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沉石的大掌在离开的瞬间,宋楚灵微微松了口气,她细眉轻佻,带着几分笑意道:“已经什么?”
这一次倒是李砚有些说不出口了,明明应当是他占据主导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宋楚灵占据了上风。
“你们……”李砚指尖力道不由加重,“你们可有过肌肤之亲?”
宋楚灵悄然地转了转有些发麻的四肢,浅笑道:“其实殿下可以自己去问晋王的。”
李砚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火烧,他将手松开,用指腹在宋楚灵唇瓣上缓缓滑过,“方才许是太快了,我竟没觉出来,你这张小嘴原来这样硬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再度俯下身来。
宋楚灵依旧不紧不慢地朝他笑了笑,“殿下可知,奴婢的膝盖更硬呢?”
随着话音落下,宋楚灵膝盖用力一提,幸得李砚反应及时,一把将她膝盖握在掌中,人也朝一旁倒去。
在感受到掌心被那膝盖震得生疼后,还在不住地隐隐发颤,李砚如何能不后怕,但凡他方才慢上半拍,那身下之物岂能完好?
李砚顿时怒不可遏地看向宋楚灵,扬声斥道:“你大胆!”
这一次宋楚灵并没有诡辩,她倒吸一口冷气,露出一个无比疼痛的表情。
李砚气还未消,语气冷硬地问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宋楚灵不似装样,她额上肉眼可见的瞬间渗出一层细汗。
李砚深感诧异,他只是用手挡住了她的膝盖,并没有下什么狠手,怎么就让她疼成这副模样,他不由将宋楚灵重新打量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令她疼痛的来源。
李砚松开握在宋楚灵膝头上的手,直接将她裙摆撩起,在看到那红肿又隐约渗血的膝盖时,顿时愣住。
宋楚灵松了口气,将裙摆重新盖好,趁他愣神之际,便打算从下床去拿外衫,可当她刚向床边挪了一下,胳膊便再次被李砚的大掌锢住。
“你腿怎么了?”李砚问道。
宋楚灵淡道:“无事。”
李砚一把将她拉回来,用另一只手又去撩她裙摆,宋楚灵出声制止,“殿下自重。”
李砚睨了她一眼,“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么?”
宋楚灵被噎的一滞,待反应过来时,裙摆已经不由分说被李砚再次撩开。
他一双剑眉拧得极深,目光只是聚集在红肿的膝盖上,旁处半分也没有多看,“怎么伤得?”
见宋楚灵不说,还一个劲儿要遮挡,李砚索性便将她松开,看着她逃荒似的跑下床,去那衣架前取了外衫往身上穿。
“李研忍心罚你?还是说……”他顿了顿,沉声问道,“还是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
宋楚灵一面系衣带,一面蹙眉将他话音打住,“你胡说什么呢?”
许是李家自带刨根问底的基因,宋楚灵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免不了又要被李砚一阵烦扰,她只好道:“与王爷无关,是钟粹宫。”
“哦。”李砚这次倒是不疑她,冷笑道,“我就说么,还当真能有人从那俩妖婆子跟前全身而退。”
宋楚灵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整理衣衫。
“你啊你,当真以为晋王身边就那么好待,还侧王妃,王妃?”李砚站起身,慢慢朝她走来,语气中尽是讥讽,“那几个妖婆子能让你活着便不错了。”
宋楚灵怎会不知,今日玉嫔与娴贵妃一唱一和,表面是打压欣美人,实则是在敲打她,让她绝了不该有的心思罢了。
屋内忽然静下,待宋楚灵整理好衣衫,转过身时,李砚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只是在桌上留下了一个药瓶。
宋楚灵将药瓶打开,闻到了血竭的味道,便知这是活血化瘀的良药,不过要枉费李砚的好心了,这药她并不打算用。
她的膝伤,可不能好得那样快。
一连数日,李研都只让她上值半日,待午憩之后两人吃完茶点,便令她下值回去休息。
宋楚灵本想借这个机会,跑去寻连修,奈何经钟粹宫一事之后,李研对她下了禁令,不得李研亲自应允,宋楚灵不能出宁寿宫,便是帝后来传见,也得先经过李研的首肯。
李研本意是要将她好生护着,可这样却是直接拦了宋楚灵的路,想来她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连修,还有李砚给她的期限也已经到了。
宋楚灵一时也寻不到机会外出,干脆就借着每日歇息的时间,做了几块香胰子,还绣了两个香囊。
月底时,宋楚灵有一日抽空去寻凝雨玩,与小允子闲聊时才知,靖国候府出了一桩事,这几日在皇城内外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原是靖国候世子,背着静和公主,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却不知是何人把这事捅到了静和公主面前,静和公主带人寻到那外室所住之处时,那外室的肚子都已经这般大了。
小允子说着,还拿手在自己身前比划,“据说都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静和公主当即就叫人要将那外室打死,却没想世子给那外室身边还留了高手,没伤那外室一分一毫,倒是将静和公主陪嫁的嬷嬷胳膊给拧断了。”
“静和公主?”宋楚灵故作不知地问道,“她是哪个娘娘所出啊?”
小允子哼了一声,“景阳宫的玉嫔呗。”
第四十七章
也不怪小允子对玉嫔是这个态度, 当今圣上的后宫里,满共就这么几位妃嫔,哪位是个什么性子, 宫人们也是心知肚明。
皇后信佛, 娴贵妃散漫,齐嫔孤冷, 就属玉嫔性子最张扬,静和公主尚未出嫁前,她多少还有点顾忌, 待公主嫁入靖国候府后, 她整个人愈发跋扈起来, 稍不顺心, 就拿宫人出气。
小允子有位相识的宫人,前几年就被调去了景阳宫,为人机灵又勤快, 也不知怎地就将玉嫔惹恼了, 将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最后便是在那尚食局后面的院子里,咽了气。
所以这次宫人们听说静和公主闹出的事, 没有几个不在心里拍手称快的。
再说那静和公主,生得的确貌美, 可那脾气是随了玉嫔的, 动不动就辱责下人, 听说嫁入侯府后, 连世子都会挨她训斥, 估计这次也是实在不想忍,干脆便与她闹翻了。
宋楚灵一边用特质的小木梳帮凝雨梳毛, 一边问道:“那后来如何了,公主可是处置了那外室?”
小允子磕着瓜子道:“自然是处置不了,世子疼那外室得紧,据说还找人算过了,说里面怀的是个儿子,靖国候也不知是做戏,还是当真,将世子打了一顿后,老夫人就差人将那外室接回府了。”
“啊?”宋楚灵故作惊讶道,“这可怎么了得,公主能愿意么?”
小允子偷笑一声,道:“那肯定不能愿意,前日里不就因为这个闹到坤宁宫里去了么。”
前日一早,静和领着五岁的儿子,一起跪在皇后面前哭,静和是皇室子嗣中头一个成家的,又是头一个生了孩子的,皇后本就喜欢孩子,对这个小外孙平日里很是宠爱,见小外孙子哭得泣不成声,当即就心软了。
“皇后当时已经要拟旨,责令靖国候府整顿家风的,可谁知静和公主还不罢休,非要那外室与腹中之子一尸两命。”小允子蹙眉又是一阵唏嘘,“皇后娘娘可是信佛之人,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最后实在是被静和公主扰烦了,什么旨意都没下,给她一本佛经,便将人挥退了。”
宋楚灵用帕子沾了沾水,在凝雨眼角生出的两道泪痕上,轻柔地擦拭着,问道:“皇后娘娘送给公主的是什么佛经,那里面可有办法帮公主么?”
小允子噗嗤一声笑了,望着宋楚灵道:“你呀,可当真心眼实诚,那哪里是送佛经,分明是在指责公主不够仁善啊!”
静和公主在坤宁宫没讨到好处,干脆就闹去了养心殿,皇上向来看重政事,更是没有工夫搭理她,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直接叫连宝福将人劝走了。
“那怎么办呢?”宋楚灵装作有些着急地问道。
小允子将瓜子皮全部丢入桶中,拍了拍手上的渣子道:“我听说今日一早,玉嫔便带着静和公主去了钟粹宫,看样子是想找娴贵妃替她出头。”
与此同时,钟粹宫的正堂内,娴贵妃坐在上首,她一双眼微阖,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着,堂下一边是双眼哭得红肿的静和公主,一边是喋喋不休骂着靖国候府的玉嫔。
“姐姐可不能不管啊,当初这门亲事可是姐姐拉得线,那靖国候府欺负我们便不说了,可他们这分明是不把姐姐放在眼里!”玉嫔骂了半晌,见娴贵妃依旧无动于衷,就只好将她也拉扯进来。
娴贵妃听她如此说,果真是睁开眼来,揉太阳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挑眉望向她道:“你这是打算埋怨我了?当初我最是属意卫国公府,是你们嫌人家样貌不好,这才嫁去了靖国候府,如今倒是怪起我了?”
见娴贵妃会错意,玉嫔忙向她解释,“诶呦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妹妹的意思是……”
娴贵妃干脆借题发挥,她胳膊一抬,将玉嫔话音止住,露出一副痛心的神情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为静和的事伤神,连着好几晚都没有睡踏实,结果你倒是好啊,竟埋怨起我的不是来了,罢了罢了,我不管了。”
正在抽泣的静和公主,顿了一瞬,哭得更加伤心。
娴贵妃看着那空有美貌,没有一点脑子与心计的静和公主,饶是她平日里再心平气和,也被她吵得脑瓜子疼。
可玉嫔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母族不争气,早年便已经没落,这唯一的女儿才是她所有的寄托。
从府邸到后宫,几十年来她心甘情愿做娴贵妃手下咬人的狗,便是因为娴贵妃允诺会给静和寻一门顶好的亲事。
然如今静和过得不如人意,娴贵妃又一副不打算管的样子,玉嫔自然是不愿意了。
她让静和先退下,默了片刻,语气带着几分生硬地问道:“娴贵妃娘娘当真是不愿意管了?”
养了再久的狗,保不齐哪日也会咬了主人,娴贵妃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下一口。
该顺毛的时候,也要耐心顺一顺呐。
搁下茶盏,娴贵妃蹙着眉头,一副忧心地模样,对玉嫔道:“方才静和在跟前,有些话我一时不好讲出口,静和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能不心疼她,可她这事做得的确不好……”
世家大族最讲究的就是脸面,原本静和公主知道此事后,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母留子是最好的打算。
“不过三两个月的工夫,待那外室将孩子生下后,谁还有空去管她,女子产子最为难熬,保不准她自己没扛过去,一命呜呼了。”说到这儿,娴贵妃颇有深意地看了玉嫔一眼,“待那时,再让静和将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还能博个美名,岂不是最为妥当?”
玉嫔气道:“姐姐不知,静和说世子对那外室宠爱得紧,根本无从下手,还扬言待生了孩子后,将她直接收进房中!”
娴贵妃淡淡一笑,“那便收呗,好歹咱们静和是天家贵女,那外室的名分还能高过她不成,等收入府中,那不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道理都懂,可落到自家女儿头上时,玉嫔还是有些忍耐不住,“可、可这不还是要委屈静和……”
娴贵妃舒了口气,朝她瞥去一眼,声音沉如井底般低低道:“坤宁宫都受得住这委屈,静和怎就受不得了?”
玉嫔眼眸倏然一颤,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再说。
正春的气温逐渐上升,还有不到一月便要入夏,此刻午后的日光已经能让人觉出毒辣。
李研由于体虚的缘故,比常人更耐热些,他坐在院中的西柿银下,一席白衣在微风中长袖轻拂,那张绝美的面容带着让人信任的柔和之美。
他身影一半在日光下,像是散发着光芒般让人不敢直视,好似多看一眼都是在亵渎神明,而另一半隐匿在树荫下,那白皙的面色将面容棱角显得更加削弱,让人不由又生出几分心疼。
小允子抱着凝雨来到院中,宋楚灵也跟在一旁,朝李研福了福身。
凝雨许久未见他,立即就跳到了他怀中,在他身上来来回回蹭了好半天。
刘贵看着这毛绒绒的小凝雨,也忍不住笑着夸凝雨白净可人。
“奴婢方才亲眼看到,小允子公公收拾得可仔细啦。”宋楚灵一边说着,一边朝身侧的小允子俏皮地挤了挤眼。
这丫头可是愈发会来事了,小允子朝她含笑地点了点头,领下这份情。
李研今日心情不错,直接就给了赏赐,小允子乐得眉开眼笑,心底对宋楚灵又添了不少感激。
凝雨蹭了会儿李研,就跳到一旁的草丛中玩,宋楚灵蹲在它旁边,用草逗它,两人玩了好半晌,凝雨又跑去爬树,宋楚灵起身时,也不知怎地,整个身子就朝一旁倒去。
李研就在她身旁,抬手便将她拉了回来,他以为宋楚灵是方才蹲的时间太长,将小腿蹲麻了,可宋楚灵站起身时,并没有理会小腿,而是在膝盖上揉了几下,神情还带着几分痛苦。
“怎么了?”李研问道。
宋楚灵摇头道:“多谢王爷,奴婢没事的。”
李研眸光落向宋楚灵的小手,见那小手不安地揪起衣摆,便知她定是有事瞒着他。
李研暂时没有去提这些,他在院中又待了片刻,才回到殿内,将宫人全部挥退,只留下宋楚灵。
他语气温和,抬手唤宋楚灵来他身旁,“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宋楚灵抿着唇,磨磨蹭蹭半晌才在他腿边的小木杌上坐下,“奴婢没事的。”
李研轻轻叹气,极尽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宋楚灵眼睛瞬间就红了,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要瞒王爷,只是、只是……奴婢是怕王爷责怪……或者、或者觉得奴婢笨……”
小姑娘那双薄薄的唇畔轻轻颤着,粉粉嫩嫩的,还带着几分晶莹,宛如院里那清晨沾了露水的桃瓣似的,令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这般想着,那扶手上修长的指节便跟着轻轻抬起,待李研反应过来时,他迅速移开目光,与宋楚灵低垂的视线一道看去她膝盖的位置。
“可是那里伤到了?”李研温声问道。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喉中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静到李研仿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在小姑娘偏头朝他慢慢看来时,他终是出声打破了沉默。
“介意让我看看么?”
他声音很轻,很柔,如春日晨起时的温风一样,缓缓吹进了小姑娘耳中。
第四十八章
李研的这张面容, 的确生得极美,若非有坚定的毅力,怕是任何女子在他这极尽温柔的注目下, 都难以自持。
宋楚灵明亮的杏眸睫羽轻颤, 迅速别过脸去,没有让人看到她的神情, 但从她那半边脸颊可以看出,她此刻脸如火烧,红得好像要滴血一样, 连那耳根也被迅速染了颜色。
她半晌没有出声, 就在李研以为, 她可能又是被吓到了, 不敢说话,只敢用沉默来拒绝他时,那双娇软的小手却缓缓捏起裙摆, 一点一点向上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