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祺彦这才转过头来看皇后,皇后对上萧祺彦的眼神,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神情,伤心中带着眷恋。皇后明白,她这会儿算是伤了儿子的心。但这也表明,太子并没有和他父皇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太子心里还是向着自己。
思及此,皇后的声音慈爱几分,探了探萧祺彦的额头:“你好生歇着,母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萧祺彦看看皇后,叹道:“您还是背着些,也不急于一时。被父皇知道,总归是不好,对音音也不好。”
见太子能这样说,皇后心里觉得这次这药啊,还真是是下对了,反而试出来太子的真心。
“母后心里有数,你放心吧。”皇后道。
皇后以为自己试出了太子的真心,萧祺彦却是彻彻底底对皇后失望,他心里残存的一丝丝对母亲的眷恋也无了。
第46章 前世
皇后离开后不久, 便派了她的心腹太医过来给萧祺彦瞧病。这太医早就被萧祺彦收买了,他吩咐了太医回去后该怎么说,太医一一应下后, 便往凤仪宫去回话。
皇后此时回想着这事, 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照她的性子, 只要心里怀疑就应该找个由头把经手这事的人全都处置了, 可这会儿确实不宜动手。皇上什么性子,她最知道了,明面上笑呵呵的, 背地里最是阴狠, 说不定正在暗地里准备抓自己的错处。若不是知道他这性子, 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说到底还是太子不省心, 如若不然,她何必这样麻烦。但瞧着太子今日病了,还为自己担忧,皇后觉得还是照计划, 给太子最后一次机会。
宫女禀告说给太子瞧病的太医回来了, 皇后宣他进殿。
“太子如何?”皇后问道。
“回禀娘娘, 太子殿下中毒了。”太医道。
“中毒了?”皇后这会儿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严重。
太医道:“娘娘放心,殿下中毒不深,微臣已经配了解药,服下后便无事了。”
“怎么会中毒。”皇后小声念叨后, 问太医, “殿下怎么会中毒, 中了什么毒?”
太医一时支支吾吾, 皇后狠厉道:“实说便是。”
“应当是用了过量了催情之物……”太医垂下头。
皇后皱眉,心里把苏音音给怪上了, 以为她给太子吃了很多酒。
“这事,谁都不许说,医案上只记太子偶感风寒便是。”皇后道。
太医忙应下。
“对了,这毒可清得干净,往后对身子可有碍?”皇后又问太医。
“娘娘请放心,无碍的。”太医道。
皇后嗯了一声,挥手叫太医下去了。
无碍就行,若是影响了身子,那她只有尽快将里头那个换出来了。
东宫,宝言房中。她托腮坐在窗边,思绪纷乱,还想着太子和皇后的事。皇上和皇后是夫妻,却互相猜忌;皇后和太子是亲母子,做母亲的给儿子下药,做儿子的给母亲演戏。
一个情字,在宫里大概是最无用的,偏生自己竟还对太子动了情。
宝言越想越恼,宁愿自己还不开窍,也不想自己对太子动心。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管对太子怎么动心,一旦发现他要变心,要伤害自己家人,就绝不手软。
晌午时分,萧祺彦又派人来请宝言去“侍疾”。
腊月里,宫里一片欢腾着准备过年,宝言走在去正殿的路上,看到宫女们来来回回忙碌着,时不时隐隐传来香甜的气味,似乎在制作糕点。
这个时候,家里应该也在制作各种各样的糕点了,尤其是西北的一些糕点,
宝言走到一半,看到了苏良娣躲在一根廊柱后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宝言停下脚步,叫青竹去喊苏音音过来回话。
苏音音见青竹过来,从廊柱后走出,
“良娣,太子妃叫你过去回话。”青竹道。
苏音音远远地看着宝言,慢慢地朝她走近,她想在宝言身上找一点过去的影子,却发现她已经完全变了。别说小时候的模样,就是今春那场桃花宴上的模样,她都看不到了。
人靠衣裳,还靠身份地位,贺宝言是太子妃,她合该有这样的气势,而自己是良娣,当她被放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很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见过太子妃。”苏音音给宝言行礼。
宝言身量比苏音音高,苏音音这会半蹲着行礼,人越发矮了几分。宝言居高临下,压着嗓子道:“苏良娣在宫中多年怎么连宫规都不知道么,见到本宫不来行礼,鬼鬼祟祟地作什么?”
苏音音有些日子没见到宝言了,这会儿听宝言这语气,一时有些怔愣,两三息后才回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苏音音其实是想打听太子的事,她听说太子今日没有上朝,且皇后也过来了,心里惴惴不安。昨夜太子走的时候脚步悬浮,脸色难看,又带走了她房里的许多东西,万一太子有个好歹,她的小命只怕要交代了。
这会儿面对太子妃,她又不敢问了。
“天寒地冻,苏良娣还是在房里好生歇着吧。”宝言说完,从苏良娣身侧走过。她见苏音音鬼鬼祟祟以为她要做什么恶呢,看样子她想多了。
苏音音的神情被宝言看在眼里,她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和梦里就更不一样了。梦里那个趾高气昂,要把她踩在脚底的苏音音,她这辈子肯定见不到了。
一直到宝言走远,苏音音才直起身,失魂落魄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宝言来到萧祺彦居室,萧祺彦仗着自己有三分病,略带埋怨,实则撒娇地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半路瞧见苏良娣了。”宝言道。
“她没事乱跑什么。”萧祺彦语气带着不满。
宝言看看萧祺彦:“当然是想来看你啦。”
萧祺彦冷笑:“看我是假,怕我出事连累她小命是真。”
宝言啧了一声:“真是无情无义的表哥啊,白辜负人家的真心。”
萧祺彦被宝言的样子逗笑了,去拉宝言的手:“我的心小得很,只能装得下宝言一个人的真心。”
宝言想抽回手,被拉得紧紧的,萧祺彦看着宝言笑,宝言扭过头,不让萧祺彦看自己的脸。
萧祺彦装了两天病,宝言就在萧祺彦房中待了两日。宝言其实不愿意待的,毕竟她月事还在,但萧祺彦说什么都不让她走,好在这两日他都规矩得很。
两日后,萧祺彦便照常去上朝。一上朝,便遭到了弹劾,弹劾他沉迷女色,败坏身子。不光弹劾他,还弹劾了苏良娣。
承恩公把脸都气歪了,他孙女嫁给太子这么久才圆房,竟然这就要糟弹劾了!
皇上只是笑笑,不痛不痒地说了萧祺彦两句,想把这事这么过去。
本来这事,也该这么过去的。但这会儿恰逢朝中商议太子出宫开府,两拨人,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开始论战起来。
两方后头都有人,这一吵便是好几日。
萧祺彦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管那边儿吵,他都不吭声。皇上也不阻止他们论战,因此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论战的范围也早就扩大……
皇后和承恩公这一方的人一直占据着上风,皇后又在后宫,许多事她不得而知,因此一直觉得万事皆在她掌控之中。
年关将近,皇后的事务繁多,加上她觉得太子不用出宫,里头那个还是要送走,便没有再进密室,也没有再叫人递太子相关的事进去。
里头的假太子还想着早点和皇后相认,将外面的太子取而代之,皇后这一连多日不进来,他有点坐不住了。
眼看着假太子越来越焦躁,卫琴怕事情败露,只好变着法的哄他。
假太子有气无处撒,夜里便全在卫琴身上招呼了。
这日夜里,和卫琴同过房,还是没能消除假太子心里的怒气和躁动。
“外头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呢!她就一点都没记起我?我还是他亲儿子吗?”假太子咬牙切齿地道。
卫琴忙去捂他的嘴:“殿下,您小点声。”卫琴现在在无人的时候,都叫他殿下。
“小点声!我最好现在就闹开!”假太子掰开卫琴的手。
卫琴忙把被子拉过头,将他脸盖住:“殿下,您不要命了?真闹开了,娘娘为了保命,最多说您是替身,不会承认您是她的孩子的!”
假太子咬牙切齿道:“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您要等皇后娘娘来的时候,叫她喜欢你,偏心你。您想啊,这么多年,娘娘为什么一直让你留在这,让您学这么多东西,为的还不是将来有一天,您可能要代替太子?”卫琴小声道。
假太子听卫琴这么说,心绪渐渐平息下来。
“阿琴说的有理,我不能冲动。”假太子将卫琴搂进怀里,“还好有你,阿琴。”
卫琴依偎在假太子怀中道:“只盼将来殿下能在后宫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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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的一举一动,都在萧祺彦的监视中,皇后没再进密室,也没有再叫人往里头递话,这些萧祺彦都了如指掌。
皇后一段日子不进密室,萧祺彦不奇怪,但她连外头的消息都没往里送叫他有些意外。莫非这一世,她要提前“处理”里头的人了?萧祺彦想着最近的东宫和太子府之争,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得提前准备。萧祺彦没有因着自己重生就掉以轻心,相反他处处谨慎小心,毕竟他了解他的父皇和母后。一旦母后那出了岔子,叫父皇知道了他们是双生子,他绝对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就像前世一样。
前世,在得知贺家遭难之后,他从密室中逃出,想要去见宝言,却只见到了她的尸体。心如死灰的他,冲到了盛隆帝跟前,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大梁朝,由此便开始乱了起来。最后,真如前朝的过世所预言的三朝而亡。
萧祺彦绝对不会让前世之事,再次发生。
第47章 家书
前朝为着太子留在东宫还是出宫开府的事, 越闹越大,宝言在东宫,却只是偶有耳闻。
太子素来只说好话, 烦愁之事, 从不与宝言多言。宝言本就是无愁无虑中长大, 愁怨不来找她, 她也不自寻烦恼。如今的她,心里只为那一个噩梦发愁,还兼有思念家人。年关越近, 越是想念。
小年前一日, 宝言收到了家里递进来的家书和一些吃食。这些吃食都是西北做法, 京城里买都没处买。
宝言一见到这些, 眼眶就有些发热,摸摸这样,又看看那样。看着厚厚的家书,宝言略有些颤抖地将信打开。
宝言一看信上的字就知道是三哥广礼写的, 信一开头就写了为什么这么久才给她回信, 是为着等西北送来的粮食, 这些西北的吃食,只有用当地的粮食做出来才地道。
原来蒋晗雪亲自去了侯府给宝言送信,她去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嫡妹。关于这个嫡妹, 三哥写了好几句。宝言一开始还疑惑, 看第二遍的时候才明白, 蒋晗雪是想蒋嫡妹嫁给三哥呢!但三哥话里话外好像有点不太想娶……
家书送进宫来, 要过几个人的手,信上写的也只有一些家中琐事和对宝言关怀的话。看完这信, 宝言就知道家里每个人近来如何了——爹自打她成亲后,反而再也不出去应酬了,成日在府里缠着娘。娘亲倒是与京城几个贵夫人走动得勤些,正在为三哥的婚事发愁。近来家里的铺子生意比以往红火,家里怕管不过来出岔子,关了两间。两个小侄儿成日念叨姑姑,又新认识了不少字,没有姑姑带着玩,马步也能扎一刻钟……
宝言一连将信看了三遍,从笑看到哭,又从哭看到笑。
翠柳和青竹两个在宝言哭的时候,也跟着哭,她们也有家人在宫外呢。
宝言将信收好,见两个从小一直跟着自己的丫头也哭得眼红红的,对她们道:“你两个家里也好着呢,在给你们攒嫁妆,等你们出宫呢。”
两人忙异口同声道:“我们不嫁人,我们伺候太子妃。”
宝言笑笑:“不嫁人也得出宫,宫里有规矩呢。”
晚膳前,萧祺彦叫冯一来传话,说今日回来用晚膳。近来太子事务多,晚上经常很晚回来。但每日总归要叫冯一来传话,晚膳是否回来吃,夜里是否要来过夜。
萧祺彦回来得有些晚,一进内室便见宝言有些哀怨地看向他。
“临回来前,被晋王喊住说了会儿话。”萧祺彦笑着解释道,“你猜他找我说什么?”
“我不猜。”宝言没好气地道,回来这么晚,好叫人等,她才不想猜。
萧祺彦笑道:“他想出宫去找蒋三小姐呢,还问我能不能请你再将人请进来。”
宝言听到蒋三小姐,有些在意,道:“不行吧?”
“当然不行,他就是闹呢。”萧祺彦道。
“那个宫女呢,果真丢开手了?”宝言问道。
“没有,哪有这样容易,我猜他急着要见蒋三小姐估计也是为了那个宫女。”萧祺彦一边净手,一边与宝言说着闲话。
宝言就站着萧祺彦身边,手上拿着干净的帕子。
萧祺彦正好净了手,手心朝上问宝言要帕子,宝言听到他刚才说的,没好气地把帕子甩在他手上,气呼呼地道:“我当他想念蒋三呢!”
萧祺彦笑着擦干手,去拉宝言:“不说他们了,等久了吧,饿了没?”
宝言不回答,反拉过萧祺彦的手往餐案走去。
萧祺彦看着桌上的食物道:“新鲜吃食呢,从前没见过,莫非是岳家送进来的?”
宝言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我一个都没吃呢,就想着等殿下回来,与你一起。”
萧祺彦感觉心都要化了,这种被人惦记,被放在心上的感觉,正是他所渴求的。
“那快用吧。”萧祺彦笑道。
宝言入座后,自己不急着吃,只盯着萧祺彦,用眼神催促他快吃。
萧祺彦将他没吃过的,每样都尝过一口。
宝言满怀期待地问他如何,他就是不回答,直到宝言有些着急地道:“殿下不喜欢?吃不惯?”
萧祺彦才笑道:“喜欢,很喜欢。”宝言这份想要与他分享自己喜爱之物的心情,他最喜欢。宝言灵动可爱的神情,他最喜欢。
宝言白了萧祺彦一眼嗔道:“喜欢就要早点说,我还以为殿下嫌弃这些乡土之物呢。”
说完她才开始享用起来,边吃还边跟萧祺彦说起她儿时的事。萧祺彦慢悠悠地吃着菜点,眼睛一直看着宝言,他吃的极慢,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宝言吸引过去。
宝言说起小时候的事,眼睛格外亮,语气也欢快,萧祺彦想,那时候,自己就能陪在她身边该多好呢。
宝言见太子一直痴痴地盯着自己瞧,饭也忘了吃,一时脸有些发红:“别瞧了,饭菜凉了。”
萧祺彦这才安心用起晚膳来。
晚膳过后,天下起雪来,宝言和萧祺彦在廊下看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