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逆臣当情郎——鹿见宁【完结】
时间:2023-06-17 17:14:32

  何成斌自从大胜归来,建康之中无人敢小瞧他,很是意气风发。然他的子嗣艰难,成亲多年孩子大多夭折,是他一块儿心病,所以对夫人这一胎颇为看重。听闻何成斌的夫人分娩困难,皇后命太医署最擅妇人科的医师去瞧。
  何夫人胎位是横位,所以生产格外艰难。医师隔着幔帐给何夫人把脉,诊断出乃是气虚瘀滞所致的胎位不正,皱了皱眉,命人立刻去煮加益母草的催生饮。
  而后听到接生的稳婆汗涔涔道:“孩子的手先出来的,夫人也使不出劲儿。”这样下去,只会一尸两命。
  “夫人情况危矣,请容下官为夫人艾灸。”胡医师请道。
  何成斌脸色豁然难看起来,似是不大愿意让外男见到自己妻子生产的样子,可又担忧产房内的妻儿。眼前这位医师年纪与他相仿,正值壮年,何成斌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胡医师看到何成斌的神情,便知何成斌在顾虑什么,不由叹息,招手让黎青黛过来,“你进去吧。可懂要做什么?”
  “明白。”黎青黛眼神坚定地进到产房,看到何夫人满头大汗,虚弱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而有经验的稳婆正在帮她矫正胎位。
  黎青黛取出艾条,灸产妇的右脚小指头的至阴穴。
  至阴为足太阳膀胱经之井穴,五行属金,足太阳属水,金生水,本穴为本经之母穴,“虚则补其母”,可以补益本经之虚。足太阳膀胱经络于肾,胞脉系于肾,因此,艾灸此穴可以温暖下元,助胞脉运行气血,纠正胎位。(1)
  有了黎青黛的艾灸的配合,产妇生产顺利了许多,不多久,产房内传出婴孩儿的啼哭声,众人欢喜不已。
  黎青黛见产妇无虞,也是松了口气,缓步走出房门,门外全是贺喜声。
  胡太医欣慰地看了她一眼,“你做的不错。”
  黎青黛抿唇浅笑,蓦地,她的手臂一疼,竟是被人紧紧抓住。
  顺着那只冒犯的手往上看去,对上是一张充满讶然和欣喜的俊脸,“黎青黛,真的是你!”
  萧君尧是何成斌麾下的将领,来此是为了恭祝何夫人诞下麟儿之喜,何曾想竟会在此遇上一直苦苦寻觅的人儿。
  激动之下,他的力道加大,捏得黎青黛发疼。
  胡太医皱起眉头,将萧君尧当做浪荡子,将他抓住黎青黛的那只手掰开,“您许是认错人了,她名为陈苓,是太医署的医女,请君自重。”
  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名,黎青黛瞳孔骤缩,双手不由颤抖。然而,现在她不能承认,“奴婢并不认得您,您认错了。”
  见黎青黛一副冷淡,全然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萧君尧不禁迟疑,难不成他真的认错了?
  可这世间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么?
  作者有话说:
  (1)参考《针灸名家取穴验案精讲》和《太平圣惠方》张仲文方。感谢在2023-04-05 00:33:12~2023-04-07 00: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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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黎青黛,你胆子不小啊
  临走前, 因着觉得眼熟,黎青黛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立在原地陷入深思的萧君尧。不曾想,她这举动落在胡医师眼中, 就是对萧君尧有些恋恋不舍。
  回太医署的路上, 胡太医捋须叹息,“这世道人心不古啊。那些少年郎仗着一张好看的皮囊多行轻浮之事,他们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多少无知少女, 你当心才是。”
  黎青黛浅笑, 点头应是。她明白,胡太医是担忧她这般有医学天赋的女子, 一不小心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了去。可黎青黛总觉着,萧君尧的神情与反应,并不像是胡诹骗人的,他应当是真的曾经和她认识。
  思及此,黎青黛的心绪忍不住激动起来,若是能从萧君尧身上着手,她是否能很快忆回往昔?
  她一定要寻机会再会会他。
  二皇子自出生起就胎气不足,体弱多病,再加上先前中毒, 隔三差五便生病,宁贵姬为了小皇子的康健焦心劳思。宁贵姬并不信任何一位给小皇子看病的医师,为了更妥帖, 常会让黎青黛再给小皇子诊断一次。毕竟黎青黛是她母族承平侯里出来的,叫人放心些。
  这日, 小皇子又发热了, 黎青黛给小皇子看过后, 确定是因长牙而引起的发烧, 而后开了些小儿退烧的方子。
  梁帝爱惜子嗣,对这位唯一的小皇子很是看中,从内侍口中得知小皇子身子又不适后,下了朝就朝就赶往披香殿探望,恰好遇上了准备从殿中退出去的黎青黛,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又来了,那种令人难以忽略的视线,黎青黛佯装镇定地低头行礼。
  宁贵姬是过来人,是从一众六宫粉黛中拼杀出来的宠妃,哪里不晓得梁帝那眼神里是什么意思。她神色一凛,既懊恼梁帝多情,又恼黎青黛颜色太过出众,给她添堵。
  然而不过转瞬,宁贵姬便褪去脸上的阴霾,变得温婉姣好,双目含情,她身姿袅娜地近前,再盈盈一拜,“陛下是来瞧皇儿么?可巧皇儿刚睡下。”
  宁贵姬曼妙的嗓音将梁帝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从容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道:“朕就不能来瞧瞧爱妃么?”
  帝妃二人往皇子所在的偏殿去了,落在黎青黛身上逼人的视线终于退去,她暗暗吁口气,连忙退出去。
  黎青黛返回太医署的路上,途径较为偏僻的宫道,前路的假山后走出一个人,似是故意在此等着她。
  黎青黛脚步一顿,警惕地望着眼前之人,却步不前。
  “你似乎很怕我?”沈鸣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五官阴柔精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以他的风范,不输建康任何的世家子弟,叫人不免惋惜。
  他心思诡谲,举动意图不明,黎青黛不大明白,为何他会紧盯着她一个小小医女不放。她道:“大长秋言重了,您气势凛然,风度不凡,我等小小俗人,被您的气势所震慑,不免有所畏惧。”
  “你畏惧我作甚?即便是你进了掖庭狱,我亦是以礼相待。”沈鸣踱步行至她面前,弯腰凑到她耳边,眸子微眯,“莫不是你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嗯?”
  黎青黛连忙退后,低垂着脑袋,只是她紧攥着衣袖的手,出卖了她,“您所言之事,奴婢不懂。”
  她又在装傻。
  沈鸣长眉微挑,“你就不好奇,庄檀静送你进太医署的真正目的么?”
  听到庄檀静的名字,黎青黛杏眼瞪圆,一脸震惊望着他。
  他是如何得知的?
  尽管她竭力掩饰,但还是被沈鸣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沈鸣更确定了一些事。
  原来还真的是他。
  既然如此,他也不兜圈子,“你若想知晓真相,便来寻我。我随时恭候。”他只留下这一句话,就翩然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身侧残留着沈鸣的身上的余香,黎青黛紧抿着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晚间,梁帝去了新晋的妃嫔处,宁贵姬脸色一直阴沉着,给她卸去钗环的小宫娥手上没个轻重,不慎扯到她一缕头发,扯得她面容扭曲,直接反手给了小宫娥一个耳光,“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小宫娥当即跪伏在地,连喊饶命,吵得宁贵姬头疼。
  还是宁贵姬身边的掌事宫女芍药出面,直接将小宫娥送去掖庭做杂役,披香殿内才恢复安静。
  “贵姬让奴婢去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芍药边给宁贵姬梳头,边说道。
  “说。”宁贵姬已经失去了耐性。她自从诞下子嗣后,虽说巩固了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但她终究不及从前年轻貌美,比不得那些鲜嫩得如花一般的新晋妃嫔。梁帝从来都不是专情之人,圣眷渐淡,宁贵姬深感不安。从前她以为庄檀静和承平侯送黎青黛进宫是为了助她,而今细细想来,黎青黛如此绝色,他们未尝不存有其他心思。
  “那名医女,长相颇似已故的先帝宠妃丽贵嫔。”芍药徐徐道。
  丽贵嫔是先帝三夫人之一,就连曾经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也要忌惮她三分。而且,梁帝曾经养在丽贵嫔膝下,在太后的皇子夭折后,才被记在太后名下。
  若是眷恋故人,倒也说得过去,宁贵姬正要放下心来,看到芍药欲言又止,蹙眉不满,“有事儿直说,休要支支吾吾的,瞧着惹人厌烦。”
  芍药这才道:“传言,陛下和丽贵嫔年纪相差不大,陛下对其有母子之外的情谊。是以,先帝驾崩前夕,让丽贵嫔随之殉葬。”说完,芍药跪地不起。
  宁贵姬闻言,一扫桌面,玉梳坠地断成两截。
  *
  忽有一日,有人托一名乞儿往卧雪居送上书信,自称是庄檀静的故人,相约在乐林酒肆一见。
  能称得上是庄檀静“故人”的人并不多,庄檀静也有些好奇,这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试探或挑衅,还是想借此威胁?
  不管来人图谋如何,他都会叫他有来无回。
  庄檀静目光深沉,将书信烧成灰烬。火舌燎上书信,熠熠摇曳,映射在他瞳孔中,与他眼中的冷光融为一体。
  暮色时分,按照来人约的时间,庄檀静驾车赴约。
  出门前,庄檀静问,“布置好了?”
  曲梧游答道:“乐林酒肆周围都安插好人手,盯着进出的人,绝无遗漏。”
  乐林酒肆内,陈老三缩头缩脑,眼珠如鼠,贼溜溜地张望四周。他头一回来到这般富丽堂皇的酒肆,很是稀奇。他矮小的身材龟缩在并不合身的衣袍中,显得尤为滑稽。
  蓦地,雅间门被打开,一位风神俊秀的如玉郎君走了进来,正是庄檀静。
  庄檀静独自迈步走了进来,门口有威风凛凛的侍卫守着门口,唬得陈老三腿有些发软,吞了口唾沫。
  见到庄檀静,因隔的年岁太久远,陈老三不大确定地在他面庞上端详许久,他俊秀的五官越看越熟悉,而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陈老三不由眼睛放光,“你就是那个小乞丐!”
  “我认得你,就是你!”陈老三不禁兴奋起来,黢黑的脸上因激动显出红晕,三两步朝庄檀静扑去,但庄檀静侧身一躲,叫他铺了空。
  “不是叫你一个人来的吗?你怎么带这么多人,就不怕别人知晓你的过去?”陈老三越说越来劲。
  建康熟人不知庄檀静官居要职?他年纪轻轻便官拜散骑常侍,天子近臣,参与朝廷机要。可谁又能猜到,这位声名赫赫的权臣,在十余年前,只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
  庄檀静冷若冰霜,嫌恶地看着陈老三,“谁派你来的?”
  毕竟庄檀静久居高位,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陈老三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缩了缩脑袋,梗着脖子哆嗦道:“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找上门的。你如今富贵了,就想不认人了?”
  他现在当官了,若是从他指缝里漏点好处,也够陈老三阔绰地过好下半辈子里。
  “我告诉你,假若你不给我十车布帛,我就将你的旧事传遍建康!”当今的梁朝,以谷帛为市,十车布帛数目已然不小,陈老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竟狮子大开口。
  庄檀静冷笑,一脚踢在陈老三的心窝上。陈老三登时飞了出去,后背撞到柱子上,吐了几口血。
  陈老三觉得,他的肋骨要断了,肺腑也移了位。
  “说,谁叫你来的?”庄檀静居高临下,一只脚压压在陈老三的胸口上,力道逐渐加大。
  陈老三满口是血,急急求饶,“我不清楚那人的身份。是他,是他主动找上我的,我只是听话行事而已,你饶了我吧。”
  “噗嗤”一声,陈老三瞪大瞳孔,胸口被匕首贯穿,鲜红的血喷溅而出,溅了两滴在庄檀静脸上。
  庄檀静厌恶地蹙眉,掏出绢帕将血迹擦干净。随后,他从容地打开门,淡然道:“把这儿收拾干净,继续查陈老三近期与何人接触过。”
  曲梧游等人应声是。
  就在庄檀静准备离开时,他意外听到手下回报,黎青黛也来了乐林酒肆,而且她还是为了见一个男人。
  庄檀静眼眸一沉。
  黎青黛,你胆子不小啊。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中的三夫人参考的是南梁的――贵妃、贵姬、贵嫔,三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妃嫔。
第26章 不经逗
  黎青黛为了弄清心底的那份疑惑, 以探望病重姑母为借口,向太医丞告了假,与萧君尧相约在乐林酒肆见面。
  萧君尧见来人是黎青黛, 眼中格外热切, 亲昵的态度并不似作假。
  黎青黛心里有了底,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 “我来寻你, 是为了确认一些事。”
  萧君尧热络地给她斟酒,“尽管问便是, 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论是出于戒心防备,还是因为不善饮酒,黎青黛只道了谢,将酒盏接过后,不曾再碰过一下。
  见状,萧君尧并不恼,反而笑道,“是了, 你自小酒量就不大好,还是少喝为妙。还有,那日我的举动是轻佻了些, 可我字字真切,绝无虚言。”
  面对他, 黎青黛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好似他们就是熟识的故人。经过他这番言论, 黎青黛对他也颇具好感, 不再那么拘谨,莞尔一笑,“我们是好友么?”
  “那是自然,我与你是住同一个村子的青梅竹马,你几岁换的牙,什么时候被你师父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次出来,黎青黛也算有所收获,萧君尧说的那些陈年往事,她即便是记不得了,听后心底也会有所触动。但总归是他一面之词,黎青黛不会全信。
  假若真如萧君尧所言,那么,庄檀静必定是对她说了谎,否则岂会有些时间对不上。
  黎青黛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乐林酒肆,孰料一出门,就碰上了曲梧游。
  她心里一咯噔,既然曲梧游在此,那么意味着庄檀静也在。
  曲梧游面无神情对她道:“黎娘子,郎君有请。”
  因之前黎青黛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大都是与庄檀静有关的且并不大美好的回忆,然而他对她的好也不是全然作假,是以黎青黛心如乱麻,而今还不大愿意见他,“时辰不早了,眼看宫门就要下钥。”
  曲梧游似是看穿了她的借口,直截了当回她,“耽误不了,请黎娘子安心。”
  黎青黛早就有不好的预感,慢吞吞地迈向那辆七香车,手指触碰到车帘时,可能里头的人嫌她太磨蹭,蓦然出声道:“怎地还不进来?”
  清朗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不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黎青黛干脆直接掀开车帘,她身后落日的余晖争先恐后地钻进幽暗的车厢,隐约能嗅到清浅的瑞龙脑香。庄檀静清雅的面孔掩藏于暗色中,难辨喜怒,像是蛰伏于夜色中的兽,随时等着给猎物致命的一击。
  黎青黛踩着杌子上了车,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不敢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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