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话啊,烟翠瞬间红了眼眶,废了好大劲忍着,才没在姑娘面前哭,送走大夫后,便风风火火的指挥人收拾东西,姑娘大好,她们在道观待不上几日就能回府了!
这些事劳烦不到时安的一根手指,她安心的当个木头人,瞧着窗外走动的人影,稍微算了算数目,颇为惊讶,着实是没想到她日日昏睡,且一睡十好几年,留在道观照料她的人却不少,这些人里,贴身照料她的便是烟翠,瞧着比她稍长一两岁,性子热烈,办事稳重,很是讨人喜欢。
时安原本还担心不适应该如何,没曾想不过半日,到了晚上,她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大概是因为之前游戏背景也是古代,所以这回没有丝毫不自在之处,无比自然。
入睡前,时安的嗓子已经恢复了不少,能简单的说上几句话,只不过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烟翠服侍她更衣时,跟她道:“这个时辰,府上应该已经收到姑娘醒了的消息了。姑娘今日安睡一晚,明日就能见到大公子了。”
时安问:“大公子?”
烟翠一笑,说道:“就是姑娘的哥哥,咱们相府的大公子,平日里一得闲,便来道观陪姑娘说话呢,这会儿得了姑娘醒过来的消息,怕是要一夜睡不着了。”
时安闻言眼神微微顿了下,垂眸说道:“我记得。”
烟翠登时惊讶起来,连声问道:“真的吗?”
时安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语气不太确定的道:“我记不清了,只模糊觉得有时耳边有人说话。”
她含糊着说辞,把剧情上的漏洞圆了圆,否则常年昏迷,醒来立刻与常人无异,着实有些奇怪,时安又不想装傻,只有把原因往这个大公子身上推了,想必对方应该不会介意的。
烟翠听得一脸震惊,顺势想了下,就立刻补全了前因后果,一拍手笃定道:“对了,定是这个原因,姑娘才能一醒来就恢复得这样好。”
她此前还惊讶,姑娘这一醒,怎么就跟寻常人一般,原来姑娘昏睡时也是能听到旁人说话的,大概还能感知到其他事,难怪这般全然无异,真真是上天庇佑。
烟翠难耐心里的激动,抹了把眼泪花,高兴道:“大公子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地不得了。”
时安没接话,不过在心里狠狠点了点头,不愧是她的贴身丫鬟,领悟能力就是好!
当晚,她睡得十分安稳,道观清静,无人叨扰,一觉到天明。
窗缘边不知何时落了几只鸟雀,正靠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讲着小话,时安起身,把窗户推开一些,那些鸟雀竟也不惧人,歪着头用绿豆般的眼睛打量她,时安探身摸了一把,余光瞥过院子,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正背对着同烟翠说话。
烟翠眼尖,立刻就看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旁边的人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朝她看来,动作迫切中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在看到对方脸的瞬间,时安不由一愣,这不是之前进宫时撞见过的那个人么,难怪眼熟,原来确实见过,她记得,当时牧迟青还特意叮嘱她离这人远些。
那边,烟翠已经从外头进来了,问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时安点头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佯装好奇地问:“外头那人是谁?”
烟翠闻言一笑,眨眨眼说道:“姑娘,那位就是大公子,大公子得了信连夜赶来的,下半夜就到了,奴婢劝了好几次,不肯去歇着,非要在这儿等姑娘起来。”
大公子?那就是她哥哥?
她记得牧迟青提过对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时安想了想,好像是……是叫沈时寒。
沈时寒,沈时安,确实像兄妹俩,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才给她按了个相府三姑娘的身份。
时安瞥了眼窗外,发现沈时寒还站在原处,没贸然走近,似乎怕吓着她,这点儿体贴让她心头一暖,莫名笃定,对方一定不会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在她用完早膳后,沈时寒终于得以靠近妹妹了,虽然以前过来的次数并不少,但头一回面对醒过来的妹妹,显然动作十分拘束,颇有些笨拙的说道:“小妹,我是大哥。”
他说完,挠了挠头,又道:“家中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父亲母亲一得到消息便准备过来,只是老祖宗担心人多会吓着您,这才派了我过来,接妹妹回去。”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通话,大抵意思就是让她宽心,家中十分想念她,只他一个人来并非不重视云云。
时安昨日就看出来了,这会儿安静的听完,眼睛一弯,朝这个便宜哥哥笑了下,然后很符合人设的轻轻一点头,小声说道:“嗯,我知道。”
沈时寒被妹妹这一笑弄得晕头转向,幸福来得猝不及防,恍惚间有些飘飘然,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指挥使全然不见稳重沉肃的一面,猛然一个大动作,起身原地绕了两圈,又坐下,狠狠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等府医看过后咱们就动身回家。”
时安这才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不是一个人来的,半夜三更硬是把府医给一起拽了过来,仔细号了遍脉,老大夫得出的结论同昨日的道士大致一样,虽找不出原因,但有九分的把握,三姑娘已然大好了。
沈时寒不管那些原因,也不深究,理所当然道:“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定是上苍听到我每日祷告,被感动了。”
他大清早就已经从烟翠口中知道了妹妹能察觉到他来的事,故这会儿很是得意的往自己身上揽功。
府医捏着胡子,没在兴头上扫了自家大公子的兴,只提议道:“三姑娘昨日才好,不如在道观多住两日,再动身不迟。”
虽然相府的人都在翘首以盼三姑娘回去,但考虑到沈时安大病初愈,不宜舟车劳顿,万事求一稳妥,况且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沈时寒闻言,略想了下,就点头应下了。
或许是第一眼就眼熟的缘故,时安同她这个便宜哥哥不出两日就已经熟稔了起来,兄妹俩的有些小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
对此,沈时寒同她说道:“可不是十好几年,小时候我也住这,要不是老祖宗逼着我回去念书,我现在还在道观呢。”
时安小小的惊讶了下,心道,游戏给她安排的身份,说仔细,可有些地方漏洞百出,说马虎,这会儿又无比真实,仿佛随机在人工智能和人工智障之间来回切换。
她想象着沈时寒小时候在道观陪她同住的情形,大抵每日最常做的就是趴在她床榻旁,给她念叨这一天发生的事。
但她是凭空多出来的人,原本相府应该没有三姑娘才对,这么一想,时安又觉得有些遗憾,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她甩了甩脑袋,把这点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
两日里,相府的信来了三次,皆是问她状况的,顺道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喜好,时安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她的便宜哥哥一点都没打算瞒着,大大咧咧的念给她听。
念完了,还宛自点了点头,提笔回信时语气分外笃定:“咱们兄妹喜好一样,我喜欢的,妹妹也一定喜欢。”
时安没反驳他,因为确实如此,但是府医说她现在肠胃弱,只能吃些清淡的,不过道观里也只有清淡的东西,沈时寒熟稔的点菜,可见平日里确实是经常来的。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时安从沈时寒口中把相府上下的人了解了个大概,只等回去对号入座,不过人数太多,她只捡着重要的人记了记。
期间,系统诈尸了一次,“你怎么不问问小反派现在的状况?”
时安一眼看穿它的小九九,无情道:“我是个昏迷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刚醒就打听一个外人,不好吧。”
系统说不过她,垂头丧气的下线了。
来接她回府的马车提前一日便到了,时安被沈时寒带着去瞧过一眼,车厢极为宽敞,虽然还是初秋,但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她几乎能伸展着在里面睡上一宿。
沈时寒意有所指的道:“还是马车好,骑马真累啊。”
时安唇角悄悄扬了下,她抿了下唇,蹙起眉心,一脸担忧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道:“我第一次坐马车……”
沈时寒心满意足:“别怕,大哥陪你一起坐。”
第四日清晨,府医诊完脉,朝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动身回府。
自小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指挥使一个闪身,飞快的蹭了进来,丝毫不觉得有失男子气概,他还沉浸在妹妹突然醒了的惊喜中,若不是偶尔不方便,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生怕是自己的一个梦。
马车从道观出来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了。
车夫驾驶得并不快,不多时便上了官道,道途通坦,马车行得愈发平稳起来。
时安掀起一角车帘,官道两旁被卷起的落叶正打着圈儿慢慢落下,她托腮瞧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大盛的皇城是什么样的?”
沈时寒心中一动,他这两天光顾着说家中的人和事了,忘了妹妹回府后总要出门走动的,皇城里头顺着排下来的人家,也就那么一些,得让妹妹心中有个数,免得平白委屈了自己。
他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闲聊似的跟时安讲起了皇城里头的世家大族,荤素不忌,好的坏的全说了个遍,几乎是揭了各家的老底,末了说道:“咱们沈家起势虽不足百年,却也不是旁人能得罪的,以后若是谁家小子惹了你,不必客气,只管当场讨回来。”
时安被他力拔千钧似的语气逗笑了,杏眼一弯,道:“那我岂不是能在皇城横着走,惹了事便报哥哥的大名?”
沈时寒想象了下那场面,嘴角抽搐了下:“……倒也不必。”
他忍不住揉了揉妹妹脑袋,又补充了几家,只是说到最后,突然话音一转,道:“整个皇城只有一个人是不能得罪的,若是遇上,唔,算了,你应当遇不上那个人。”
时安被他这番欲言又止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是谁?”
沈时寒不大愿意拿那个人的名字污了妹妹的耳朵,况且他一向同对方不怎么对付,故脸色不大好看,只含糊的说了个大概:“朝中新贵,皇上去年亲封的摄政王。”
沈时寒道:“此人阴晴不定,性子极其古怪,手段狠戾毒辣,若是犯事犯到他手中,不说朝臣,便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时安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不过大哥既然说她遇不上,那应该没什么事。
她记完后就放到了一边,继续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却没听到任何有关牧迟青的消息,连牧家的事都没听沈时寒提起,她不免有点奇怪,忍不住想,难不成五年不见,小反派落魄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可是不应该啊,好歹跟皇上沾亲带故。
时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之沈时寒又同她说起了其他人,便没再深想,等回了皇城,总能得到消息的。
系统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摸着眼泪哽咽道:“我就知道,宿主心里还记着攻略任务,呜呜呜!”
“这么说,牧迟青确实还在皇城?”时安若有所思道,眯了眯眼,咄咄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有事瞒着我?”
系统嘤嘤嘤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麻利的缩了回去,没留下半滴眼泪花。
时安懒得同它计较,系统惦记的无非就是那点攻略进度,既然诈出了小反派就在皇城,那很快就能见到人了,想到这,时安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下。
道观离皇城算不上远,骑马的话半日便到了,饶是马车慢,也在日头完全落下前,到了皇城城门口。
马车上绣着沈家的家纹,守城门的士兵自然认得,本想上前例行公事的问一问,就见撩起的车帘下递出一块铁牌,顺着车窗看去,顿时一惊:“指挥使大人!”
沈时寒略一点头,视线扫过,简单二字:“放行。”
马车顺利进了皇城,朝着相府驶去,时安莫名开始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要去见期盼已久的至亲一般,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沈时寒瞧出来了,只见刚才还一本正经不怒自威的指挥使气势一收,立刻换了幅面孔,不嫌事大的给她出馊主意,道:“不用担心,他们比你还紧张,要是谁给你摆脸色,你就眼一闭晕过去,万事不管,保管唬住所有人。”
时安:“……”
她要是真这么干,那到时候相府得乱成一锅粥,不过被沈时寒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她心里的紧张去了大半。
街道两侧的店家有的早早点上了灯,在天边还剩一点余晖时,马车到了相府。
早有嬷嬷立在门前候着,老祖宗这一日不知打发了多少趟来问,总算把人盼到了。
隔着车帘,有声音道:“三姑娘,到家了。”
大概是共情太深,时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正厅,相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或坐着或站着,小厮飞奔着进来报信,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门帘后。
时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正厅的,她被满屋子的人给唬了一跳,要不是沈时寒在后面轻轻带了她一把,她恐怕会退出去。
刚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走近的漂亮妇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时安不认识她,却自然而然的唤了一声:“娘亲。”
萧夫人抱着她的动作一顿,哽咽道:“娘的小平安回来了。”
好在伤感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见过老祖宗后,便被同辈的姐妹拉着坐到了中间,听几人叽叽喳喳的给她指明谁是谁。
时安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相府,连游戏背景都没写过有关大盛沈家的事,但离奇的是,她不用旁人提醒,便把所有人的身份一一对上了,就像本该如此。
当晚,沈家众人并没有凑在一起多久,顾及到她初愈体弱,晚膳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萧夫人送时安去住处,瞧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女儿,怕声音大了惊着了她,故慢声慢语的说着话:“你的院子就在阿寒的旁边,府上一直都留着,日日打扫,一应陈设皆同阿寒是一样的。”
沈时寒适时插嘴:“哪能一样,妹妹那院子比我的可讲究多了,院子里的百花皆是您亲手打理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等到了初春三月,那才叫一个绝色。”
萧夫人向来知道自己儿子私下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一向温婉的萧夫人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不着调,别带坏了小平安。
沈时寒把脸上的表情一收,摆出一副正经样子来,还不忘偷偷朝时安眨了眨眼。
沈相跟在三人后面,对沈时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插上,在朝中口若悬河的一张嘴,对着突然回家的小女儿,像是失了效。
最后还是萧夫人看不过去,哄着时安唤了他一声爹爹。
沈相捻了把长须,心满意足。
第二日,晨起。
洗漱后,时安乖乖坐在妆奁前,等烟翠来打理她的长发――在道观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的试过自己挽发髻,事实证明,是她异想天开了。
烟翠接过自家姑娘选好的簪子,一面固定着发丝,一面同她说话:“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贺喜了,老祖宗才发了话,说是要择个吉日,在府上好好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