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一个守护我自己——从欲【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8 14:39:04

  几个婶子各有各的看法。
  “但你要说,老李说的那话也还是有道理的。许家老大两口子,要是把这两孩子都扔下让老许带那就算了。他俩撇下丫头,带着儿子,这谁看不出来他俩那是什么心思?你要说可怜的,还是逐溪这丫头。长得水灵,脑子也灵光的很,说是在学校常考第一。欸——你要说,这老许家真是念书的材料。”
  婶子感叹了一下,又绕回正题,“老许年龄也大了,逐溪这丫头年纪又还这么小。那以后万一老许没了,许老大那两口子——是吧?这丫头到时候没准都得——”
  “要我说,也怨不得许家那大媳妇。”又一婶子神神秘秘的,身子往前凑了凑,“你们都不晓得,那我跟许家挨着住,听的清清楚楚的。那老许在县政府,虽然说就是看门的,那也是在政府院里,又忙活这么多年了,前几年县政府修家属楼,那就有老许的一套。偏咱们就说,老许不知道怎么想的,那房子你按理,怎么着都该修给老大的,老许却让他那女儿把房子修了。那你说儿子儿媳妇能不对他有怨言?”
  巷子里的家户太多了,家长里短聊起来,那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几个婶子意犹未尽地聊了一会儿,才散开回家去了。
  年关将至,各家都有各家要忙活的事。
  巷子口这几个婶子说了什么,许逐溪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人人家里都有本烂账,许家的烂账更是早就让人扯出来,扔在了青天白日下。
  她这段日子快活的很,一是爸妈回来了,二是日子太平了。
  打从头一个李翠萍摔在自家门槛,摔得鼻青脸肿,她丈夫跟着第二日也倒在下班的路上,人人都说李家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冬天大晚上的两个人让拉出去,冻得瑟瑟发抖,还要用冷热水交替着冲刷身子。
  许逐溪躲在自家大门后边,透过门缝看热闹,看两个人浑身软的站不起来,让人扶着,像是上刑场。
  后来又接二连三的有人出了意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许逐溪都远远地看过一眼,又远远地看了站在另一侧的那个陌生人一眼。
  南淮意。
  许逐溪垂下眼眸,南淮意,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笑着嘱咐自己,“不要跟我站得太近了,免得有人要风言风语的。”
  这正中许逐溪的下怀,她只是有点恐慌,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这种趋利避害本能地刻在她自己的骨头里。
  就是后来出了什么事,南淮意反咬一口或是做什么别的。
  只要她不承认,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些恶毒的想法是从她的心里出生的。
  在所有人眼里,她,许逐溪,一直是个乖巧的安静的向上的好学的女孩。
  早在知道这是“舆论”以前,许逐溪就会使用这项武器了。
  有的人一辈子也成熟不起来,但是有的人天生就成熟的可怕,飞速地适应了这个社会所存在的一切,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使用他们。
  他们的脸上,嘴巴都高高地肿起来,说不出话来。
  许逐溪觉得很痛快,想要拍手叫好的痛快。
  她远远地不经意地路过大人们身边,听他们各种各样的猜想,猜想这几个人是怎么的接二连三地在过年前发生了这么晦气的事情。
  许逐溪高兴,因为她没从这些话里,听到一星半点她的名字。
  许逐溪难过,因为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她做的。
  这代表,没有人觉得,这些人,这些当面给她难堪,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而后哈哈大笑成一团,还说自己是在逗弄孩子。这些摧毁一个孩童心灵,要她整日笼罩在恐慌与害怕的举动。他们的一言一行,没多少人觉得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值得因此被惩罚的。
  所以他们只是猜测,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偷了别人家的东西;是不是跟别人偷情让人发现了——这些下流的带着桃色暧昧的猜想,才是所有人关心的,酒足饭饱之后的闲谈。
  许逐溪偷偷摸摸地溜进孤儿院后边,找到做了记号的石头,蹲下来,把花花绿绿的一把糖果和纸条藏在后头,纸条上边写着:你回家过年吗?
  这是他俩约好的传消息的地方。
  许逐溪送来糖块和纸条,意思很简单。
  她是个感恩的人,糖块是她目前所能够拥有的价值最高的东西,是用来表达感谢的。
  纸条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
  南淮意拂去纸条上沾了的泥土,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大概晓得自己在想些什么。
  纸条上的字写得难看,跟她在学校里展在展板上的字更是毫无相像之处。这样一来,就是要用字条证明什么,因为全然不像,也没人能说这张字条就是许逐溪写的。
  他左手捡起剩下的所有糖果,抖掉土,放进兜里,右手从另一只口袋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散发着香气的栗子酥。又拿了几块大点的石头,共同压在上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弯腰,把那袋栗子酥装回口袋,空留做了记号的石头放在原地。
  招待所一楼有固定电话,是给住在这里的客人用的。
  南淮意跟前台说了一声,从柜台里边把电话拿了出来,搁到桌面上,拨转了几圈,报了家里的地址。
  “您好,麻烦给我接一下。”
  “嗯,好,谢谢。”
  他安静地站在柜台前面,听着电话线里发出的嗡嗡声,目光落到对面街口去。
  等到了明年,安县才会安第一个公用电话亭。
  孤儿院二楼的窗子望出来,正能看着那个黄色的电话亭,他曾经做梦都盼着那儿有部电话能为他响起,只可惜等电话亭拆了,等他离开安县在外求学,都没能等到一个电话打进来。
  “这里是——”
  电话那头的人声把南淮意从沉思里扯出来。
  他不得不出声打断,“赵姨?是我,家里有人在吗?”
  “淮意?!”那边的人声先是一惊,马上道:“你等等,我这就出去说一声,马上。”
  “不用!赵姨!”他立刻道,“托你跟爷爷说一声,我过年前一定回来,让家里不要着急我。”
  就说了这么一句,他就把电话撂下了。
  “谢谢。”他微笑着把电话递回去,就上楼走了。
  许逐溪二日飞奔来的时候,只见着石头附近什么都没有,就是连张写了字的纸条都找不到。
  她忽然有点失望。
  正预备转身走的时候,一抬头,才瞧见南淮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堵在了那路道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到她身旁站定,忽地就坐到了地上。
  许逐溪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的脚底下像是生了根,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反而朝着南淮意靠过去,鬼使神差地跟着预备要坐在他身边。
  南淮意伸手扶了她一下,把棉袄从身上脱下来,放到地上,才松手让她坐到棉袄上。
  他笑道:“这么冷,就还要往地下坐吗?”
  许逐溪没接话,忍不住开始扣手掌掌心。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并排坐了一会儿。
  “你今年是九岁吗?”
  “……嗯。”
  “那你愿意过年以后,跟我去首都吗?”
  许逐溪很配合地问:“首都很有意思吗?”
  不让别人的话冷了场。
  这是许逐溪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她说这个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带着讨好、好奇和向往,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想要跟着去首都或者是怎么样。
  这是九岁的许逐溪在学着回答大人的话。
  放在以后——南淮意想起上辈子那个做生意的外国人夸他,说她很会“social”。不过是有的话不能乱接,说了就要别人以为,你是真的生出了这个打算。
  南淮意只还是笑着回答:“首都么——挺好的,比安县这里好。”
  他补充道:“过完年以后,我再问你这个问题,你到时候再告诉我吧。”
  “你是要走了吗?”
  南淮意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拉她的手扶着她起来,捡起铺在地上的棉袄,搭在胳膊上,朝着后面很潇洒地摆摆手走掉了。
第七章
  许逐溪这段日子挺忙的。
  在安县,临过年,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是常态。
  走亲戚不是提着东西上门,再把东西放下就行了的。
  但凡是懂事的主人家,都晓得要留客吃饭,再有热情的,从午饭留到晚饭。
  客人也一般是要留下的,不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
  一群人凑在一起,男女老少,常常是从国家大事开口,不管说的是什么,总是说出番指点江山的气魄来,“国家今年……”;聊着聊着,最后也总是说的家长里短。毕竟除了这些,也没什么能聊到一起去的。
  从南方打工回来,又一副衣锦还乡模样的许家老大两口子,风头正盛,完完全全是话题的中心。
  许逐溪手里拿着两个橘子,缩在炕的最里头,一点一点撕着橘子丝,塞进嘴里。
  “诶哟,你快来看看你丽嫂子生的这胖小子,瞧着就聪明的很,以后一定跟他二伯一样,都能考到首都去念书。”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招呼着自家的新进门的儿媳妇,一边伸手逗着许进才,“你以后就生个像小虎这样的胖小子给我,那我每天都能乐醒。是不是啊?——小虎,来给老姑笑一个——”
  许家老二是整个安县都有名的。
  夸哪个孩子像许家老二,已经是这个小县城的人们能想出来的最高的夸赞的。
  “妈——”新媳妇不好意思地闹了个红脸,拉了拉婆婆的袖子,但也是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看。
  许进才被一群女人们围在当中央,眼睛转的滴溜溜,怀里抱着他的虎头枕,傻乎乎地笑着。
  聪明吗?怎么看出来的?
  许逐溪恨恨地把剩下的橘子一股脑地塞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许进才,名字多难听啊!
  像是个老爷爷那一辈才叫的名字。
  还是许逐溪好听,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自我肯定地点头。
  但是他有小名。
  许逐溪想,小虎。
  还是爸爸妈妈亲自起的。
  “诶哟,都把咱们家溪溪忘啦?”当中靠右坐着的那个婶子,忽然提高了声调,“我家那笨小子回来可说了,溪溪在学校,那是常考第一名,回回学校都发——那个奖状发下来。”
  许逐溪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提到,先是一愣,忙把橘子咽下去,不易察觉地挺直了腰板,目光隐秘而又期望地朝另一头的母亲望过去,夹杂着些欣喜和羞涩。
  妈妈会说什么话来夸她呢?
  婶子这边还说着:“溪溪啊,今年放假是不是又考第一了?老师给你发那个奖状了没有?回头来姨家里,把你那奖状拿上,让他们都看看。”
  “嗯嗯。”许逐溪胡乱地点头。
  吴丽很平淡地扫了女儿一眼,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
  “咱们县里的第一么,你们都别夸她了,上个小学考个第一有什么。咱们县里的第一,县里学校什么情况你们又都不是不晓得。这个第一也不晓得是怎么考的——等回头能在外头上学——”
  “……是了是了。”牵起这个话头的婶婶愣了好一会儿。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在别人家做客起争执。‘
  坐着的几个也都没有想到,吴丽说话说的这么难听,一连扫了几个人的面子。就算是自家里自谦,那坐着的这许多,都有娃在县里上学,又算什么。
  就这么冷了一瞬,话头就还是热热闹闹地转回到了许进才身上。
  吴丽把儿子高高地举起:“我特地起的这个小名,算命的说了,起什么样的小名,娃以后长大就能像什么。小虎——你看就一只小老虎一样,手脚那有劲的很。晚上蹬被子,一把就把被子蹬开了。”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真切而幸福的。
  许逐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像是淋了雨水的落汤鸡,缩回角落里去了,贴着墙壁坐好,低下头不自觉地去扣旁边窗帘垂下来的流苏结。
  有的孩子考了第一也是奚落。
  有的孩子蹬了被子就全是夸奖。
  是了,许逐溪想起,许进才的名字再不好听,也是爸爸妈妈抱着他连找了几个算命先生,又花了钱,才终于给起好的名字。
  许逐溪听着再好听,也只是过世的奶奶以前在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在柜台上拿了张报纸,随便指了两个字,就这么登记的户口名字。
  许进才。
  多好的寓意。
  语文老师说,一个人的名字,就是父母对他的期望。
  进才。
  逐溪。
  所以,她本来就是不被期望出生的。
  许逐溪把手穿过窗帘的缝隙,摸到窗户上。
  冬天,不管下没下雪,窗子上总是结着一层冰,只是薄厚的区别。
  冰冷的窗子将她的手指冻得颤抖,许逐溪的手掌贴在窗户上,等着冰化成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流进手心,又润湿了贴身的毛秋衣。
  她难堪地笑了一会儿,比哭还难看。
  但是好在没人在意。
  还是有人不愿意放过这个话头,道:“是了,丽丽这么说,我们都没去过大城市的,哪里晓得外面到底是什么光景。你们两口子那么厉害,把小子送到了那个什么——叫什么——”
  吴丽被捧得飘飘然,补充道:“育儿园。”
  “哦哦哦——育儿园——”那人恍然大悟一拍手,“那你俩今年回来,是不是打算把溪溪也接过去。总不好一个娃在大城市见世面,另一个娃扔在咱们这乡沟沟里头。你把娃接过去,到时候,你不就晓得娃娃在大城市那能考多少名了?”
  “诶哟——”
  瞧着吴丽愣在了当场,赶忙有人出来打圆场。
  “这两口子这不是还没安顿好么,等安顿好了以后,那肯定迟早要把溪溪接过去的么,是吧丽丽?”
  有心要给吴丽台阶下。
  吴丽跟着点头,“是了是了。”
  赶巧这个时候饭食坐好了,主人家掀开帘子端着一个铜盆进来,招呼着赶紧把桌子腾干净,垫了个木支架,免得铜盆放在木桌上,把木桌直接烧焦了。几个坐在炕边的妇女们下地帮着干活,把干净的带着水珠的碗筷篮搁到一边,招呼着里外所有人快过来吃饭。
  等着太阳快要落山了,许家一家老少五个人动身告辞,跟着别的一同做客的人在街口分开,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许爷爷和大儿子走在最前头,两个人说些父子之间的话。
  吴丽两手抱着儿子,不时腾出一只手来动动毛毯,把许进才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免得受风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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