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园把头一撇, 看向客厅问:“手机放哪了?”
江岚专心致志地对付手头上的土豆, “在我包里。”
许园去把手机拿来,发现手机屏幕已经裂得相当严重, 她懒洋洋地靠着厨房门, 嘀咕着摔成这样不如买个新的吧。
她手头上其实是有点钱的,之前是因为计划买房才觉得手头不宽裕, 眼下租房住暂时放弃买房念头, 妈妈接出来住又省下大笔费用, 所以她手头上有三十几万, 已经觉得自己很富裕了。
江岚对于手机换不换新没想法,她过去活得轻松又滋润,思想里其实对钱没什么概念,被许园接出来以后,她也不担心生计,甚至都没问一问许园这些日子都靠什么过活。她没接话手机的问题,忽问:“园园,那个男的是谁?”
许园知道妈妈在问徐晏明,眼也没抬,敷衍地说:“一个朋友。”
“叫什么名字?”
“徐晏明。”
“他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教授,”许园说完又补充介绍,“在南大,教历史的。”
“哦是教授啊,难怪,”江岚煞有介事地说,“文化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身上有那种淡泊名利的气质,尤其是学历史的,知古通今,人应该活得很通透。”
许园不敢认同,徐晏明要是真活得通透,就不会揪着她不放了,“妈,您教授滤镜太重了,他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普通男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神,他跟普通人一样需要房子需要钱,也跟普通人一样有七情有六欲……”
说到七情六欲时,许园脑海里浮现两人在床上和浴室里越轨的亲密,她禁不住觉得脸热,翻看手机的的手忽然顿住。
“你跟这个徐教授很熟吗?”江岚似乎听出点什么来。
“……还行。”许园闪躲妈妈的目光。
江岚停下手上的活,定晴看着许园,眼神里几分调皮,“他是不是在追你?”
许园真的觉得好笑,单凭他俩站在一起说话几句话的功夫,就能看得出谁在追谁?许园矢口否认说没有。江岚半信半疑,转而问起另一个人说:“园园,你还记得何盛宇吗?”
许园这才想起还没跟妈妈交代这房子的由来,她当下就把这事说了,还不吝夸赞何盛宇是个好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势利,许家落魄他也念旧情一直对她很帮忙。
江岚听得频频点头,菜都忘了切,这时深以为意地说:“小的时候他就喜欢你,我看何盛宇不错。园园,你这个年纪是该谈恋爱了,要不你和何盛宇试试?”
许园把手机捏在手里,垂下头,琢磨着自己的已婚身份,她很清楚自己跟何盛宇根本不可能,就算跟徐晏明成功离婚,何家也不会允许何盛宇找她这样没背景的人,况且她还是个二婚。
而且,她发现自己好像是把何盛宇当成哥哥对待的,并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她清醒又坚定地否定妈妈的设想:“妈,我跟何盛宇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当朋友。”
“为什么不可能?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江岚念头一起,又接着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要不改天你叫他来家里吃顿饭?”
说起请何盛宇吃饭这件事,许园便想起自己还欠着他一顿饭,但她知道自己和妈妈都做不出一顿能请人吃的饭,“请他来家里吃饭就算了吧,改天请他出去外面吃,我正好欠他一顿饭。”
于是过几日,许园约何盛宇吃饭,江岚也跟着去。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吃个饭也能遇上徐晏明。
想起来,那日她叫他走,他真的乖乖走了之后就没再烦过她了。这样一来,许园反而不时想起他,她想徐晏明大概是想通放下了吧?下次再见面就该是真正地去办离婚手续,然后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如此一想,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点惋惜与不舍的,毕竟徐晏明是第一个和她走得这么近的男人,大小也算是个初恋。但这些感觉也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而已,要她为此主动去争取些什么,却是不可能的。
她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包括她对徐晏明那点似是而非的感情。
吃过饭,许园挽着妈妈的胳膊,和何盛宇一起走出饭店,一眼就看见徐晏明……和他身旁的女人。徐晏明不知在和谁讲电话,目光正好往这边看了过来,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跟电话里的人又说了句什么就挂电话了。
何盛宇和江岚显然也看见了徐晏明。
江岚先惊奇地说:“诶园园,那不是你那个教授朋友吗?”
何盛宇闻言看许园一眼。
许园还没说什么,徐晏明已经走过来了,她生怕徐晏明在妈妈面前说出暴露关系的话,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先打招呼:“这么巧啊徐教授,您也是过来吃饭的吗?”
徐晏明看她一眼,又同何盛宇与江岚点头微笑致意,他倒是挺配合,绅士又疏离地笑了下,回答说:“我来参加同事的婚礼。”
两人礼貌的交流在江岚看来正常不过,但何盛宇这个知情人士有点看不下去,他费事掺和到这欠缺真诚的关系里,说先去把车开过来就回避开了。
许园伸目光向那女人看两眼,意有所指地说:“新认识的朋友吗?挺好的。”其实看见徐晏明身旁有陌生女人,心想那是他的新欢,她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的。
徐晏明回头望了眼女同伴,应付地嗯一声。
许园半放心半纠结地点头,没有话了。
现场陷入沉默。
江岚瞥两人一眼,感觉女儿跟这个徐教授之间的气场有点怪怪的,不像跟何盛宇在一起时那么自在。良久后,许园瞥见何盛宇已经开车过来,正要开口跟徐晏明道别,江岚却热情洋溢地向他发出邀约:“小徐,改天有空到家里来做客哦。”
许园心想糟糕,他不会真的要答应上门做客吧,结果他还真是答应得比什么都快。许园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看见他脸上出现一种通达的笑意,好像他终于为一件苦恼很久的事找到了解决方法。
当晚,许园收到徐晏明发来的消息,跟她解释说: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女的,是新娘的朋友。她跟我要微信,但我没给。
许园看完消息,毫无波澜地把手机锁屏,继续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字。
徐晏明等不来许园的回复,烦闷地呷一口鸡尾酒,人往沙发后仰着,听着聒噪又悠远的酒吧音乐,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接着又坐正,两腿大喇喇敞着,慢悠悠地摆弄着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浅浅地吸一口,吐出一口烟雾,说:“顾子宵,许园已经带着何盛宇和她妈妈一起吃饭了,你说我还有胜算吗?”
顾子宵就知道,徐教授肯定又是为情所困了,他认识徐晏明这么多年,这些天总算见识到他为一个女人抓心挠肝又毫无办法的凄惨模样,实在可怜得不行。
只是顾子宵也挺烦的,徐晏明这些天总跑来酒吧,拉着他在这间小办公室里喝酒,喝多了以后像个怨妇一样,总也倾诉不完他的爱情的苦。顾子宵真想吼他,你她妈不如把婚离了别谈恋爱了,好好地做个钻石王老五他不香吗?
不过这种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顾子宵冷静地看着徐晏明为情所困要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看表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什么感受?”
徐晏明指间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圈烟雾,镜片后眼眸黯淡,似在回味当时的心情,半晌后逐字逐句地说:“心如刀割。”
他抽烟已不复以往的从容,现在是一支烟抽得一点不浪费,点了火就一定抽得干干净净,而不是只抽一口就任它去燃。
“你不是决定追人家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顾子宵恨铁不成钢,“我不信许园真的就那么坚决要远离你。”
“我说想重新开始,但她根本不接我的话,”徐晏明抬起夹烟的手,尾指指甲在额角轻挠,又深深吐一口烟雾,“可能……她觉得何盛宇比我好吧?事实上,何盛宇也确实不错。”他总算愿意承认何盛宇是优秀的。
“你管他何盛宇好不好干嘛?”顾子宵有点气急败坏,“你有你的优势,你有结婚证在手啊,这一点谁也比不过。你呢,该道歉道歉,该服软服软,我就不信许园会那么狠心,人多单纯一女孩子,心地肯定也善良。徐教授,要不你去卖卖惨装装可怜,说不定她的同情心一泛滥就跟你重归于好了。”
“卖惨装可怜?”徐晏明心想这根本不需要装,他的确挺惨也挺可怜,伍女士去世,老婆要离婚,他在这个世界上真可谓是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了,没人管他,他烟酒不离手凄凉堕落得跟什么似的,“顾子宵,要是没有你,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以前伍女士在的时候,我嫌她烦,现在她走了,我发觉举目无亲的感觉……实在很荒凉。”
“你这……”顾子宵同情地望着徐晏明,不禁又觉得徐教授一个大男人太矫情,他嫌弃地啧啧两声,“你这种人……”
如果没有许园,没有伍女士这样阴差阳错的安排,按照徐晏明自己的意愿去活的话,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考虑结婚,他莫名笑一下,“我这种人不配有老婆?”
顾子宵皱眉道:“徐教授,你不觉得你自己……很恋爱脑吗?”
徐晏明把头一歪,看着顾子宵,他心知这形容肯定不是什么褒奖,还是挺好奇地问:“恋爱脑是什么东西?”
顾子宵想不到徐晏明连这也不知道,不过想想也对,徐教授是个不屑用智能手机的人,跟上时代也没多久,活在2G网络时代也是情有可原的。顾子宵清清嗓子,科普道:“恋爱脑就是爱情至上,没有了爱情就像失去了全世界,要死不活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徐晏明不想承认这一点,他好歹也是大学教授,怎能如此枉费自己的学识,格局如此之小,为小情小爱昏了头脑,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顾子宵说的其实是对的。他把烟蒂按进烟灰缸,两肘撑着膝,前倾着身子,眼睛盯着烟灰缸里被他按得扭曲的烟头,一言不发。
“对了,你不是见过许园的妈妈了吗?”顾子宵又给徐晏明出主意,“这样,你从许园的妈妈身上入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嘶……追妻先追丈母娘,不怕没人帮你忙。徐教授,拿出绝活来,想想你最擅长什么,全拿出来去丈母娘面前博好感。”
徐晏明真的认真想了想,随后孺子不可教地说:“我擅长拒绝别人。”
顾子宵给他一个“老子不想管你的破事了”的眼神,随即默然点燃一支烟,猛抽一口,那样子比徐晏明还烦。
第54章 骚扰
◎卧虎说想你了。◎
徐晏明给周桂芳放长假, 周桂芳回老家后,徐晏明自己回到雍华府,跟卧虎相依为命地过活。
他依然住和许园一起住过的那间房卧室, 睡和许园睡过的那张床,但心态上却跟许园刚搬走那会很不同, 他已经不怕自己触景生情想她,甚至会刻意想她。
他甚至莫名相信, 许园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在雍华府住的这段清净日子, 他买了许多历史类书籍,还买了几本食谱。他周末闲着没事的时候除了看书,就是研究做菜做甜品做,俨然一个为爱改变自己,等着老婆回心转意的居家好男人。
他气定神闲过日子的这期间, 没少发消息骚扰许园。
开始骚扰许园的那日, 他把许园的备注改为“老婆大人”,然后每日必定发早安和晚安消息,间或嘘寒问暖。不过很可惜, 许园从不搭理他, 直到徐晏明在同一天中连发了以下消息——
老婆, 你在做什么?
老婆,明天大降温, 记得添衣保暖。
老婆, 我很想你。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的老婆仔呢?怎么不理人呢?
许园忍无可忍, 手起刀落无情地回复了他:你老婆跟人跑了!
收到许园的回复, 徐晏明快乐了一下, 但看了消息内容, 他无奈皱起眉,丧气地躺倒在沙发上,对着卧虎唉声叹气了好一阵,还问卧虎说:“卧虎,你妈妈的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
卧虎无声地溜了他一眼。
徐晏明研究食谱倒也研究出点门道来,今日他成功做出了冻糕,桂花味的,因为许园喜欢桂花味。他尝了尝,感觉味道尚可,在想要不要送一些过去给老婆大人尝一尝,一抬眼见卧虎在一旁看得垂涎欲滴。
他夹了半块递过去,在卧虎即将吃上的时候,他却蓦地挪开,把卧虎急的想骂人,而他慢条斯理地盯着卧虎看半晌,然后没来由地问:“卧虎,你想不想妈妈?”
卧虎的记忆似乎被牵起来了,它狗脸上的神情在告诉徐晏明它想妈妈了。徐晏明准确理解了卧虎的意思,宠溺地在它头上抚了抚,“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卧虎歪着头听完,兴奋地叫了一声。
徐晏明轻快地笑了声,又揉揉卧虎的头,一边把桂花糕递到卧虎嘴边,“不过你要答应我,要使出浑身解数,帮忙哄妈妈回家。”
卧虎信誓旦旦地叫一声,表示包在它身上了。
徐晏明回卧室换衣服打扮自己,穿上制作精良的西装三件套,又喷洒了些香水在,发型也仔细梳理了,喷了一头香喷喷的发胶,浑身光鲜,弄得像要去参加明星走红毯活动似的。
他站在全身镜头前,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的纽扣,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去打开左边衣柜的抽屉。满抽屉的珠宝首饰和金条,金灿灿的特别耀眼。
他拎起那串重得能让人得颈椎病的黄金项链,是许园在婚礼上戴过的那一串。他想起当时许园身穿中式礼服戴这项链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嘴角。项链放回原处,他找到了他的婚戒,很简洁的一个指圈,白金的,上面镶几颗细碎的钻石。
他戴上了婚戒。
打开另一个抽屉,里头有好些钥匙,他从中拎起红色宝马的钥匙,一些念头在心里盘旋发酵,最后终于忍不住,风风火火地带着卧虎出门去。
英俊的年轻绅士,牵一条聪明强壮的黑白边牧,一人一狗坐进一辆适合女性驾驶的红色宝马,这画面充满矛盾与冲突。
这辆车有一个多月没动过了,车身上积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卧虎被安置在副驾驶,徐晏明调完驾驶座椅,回头望了眼后排座位,看见一个袋子安静躺在那,他好奇拿来看了看,发现是他和许园的婚纱照。
拍照那天的回忆一股脑涌上来。
他把照片一张张端详,仔细打量照片上的许园,发现她真的美得不像话,穿着婚纱仙女下凡似的,又娇又纯。看到到当时他下跪求婚的那张照片时,他幼稚地把照片亮给卧虎看,竟然还有点骄傲:“卧虎,看见了没?爸爸跟妈妈求过婚的。”
卧虎盯着照片看,想起妈妈也曾拿着这张照片跟它显摆过,也曾跟它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它越发想妈妈了。它叫了一声,想说快带我去找妈妈了,别磨磨叽叽了,无奈徐晏明根本不理它,他还兀自沉浸在他和许园的照片里。
等到他终于看够了照片,又拿手机拍两张婚纱照的照片发给许园后,才终于将车子开动。车子驶出主道,车里开起了音乐,正巧是那首《爱得太迟》,徐晏明又想起当时和许园在床上听这首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