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逆臣当情郎——鹿见宁【完结】
时间:2023-06-17 17:14:32

  黎青黛收拾了点细软,离别前,于黎仲铭前面郑重一拜,“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师父,您要多保重。”
  “去吧。”黎仲铭合上双眼,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向前去,前路莫测,坦途、崎岖未可知,可她没有回头路。
  *
  出乎意料的,黎青黛竟然顺利地从溜到了后院的门口,一路畅通无阻。她正觉得奇怪,想不到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惊讶不已,“萧君尧,你……”
  “改日再解释,”少年打断她,他似乎是大干了一场,面颊上还挂着汗珠,“我才把看守的人打晕,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就跑。
  片刻后,有人发现了端倪,放声大呼,“他们逃跑了!”
  无数火把亮起,照亮了半边天,像无形的爪牙笼罩在出逃的少男少女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1)形容妻妾有外遇。
第6章 背井离乡
  月照千峰,山影错落,地面一片霜华。
  少年们两手相携,在前面疾奔,一群人手持火炬在他们身后追赶。
  “给我追!他们跑不了的。”为首者目放凶光。
  二人充耳不闻,一直向前。
  他边跑边喘息,“前头就是渡口,有一艘船在那儿等着,会有人接应你。”
  黎青黛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一同长大的竹马。他们自小就相识,虽然他老是爱惹她生气,但是每逢她被村里别的小孩欺负的时候,总是他挺身而出保护她。
  “多谢”。她千言万语都汇成这一句话。
  萧君尧回头,对她傻乎乎地笑,“莫要言谢。咱们约好的,来日你会成为能治百病的名医,我会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我不曾忘。”亦永远不会忘。
  “你先走,我会去找你的!”
  就在人荒马乱中,黎青黛奋力一跳,登上了远离故乡的帆船,缆索一松,船舶缓缓驶离岸边,终于将追拿她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掌舵人是一位面颊黝黑的老伯,他看着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的岸边,有深意地笑了笑,“小姑娘莫怕,坐稳了。”
  说罢,他摇桨的速度加快了些,船平稳航行,离岸边也愈来愈远,站在岸边朝她挥手的萧君尧化为一个点。
  他是经验丰富的摆渡人,怕小娘子无聊,还主动搭话,跟她闲聊几句,却始终不过问她为何会被人追捕,为何要远走他乡。
  “娘子放心,那位小郎君已经付给我足够的银钱,你只管说要到哪儿去。”老伯态度十分自然,显然这样的事他已经做多了。
  黎青黛看着岸边那个少年身影逐渐变小,直至缩小成一点,消失不见,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荆州,我要到荆州去。”
  “荆州好啊,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长夜漫漫,离荆州还有些距离,娘子若是困了,只管歇着。”
  听着耳边泠泠的水声,她摇了摇头,“我不困,老人家。您见识多,能不能同我讲讲荆州的风土人情?”
  “自然是可以。”老伯很热情。
  经过一晚上的惊心动魄,黎青黛睡意寥寥,耳边传来老伯滔滔不绝的说话声,眼前月影孤寒,照在江面凝成无数粼粼银蛇。
  不知不觉,月落日出,黑夜被白天所替代,只见青山悠悠,绿水溶溶,两岸的景色徐徐交替。
  第一次出远门的黎青黛坐船坐久了,才知道自己会晕船,生生吐了两回。
  *
  航行了一夜,待到次日晌午,船舶才靠岸,却见渡头人头熙攘,有官吏查过所。只是此朝商业繁华,越州经商的贾人大有人在,是以过所查的不算严,黎青黛很快就给通过了。
  出渡口时,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有人急匆匆的,撞了她就直径走了。黎青黛揉了揉被他撞疼的肩膀,心道此人好生无礼。
  荆州也当真像老伯说的那般繁华,客货船只络绎不绝,白帆如云。岸上酒楼旌旗招展,街道上的货物种类繁多,叫人眼花缭乱,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奔走相忙。
  早在船上她就将肚里的东西给吐了个干净,此时腹内空空,步行至一处肉饼店面前,香味四溢,勾起了黎青黛肚里的馋虫。
  卖肉饼的婆婆见她两眼发光地看着新鲜出炉的肉饼,笑眯眯地问:“娘子,俺家的饼实在,要不要来一个尝尝?”
  黎青黛忍不住咽了咽,“给我来一个吧。”伸手去摸钱袋子的时候,却发现原本鼓鼓囊囊的放钱袋的已经空空如也。
  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立在原地。
  直到婆婆装好饼子递给她,她才回过神,“饼我不要了。”
  话没说完,她就急着离开,生怕老婆婆会抓着她盘根问底。
  她的钱呢?明明就系在腰上荷包里的,如今怎地连同荷包一起不见了?黎青黛将自己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半个铜子儿。
  她不由焦急起来,返回原路去找,但仍一无所获,她顿感挫折,垂头丧气。
  天爷啊,她初次出远门,就能把钱袋子给弄丢了,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幸好的是,师父写给荆州功曹的信笺她一直贴身收着,没弄丢。
  她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经过多番打听,才找到了宋功曹的府邸,岂料门房却告诉她,前功曹宋子昂已经辞官了。
  对黎青黛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那你可知道宋功曹去了何处?”
  门房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他去了哪儿,我一个看门的哪里能知道?去去去,别打扰老子休息。”
  黎青黛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时值傍晚,街上人影稀疏,没了白日的喧嚣。行人有家可归,倦鸟有林可依,可她不仅有家不能回,天大地大,却连一个给她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寻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目光落向虚无处。她又累又饿,不觉中,她的眸子里飘起一层浅浅水雾。
  这才出来过久,她就格外想念师父和君尧了。看来今夜只能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地睡一晚。
  一阵凉风刮过,衣衫单薄的黎青黛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间,一张坚洁如玉的澄心堂纸从墙上脱落,随风飘摇舒卷,朝着她迎面飞来,结结实实地蒙住了她的视线。
  咦,这是何物?
  她将澄心堂纸从脸上拿下,因天色有些暗,她凑近了瞧,才看清纸上写的内容,原来是一张寻医告示。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不管如何,她总要试一试的。
  黎青黛擦干净泪水,拦住路上的行人,询问告示上的居所地址,一个个地方找过去,几经迷路后,终于找到了告示上的那个地方,一处地段较好的私宅,门口已经挂上了灯笼。
  她简单地整理下自己的衣衫,深呼吸口气,叩响这家大门。“有人在家么?”
  不久,从里头开门,走出一个面相阴柔的男子,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他的声线也较寻常男子细一些,“你来寻人的?”
  黎青黛将告示拿给他看,表明来意,“这个告示可是你们贴出来的?我是来治病的。”
  “就你?”男子似是不大相信,又再次端详了她,才半信半疑,“你是女医?”
  “正是。”
  “那便进来吧。”不怪他这般的态度,因告示上的赏金丰厚,半吊子医术的、假冒的、自恃医术高明的等等,良莠不齐,各路大夫都一股脑地涌了过来,都想来撞撞运气。
  他们也来者不拒,甭管偏方、正方,只管能有用就成。可是迄今为止,就没一个能顶用的。现在又来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要治好都监的怪病估计就悬了。
  由他引着,入了内院,里头的陈设简单却颇为雅致,室内燃着浅浅的檀香。本以为这家主人会是个留着美髯的大儒模样的人,可事实上和黎青黛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竟是个面相阴柔秀美的青年。
  “都监,女医到了。”
  正在烛灯旁观书的沈鸣身着宽松的燕居服,闻言放下手中的游记,抬眼看向黎青黛,“失礼了,闲居在家不曾梳发。敢问娘子贵姓,师从哪位名医?”
  “免贵姓黎。家师虽医术超凡,却是村医,并非什么闻名天下的大夫。”黎青黛如实回答。
  原来只是籍籍无名的村医啊,一旁的侍从神色轻蔑了些。
  沈鸣笑了笑,烛光照得他面如冠玉,“黎娘子是个实诚人。却不知黎娘子对某的怪症有几分把握?”
  “要问有多少把握,唯有我亲眼看过病情之后才能确定,不敢妄言保证。”提到治病,是她最在行的,她上前一步,主动问道:“不知郎君能否拉开衣物让我瞧一眼病症,好早作打算。”
  “放肆!”哪有人刚来就叫人脱衣裳的,侍从正欲呵斥她,却被沈鸣挥手制止。
  沈鸣照她所言,宽衣解带,露出上半身,深红色的疱疹,密密麻麻,如同一条火蛇一般缠在他的肋骨和腰上,十分狰狞。
  看见沈鸣的身体时,她仍会有些脸红,但是思及往后还会有更多这种情况,她告诉自己不要慌张,要淡定些,深呼一口气,面颊上的热度渐渐消退下来,开始专注病症。
  “你的这些疱疹可有痛如火燎之感,近来是否有心烦意燥,口干口渴之状?”黎青黛又问。*
  沈鸣将衣服拉好,“皆有。”
  黎青黛了然,“行医时讲究望闻问切,容我冒昧,观察口舌颜色以及脉象。”
  即便是对医术一窍不通,沈鸣也是知道她这是行医的平常操作,是以点头应允。
  舌质红,舌苔淡黄,脉象弦数,黎青黛得出结论,“郎君得的是腰缠火丹。”
  沈鸣点点头,道:“你说的和先前的一位高医说的一致。只是,他给我开了方子,我吃了半个月未曾见效也罢,反而愈发热痛难忍。”
  “可否将那位大夫的方子给我一阅?”
  沈鸣给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从一处锦盒中取出一张药方。
  接过药方的黎青黛正要瞧,却忽然脚一软,险些站不住,眼前一阵晕眩,她强忍着不适,在灯火旁将药方给看完了。
  “不对。”她蹙眉道。
  侍从惊讶道,“难道这个药方是假的?”
  “药方是对的,只不过不适合郎君的症状。”黎青黛解释,“这方子对应的是外感风邪而引起的腰缠火丹,而你家郎君却是因肝郁化火,热毒之邪外达肌肤,郁阻于肝之本经所致。应治以清肝泻火解毒,活血通络止痛之法。虽然最后药方的用药相似,但效果却大相径庭。 ”*
  侍从对她所言信服几分,想不到她虽年纪轻轻,貌似还真有些能耐。不过别瞧她说的头头是道,最后能医好都监才是真本事。
  “那依黎娘子见,应当如何诊治?”沈鸣问。
  “莫急,待我写一份改善后的‘龙胆泻肝汤’与你吃吃。”
  她接过侍从的笔墨,强撑着写完最后一笔,忽然天旋地转,她便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过所,就是古代人的就是古代通过水陆关隘时必须出示的交通证明书。
  *本章病例症状等出自杜武勋《于志强临证经验辑录》以及祁坤的《外科大成》。
第7章 再遇
  等黎青黛清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透过窗格缝隙映射进屋内,晒得她的肌肤莹白。
  她眯了眯眼,打量一下周围,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良久后才回过神,她已经不在溪山村了。
  一名侍女端了盥洗用具进来,“女郎既然醒了,就请洗漱吧。”
  黎青黛既来之则安之,洗漱好后被人引着送去用膳,等她到了膳厅,沈鸣已经在座位上等着她了。
  沈鸣温和一笑,“黎娘子睡得可习惯?”
  长时间未进食,她竟饿昏了过去,这说起来委实丢人,黎青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口地抿着豆粥,“自然是习惯,多谢款待。”
  沈鸣很体贴地并没有多问,只是偶尔在餐桌上推荐一两道他觉得尚可的菜肴。许是因为厨子手艺太好,又许是她太久没吃像样的一顿饭,这顿午膳她用得格外香。
  用膳用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到沈鸣的耳边密语,沈鸣眼眸闪过一丝锐利,而后又恢复常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和黎青黛道一声,便出去了。
  沈鸣身为都监,协理越州太守处理山民暴‖乱之事,沈鸣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惜越州气候湿热,他又为了暴‖乱之事日夜操劳,肝郁化火,等事情结束后,他竟然在返回国都建康的途中生了怪疾。避免怪疾传染给宫中的贵人,他暂定于荆州寻医问药。
  有人传话,他的对头柳文柯正总在上蹦下跳,妄图取而代之。还提及了梁帝觉着灵璧县的奇石甚妙,要他想办法带回建康去给陛下修建游园。
  养病也没个清净,还得想法子将灵璧石运到都城建康去,这可是个大工程。
  不过令他稍加欣慰的是,黎青黛开的方子果然奏效,喝下汤剂后两三日,他的身上也没那么疼了,五日后他的红疹已经结痂了。
  黎青黛见他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收了应收的诊金,婉拒了丰厚的赏金,准备告辞。
  沈鸣问她,“黎娘子这是要往何处去?”
  “实不相瞒,我也不清楚。”只是总赖在旁人家中,有些许尴尬。
  沈鸣温润一笑,“我听闻朝廷颁布昭圣令,采选天下医女为内宫各位贵人诊病。黎娘子医术精妙,不若到建康去试试,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黎青黛本就是茫然不知前路,给谁看病不都一样,建康是个去处。
  “多谢郎君提点,来日有缘再会。”
  黎青黛正式拜别,踏往建康的道路。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侍从忍不住嘟囔,“这黎娘子真是傻,连金银珠宝都不肯要。”
  沈鸣淡淡一笑,“她虽少不更事,但绝不算得上是呆傻。一个孤身在外的小娘子,随身携带大量金银,劫匪还不得盯上她?”
  侍从讪讪,“还是都监深思熟虑,小的是个猪脑袋。”
  “别耍贫,将灵璧石运往建康的马车和船准备的如何了?”灵璧石躯体庞大,要将其运往千里之外的建康,最省事省力的就是先陆运后水运。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日咱们就可启程。”侍从又卖了乖,“若办好此事,讨了圣上欢心,都监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沈鸣不置一词,侍从见他不答话,连忙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是小的失言了。”
  “去忙自己的罢。”沈鸣气性一向很好,对下属不算苛刻。
  *
  在船上的日子实在难熬,有了先前坐船的经验,黎青黛早就准备好能够止吐的药丸,是以商船靠岸的时候她并不算很难受。
  秦淮河畔,两岸人声鼎沸,往来商船源源不绝,是黎青黛从前未见过的繁华景象。思乡的愁绪和对明日的憧憬交杂着,黎青黛忐忑的同时又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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