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园连声应好,才刚挂电话,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安康疗养院通知她续费的消息,好在现在科技发达,不用为缴费大老远跑去一趟,许园在手机上一顿操作,缴费成功了。
第二天早八点,许园如常完成护理工作后,捧着手机给徐晏明读一则传奇故事,许园会选这个故事是因为感觉形式上跟她很相似,她深度怀疑伍阿姨看过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对恩爱夫妻遇到意外,丈夫在紧要关头保护了妻子,而他自己却重伤成了植物人,后来丈夫在妻子锲而不舍的坚持下被唤醒。
妻子每日情意切切地跟丈夫讲话,也像许园这样充满仪式感地喊老公起床,一有空就坐在床边跟丈夫讲话,讲过去的一点一滴,讲未来想和他去哪里……
许园读到妻子说“我们去一趟西藏好不好,我还没去过西藏呢”的时候,忽听有人问:“你是谁?”嗓音低沉,哑涩又病弱。
许园心头一跳,以为自己幻听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徐晏明的脸——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
许园直接傻掉,她惊惧又惶惑地看着他,不晓得应该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好,徐晏明对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好像是亲近的关系,实际上又让人无法亲近。
徐晏明睁着一双虚弱的眼,冷淡又茫然地看着许园,嗓音低哑又问她一遍:“你是谁?”
许园木讷地眨眨眼,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才说:“我是……你老婆。”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心虚,一点儿也没有当老婆的底气。
徐晏明盯着许园看一会,又把眼睛闭上,大脑痛苦地运作想找回记忆,他出事前应该没有老婆,不对,连女朋友都没有,亲近的女性应该只有他母亲伍女士才对……
短暂的沉默,许园见他又闭着眼,心里有点紧张,生怕他又昏迷过去,连忙俯身过去,左右各拿两个手指撑开他眼皮——
徐晏明:“……”
“老公你别睡回去啊,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先不要睡,也不要乱动,”一时嘴快,习惯性喊老公,反应过来后许园尴尬一顿,她松开撑他眼皮的手,拿手机找通话记录,“你等一下,我现在打电话问赵医生应该怎么办。”
许园站到窗边去打电话,徐晏明举目又瞧她一眼。他眼睛中度近视,看那边的人身影不真切了,大脑里一团乱,感觉混沌得无所适从,却还是死死思索,他真的有老婆吗?
那边许园还在听赵医生的嘱咐,这边周桂芳拿着抹布走进来打算搞卫生,一眼看到徐愿明睁着眼,她吓一跳,随后喜悦和感慨汇成一句话:“徐教授,你醒啦?”
徐晏明认识周桂芳,出事前他住自己那套房,不跟伍女士同住,但每个月都会被迫来走动一两次,所以他知道这是伍女士的保姆,记忆挺清晰,还记得以前称呼她为周姐。
“周姐,”徐晏明目光缓缓指向许园,一只手无力地虚握一下,不死心地问,“她是谁?”
周桂芳略一迟疑,温声回答说:“她是你老婆呀。”
徐晏明再次凌乱。
他凌乱地看看周桂芳,转而看向他老婆,老婆好像是打了120,在报地址。她结束通话后走了过来,与周桂芳对视了一眼,像密谋着什么,然后看向他说:“赵医生建议说,先送你去医院做检查,我刚已经打120了,等会我陪你去医院。”
“啊对了,”周桂芳忽然想到要紧的,看向许园,“太太还不知道吧?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说着径自出去找手机打电话。
现场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无话可说地对望两秒,许园尴尬地溜开了眼神,徐晏明却还是淡漠地盯着她看,他感觉自己除了这张嘴,全身都动弹不得,不得劲,难受得要死。
徐晏明费力地把手握成拳,咳了两声,喘息着问眼神闪躲的老婆:“你叫什么名字?”
许园目光一顿,仍然是不看他,垂着眼心虚地回答:“许园。许多的许,花园的园。”
“许园,”徐晏明回味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记忆里实在找不出来这么个人,只好又问她,“我们结婚多久了?”
许园抬手摸了摸鼻子,声若蚊蝇说:“两个月。”
徐晏明听力好像很好,这么小声他都听到了,不过他还是以问句重复一遍:“两个月?”
许园点头:“嗯。”
徐晏明:“那我昏迷了多久?”
许园:“两个多月吧。”
徐晏明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合着这是他昏迷期间娶来的老婆!他不想用也知道这是伍女士干的。
许园听徐晏明说话声音哑涩,又见他气得脸都绿了,连忙低声下气又贴心地问:“老公你想喝水吗?”
谁知道徐晏明脾气一下大得要命,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地吼她:“不要叫我老公。”
“哦……”许园乖乖应声,她其实也不稀罕叫他老公啊,只是过去两个月一天叫三遍,算起来一共叫了有一百八十多遍,她叫习惯了,一情急就随口这样叫出来。
不过徐晏明吼她,她一点儿也不生气,毕竟谁摊上徐晏明这样的事,也不可能轻易接受的。许园大度地看着徐晏明,哄小孩似的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呢?”
徐晏明沉默半晌,似乎消气了,没什么情绪地说:“叫徐教授。”
徐教授?
许园想起来她刚才在打电话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姐姐也称他为徐教授的,便问:“你是教授啊?”
徐晏明没理她。
许园见他不乐意说话,便悄悄转身出去,倒了杯水拿回来,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找了根吸管插入水杯里,然后将吸管的另一端凑到徐晏明嘴边,坐在病床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说:“徐教授,喝点水吧。”
徐晏明似乎有点难为情,他眼神冷冷地盯着许园看半晌后,才勉为其难地张嘴含住吸管,慢慢地吸几口水。难堪的是他昏迷太久,连吞咽功能都萎缩了,那吸上来的水来不及全吞下去,有一部分顺着他嘴角流了下去,弄湿了肩上的衣料。
许园倒是不以为意,似乎她早已见惯了此类不堪,她不慌不忙,灵巧地伸手抽来两张纸巾帮徐晏明擦拭嘴角和衣服。
喝完水,徐晏明尴尬地别开脸,垂着眼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许园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平淡地点点头:“嗯,结婚后是我在照顾。伍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现在还在住院呢。”
徐晏明听完冷笑一声,嘲讽地说:“她没让你喊她做妈吗?”
徐晏明对于伍美珍的这个态度,许园觉得他好欠扁。他的老母亲为他做了那么多,把自己身体都弄垮了,可他一醒来竟然就在这里说风凉话,也不问问他老母亲是哪里不舒服,真是个不孝子。
不过许园管不了那么多,她自己身上也一堆烦心事,她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如实回答他说:“我叫不出口。”
徐晏明一副欠扁的样子:“叫老公你又叫得出口?”
许园一脸无辜:“这是伍阿姨的硬性要求,所以我就、克服了一下。”
徐晏明又是一声冷笑,冷冷地盯着她:“给我讲一讲,结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个……”许园看着徐晏明渐渐有了生气的脸,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眼睛勾过去,之前就好奇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现下见了觉得他眼睛好看是好看,只是此刻他眼神冷若冰霜,看着像是极度凉薄无情的人,所以许园觉得,他还是闭上眼比较好看。
停顿半晌,许园垂下眼说:“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如果喜欢,记得收藏和评论嗷~
每一个收藏与评论,
对于小透明作者而言都弥足珍贵
多谢读者朋友们支持鼓励~
第3章 陪护
◎徐教授,加油哦!◎
救护车来接徐晏明,许园跟上救护车陪徐晏明去医院,周桂芳看着他们走,才悄悄打车去肿瘤专科医院看伍美珍。
伍美珍得知儿子醒来的消息,感觉一刻也待不住,心里急着想去看儿子一眼,奈何身上正吊着点滴,想走走不了。
心里正焦急着,见周桂芳来了,伍美珍第一句话,还是在电话上不可置信的那一句:“晏明真的醒了?”
“是的是的,真的醒了!”周桂芳喜悦地连连应答,在病床前坐下说,“叫了救护车,小许陪他去中医院做检查了。”
这下伍美珍终于相信了,她靠坐在床头,欣慰地点点头,眼含热泪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晏明会醒来的,还好没有放弃。对了,等我出了院,你陪我去一趟吴居士那,我得好好感谢他……吴居士果然没有骗我,小许真的是晏明的贵人啊。”
“诶好,”周桂芳看太太自己得了癌症这么大的病却浑不在意似的,只关心儿子的生死,实在觉得太太这母亲当得很伟大,她想起点事来,跟太太报告说,“小许照顾徐教授很尽力,也很可靠,不过刚才徐教授醒来的时候,偷偷问我她是谁,我感觉他好像对小许有点排斥的样子。”
“唔……不着急,慢慢来。”伍美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排斥许园并不等于不讨厌她,他心里排斥的其实是她这位母亲,她相信两个年轻人以后慢慢相处就会好的。
周桂芳不好再说什么,便赞同地点头。
伍美珍运筹帷幄地看向窗外,微微蹙起眉,眉心间那颗豆大的肉痣似乎颤了一颤,她头戴一顶时髦的栗色短卷发,慈眉善目,像观音菩萨一般,目光有些失神,盯着窗外被艳阳高照的树梢,半晌后说,“阿芳,别告诉晏明我生病的事,还有小许,也别跟她说实话。”
许园一直听信了周姐姐的话,以为伍阿姨是心脏不舒服才去住的院,所以等徐晏明做完检查,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问完卧虎的近况后,才想起问他老母亲身体出什么毛病时,许园怅然回答说:“周姐姐说伍阿姨是心脏问题,好像说有可能是冠心病。”
“嗯,”他嗓子这会儿没那么哑涩了,音色渐渐找回了正常状态,低沉中带点儿清冷,“这两年她身体好像是比较差。”只要不是即时毙命的病,徐晏明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他边说边不停活动着手臂,感觉血液在回流。
徐晏明昏迷长期卧床的这些日子,被照顾得很好,身上皮肤完好没有褥疮,四肢也萎缩得不算严重,他这会开始能自己局部活动,只是腿部力量尚且不足,要借力辅助才能小站一会儿。
许园见徐晏明这副没良心的薄情寡义样,心里一阵嫌弃,有意把手机怼到他跟前,语气又乖又软:“徐教授,要不您给伍阿姨打个电话,跟她报个平安吧?”
谁知徐教授一听,眉头立刻压下来,狭长眼尾都透着不耐烦似的,冷峻着脸低气压地说:“我暂时不想和她说话。”
许园真的好想当场打爆他丫的狗头哦!
不过她转念一想,伍阿姨不也没来电话关心一下么,他们母子俩难道有什么惊天大矛盾……
“徐晏明,”负责这一区的护士小祝,来病房门口对着手上的单子喊名字,看了眼病床上气质清冷的男人,目光像被烫了一下,是心动的感觉,接着她调开目光去看坐在床边陪着的许园,又被她的漂亮气质顶了一下,小祝觉得自己没戏,立马放弃倒追的念头,语气有点不自然地说,“家属帮忙准备一下,待会带病人下去二楼理疗科做康复训练。”
“哦,”许园有点茫然地站起来,“要准备什么?”
“病人现在还不能自己走路吧,”小祝护士目光又往男人脸上扫一下,病床上男人只顾着勤劳地转动自己的手腕和伸张五指做锻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小祝护士略微失落说,“家属跟我来吧,来领个轮椅,你推着他去。”
“好,”许园应着,转头带点儿调戏意味似的对病床上的男人说,“那徐教授您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哦。”哦字尾调上扬,甜得发腻。
徐晏明觉得许园这个人,矫揉造作得很,为此他毫不掩饰地白她一眼。
小祝护士看得一愣,心想这个男人对这个女孩子可真不客气,让人来陪床,态度还这么恶劣,不过这个女孩子好像跟这个徐教授不是情侣关系诶,那她岂不是有机会了?
许园跟小祝护士去领了轮椅,小祝护士拿表格让许园填表登记时忍不住问她:“美女,你跟徐晏明是什么关系呀?”
许园眼也没抬,边填写边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关系。”
小祝护士心思满满,又问:“你不是他女朋友?”
许园依旧眼也没抬,动笔签下自己的大家名,边轻描淡写回答说:“不是。”
小祝护士长得其实也不错,不说多出众吧,但至少是个五官清秀的女孩,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胜算蛮大的,于是一下子就眉开眼笑起来,收回表格,态度贼好:“行了,轮椅可以拿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找我哈,叫我小祝就行。”
许园笑笑,朝小祝点头致谢,没多说什么就推着轮椅走了。
轮椅摆到病床边,许园伸手打算搀扶徐晏明下床,没想到徐晏明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竟拒绝她的帮忙,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
呸!
他不知道他昏迷期间是谁帮他擦身和全身按摩的吗?什么都被她看光了,哪有必要在这里装纯情!许园心里骂骂咧咧,实在为伍阿姨感到悲哀,她这个儿子不但是个薄情寡义的不孝子,还是个思想封建的老古董。
徐晏明额角冒着薄汗,千辛万苦把自己挪到轮椅上的时候,正巧小祝护士过来了,她看见许园冷眼旁观手都不搭一把,连忙责备说:“家属怎么不帮忙扶一下呀?”说着上手扶了徐晏明一把。
“谢谢!”徐晏明没看小祝护士,目光反而落在许园脸上,嘲讽地嗤笑一下说,“许小姐不是家属。”
小祝护士一脸惊喜,笑问:“那是朋友咯?”
“也不是,”徐晏明调整一下坐姿,清瘦体魄有点病娇的样子,挑眉半开玩笑说,“许小姐是乡下来的远房表妹。”
许园怒目而视,心里又一顿骂骂咧咧,他以为她很想和他结婚啊!要不是迫不得已,她才不要跟他这样目中无人又自以为是臭男人扯上关系!老天,他果然是昏迷的时候比较好看……至少够乖。
许园以前是温室蝴蝶一样的乖乖女,家教好,有教养,非常注重礼貌文明,从不讲脏话,但此刻她觉得骂脏话真他妈爽!
人生已经一落千丈,谁还在乎哪门子的个人形象,尽管她只是在心里骂骂而已。
小祝护士搞明白他俩的关系,心里乐开了花,哇太好了,原来只是表妹,于是她脱口而出:“表妹,快送你表哥去二楼吧,”顺手将单子治疗交给许园,“呐,单子你拿着。”
许园心里膈应一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徐晏明身后,双手搭上轮椅扶手,嫌弃又尖锐的目光刺在徐晏明几个月没修发的头顶,然而半晌她的目光也没能把他的头顶怎么样,便只好咬咬牙咽下这口气,换上一副温和笑脸说:“表哥,去做康复训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