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南淮意总算是想起来了。
就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继母的儿子和继父的女儿交往的故事。
不过中间夹杂着些出轨之类的爱恨情仇家长里短的狗血剧情而已。
搁在原先,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是自从把许逐溪接到身边,他整日里都在围绕许逐溪忙活,这些旁的小事,都暂时地被他抛在脑后了。
陈矢一说起这些八卦,就刹不住车,“水月轩去年才改的名字,你忘了,以前,水月轩的牌子写的都是什么大酒店来着,我忘记了,总之不是这个名字。王镇哥送给他这个女朋友以后,刚改了名字。”
他最后意犹未尽地总结,“总之,王家的事也是一团乱麻。”
陈矢做起事情来的效率很高。
他也很爱听这些鸡零狗碎的故事。
不算是嚼舌根,他和南淮意所了解的不完全一样。
这纯粹是陈矢自己的独特癖好,对越猎奇的狗血的故事,他就越兴致勃勃。
南淮意姑且把这当作自己好友的爱好。
既不妨碍他人,也不损害他人,不伤天害理,也无伤大雅,那就应当保持尊重。
南淮意回过神来,他看着水云月画着浓妆,涂的很重的口红,与平时在少年宫所见到的完全不同的样子,有了猜测,“水老师,是要上台表演吗?”
“对啊。”水云月的手腕很灵活,鼓棒转的飞快,“等会儿乐队上台演出而已。”
“那……提前祝水老师演出愉快。”
南淮意喊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揶揄的意思,纯粹是出于礼貌,因为许逐溪是她的学生,所以他保持着和许逐溪一样的称呼习惯。
只是至于水云月听了怎么理解,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水云月只是笑着:“谢谢。是现在要走?”
“对。”
“哦。”水云月也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刚准备走,忽然又停下,“对了,逐溪过生日,我还没送她礼物。等会儿会有人送去一副手套,是我买来送给逐溪的,就麻烦南四少转交一下了。”
“好。”南淮意点头,看着水云月穿过人群,进了后台,他就出去了。
对南四少这个称呼,他不置可否,毫无所谓。
这里实在是吵得厉害,人群的欢呼声,让他头疼。
刚从地下一楼转着楼梯出来,就很不巧,在地下一楼的电梯口,遇着了他刚短暂地在脑海里非议过的男主人公。
一行总共五个人,后边还跟着三个女伴,看样子,几人是刚停好车,关了车门,要等电梯上楼。
“王镇哥。”南淮意停下脚步,礼貌地一个一个名字喊过去,算是打招呼。
微一蹙眉,揪出来一个有意躲在人后挡着自己身形的人。
他一口喊出这个躲躲藏藏的人,“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回去了吗?”
南淮梁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从这几个人后边走出来,“淮意。”
有个寸头发型的男子打趣他,“淮梁,我说什么来着,你弟肯定一眼能看见你,你看你,还非要躲,这下你不是更尴尬?”
南淮梁笑着骂了一句,“滚蛋。”
南淮意重复了一遍称呼,“哥。”
南淮梁上前一步,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进电梯,边走边解释,“明天,我明天真的要回去,这不是最后一天,出来一趟。明天我真的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昨天就说你走了?”
南淮梁叮嘱他,“你可别跟你大伯母说我还在的这件事,我就是为了躲相亲才说自己先走的。”
“知道了。”南淮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被南淮梁强压着摁着坐在位子上,“好了好了,哥请你吃饭,算是封口费了。”
统共五人,就南淮梁和王镇旁边不坐着女伴,另外三个身旁各坐着一个。
独一个面孔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等着坐好,所有旁的人都出去了,她才取下墨镜和口罩,放进自己随身带的小包。
实在是独特。
南淮意扫了一眼,有点眼熟,好像是什么明星?
不过他只是这么想了一下,管他呢,关他什么事。
“淮意怎么在这儿?”王镇点了根烟,又摁灭了,还不等南淮意回答,他自己顿觉恍然大悟,“哦,对了,我记得,你是定了一间房,给妹妹过生日来着。”
“嗯。”南淮意点点头。
他接了许逐溪来南家的事情,本也就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好遮掩的。
“淮意给妹妹过生日?”
还是那个寸头男子,他带的女伴就是那个明星。
他笑着问:“王镇,这可是你的地盘,你不得好好招待淮意啊?回头,我给妹妹送生日礼物,淮意到时候你帮忙转交。”
“好,那就多谢几位哥哥了。”
南淮意笑着,照单全收。
他就这样坐在他们几个人中间,始终保持着微笑,适时地参与几句。
听他们谈起南淮梁的相亲对象,又聊起什么别的。
南淮意改变不了任何人。
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
他爱着许逐溪,他爱着自己,只要牢牢地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第三十章
“逐溪, 你在看什么?”杨繁星一只脚点在低声,晃着凳子自娱自乐,见许逐溪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 没得到任何回答,有点好奇,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顺着她的视线,是正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同学。
许逐溪抿了下唇,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杨繁星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谁啊?”
“就是他们几个。”许逐溪又指了一下,“在聊天的他们几个。”
“他们几个……在说话吧。”杨繁星被问的一头雾水。
“不是的。”许逐溪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有点愤怒, “他们在欺负同学。”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和自己对话,“他们在欺负我。”
“啊?”
杨繁星有点不知所措,她呆呆地咬了下拇指关节,她能够感受的到许逐溪现在的心情不好, 她应该安慰帮助自己的朋友, 但是她又无从下手,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愣愣地安慰道:“别生气……逐溪……”
班级群体的冷暴力。
它和真实的动手拳脚的推搡是不一样的。
后者是肉眼可见的。
可前者不是。
甚至它发生的时候, 你都未必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冷暴力正在发生。
这种感觉很微妙。
只有真正地亲身经历过挣扎过的人才能感受的到。
许逐溪经历过,所以她很敏感地察觉到,他们正在对这个同学实行冷暴力。
实行这样的冷暴力的同学,不是传统意义上人们所想象的。
他们并不是什么混混流氓, 又或者是班里的吊车尾。
他们可以是友善的, 可以是老师心里的三好学生,可以是大人们眼中懂事的听话的好孩子。
他们对许逐溪是友善的。
这里面的好多人都曾经给许逐溪分享过糖果, 耐心地告诉过她老师的作业。
可这些都不代表着他们能够肆无忌惮地将恶意宣泄给另外一个同学。
他们如今,就是面目可憎的。
在上次生日会发请柬的时候,许逐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把三张请柬安安静静地悄悄地放在课桌主人的桌兜里。
其中有位女孩从教室外面走回来,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摸出了桌兜里的这张生日请柬,拿着请柬的手顿在了半空,而后就想迅速将请柬重新塞回桌兜,却来不及,让她的同桌将这张请柬尽收眼底。
四下左右的同学如同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哇!李丽娜拿到请柬了。”
“李丽娜也要去许逐溪的生日会。”
他们嘻嘻哈哈着。
玩闹地推攘着对方,把彼此向李丽娜那边推过去。
“生日会上,李丽娜你要和谁坐在一起啊?”
他们又指着自己的同伴,故意提高了声音,“要不你和李丽娜坐在一起吧?你们俩关系好,坐在一起,还能和李丽娜在一起聊天。”
“讨厌!走开!”有女孩子恼羞成怒,抄起课桌上的书本朝男孩砸去,“走开!走开!”
于是又指向男孩子,“那就你,你和李丽娜坐在一起。”
“你们俩以后做男女朋友!”
他们的语气阴阳怪气。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未必真正懂得男女朋友的含义,也不知道男女朋友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那好像应该就是男女之间的最亲密的关系,是可以用来羞辱别人的,于是他们就很快活地拿着这个名词来用。
“你们俩才是男女朋友!”被指到的男孩进行反击,推搡着自己的同伴。
他们就一齐笑出声。
许逐溪当时没有太注意。
她正沉浸在将要拥有一个生日会的幸福的幻想中,快活地想象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生日会将可能是什么样子的。
更别提,她刚从书包最底下翻出来一张南淮意写给她的。
唯独一份的生日贺卡。
也做成了请柬的模式。
里边还夹着一张很有厚度的速写卡,画着许逐溪。
南淮意在上面写着:
“亲爱的许逐溪小朋友:
生日快乐。
请问你愿意参加属于许逐溪的生日会吗?
最后,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愿你万事胜意。
最好的祝福给你。
南淮意”
许逐溪一直翻来覆去地看这短短的六行字,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抚摸速写卡上的她的画像,再合起来,仔细地小心地放回书包最内层,放了一本课本在上面压着,以免留下某些褶皱。
她只是听见那边有点吵闹,但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是她没有听见的。
可现在她听到了。
她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在欺负她!”许逐溪怒火高涨。
“繁星,他们是在欺负李丽娜!”
“啊?”杨繁星还是没有转过弯儿来,喃喃着,“这样算是欺负吗?”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这不是开玩笑!”许逐溪生气难过又悲伤。
“是吗?”杨繁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们之前也这样和我开玩笑的呀,之前的那个班主任就说,这是在开玩笑的。”
“什么?!”许逐溪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杨繁星看,板凳被她踢倒,“咚——“的一声砸到地上,引得班级里所有人朝这边望过来,安静了一瞬间,见着没什么事情发生,又继续各自做各自自己的事情。
许逐溪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尖利,“他们这么欺负过你?!”
杨繁星不知所以,有点无措,她也慌忙地站起来,给许逐溪捡起板凳,拉着她坐下,“逐溪,你、你怎么啦?没有、没有欺负过我啊,就是就是和我开玩笑,之前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是开玩笑。”许逐溪又正色着重复了一遍,她握住杨繁星的手。
“开玩笑的话,我问你,繁星,你想被这样开玩笑吗?”
杨繁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许逐溪再次询问:“那平时我和你开玩笑,你会不高兴吗?你会不愿意吗?”
杨繁星又摇头。
许逐溪深呼一口气,“所以你是觉得不高兴,才告诉老师的,对不对?”
杨繁星很顺从地点头,但她又反驳,“是这样的……但是老师说,这是同学之间的开玩笑……”
老师的权威性,对于这个阶段的孩子,拥有最崇高无上的地位。
他们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信任,都交付到了老师的身上。
无论老师说什么,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给与百分百的信任与百分百的畏惧。
“繁星!”许逐溪喝止了她的话,“让你不高兴让你难过的玩笑,就不是开玩笑!他们就是在仗着人多,他们才欺负你!”
唐甜和赵景泽从办公室里抱着厚厚一沓作业回来。
赵景泽是班长,唐甜纯粹是跟着去帮忙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回来,把作业放在最前面的空置的讲桌上,吩咐每组每列第一个的同学上来,将自己所在的这一列的作业抱走。等着所有都分发完了,两个人才下了讲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来。
唐甜前脚刚准备勾着板凳坐下,后脚就被许逐溪和杨繁星之间这种紧张又严肃的氛围震慑住了,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干嘛,只是看她们两个人手握着手,许逐溪又很生气的样子。
唐甜的第一反应是,许逐溪是不是生气了,然后她们两个人吵架了。
她很自觉地将这个劝和的重担,肩负到了自己的身上,装着大哥范儿很阔气地拍拍许逐溪的肩膀,又去拍杨繁星的肩膀,可惜胳膊太短够不着,她只好费力地用上半身往前趴着,去拍杨繁星,再进行主持公道,“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都不要生气,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做好朋友的吗?”
“没有生气。”
过了半晌,许逐溪松开杨繁星的手,低低地回答,尽力向唐甜笑了笑。
老师是不理解的。
许逐溪想,对,老师是不理解的。
就像她从前在安县的时候,她被班里的同学们欺负,当她在办公室隐晦地表达自己被同学这样“开玩笑”的事情。老师们也只是说,诶呀,同学在跟你开玩笑呢,逐溪。
他们告诉她,“逐溪,是因为你是班里的第一名,大家都很崇拜你,所以想和你交朋友,但是又怕你不愿意,他们觉得自己的成绩差,所以只好这样开玩笑,其实是想和你做好朋友。”
他们以老师的姿态,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教导她,“逐溪,你要变得合群一点啊,这样大家才会敢和你说话,这样才能在班里交到更多的朋友。”
求助老师是没有用的。
许逐溪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
她只是有点难过,她很喜欢李秀婷老师的。
可原来李秀婷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所以她才这么告诉教导杨繁星的吗?
还能找谁呢?
许逐溪不知道。
她想站起来大喊一声,她想冲着那群人喊,“都闭嘴!”
但是许逐溪惊恐地发现,她喊不出来。
她说不出话来。
就像是被胶水封闭了喉咙。
她无力地动了动嘴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想冲过去,她想拦住他们,她想赶走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