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弋见好就收，站直身子，仍是一副清隽冷冽的模样。
“程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你！”
是男生天生脸皮更厚吗？这人是怎么做到变脸堪比川剧的？
程栀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收敛表情，倒也似模似样与平时无异了。
裴弋在一旁便闲闲地来了一句：“果然，太太比我还……”
程栀语气一沉：“还什么？”
“还，美丽极了。”
程栀一句话噎在嗓子眼：“你好好撑伞！”
一下午，参赛学员的游戏比赛结束之后，程栀履行自己身为评委的责任，到最后剩下的各个学员处都转了一圈，答疑解惑，传授经验。
可也不知是巧或不巧，尚华轩正好被一个广告商叫走去拍了单人广告。
裴弋也不气馁，“尽职尽责”地跟在程栀身边，寸步不离，逢人便说是助理。
只是他看着程栀的表情，两人站在一处并不掩饰的亲密，特意让新任导演故作可惜地宣布了：因为评委程栀已婚，不方便拍广告，所以需要再选一位选手参加广告拍摄……
无不证明了，就……
程栀觉得，真的是幼稚。
但她仿似木头人一般被提着指哪走哪，心思昭然若揭，半斤八两。
到了傍晚，新任导演拉着一众评委开会，决赛之时的主持和各评委的评分标准。
这般会议，裴弋好歹没有再跟着了。
结束之后，程栀出来，看见裴弋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几个摄影师身旁，小李站在一旁与他说着什么。
他似乎颇为赞同，不时点头。
只是，在她视线刚看过去的时候，男子便若有所觉一般，抬起了头。
她清晰地看见裴弋面色温和，对着身旁几人摆了摆手，礼貌道别：“我太太来找我了。”
程栀微愣在原地。
夜色凉如水，树影婆娑夹杂着众人欢呼笑闹，平常简单。
裴弋的姿态却与过去无数次，在灯红酒绿的会所、在衣光鬓影的晚宴、在三两好友的聚会……一般无二。
只是语气从生疏客套、相敬如宾、自然随意、调侃作弄、玩笑认真，她终于，从那点缱绻的温和中品出点得偿所愿的欢喜。
她看着裴弋站在原地，十分自然地上前了几步，挽住人的手臂，浅笑着与几人招呼：“明天见。”
裴弋似乎微愣了愣，随意放在裤袋里的手腕弯起弧度，让她的动作更轻松一些。
而直到决赛前夕。
蓝莓视频放出最后一期录播的加更，程栀才知道这个晚上，在她开会的简短一小时内，裴弋的效率竟然不低。
录播放出的当天晚上，闺蜜夏潇瑶惯例发来感叹。
【程小栀，这放在娱乐圈，你妥妥得是个热搜体质吧！】
【也不是，就你这“绯闻速度”，娱乐圈的追星女孩儿都不敢粉你，天天好像在塌房】
【srds ，我说你家裴弋至于吗？钱多烧得慌？】
附着的是几张截图，#程栀已婚#的词条原本是在第五，到最新的竟然已经排在了第一。
【听说他特意跑去南市找你，怎么，他现在在你身边吗？看见这热搜是不是美死了？】
程栀原本看得一头雾水，她已婚的消息怎么就突然爆上热搜了？
那天的单采反响这么大？
她是有想过等加更播出后，她和尚华轩的CP自然就散了，毕竟正主都出场了……但也只是露了个手而已。
她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尽管她因阴差阳错爆火出圈是事实，但真正引起热度不绝的是尚华轩，作为这届舞蹈大赛观众投票中的断层第一，人气毋庸置疑。
单采放出后，上热搜，也大概是CP粉们惋惜叹气。
可，看了短短几张截图，居然都是夸赞她和裴弋般配和谐的，绝无重复的溢美之词比起她参加过的任何一场婚礼更甚三分。
直到看到截图，热搜第五……众所周知的广告位。
程栀闭了闭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点开微博，看见词条后面跟着的一个#爆#，做了番心理准备，点进去。
发现，裴弋买的水军居然的确挺有实力。
每条高讨论博文下前中排全是夸赞祝福之词……条条小几十万赞，数据惊人。
可最新冲上的排在最前面的评论：
【半小时，见证广告位热搜点赞百万，牛逼我说倦了】
【hiahiahia，老子特地冲上来，tmd，不就是祝福吗，给你了！老子是真人！】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水军爱情多么感天动地！】
【程心尚诺，你们拿什么比？】
二级高赞回复，顶着程心尚诺CP超话大粉头衔的博主无能狂怒：【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呵，咱们真心实意的磕CP人群哪里比得过水军？】
很快，这条评论积累了小千赞后突然消失……
只有一条混在众祝福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我磕个CP招谁惹谁了，号都快没了啊！】
二级清一色回复：【官配CP，才是绝配】
【真夫妻，你值得祝福】
……
程栀在看完一众评论后，面色几乎涨红。
裴弋在干什么啊！
刷了个把小时，她算是看明白裴弋做了什么了。
就是把她单采的片段剪了出来，硬是想要盖过这段时间她和尚华轩的CP热度，也不知是花了多少钱，买了个热搜位，以及现如今正被“群嘲”的无数水军……
在视频刚放出来半小时内，点赞量就惊人地达到了百万，数万评论全是类似：程老师和她丈夫看着真般配，祝程老师婚姻美满之类的祝福话语……
就，般配个鬼啊？
和她般配的丈夫，视频全程，就说了一句话，出现了一只手……
于是，成功吸引了一众原本根本没注意到的网友。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真实引发了无数网友的倾情讨论。
程栀麻木地看着微博消息冒出来给她推荐的超话——《水军夫妻》。
很好，她一个原本如此低调的评委，被裴弋拉着真实的、热度登顶。
居然，还真有不少网友磕起了水军CP。
毕竟，谁见过这样亲自下场、按头全网磕的正主啊？
明明，视频里短短一句话的男声冷冽清泠，只出现的一只手骨节修长、冷白如玉……
和这全网仿佛煤老板般醋得土到不行的“大气”控评，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好像还挺好磕，给个面子呗。
程栀的微博收到无数@与私信，上一条微博下的高赞评论全是，【程老师，让师公露个面呗！】
……
正好这时，周助理发来微信。
他正顶着自家上司的死亡凝视，冷汗涔涔，与程栀“解释”。
【夫人，抱歉，裴总只是交代我关注您和尚华轩的消息】
【是我看着心里不平，自作主张，买了热搜……裴总说要把我开了，您帮我求求情啊！】
程栀：“……”
第五十四章
程栀深吸了口气, 平定面色，回复：【可以】
那头很快回过来三个惊叹号：【！！！】
【夫人菩萨心肠！我上有老下有小，可是全家人的顶梁柱, 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都怪我平时不擅冲浪，弄巧成拙，夫人您放心, 我刚刚已经咨询了娱乐圈业内的顶级公关, 最晚明天, 我一定戴罪立功！】
周助理手指僵硬着仍是手速飞快, 等待程栀回复的间隙大气不敢出, 只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冷气。
特喵的裴总平时不上网, 啥也不懂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良策”, 瞎指挥什么！
都是真夫妻了，较什么劲还要去和未曾谋面的网友争个究竟！问题是, 还搞砸了。
也不能说搞砸, 就是和想象中的预估走向完全不一样。
他不理解自家平素冷静睿智的顶头上司是怎么想的……知人善用、专业的人才做专业的事，不懂吗！
也不懂女朋友在他这处知道来龙去脉后直呼磕到了是什么诡异心理……“水军”是什么好词？
就, 平白增加工作量。
他看着公关团队几个小时疯狂群策群力赶出来的公关方案，裴弋现在倒仿佛理智上头了, 开始吹毛求疵挑剔害怕不够完美。
叫他说，就不如认命回家跪搓衣板吧……
可惜, 程栀脾气真好, 这都不生气。
正想着, 手机传来微信特有的提示音。
周助理点亮屏幕, 已经准备举起邀功。
却看见……
【不是, 我的意思是失业了就失业了】
？？？
两秒钟后，新的消息出现。
程栀的话语朴素, 没有标点符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显得意外真诚：
【周助理，你不如辞职了来给我当助理吧】
周助理呼吸一滞，感受到背上突然异常灼热的视线。
他缓缓侧头，小心翼翼地瞥向裴弋。
看见自家上司平素冷淡锐利的眉峰竟微微上扬了几分，似笑非笑地：“周助理，业务不错啊。”
周助理心猛地一提，全凭直觉嘴巴跑在脑子前：“裴总您说好让我去分公司当经理的。”
“我女朋友说了，以后我只能当她的助理。”
裴弋：“……”
“炫耀的功夫也不错。”
周助理满脸呆滞，有点怀疑起自己向来被众人夸耀的情商。
好在，微信再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低头便是双眼一亮：“裴总您看！”
【别戴罪立功了，让裴弋早点回来】
裴弋视线一顿，修长的手骨在碰到手机的前一刻停滞：“好的。”
“啊？”
周助理愣愣地应了一声，电光火石间反应终于上线了一回，快速点开键盘，回复了一句：【好的。】
他再次抬头，看见裴弋仍是面色淡淡的样子，正垂眸在看自己的手机。
他没有去问程栀怎么知道他和裴弋在一处……
谢天谢地，这对夫妻别扭，终于把他撇开了！
“裴总，那公关？”
裴弋轻飘飘的视线在满屏方案中一扫而过，“先备着。”
“等会儿的晚宴你替我去吧。”
周助理：“……好的。”
程栀回复完周助理后，不再为难这个无辜认罪牵扯其中的打工人。
只是给裴弋发了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
倒不是兴师问罪的打算，她前些天在一处从苏舞处打听而来的南市百年老店，定做了一对袖扣。
不是什么大牌，但设计清冷带点古韵，她莫名觉得还挺适合裴弋。
也算是之前那条项链的投桃报李了。
刚刚那家店的老板给她发消息说做好了，但是明天开始就不在南市，问她能不能过去取一下。
已经是晚上，那家店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店面还在一个曲径通幽的小巷子，叫她一个人去，虽然有些想得过多的嫌疑，但总觉得不太安心。
【晚上有空陪我出去一趟吗？】
裴弋回复得很快：【好，正好我这边已经结束了，等我二十分钟。】
他与程栀说今日是去研究基地的选址调研，如果合适就正式签下合同。
的确是已经结束，只是合作商给他牵线了南市本地的一个晚宴。
程栀第一次在明知他在外公务之时，提出“陪我”这样的请求。
裴弋觉得，这样的首次大概比一个晚宴还是要重要许多的。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后续交给了周助理，坐在车上颇有闲情逸致地翻起了全网“祝福。”
思索待会儿该怎么和程栀解释。
将罪过推到周助理身上……显然好像有点行不通。
程栀不知裴弋的心思，索性她这段时间已经经受流量侵扰，今天看到热搜，也只是对另一个对象有些惊奇。
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便不再多想，外人如何看待评论，并不重要。
她简单披了件薄外套，【我在酒店一楼的沙发处等你】
在手机上回复了那家店的老板约定时间，打算等会儿裴弋到了就直接出发。
只是刚吃完晚饭，她到一楼坐下不久突然觉得想上卫生间，懒得再回房间。
问了服务员，去往一楼的卫生间。
酒店走廊灯光极亮，一直绵延到卫生间门口，都显得金碧辉煌。
可能是晚上的原因，这条走廊人很少，只零星路上遇到几个工作人员。
程栀往里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全身黑衣黑裤的男子，戴了帽子口罩，在明亮的灯光下都显得畏缩低沉，举着手机在打电话。
声音低低的听不清。
南市昼夜温差不算大但也有不小的差距，白天二十多度，晚上的体表温度可能便在十五度到二十度之间。
男子只穿了件黑色T恤，露出反差极为明显的白皙手臂。
听见来人声响抬头，视线似乎在她身上顿了几秒，便又低下头去。
程栀皱眉，觉得这人身形莫名有些眼熟。
但看着对方并不与她对视的样子，便也没管，只小心地走在另一道，距离尽可能拉远。
还是能听见男子语气低沉，仿佛发着气音都显得有些哑：“不要分手。”
……
原来是被分手的可怜人，难怪这么一副落寞的样子。
程栀尽量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告诫自己不要八卦，这情绪极端低落的男子说不定很可怕。
等上完卫生间出来后，她特意在洗手台前多待了一会儿，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
那男子总没有被围观分手的癖好，现在应该走了吧？
可是……等她出去的时候，看见那男子竟然还在原地，甚至比方才的姿势更显得颓然了几分，微微佝偻着腰，上半身悬空，靠在墙上。
举着手机，额前的发梢垂在半空，就，一副冷漠伤心的姿态。
程栀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几眼，便要路过男子。
只是在擦身之时，突然感觉男子身形动了动，仿佛从嗓子眼里吐出的声音，终于比方才她听见电话时大了不少。
清清润润，带着点哑，还挺好听，而且耳熟。
“程老师。”
男子的声音响起，成功将程栀叫回了头。
他摘下口罩，帽檐微抬，露出一双浓眉星目，薄唇紧抿，眼眶泛红。
程栀：“……”
居然，还真是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