可是一切又还是回到了起点, 系统安慰她道:【如果救一个人这么简单, 乐亭周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这不是安慰。
这是在燕梨轻的伤口上撒盐。
系统造的孽,乐亭周花了一整夜才安慰好,然后果断地开了隐私保护。他派人传信给南行舟,只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北应风很快就要解脱了,她的灵魂将会得到自由,而她的下辈子,也绝对不会再遇见你。
这是个在明眼人看来都赤-裸-裸的陷阱,可乐亭周笃定,南行舟一定会来。
他不仅会来,还会拼尽全力地赶过来。
事实正如乐亭周所料,南行舟在接到信的那一刻,就不顾他人劝阻,执意赶往常华城。
他们在常华城的一片郊外见了面。
距离山庄那一别,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南行舟过得极其狼狈,他逃到了很多地方,每次都很快被发现,他的下属越来越少,到如今只余下十来人。
而燕梨轻的左右分别站着乐亭周和北煜,再旁边便是云错和月楼、季时御和班铩。更后面,则是几十人的护卫,无论怎么看,南行舟都没有胜算。
南行舟勒住缰绳,明明将是刀下魂,却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他,他冷笑着说道:“当初我就该连你也一起杀了。”
他们的人将南行舟的队伍围住,每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剑,只待一声令下,就冲出去杀了南行舟。
燕梨轻看着他,远不如见到南行烽那般平静,回想起那些痛苦的日子,就恨不得将南行舟剥皮抽筋。
拜南行舟所赐,她五岁就成了孤儿,被带回似空山受尽打骂,而连将她变成药人的事也是南行舟所为。他杀了她的外公外婆,害得她小姨旧疾复发而身亡,杀了她的父母,杀了衢谷里待她很好的朋友们,害她与爱人分离一年,杀了阿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