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容溶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7 23:03:56

  “那我就更想听了。”司绒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拉出来,抬高在头上,就着昏光仔细地看,有她食指那么长,横亘在他掌心,深深浅浅的,边沿不规则,像一次又一次新伤覆旧伤,最终叠得斑驳错乱。
  可以看出主人并不想照料这道伤,而任由它在掌心野蛮地生长,粗糙地盘踞,疤痕将伴随他一生,提醒他不要妄图将锋利的物事握在掌心,人也一样。
  “是……”
  “算了,”司绒忽然不想听,她翻上去,再次压住他,“唐羊关战事有异?”
  这两日唐羊关军报多了些。
  “旭州湾短攻密集,”封暄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亲她潮润润的眼尾,“是猛攻的前兆。”
  司绒撑起身来,发丝从肩头滑落:“你要去旭州吗?”
  封暄卷了一指她的发,反问:“你要去阿蒙山吗?”
  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两息后笑出来,司绒磨着他的鼻梁:“你怎么知道?”
  “简单,当你对某件事物志在必得时,不会假于人手,”封暄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这点你们兄妹一样,句桑本不必亲自前往北二线,然此方战场对他来说过于陌生,让他无法仅仅凭借战域图而纸上谈兵,一定要亲自闻过战场的尘烟,踏过战场的泥地,才能放心坐稳中军帐。”
  封暄顿了顿,捧住她的脸颊,继续说。
  “在中军帐时,你的眼神总会顺着哈赤草原一路往东方延伸,那是曼宁港的方向。要雄踞内陆,足踏八方,打通阿悍尔直通海域的路,只靠北昭不行,哈赤草原的归属非儿戏,经此一战,哈赤草原对北昭的重要性更甚,退一万步,就算北昭肯把哈赤草原给阿悍尔,阿悍尔也不想付出同等代价来交换。”
  封暄望入她眼里,下了定论。
  “卧榻之侧,岂容恶兽酣眠?你要借此战彻底把阿蒙山东面的隐患肃清,杜绝从曼宁港直攻入阿悍尔的可能性,同时连通东北海域,吃掉那里的盐场、渔场,扩出阿悍尔自己的航道。”
  司绒点头:“强攻四营的两万余人中,有少部分阿蒙山的亡命之徒,没有立场的恶兽觉醒,站在敌方一侧,我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要怎么做呢?这事司绒也没底。
  “我不能随你去旭州。”司绒轻轻说,她要留在阿悍尔。
  “我知道,”封暄抬起下巴,向她索吻,“所以我在这里陪你。”
  “你该去旭州,坐镇中军,我……”
  司绒的话没说完,帐篷橘黄色的斜顶从眼前划过,天地倒旋,她被沉沉地压在了衾被里,当顶的俊脸罩下来,亲得她呼吸凌乱,急促喘息。
  “你……”
  司绒被咬了,她忿忿瞪他,拨掉脸颊上的发丝,还要说什么,刚吐一个字又立刻被吞走,封暄用胸膛压着她,让两人的下颌没有空隙,连光都透不进,她在凶猛的掠夺里脑袋眩晕,昏昏沉沉地承着他的吻,连小腿什么时候被捞起来都不知道。
  “再说,我听不到。”
  封暄终于放过她,拇指扣着她下齿,眼底流动着烛火的光影,光影里倒映着迷离的司绒。
  他看起来危险又深情,这两者并不矛盾,太子殿下现在听到类似“离开”、“分开”的字眼就会开始自我防御,手里绷着一道无形的弦,她一开口,就要把人贯穿。
  “我说……”司绒气喘不匀,声音断续,“你,真,是,好样儿的。”
  封暄气得发笑,不是温顺服软的大毛狮子了,是追逐征战的万兽之王:“你句句不离阿悍尔,有一点偏生不提,此刻是战时,敌军于曼宁港登岸,横跨阿蒙山,直捣曼宁港港口,就是断其后路,绝其援兵的上佳之策。”
  他扣紧她的膝盖,死死地摁在腰侧,往前欺身:“这不是阿悍尔一方之事,别想我放你孤身犯险。”
  司绒吃痛,猛地一口咬住了他,呜咽声忍不住逸出来。
  驯兽人与狮王闹翻,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撕咬。
第62章 暴雪
  月落参横。
  天明时分, 哈赤大营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雪片乘风势,连成无数细小的雪鞭子抽在大大小小的帐篷上,司绒睡不安稳, 耳朵像被盖住揉个不停, 拉高衾被把脑袋蒙起来, 翻过身是空荡荡的床沿。
  这才想起,昨夜她没让封暄留在帐篷里。
  腰酸背痛,小腹尤甚。
  雪鞭空抽声不绝于耳,像是帐篷里都落满雪影。
  司绒翻来覆去, 干脆摊平手脚, 闭着眼睛,听雪一片一片地落在她耳朵里。
  “闷不闷?”
  司绒吓了一跳, 唰地拉下衾被一角,床沿在此时下陷, 压出滞涩声响,昏黄如陈旧纸张的视野里,一道鸦青色人影裹着寒气出现在床前。
  “殿下……闯人睡榻做得熟手啊。”
  “不及公主,赶人下榻毫不心软。”
  怎么说呢, 封暄打死都不会想到昨夜事毕后,他抱她沐浴擦身,干干爽爽暖烘烘地要抱美人共眠时, 美人披衣穿靴就要走人。
  即便她不给留夜的机会, 那封暄能让她冒夜回去吗?
  最终他闷着气,用力地套上靴子, 披着大氅从自个儿帐篷里离开了。
  昨夜过得跌宕起伏。
  先被句桑温里带刀地敲打, 再融浸在夜色里独自受着情绪的拉扯, 心爱的人给他两个时辰的餍足,又要他食髓知味之后独自品味。
  封暄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儿,他的情绪并不剧烈,但起伏足够密集,若用笔触画出来,便是一条远看笔直,近看有无数细小起伏的波浪线。
  他时刻都在为司绒波动。
  却摸不准司绒的目的。
  “错了,我是自己下榻。”司绒转过身背对他,再次把衾被拉高。
  “装也装几分真心吧,”封暄拉下被子,食指和中指交叠,在她红扑扑的耳朵上弹了弹,“翻脸不认人,多少有些无情了。”
  司绒被弹了一记耳朵,回头瞪他一眼,继而把被角扎扎实实地压在手臂下,把整个人都蒙在被褥里,声音零零碎碎地传出来。
  “嗯……是无情啊,殿下还是小心些好,别被……骗了身心。听说这昼夜交替时分,有貌美河妖出没,专逮……昂藏龙气的储君。”
  “那河妖长什么模样?”封暄不让她蒙被子,伸手轻而易举地探进被窝里头,一勾就是她的腰,使了点劲儿一翻。
  他就想看看司绒!后半夜卧榻空置,一早听见雪啸声,还要愁她睡不好,巴巴地过来,就给他瞧一团被窝?
  司绒蹭地坐起来,照着他手背就是一口咬,然后微微抬着下巴,看着那细巧的齿印,略带蛊惑地说。
  “长我这样。”
  手背湿热。
  封暄看着她,笑,把手往后撑,仰头看着帐篷顶,下颌拉出一道流畅线条,眉眼的冰冷霜寒都被融化了,昨儿夜里被拒出帐外的刺痒酸疼通通消失不见,转而涌上的是一夜沉淀过后,甜中带酸的情。
  情这一字,只要不带苦,那什么滋味儿都能品出万般花样。
  在情绪转变的这一刻,他知道司绒在做什么了。
  司绒用独特的味道和似是而非的眼神勾着他,待他靠近,她便拽得他发疼,待他落寞,她便轻飘飘地给颗糖,是要把节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因为受了伤,记着仇,所以尽管爱也不愿意轻而易举饶过他。
  只要战域独属于两人,谁占上风都可以,节奏这东西,本就是轮流转。
  他们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是灵肉嵌合的伴侣。
  封暄不再惹她,抬手揉她发红的耳垂:“求之不得啊。”
  司绒被他揉得脸发烫,坐起身后,精神跟着回来,OO@@地下床,背身穿衣:“这么早来做什么?”
  “雪大,料想你会醒。”封暄给她递小衣,神情正经,波澜不惊,好似长指头上挂的是他自己的蟒袍。
  司绒一把拉过,动作有些鲁莽。
  正经?如果她划过他手指的时候,没有被他轻轻勾住指头,那她就信了。
  “转过去,”司绒闻着小衣,只觉得被他掌心一握,那丝缎都染了他身上的味道,余光里的人没有动作,她把小衣攥在身前,回头一指屏风后,“到外头去。”
  封暄转身,眼神微妙而愉悦,但他不听这话,背靠在屏风沿,把衣衫滑动声一丝不差地收入耳里。
  他很贪心,被剥夺了注视,便连声音也不愿放过。
  司绒穿衣很慢,伸臂、弯身、捋发,但凡有大动作,肩颈和手臂的影子便会擦过他身边,封暄摊开手掌,就能把她的影子托在手心,托住她的肩,托住她歪斜的脑袋,托住她叮当的耳坠。
  影子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或许有及其细微的温度差异,但这一剪灰色让封暄爱不释手。
  司绒背着身,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正在旁人的掌心中跳跃,只是在异常的安静里觉察不对,她忍不住猜想封暄在做什么。
  于是,暧昧在这单向的追逐、单向的想象中越发强烈。
  连天地都安静下来。
  正在此时,静谧里传来一道细微的震动,封暄的指头将将碰上她的耳垂,便倏地一收,目光骤然锐利。
  司绒毫无所觉,弯身拉靴子,在起身时,也感受到了仿若地动的微弱震感。
  她微微出神。
  封暄拉开帐帘一角,天地昏朦,除了鹅毛大雪,什么也瞧不见。
  司绒从屏风后晃出来,轻轻一笑。
  “黑潮来了。”
  *
  天降白雪,地返黑潮。
  压顶的灰云凝落雪花,湍急的雨东河夹着龙鳞一样的碎冰。
  司绒裹着白色大氅,站在雪里几乎要与白色融为一体。
  茫茫雪野里,一开始只是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浮出一条黑线,紧接着那条黑线越铺越宽,越铺越长,像一片不断扩张的漆黑潮水,势要与天穹争三分力。
  待那黑色潮面翻涌到眼前,星点银白色亮甲便会如水珠一样迸出光芒。
  这是阿悍尔双骑。
  *
  “哈!你小子,吃败仗了?”泰达把黑武的脖子一勾,“带着两千人就敢杀出营地,胆子肥啊。”
  哈着热气儿的声音就炸响在黑武耳边,黑武揉着耳朵:“吃教训了,泰达叔。”
  木恒从后边拨开两人,一双眼睛红通通,适才已经哭过一回了,把黑武往一旁拽,神秘兮兮地说:“你一会儿若想哭,我这帕子管够,你……”
  黑武莫名看他:“我怎么?”
  木恒一言难尽:“你千万不要忍。”
  话才说完,帘子霎时被撩起。
  句桑、司绒、封暄三人打头入内,后面跟着一串甚少在中军帐露面的北昭将领。
  双方寒暄过一圈。
  今日暴雪,只有北二线有小股敌军在骚扰,其余五线都静悄悄,故而将领都到得齐,今晨到的五万阿悍尔双骑没有进入哈赤草原,而是在对岸就地扎营,众将在此齐聚,为的便是商讨南线的反击战。
  中军帐里挤满了浓浓奶茶香,当中一张长桌铺着战域图。
  统帅之权即将移交给句桑,首座自然让给他,司绒挑了次座,再下该是泰达,然而因为北昭将领少,若是左右分坐,便显得人数不对等,泰达干脆与上回往二营送粮草的北昭将军勾肩搭背地坐在了一块儿,借此无声地打破了尴尬局面。
  众将一起扛过驽,也一起骂过阵,乐于混在一块儿,哄哄闹闹地陆续落座。
  稚山抱刀立在帐帘旁,“唰”地把帘子合了个紧。
  喧嚷间,木恒往黑武后背一推,黑武身子瞬间歪,脚下趔趄,踉跄两步到了司绒身旁,人还未落座,左侧顷刻多出一只小臂,抵着他的身子往旁轻轻那么一送,那人冰冷地吐出一句。
  “风疾雪大,小将军还是莫要让雪迷了眼,乱了脚步。”
  黑武站定,咬着牙说:“小爷脚下稳得很,不劳太子殿下挂心。”
  “什么?”司绒没听清他们的话,扭头问。
  “北二线要回缩,需要考虑到北一与北二的附带影响,”封暄拉开椅子,用身躯挡住了司绒的视线,顺带着坐到她身旁,“北边三条战线相辅相成,唇齿相依,若是北二线被打回缩,其余两线亦要受到侵蚀,届时对大营造成的压力便成倍加大。”
  这一句便把司绒的思绪正了回来。
  南线要反攻,前提是北线需守稳。
  句桑在北二线守了两日,心里有底,伸手点到地图一处:“这里叫矮子坡,有十里左右的起伏地形,依我的意思,这片正好做拉扯的战场,因为矮子坡往后便是一马平川,若是被推到这里,敌方的重步兵要平地推进可就容易了。”
  “这坡好,可埋地网,也可设伏。”泰达附议。
  “地网给不了北二线,南线要用来伏击骑兵,”司绒无奈,“只有八千张地网,与其零星散用,不如集中于一处。”
  “南线确实需要地网。”安央在南线守出了经验,他知道南线地形复杂,不似北线有宽广的原野,地网一埋一个准。
  “行吧,小子,那你可要挨打了。”泰达摸着胡子,看向安央,他喜欢这稳重的孩子。
  “叔护着你,保准儿少不了一根汗毛。”朱垓将与安央共守北二线,闻言立刻作保。
  安央少年老成,严肃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众将哄笑,打趣黑武:“听见没,若是不给安央摘一颗狼首回来,安央白挨打了!”
  气氛火热,司绒也望着黑武笑了笑。
  木桌底下,一片衣袖悄然靠近,封暄不动声色地罩住了司绒手背,自然而然穿过她的五指,把喧闹与起哄隔绝在外,将隐秘的暧昧攥在掌心。
  司绒没有料到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借低头喝茶的动作,往回抽手。
  “南边战线短且复杂,除了地网还需要辅战的大型弩床,只是先前弩床多挪到北二线支援,是临阵挪调,还是开备用械库?”
  封暄握得紧,感受到掌心里氤出的潮热,侧头时,捏了捏她的手指头。
  “公主说呢?”
第63章 退为进
  公主说呢?
  公主说你这只手, 还是咬得太轻了啊……
  目光齐刷刷移过来时,司绒面上稳得很,说:“殿下糊涂了,暴雪时分, 雪地湿泞, 怎么好挪动弩床, 轴辘一旦下陷不是耽误军情吗。”
  司绒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封暄的手拨掉,从腰间取出枚铜令牌,搁在桌面上, 两指摁着, 往前一推,令牌打着旋往黑武跟前滑, 黑武抬手按住,看向司绒。
  司绒微微摊手, 拍板开口的是句桑:“战时一切从简,南线的粮秣辎重调派由你作主,不用再递条呈请示,出入库随时有守营人替你登记造册。”
  司绒和句桑昨日便谈定了此事, 后备营为这一战抛却陈条地全力支持,这是给予黑武最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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