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穿着大红的斗篷,颈脖上围着一圈白狐毛,娇俏可人。她身边的萧祺彦穿着墨绿色的大氅,两人携手站在廊下,美的好似一副画。
宝言听到萧祺彦轻叹了一声:“又下雪啊。”
“殿下不喜欢下雪?”宝言道。
萧祺彦道:“京城的文人才子们在咏雪的时候,北方的雪已经成灾,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难呢。”
宝言闻言心下一紧,怔怔地看着萧祺彦,一时说不上话来。
萧祺彦见宝言呆呆的,忙道:“抱歉,说了煞风景的话。”
宝言忙摇头:“殿下是储君,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
萧祺彦笑道:“宝言竟奉承起我来了。”
宝言又摇头:“是真心话。”宝言想到自己,她似乎从来不为旁人的事发愁,更不用说什么百姓。自己和那些才子们一样,看到雪只会想到玩乐,一时面露愧色。
“宝言不用担心,我只是随口一言,父皇已经派人去赈灾了。”萧祺彦紧紧握了握宝言的手。
“不看了,回屋吧。”宝言听了萧祺彦的话,觉得雪景也不美了。
萧祺彦见自己坏了宝言的兴致,一时有些懊恼。只怪自己今日一整日都在与父皇商议雪灾之事,这会儿见下雪了,难免担忧。
宝言拉着萧祺彦回房,歇下后,宝言一言不发。
萧祺彦将宝言搂进怀中:“宝言莫非还在想我先前说的话?”
宝言默不吭声,她确实是在想,她近来比从前想的事多多了,但她这会儿又想不太明白。
“宝言不愧是将门之女,也是心系百姓呢。”萧祺彦哄道。
宝言摇头,她从来只知道玩乐,心里装的也只有自己和家人,如今才多了个萧祺彦,哪有想过什么百姓。要不是今日萧祺彦对她说了,她都没想过还有人因雪受灾。
“宝言,有个词叫各司其职,这些事,自有父皇和我还有大臣们来操心。宝言可莫要想岔了,担心可以,但自责就用不着。”萧祺彦道。
可她是太子妃,将来要做皇后,母仪天下的,她什么都不用做吗?宝言心道。
萧祺彦将宝言在怀里揉了揉:“不许乱想了,年末母后应该会召集女眷们捐赠一些银两布料等,到时候你也捐些银子便可。”
宝言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萧祺彦笑道:“给银子还不可以啊?哪个老百姓不爱银子?”
宝言心里这才松快些:“那该捐多少?”
“比母后略少一些就行,这种事时常会有,每次你只要比母后少一些就行。”萧祺彦道。
“时常会有?”宝言惊讶道。
萧祺彦道:“每年一两次,大梁朝国土这样大,总归有些天灾人祸。父皇厉精图治,比起前朝,老百姓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宝言颔首道:“这道是,我从小便听爹娘说过,说父皇将来在史书上要比肩三皇五帝呢。”
萧祺彦哈哈一笑:“这话,你应该除夕夜的时候,当着父皇的面和他说,这样他定赏你一个大红包。”
“那我可不好意思。”宝言也笑。
萧祺彦心道,父皇确实有野心,有才干,一心想要做彪炳史册的明君。只可惜,他有一个心病,就是那个三朝而亡的预言。这个预言始终压在父皇心头,叫他一刻都不敢松懈。萧祺彦对他父皇的评价是,成也预言,败也预言。前世父皇若不信那预言,大梁朝一定不会三朝而亡。
萧祺彦见宝言笑了,将话头岔开道:“今日来家书了吧,宝言还没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呢。”
说到这,宝言的心软下来,语气也平和了,她道:“家里一切都好呢。”
“想他们了吧,等我们出宫开府,想见他们就方便多了。”萧祺彦将宝言抱紧。
“不是正闹着呢,果真能出宫吗?”宝言道。
“都是父皇的计策罢了,放心吧,明年晋王大婚我们出宫。”萧祺彦说着,搂着包言的手,在她后背轻柔地摩挲着。
宝言扭动了两下身子,躲不开萧祺彦的手,也躲不开他的唇……
第48章 除夕
正如萧祺彦所言, 腊月二十五这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说要为北地的灾民祈福。对于老百姓来说, 给银钱是最大的福了, 后宫各宫照着惯例捐了银钱。宝言听说皇后捐了一千两, 她便捐了八百两。
京城的这场雪下到除夕才停, 听从北地过来的人说,那里的雪更大。盛隆帝这几日面色不太好看,作为帝王最喜欢的就是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天灾总是伴随着人祸, 他不得不重视。
要不是太子前些日子上奏说今年北地气候异常可能出现雪灾, 他提前派人去镇守,只怕灾情要越发严重。
想到太子,盛隆帝面色才回转,太子自幼聪慧, 小小年纪便表现出在军政要务上的才能, 最难能可贵的是对自己的敬和孝。这样的储君, 大梁朝怎么会亡在他手里?
“陛下,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福茂来到盛隆帝身边,恭敬地道。
“嗯。”盛隆帝收起思绪,抬脚往承庆殿走去。
宝言坐萧祺彦身边, 面上带着浅笑, 心里却感觉很失落, 这个时候, 家里应该也在用年夜饭吧。
用过年夜饭之后她会和三哥放烟花爆竹玩,然后一家人聚在一处玩叶子牌, 守岁,她和三哥总是最后困的,她每次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入睡,怎么回的房,每次醒来时都在自己房中……
萧祺彦忽然从桌下伸过手来,宝言稍微有些惊到,她扭头看向萧祺彦。萧祺彦朝宝言笑笑,攥了攥宝言的手,没有说话。但宝言似乎能读懂萧祺彦的眼神,他在说,你还有我呢。
宝言也冲萧祺彦笑,暂时收回思绪,不再想过去的事。
在内侍的通传声中,皇上和皇后一起到了。
已经入席的人忙起身,向帝后行礼。
盛隆帝看着略显冷清的大殿,笑着叫他们平身入座。冷清便冷清吧,冷清了争斗少,他小时候,宫中倒是人多,可最后不都斗死了。
开宴后,歌舞声起,坐在上端的帝后都笑盈盈的,两人时不时地说话,互相夹菜,怎么看都是一对恩爱夫妻。
“你怎么偷看父皇母后?”萧祺彦从极小的声音,凑到宝言耳边道。
宝言差点惊掉手上的调羹,她瞪了一眼萧祺彦:“你不要突然凑过来,吓到我。”
萧祺彦笑笑,将自己面前的鱼羹推给宝言:“那这个给你赔罪。”
宝言小声道:“我瞧父皇和母后感情挺好的呢,你看他们也说悄悄话呢。”
萧祺彦轻声笑道:“你要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不会觉得他们感情好了。”
宝言惊讶道:“殿下还会唇语?”
萧祺彦扶着额头笑了两声:“不会唇语,猜也猜到了。”
“那他们在说什么?”宝言又偷看一眼两人,这会儿帝后都满面笑意,皇后笑得都要捂嘴了。
“父皇说跳舞的舞女长得好看,母后说纳进来吧,后宫怪冷清的。父皇又说,这成何体统,母后笑他老了开始要脸皮了。”萧祺彦侧着头,用只有他和宝言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宝言听完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假的?”
萧祺彦笑道:“不信你过几日再瞧,宫里肯定会多一个嫔妃。”
萧祺彦说完,宝言朝跳舞的宫女看去。
“哎呀,领舞的女子,真是绝色。”宝言小声惊呼,觉得萧祺彦刚才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宝言想,将来难道自己也要这样给萧祺彦纳妃?想到这,她微微皱眉,不再看那领舞的女子,小小地吃了一勺鱼羹。
“怎么了?”萧祺彦件宝言脸色微变,问道,“鱼羹不好吃?”
“嗯,不好吃。”宝言将萧祺彦的鱼羹还给他。
一曲歌舞结束后,萧祺彦给帝后敬酒,顺祝来年大梁朝风调雨顺,萧祺彦敬过之后,便是晋王……
宫宴也算热闹,但这热闹全是歌舞丝竹之声的热闹,而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热闹,宝言觉得还是家里好。
宫宴结束后,放烟花的间隙,晋王来到萧祺彦和宝言身边,支支吾吾。
萧祺彦见状道:“支支吾吾做什么?”
晋王道:“我有事求皇嫂。”
宝言诧异:“求我?”
萧祺彦见晋王这模样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拉过宝言就走:“你别理他。”
“皇兄,皇嫂。”晋王在后头追。
宝言道:“不要紧,听他说什么。”
萧祺彦皱眉道:“大节下的,你真要听他胡言乱语?”
“不就是和蒋三有关吗,听听他说什么。”宝言道。
见宝言这样说,萧祺彦就随她了,道:“那等下,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生气。”
晋王已经追上来,他大概怕萧祺彦又拉宝言走,忙道:“皇嫂你能不能叫蒋三小姐回我信,只有她能把海芸带出宫去了。”
“海芸?”宝言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萧祺彦在一旁冷冷地道:“那个宫女。”
宝言恍然,继而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毫不客气地道:“晋王,今日父皇母后,贵妃娘娘都在,你不去求他们,反而求到我头上,求到蒋三小姐头上,你不觉得荒谬?”
“他们不肯……”晋王垂下头道。“海芸只求在我身边伺候,不求名分,不会和蒋三小姐争什么的。”
宝言见状越发觉得他配不上蒋晗雪,冷笑道:“一个宫女,伺候人是她的本分,凭这个就想要名份的话,宫里还有规矩?”
萧祺彦见宝言气狠了,忙哄道:“叫你别理他,瞧瞧气着自己了吧。”正好这会儿开始放烟花了,萧祺彦忙指着升空的烟花道:“快看。”
宝言的顺着萧祺彦手指的方向看去,绚烂夺目的烟花,一下子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晋王还可怜兮兮地跟着他们,萧祺彦赶他也不走。
“你再这么闹,海芸小命都保不住了。”萧祺彦语重心长地道,“蒋三小姐不好吗?上次进宫来,你不是很喜欢她,怎么又开始闹。”
“她好啊!我是喜欢她,可是海芸跟了我多年,皇兄你帮帮我……”晋王还是不死心。
“我可不帮你,你皇嫂知道了要生气的。”萧祺彦道,“不过我劝你最好安生些,不要在成亲前出什么乱子,真的伤了蒋三小姐的心,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晋王垂头丧气,还是跟在萧祺彦身后。
萧祺彦被他缠得没办法,又嫌他妨碍自己和宝言赏烟花,便道:“我现在问你,海云和蒋三小姐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晋王被问住了,呆呆地,一时没回话。
萧祺彦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今日之言行,全都告诉父皇,告诉辅国公府,还有蒋三小姐,看他们怎么说。看这婚事还要不要继续。”
晋王闻言吓傻了,忙拉住萧祺彦的袖子:“我选蒋三小姐。”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你那把海芸带走。”萧祺彦道。“既然你求我这个皇兄,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了。”
“不……”晋王忙又要拦。
萧祺彦冷冷地看着晋王:“你再说一次!”
晋王还没见过太子这副模样,一时被吓得不敢说话,萧祺彦也不含糊,直接叫冯一带人去抓海芸。
等晋王回过神来去追的时候,已经晚了。
烟花连连盛放,宝言看得移不开眼,萧祺彦解决了晋王这个麻烦,专心地陪宝言。宝言看烟花,他看宝言。
天空恢复黑暗,宝言才恋恋不舍地垂下头。
萧祺彦伸手轻轻捏了捏宝言的后颈:“酸不酸?”
宝言头往后仰,被萧祺彦拖住了,她朝萧祺彦笑:“多谢殿下……晋王呢?”
“烦人,被我赶走了,我叫人去把那个海芸给抓了。”萧祺彦道。
“抓了?他不闹?不是说担心他想不开?”宝言讶异道。
“那是从前,现在不是还有蒋三小姐呢。”萧祺彦道。
“可他刚才不是要海芸?”宝言被搞糊涂了。
“他就是仗着父皇和贵妃宠他,我可不惯着他。好了,不说他,我送你回东宫吧,我要陪父皇守岁呢,今夜不能陪你了。”萧祺彦道。
两人去给皇上行礼告退,却见晋王乖乖诺诺地在贵妃身边,像是在求她什么。
贵妃见太子两人进来了,便道:“你皇兄来了,你去跟他要人,又不是母妃抓走她的。”
晋王哪敢,他刚才被皇兄的样子吓到了,父皇又说皇兄抓人抓得好……
萧祺彦一个眼神都没给晋王,带着宝言行过礼,便退下了。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步行回东宫。
“宝言想家了吧。”离了承庆殿一段后,萧祺彦忽然道。
宝言朝着忠勇侯府的方向看了看,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也挺怀念在岳父家用的晚膳。”萧祺彦笑道,“那才叫家呢。身为皇子,好像从小就没有家似的。”
宝言没接话,朝萧祺彦看看。
萧祺彦继续道:“天潢贵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宝言笑道:“那要是有来生,可以给殿下选当太子或者当普通人,殿下怎么选?”
萧祺彦笑道:“那要看宝言是什么身份,我只想当配得起宝言的人。”
“那我要是农女呢?”宝言笑道。
“那我就做你家隔壁的农夫,从小与你一起放牛,一边放牛,一边放纸鸢,长大了就娶你过门。”萧祺彦温声道。
宝言想象一下萧祺彦放牛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
“那我要是小尼姑呢?”宝言促狭笑道。
萧祺彦笑道:“那我就当风流书生,每日去勾你,直到你犯戒。”
“哎呀,殿下你好坏,好坏。”宝言闷声直笑。
萧祺彦也笑,过了一会儿,只听宝言又道:“不管来生,今生我们好好做夫妻就行啦。”
萧祺彦闻言心里如涌过一阵暖流,将宝言的手握得更紧。
第49章 新年
萧祺彦一直把宝言送到东宫门口:“我得回去了, 你早些歇下吧。”
“去吧,也不差这一日的。”宝言笑道,“坐轿去吧, 夜凉了。”
萧祺彦握了握宝言的手, 想着今夜要和宝言分开, 一时又不肯走了。
“快走吧, 父皇等着呢。”宝言去掰萧祺彦的手,另一只手反又被握住了。
萧祺彦和宝言在东宫门口难分难舍的样子,全被苏音音看在眼里。今日她本该参加宫宴的, 可惜那次太子在他房中出了事, 自己又被牵连, 今日竟只能一个人在东宫守岁。在院中实在难熬的她, 出来走走,偏叫她瞧见这两人卿卿我我……
宝言先看到了苏音音,她小声道:“你放开,有人来了。”
萧祺彦这才注意到苏音音, 对着远处地苏音音道:“这么晚了, 在外面乱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