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逆臣当情郎——鹿见宁【完结】
时间:2023-06-17 17:14:32

  另一个圆脸婢女也跟着停下,打了个呵欠,糊弄道:“怕不是你听错了,这儿就我们两人而已。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有鬼?”这是个心大的,也驻足听一听。
  花树后的黎青黛紧张地又往里缩了缩,唯恐别人发现。
  反观庄檀静,他仍然气定神闲,貌似心慌的只有她而已。然而她离他太近,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若隐若无的药草清香,庄檀静颇为不自在,喉结微微滚动。
  “哪有什么声音,别疑神疑鬼的,赶紧走吧。”圆脸婢女道。
  提到“鬼”这个字眼,瘦高的婢女早就白了脸色,也不敢乱瞧了,只管埋头走。
  见她们二人远去,黎青黛登时长吁一口气,抬眼时,发觉庄檀静深如幽潭的眸子正凝望着她,并且还缓缓倾身靠近。
  他这是要做甚么,莫非他要吻她?她心如鹿跳,思绪乱作一团。可他是她现如今名义上的“情郎”,她又有何理由去拒绝他?
  黎青黛无意识地闭上眼,身子往后仰,神情抗拒。
  庄檀静瞧她这样,心知她这小脑瓜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轻轻拂去她发髻上的花瓣,低首凑到她的耳边,嘴角微弯,道:“卿卿在期待着什么?”
  黎青黛倏然睁开眼,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霎时臊红了脸,自认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几乎落荒而逃。
  庄檀静看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恢复往昔的冷情冷血。
  作者有话说:
  (1)参考《金匮要略》、《诸病源候论》、《名中医治疗胸痹心痛医案精选》和《从五脏相关论治心血管疾病:邓铁涛五脏相关学说应用研究》
  (2)参考《郑毓琳临证金针》。热补法是一种针灸方法,指由捻转、呼吸、提插补法组成的复式补(摘自某度)。
第15章 围猎
  陛下往上林苑围猎,太医署拟下随行名单。因有后妃伴圣驾,且官员亦带亲眷,是以医女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恭候差遣。
  此次围猎不算盛大,梁帝只带了高官近臣伴驾,而近来风头正盛的庄檀静和手握重权的郑司空也在其列。
  马背上的庄檀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文雅,增添了几分冷肃锐利,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如飞,疾驰在上林苑围场中,却见他弓如满月,瞄准林边低头吃草的鹿,闪着寒光的箭镞霎时如同闪电般“嗖”地破空而去。
  就在冷箭即将洞穿鹿的身躯时,却有一支箭抢先一步,斜插|入鹿脚边的草丛中,把鹿给吓跑了。
  庄檀静勒紧缰绳,目光淡然地望着对面的郑严之。
  郑严之乃是郑司空郑D的长子,为人嚣张跋扈,目无下尘,对这位朝堂新贵、风头正盛的庄檀静,他也不屑一顾,全然没放在眼里。
  “哟,不慎失手了,散骑常侍应当不会怪罪某吧?”郑严之挑衅地笑了笑。
  却见庄檀静一言不发,直接拉开弓箭对准郑严之,郑严之霍然色变,厉声喝道:“散骑常侍这是想挟私报复吗?!上林苑可是皇家之地。”
  郑严之笃定庄檀静不会对他动手,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庄檀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任羽箭飞出擦过郑严之的手臂。
  利箭划破了郑严之的上衣,但却没有伤他一分一毫,径直钉入身后那棵高木中,反倒是郑严之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仰天一声嘶鸣,将郑严之摔下马背,好生狼狈。
  “郎君!”郑严之身后的侍从焦急叫唤,纷纷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庄檀静驱马慢悠悠而过,睥睨着他,“好狗不乱吠,郑公子要当心才是。”
  郑严之靠着侍从搀扶而起,咬牙死死盯着庄檀静策马而去的背影。侍从想拍干净他身后的杂草,怒火正盛的郑严之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侍从的心口上,俨然将其当作了出气筒。
  郑司空的胡须粗犷,鬓发微白,虽上了年纪但依旧神采奕奕,久居高位的他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郑D上了年纪,自恃稳重,进围场中只是伴驾,陪梁帝玩玩而已,并不在意自己所狩猎物多少。
  未几,郑严之落下马背的事情就传到他的耳中,他叹了叹气,“还是不够沉稳,得历练历练。”
  当众让郑严之出丑,显然不把郑氏一族放在眼中。
  “司空,长公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郑严之的幕僚孙主簿道。
  郑D斜睨了眼他,“你以为如何?”
  “鄙人私以为,可以借题发挥,叫御史台那几个参他一本。”
  郑D却深有意味地笑了,“时机未到,再等等。”若是仅仅因为这等小事就弹劾庄檀静,梁帝定然会将此事轻轻揭过,他反而会落下个小肚鸡肠的名声,倒不如等个恰当的时机,再一网打尽。
  “此外,何成斌那儿盯紧一些,休让某些人耍了手段。”
  孙长史心知自己这位主子素有成算和谋略,便不再多言。
  医女们尚且年轻,对随御驾的青年才俊很是好奇,私底下将才俊儿郎们比了个遍。哪家的公子郎君俊美,哪家的儿郎威武应用,都是她们闲暇时的谈资。
  “阿苓,你瞧见了没,散骑常侍庄郎的脸是一等一的好,他的那个腰,劲瘦有力,风姿飒爽。还有原太傅家的公子……”钟萃娘越说越不着调,没个边际。
  黎青黛记得自己是抱过某人的腰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细而有力。
  几人正说着话,岂料来了一位女官,面色焦灼,领着一众宫人,将医师们都请走了。当值的医师点名了黎青黛、苏月见和钟萃娘几人随他去。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医女们你看我,我看你。
  有消息灵通的,低声说道:“我听闻,端仪公主骑马猎狐时,不慎从马背跌落,后背剌了一大口子,血流不止,}人的紧,陛下为此担忧不已。”
  众医女闻言,倒吸了一大口气。
  端仪公主和梁帝一母同胞,兄妹两人自小情谊深厚,即便端仪公主成年,并且有自己的公主府,兄妹之间的感情也未曾淡去。
  见梁帝忧心缀缀的模样,宁贵姬宽慰他,“陛下,公主吉人天相,有您庇佑,自然会化险为夷的。”
  还是宁贵姬最为熨帖,梁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帝妃二人又在你侬我侬,郑皇后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上林苑行宫有帝王驻跸,物件齐全。端仪公主住的寝殿乃是离正宫的临月阁,看病极为方便。
  不一会儿,经验丰富的太医令得出方案,要给端仪公主缝合后背的伤口。
  因端仪公主是女子,多少有些不便,需要有医女从旁协助,黎青黛有幸观看了这一场面,并大受启发。
  要缝合如此严重的伤口,其中颇有门道,并非简单的哪里出血就止哪里的血,更要预判可能会出血的经脉,防患于未然。
  只见胡子花白的太医令从容不迫,先给公主用麻沸散止痛,让黎青黛以真丝为线穿过金针,将金针放在火上炙烤,而后浸入烈酒中,等金针凉下来后,就开始给公主缝合伤口。
  伤口狰狞,裂口很大,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额头上全是汗,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怕公主会咬到舌头,事先给公主咬住了东西。虽然麻沸散会缓和痛感,但仍是避免不了会疼。
  公主哪里是这么容易伺候的,俄顷,太医令就开始冒汗,因手上抽不出空,苏月见要负责给他擦汗,避免汗水挡住太医令的视线或者落入公主的伤口。
  黎青黛也第一回 见到传闻中这位被公主强抢而来的驸马都尉岑敏修,果然是玉树临风的人物。可人家似乎并无外界传言那般不情愿和冷漠,还在一旁温声安慰公主,让她莫怕,他会陪着她。
  “剪子。”缝合到最后一步的太医令头也不抬,吩咐道,然而本应该递剪子的钟萃娘却神色黯然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何物,以至于压根没听到指令。
  还好黎青黛及时将剪子递过去,才叫钟萃娘避免一顿罚,钟萃娘回过神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代太医巢元方《诸病源候论》金疮肠断侯里面就有关于缝合“手术”的记载,《诸病源候论》明确说了:“生丝缕系,绝其血脉。”
第16章 挟持
  从临水阁出来后,黎青黛问钟萃娘,“你究竟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的。”
  钟萃娘已然恢复常态,莞尔,“昨晚没歇息好,走神罢了。”而后亲亲热热地握住她的手“真是多亏了阿苓你反应快。否则我少不了一顿责罚,真真是好险。”
  黎青黛没有多想,“你呀,日后在贵人们面前可要打起精神来,若是哪天我不在场,那可怎生是好。”
  “知道啦,放心便是,我会长记性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绒毛蓬松的狮子犬,呲牙咧嘴,冲着前头那几个小宫娥不停叫唤叫唤,时不时想扑上去撕咬。
  许是天生怕狗,有名小宫娥脸色吓得发白,失声惊叫,下意识地踢了那犬儿一脚。
  “大胆!”匆匆追来的宦者尖着嗓子训斥那名宫娥,“你知道这是谁的犬儿?这可是皇后殿下的爱宠。”
  狮子犬被踢得滚地一圈,委屈地呜咽一声,扭头跑到宦者的身后狐假虎威地继续吠。
  “发生何事了?”雍容华贵的郑皇后轻摇团扇,领着一众宫人慢悠悠地走来。
  狮子狗通灵性,也晓得自己的最大的依仗是谁,小跑到郑皇后的裙边蹭蹭。
  宦者道,“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小宫女冒犯了您的爱宠,奴婢正准备训斥她呢。”
  小宫娥瑟瑟发抖,连忙跪地磕头求饶,“砰砰砰”,一声又一声,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
  而郑皇后不为所动,只是弯腰将狮子狗抱起,俯身摸了摸它头顶柔顺的毛,心疼道:“可怜的小家会儿,受委屈了。不必留了,拖下去杖毙了吧。”
  小宫娥脸上登时血色褪尽,可惜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捂住嘴拖下去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黎青黛和钟萃娘都恭顺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期望着皇后不要注意到她们。
  可惜天不遂人愿,郑皇后瞥了眼她们一眼,柳叶眉一挑,“你们是哪儿的宫人?模样挺标致的。”
  盖因宫中妃嫔为了固宠,不乏在自己的殿内培养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沈鸣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黎青黛来,她当真听了他的话,进入太医署做医女。他适时出声,“殿下,她们应当是太医署的医女。”
  郑皇后似乎对她们有些好奇,“抬起头来。”
  黎青黛二人闻声照做。
  目光触及黎青黛的面容,郑皇后瞳孔一震,太像了,和她记忆中那个女人的模样实在太像了。
  沈鸣提醒她:“殿下,陛下还在等您去手谈呢。”
  郑皇后收敛了眼底那份惊诧,“走吧。”
  等皇后的仪驾过去,黎青黛和钟萃娘后背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傍晚,医女们忙了一天,终于可以有空闲可以坐下。
  钟萃娘望着天际蘸满绯红的晚霞的发呆,在落日余晖的熏染下,身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她莫名问了黎青黛一个问题。
  “阿苓,你可有心爱之人?”
  黎青黛想了想那个便宜得来的“情郎”,她其实对情感之事懵懵懂懂,反问道:“何为心爱之人?”
  钟萃娘思忖片刻,“你心慕于他,一见他就会不自觉地心率加快,若一日没有见到他,便如隔三秋,常常念着他的笑,念着他的好……”
  暗自将自己的情形与之对比,貌似她还是想念庄檀静的,然她分不清这是因为她爱慕他,还是依恋他。
  他会寻来千金难觅的医书孤本来逗她开心,待她确实挺好的。至于他的笑……好像鲜少会见到他笑。其余的,倒是真的一点都对不上。
  难道她失忆以后,就连对“情郎”的那份感情也一并遗忘了么?
  “你心中藏有爱慕之人?”黎青黛望向她,要不然她岂会如此深有体会。
  钟萃娘顿了顿,苦涩地笑了笑,“自然是有的。可惜君如明月,而妾似尘泥,委实不敢高攀。更何况,我和他许是再也没有缘分了。”
  看来萃娘进宫前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黎青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抱一抱她。
  因端仪公主要用药,黎青黛是医女首席,是以照顾公主的用药以及药膳等事宜就落在她的头上。
  煎药貌似很简单,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想药材发挥最佳的药效,还有许多讲究。
  药剂种类繁多,药剂丸散汤膏各有所宜不得违制。其中汤剂最为常见,也便是人们常说的汤药。
  煎药的器具多采用瓷器,尤其砂锅最佳,铁锅铜锅不大适宜。而且有些药材饮片在煮之前,还需提前浸泡,煮药火候取决于药性。此外,医家重视煮药的用的水,名医张仲景就将许多种煮药用水分门别类,如井花水、潦水、甘澜水、东流水、泉水、清浆水、麻沸汤渍等。如井花水,即凌晨从井中取的第一桶水,甘,平,无毒,《嘉佑补注本草》有云,可用以治‘酒后热痢,洗目中肤翳,治人大惊,九窍四肢指歧皆出血,以水e面’,宜煎补阴药,及一切痰火血气药。(1)
  汤药煮好后,服用方法、服用时间也有其中道理。是以,要煎药一副汤药,还得有耐心,黎青黛可是半点都不敢马虎。
  待煎好药后,要倾倒出两碗汤药,一碗经过试药者服用过无事后,才能将另一碗呈给主子喝。
  今日医女们休沐,免了门禁,黎青黛等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将药端走后,就可以躲一会儿清闲。她准备出宫苑去见庄檀静,心情甚是愉悦,脚步轻快,不慎拐角撞上一个人,她连忙道歉。
  “真是笨手笨脚,竟然连大长秋也敢冲撞。”女官呵斥她。
  大长秋沈鸣宣达皇后旨意,掌管禁中诸多事宜,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这位大长秋仁厚,也不怪罪她,只叮嘱她日后要谨言慎行,莫要再如此了,她连连称是。
  沈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为何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是因为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太过亲近,还是她真的不认识自己?
  “去查一查她,勿惊动旁人。”沈鸣吩咐手下道。
  随行官员都住在上林苑附近的私邸,庄檀静的私邸虽不是最大最富丽堂皇的,但绝对是最雅致的。
  黎青黛被曲梧游引进书房的时候,庄檀静还在低头处理公务,她便静静地找个地方坐着,从桌上选本史书诗文来瞧,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两人各忙各的,室内一片静谧,最后黎青黛先耐不住无聊,打了个呵欠,庄檀静才停下手上的事,望了眼她,“若嫌无趣,大可去后园散散心。”
  黎青黛摇摇头,而后托腮望着他,“你不觉着我身上有什么不同么?”
  她为了见他,可是特地戴上他先前让管事给她送的珠钗,他居然没发现。
  然而这些礼物都是管事自己斟酌着送的,庄檀静自然是不懂她的意思的,端详了她几眼,低头继续提笔书写,肯定道:“是圆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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