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天真。”
周意切了一声,突然装作惊恐的样子抱着双肩仓皇失措对着空气演戏,她的手弓起在自己脖子上猛地用力掐住,像是要自己掐死自己。
在留下深刻的痕迹后她才松手,转而用尖利的指甲刮破手臂,越过外套伸到里面一点点撕破自己的短袖,佯装成被差点侵/犯的样子。
随着她涨红的脸慢慢恢复正常,她忽然又捧着脸大声哭泣,委屈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指缝中流出来。
“是他们!是他们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死!所以….所以我反抗了。”
说到最后,她头一歪,捂着脸的手像花一样绽放,露出根本没有任何眼泪的笑颜。
她极其恶劣、任性地狞笑:“我这叫自我防卫!”
“……”
“……”
吴丰从来没见过这种疯子,长久的沉默中,他坚持已久的镇定面具下难得露出一抹怔愣。
就是这秒,周意双眼眯起,大喊一声:“小文蹲下!”
小文时刻关注着周意,听到命令她迅速蹲下,即使手术刀还顶在大阳穴旁,她也强忍着有可能刮破脸皮的恐惧努力挣脱挟制。
这一声炸响在吴丰耳边,吴丰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这他妈她是故意装的!
他骇然去抓唯一能让他安全的人质,却在连忙低头的瞬间,胸膛上传来重重一记脚踢,他整个人被力量波及反冲到身后的窗户口,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脚踢来,他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户边边,就差一点点整个人就要摔下去了。
而动脚的人本该再把他踹下去,却莫名转了方向踩在他肚子上,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掉下去。
吴丰很诧异,但下意识抬手将十分尖利的手术刀用力扎入她的手臂。
周意恢复了正常,连伤口都不看,径直面无表情拿起他脖子里的一根项链,冷声质问:“你的上家是窦真吧?”
窦真,她怎么会知道窦真!吴丰瞳孔无意识放大,“你……”
行了,确定这丫就是窦真发展的毒头之一,周意扯下项链,语气淡淡:“二楼掉下去不会死,我也不打你,但有很多人想打你。”
她脚轻轻一拨,失重感瞬间传遍吴丰全身,他回望地面,那下面不知何时站满了他骗来的女人们,她们像失去孩子的愤怒母狮,兽瞳闪烁着精光,就等着他掉下来,然后把他吞吃干净。
吴丰知道一旦摔下去他就完了,他终于失去冷静,疯狂咆哮道:“你不能把我扔下去!!”
他伸手来拉扯自己,周意慢条斯理拨开他的手,轻启唇瓣。
“我偏要。”
话落,她将吴丰踢了下去。
男人慌乱的尖叫声在猛地摔落地面后戛然而止,紧接着女人们愤怒激动的声音犹如美妙的交响乐由她们亲手奏响。
“打死他!打死这个骗子!”
“踩烂他!踩烂他!”
“吴丰你不是人不是人!”
“姐妹们我们终于报仇了!!”
……
“姐,你没事吧!!”小文捂着受伤的脸上前,急忙捧住周意流着血的手臂问道。
“没事。”周意面色沉冷,拔掉手术刀摸了摸她的头。
她站在窗口向下看,想看看罗慧她们亲手报仇爽不爽,那笑容漂不漂亮。
却发现徐砚舟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受伤的他狼狈不已,但背脊仍然挺拔,冷静站在空旷的场地上朝她看过来。
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连周意原本以为会有的怀疑、不信任亦或是冷酷还是什么,通通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等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警车声响起,她裹好伤口下楼,他上前说话时也很平静。
他说:“你把我的衣服弄坏了,赔钱。”
“………”
周意登时就心想,就该让这家伙晕死在那里。
第62章
“我靠, 都变太监了?”
“……是。”
“这几个骨头也断了?”
“……是。”
“那难道就没个醒着的罪犯能说话吗!!”
“或许…被害人醒着?”
“??”
……
“姓名。”
“罗慧。”
“年龄。”
“二十三。”
“具体怎么回事,麻烦罗小姐说明一下。”
“是徐先生意外发现吴宣在制毒,他们先是攻击徐先生后然后派我去迷晕沈小姐他们,但沈小姐用自己的智慧勇敢斗争, 她看出我不是廊市人, 然后带着我们这群姐妹把畜生们干翻了。”
“……”
负责笔录的廊市警员无语凝噎看着被不断送入救护车、不省人事的吴家村成年男性, 是的, 的确是干翻了。
天知道他们刚到的时候有多佩服与惊悚。
佩服是对于受害者能靠自己逃出险境,惊悚是下手也太狠了吧!
主犯吴丰被揍得头破血流像坨烂布一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刚看到他们到,直接像条蛆在地上疯狂蠕动求救命, 那脸蛋哟没有一块好皮,全身上下都是脚印,惨得要命。
整个吴家村就十三户人家,一户按两人算,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 他们在外面没找着人, 结果奔去家里一看,嚯,更惨了。
成年男性大多鼻骨断裂满脸是血躺着,有的兴许是反抗激烈, 以至于最后双手骨折趴在地上干哀嚎, 不仅仅如此,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子孙根都被人活生生踢断了,甚至几家还活着的没有行动能力的老年人都被麻绳绑着一起丢在灶台前。
这一切简直“令(超)人(极)发(爽)指(的)”。
身为正直的警察, 他们可不能在查案中对恨入骨髓的毒贩做这种痛快事,顶多是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击毙。
现在有人替他们这么做了, 那真的是……太爽了!
想归这么想,警员忍不住翘起唇角后还是尴尬地掩饰咳嗽一声,严肃道:“主要是谁动的手。”
他面容冷肃,似乎对这个问题很重视。
罗慧和女人们面面相觑,没有犹豫举起了手。
“我!”“我!”“还有我!”……
“警官,沈小姐是为了帮我们才动手的,她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还有我们都受伤了!”
“所以这是正当防卫吧!”
被吴丰骗来的女人们大概有七八个,在罗慧的带领下她们将警员团团围起,你一言我一语紧张地认领这个责任,好似生怕警方会因为这件事而把周意抓起来。
她们大多都很年轻,姣好面容被摧残得沧桑憔悴,偶有四五个脸上还有着新旧交替的青青紫紫,显然是时常经历殴打,但不约而同地,她们都流露出钢铁般的意志,像只护主的小牛犊挡在警察面前不让他们去找恩人。
她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她们和往常一样麻木不仁顺从听着男人的话,麻木地记录毒品数量,麻木地认为一生就这样破碎下去。
直到那个像天神般的女人踹开大门,以绝对压倒性的力量痛打平日会对她们拳打脚踢的男人,也是直到那一刻她们才发现――
原来她们所害怕、无法逃开的男人不过和她们一样脆弱。
在面对毫不留情的拳头时,他们懦弱得连狗都不如,哀嚎着求饶哭泣,鼻涕眼泪直掉;在对上比自己强势百倍的强者时,平日总是喜欢大呼小叫的刻薄公婆竟然双腿打颤差点吓尿。
他们是如此卑鄙龌龊,对弱者重拳出击,对强者伏低做小,低劣得根本算不上个人。
是沈昭玟将她们救出泥潭,照亮罗慧肮脏人生的那抹光亮炙热而广阔,它无私地拥抱着她们,给她们亲自报仇雪恨的机会,赠予她们新生。
有个女人撸起袖子,对警员说:“警察先生,吴家村每个人都是畜生,他们喜欢对女人动手,把我们当成用钱买来的货物而已,稍有不听就是拳打脚踢。”
入目的手臂青紫交叠,青紫上还有着不少烟头烫伤痕迹,警员微愣,他想问为什么不逃,却又在看见女人手腕间针痕点点时闭上了嘴。
她们被毒品控制了,这样一来,她们根本不敢逃。
“是的,我们都被迫吸毒。”
罗慧头上还肿着,她拨开头发露出肿块又掀开肚子上的衣服让警察好看见吴刚留下的痕迹,最后她拉开自己的衣袖,上面同样斑驳点点。
她没有哭,昂着头坚强地说:“我们都不是自愿做这种事,在我们有意识想戒毒时,他们就喜欢看我们去求他们,去用身体交换。”
“但我知道不管我们经历多惨,就算我们是被吴丰骗来的,我们帮着他们制毒、被他们用毒品控制都涉嫌犯罪,所以我们不怕坐牢,我们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只希望你们不要错怪好人,如果沈小姐不动手,恐怕她早就没命了。这群畜生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另外我还要举报,他们还害死几个被骗的女孩,包括前年两个登山的游客无意发现也被他们杀了埋在后山。”
罗慧字字句句都是真情实感,说得几个女人都小声啜泣起来。
她们错就错在为了自己一条命去助纣为虐,不过好在她们还有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去赎罪,等坐牢出来,她们的人生才会重新开始。
“……哦哦。”
被围住的警员很感动也很为难,一边卧槽还有这事啊,一边又想说自己就是做个笔录可别围着自己了,他嘴巴刚张开,结果又被女人们团团围住。
廊市刑侦大队的王警官搁旁边哂笑着摇头,对于这群女人的遭遇他十分同情,也很欣慰她们有这样的想法与成长。
在这件事上无论强迫还是自愿,错就是错,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只有洗尽铅华出来,才算干干净净。
看了会戏,他缓步上前,对大家招招手以示安静。
“你们放心,只是个做个笔录。如果没有沈小姐我们还不会破获这么大的案子,而且她以一己之力救下你们所有人,她是英雄。”
被女人们揍得肿得像猪头的吴丰正好被抬上担架经过这里,听到这句话他失去以往沉着冷静的理智,英雄?他呸!明明是她破坏了自己即将美好的人生!
他愤怒不已支起身子在担架上叫骂:“她就是个疯女人!我们谁都没动她!是她单方面虐打我们!她还把我踢下……”
“好吵啊,山里就是蚊子多。”
王警官忽然烦躁地用手扇扇耳朵,他冲着医生微笑:“麻烦赶紧送医院去吧,等检查完我们还要笔录呢。”
吴丰:“……”
吴丰被人摁回担架,他滑稽地瞪大像金鱼一样肿的眼睛,“你们这算什么警察!!就算我犯了罪也有人权的吧!”
“臭毒贩也配跟我讲话?去死吧!”
王警官翻个白眼嘟囔一句,交代笔录警员好好跟她们说,然后动身去找今天的大英雄。
大英雄本雄周意正接受小文的嘴炮洗礼,边舒坦坐在急救车后面,还有细心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帮她清理手臂上和腿上的伤口。
她受伤并不重,最深的约莫也就是大腿上那道。
起初为了清醒,她果断用残渣碎片划伤腿强迫自己清醒,主要目的是有足够时间去拿她随身携带的特殊药剂,药剂可解除药物作用并提高肾上腺素保持清醒,她才得以劝说罗慧成功合作。
护士小心翼翼用棉球擦拭着伤口,不经意问道:“你这伤口被人抠过吗?太深了吧。”
周意面不改色撒谎:“可能是打斗的时候被人抠的吧。”
实际上是她自己抠的,因为吴家人实在太贱了,她耗费极大力气才忍住没直接动手。
小文凑过来瞧了眼,顿时害怕地又缩头回去,但说话的速度也加快了十倍。
“昭玟姐你以后再也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他们是毒贩,真的非常可怕!”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幸好最后没出什么大事。”
“这里太可怕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来这里!”
“我们赶紧跟安迪姐打电话报平安吧!”
小文伤口集中在后脑勺,已经经过基础包扎,所以头上包着纱布,衬着苍白脸色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湿透又干的衣服又脏兮兮,使她狼狈得和流浪汉也没差别了,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喋喋不休说着话。
好像这样,她才能缓解经历大事后的焦虑。
周意看了她一会,拍拍护士小姐姐的手示意她停下,然后抽出手站到小文面前。
察觉到眼前被身影覆盖,小文略显迷茫抬头。
“怎么了,姐?”
周意始终认为小姑娘都该天真烂漫的活着,不论是出社会还是没出社会,合该被人捧在手心宠爱,所有女孩子都不该经历这种事。
她无法阻挡来自各方面未知的危险,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她认识的人。
况且小文是因为自己才无故被牵连。
她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第一次真正直视小文的勇气。
从一开始决定要伪装姐姐的时候,她就认为这件事中她和姐姐才是主角,小文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配角,她甚至不会告知她有关方面的进展,然而就是因为这个无足轻重的小配角,她用自己的力量拨开一丝黑暗中的曙光。
如果不是小文喊那一声,恐怕当时她直接冲出去了,那么察觉到危险的毒贩们会拼尽全力跟她死战,纵然是她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是她错了,小文、安迪从来不是配角,就像默默无声在背后帮她做好一切的沈宙几人,就像奋不顾身击破黑暗的方秀玉们,他们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
比起后两者,一无所知、毫无反手能力的小文更难能可贵。
周意温和地抱住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小文,笑意浅淡柔软。
“你做的很棒,不过在我没到的时候,坚持那么久,你一定很辛苦吧?”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温柔了,小文怔住,傻傻抬眼看向周意姐耷拉下来的漂亮眉眼,锋芒不再,只剩柔光。
小文见过周意神秘、飒爽、吊儿郎当的…..好多面,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柔和的一面,一瞬间,她积聚在心底深处委屈的情绪终于破功。
她紧紧抱住周意,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真的太害怕啦!但是我记得姐你教导我要冷静要冷静,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在冷静,但是那个人打的我很疼,真的很疼!我又好高兴,我高兴百万没有跟我一起被发现,我觉得我在做对的事!还有我会不会毁容啊呜呜呜…..我好害怕。”
“我认识很多整形厉害的医生,我会让他们把你变得和以前一样漂亮。”
“真的吗?”
“真的,我还要给你加工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