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验选，他势在必得。就算不成，他也要离开去投奔孙权。
这一去短则三五载，长则十数年。
宋窈等不起。他也不想让宋窈去等。
二宝对宋窈一片真心，而且比他更能给宋窈安定快乐的生活。
二宝才是她更好的选择。
“子龙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宋窈眼里的泪水被火光映着亮晶晶的，她放下手里的鱼，几度哽咽。
“我不知道。”
“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宋窈根本不想听他的回答，他开口，除了将她越推越远，还能有什么。
“我相信你会回来娶我的。”
“不会。”赵云这次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我一直，只把你当妹妹。”
他的语气沉了沉，一字一句的砸在宋窈心上。
“我知道了。”宋窈支着膝盖起身，转身走了，留下赵云自己坐在河滩上。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他的背后，草丛深处有一个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在。
第94章 以我佑你万古安
是二宝。
“非要把话说的那么绝吗。”二宝在刚刚宋窈的位置坐下，火光映着赵云的侧脸，二宝看过去，从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看到了失落。
二宝把随身带来的酒递给赵云一坛。
“我总是要离开的，怎么能随便留给她希望，倒时候再让她绝望会更痛。”
赵云仰头灌酒，烈酒滑过喉口，辛辣烧灼，他的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你了解她的，你推开她那么多次，她也不曾死心的。”
二宝也闷闷的喝起酒来。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赵云笑了笑，“你这家伙喜欢静文那么久，却能藏的不露分毫，真是厉害。”
“你这深情至此，不也不显山不露水。”
他们两个互相调笑。
两个深情之人，却都将情藏在心底，他们很像，却根本不一样。
“今晚之后，她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吧，等你走了，我就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等你回来，也是只有眼急的份！”
“德行！”
两人举杯畅饮，明月迢迢。
第二日破晓。
宋窈就带着粥菜去了赵云家。
本以为赵云定是早已起身，没想到他睡的香甜，身上还带着酒气。
昨晚他竟然喝酒了？他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喝酒啊。
宋窈皱着眉头叫醒了赵云。
“静文？”赵云的手搭在额头上，眼睛眯着，有些不适应光线。
长大之后，赵云就一直规规矩矩叫她张姑娘，听到这个称呼，宋窈一时还有些恍惚。
“你昨晚喝酒了？”
宋窈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拒绝了她，是不是赵云心里也不好受。
“紧张睡不着，就喝了些。”
赵云的回答也完全说得通，宋窈回过神的时候，赵云已经理好了衣衫，正要束发。
“我来吧。”
宋窈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篦子，青铜的篦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宋窈的心却比这篦子还沉。
赵云的发丝偏粗，却很柔顺，很容易便用一支木簪固定起来。
这支木簪，宋窈认得。
是他及冠那年，宋窈亲手为他打磨雕刻的，上面雕的是一只虎，寓意虎虎生风，希望赵云的理想抱负都得以实现。
算起来也这么久了，他还一直用着。
宋窈的思绪又飘远了，等赵云起身她才反应过来端出粥菜，让赵云用膳。
“子龙哥哥你多吃一点。”
还好今天早上专门做了米粥，还能帮他养养胃，不然喝那么多酒该如何是好。
赵云沉默着一勺一勺把粥喝完，把碗递给宋窈，“再来一碗。”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喝到宋窈亲手熬的米粥了，多吃点吧。
宋窈给他盛饭，夹菜。
赵云闷声不吭的低头吃饭，直到所有的碗盘都见了底。
“静文做饭越来越好吃了，谁娶了你真是福分。”
赵云放下碗筷，故作轻松的调侃宋窈。
“我把福气分子龙哥哥一半，子龙哥哥一定会赢的。”宋窈笑着收拾碗筷，去厨房刷完。
一转身，泪流了满面。
昨晚赵云对她说只把她妹妹，如今还着急劝她找夫家，真是好绝情的一个人。
第95章 以我佑你万古安
操练场上，赵子龙正带领大家做最后的准备。
验选分为两部分。
整体的布阵攻防实力和领兵的武力兵法实力。
赵云把队伍的整个排兵布阵再次检验之后，自己则是骑着马试了一圈。
各乡的实力其实相差无几，但是常山郡被寄予厚望的原因就是有赵子龙在。所以今天，他才是关键因素，他不能掉链子。
一切都紧锣密鼓的人安排着。
验选不许乡人围观，宋窈也完全没心情出摊，一早就跑到锦黎那去了。
二宝与往常一样，关上铺门敲敲打打。
近来他好像接了什么关紧的大单子，不接其他单，关着铺门赶单子。
“锦黎，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啊。”
宋窈喝着锦黎刚沏好的茶水，眉头紧皱。
世人都说这怡香楼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忘掉忧愁，大多数人也确实能忘掉忧愁。
可是今天，注定是谁都玩不尽兴了。
楼下也都是讨论验选的声音，谁还有心听曲儿作乐。
“听说验选还没开始，这田楷田大人还没到呢。”
“是吗，这么重要的事大人怎么缺席？”
“之前还闹了点非议，说是田大人很是看好赵子龙。”
“那咱们常山不就稳了？”
他们讨论的很大声，宋窈在楼上包厢听的一清二楚，但是还是放不下心。
“静文，放轻松，大家都看好赵公子，你还不相信他？”
“不是不相信。”宋窈就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憋闷的慌。
“田大人不是一向赏识赵子龙吗，这是？”
“赏识归赏识，可是他不识好歹啊。”
“棋子不为我所用，就是弃子。”
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宋窈和锦黎同时屏住了呼吸。
是田楷的声音。这个时见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和谁说话。
她们对视一眼，继续默默的听着。
“他的白马一早喂了料草，到时候栽个大跟头，看他还拿什么跟我斗。”
“他的武力值，不可低估。”
“您放心吧，我的枪尖上淬了毒，只要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口子，他就必死无疑。田大人这么器重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一句落进宋窈心里。
“他们也太恶毒了吧！”宋窈和锦黎相互对视，无不是一脸担忧。
眼看着隔壁间的两人走出了包厢，说是要往教练场去，宋窈急了。
推门便跑出去。
“诶，静文你干嘛！你去了也进不去的！”
锦黎在后面追出去，身后传来差点被撞到的路人叫骂的声音。
宋窈疯了似的往前跑，锦黎根本追不上。
路过二宝的打铁铺子，锦黎还敲了二宝的门，好歹二宝是个男人，应该会有办法的。
宋窈到教练场的时候，验选已经开始了。
常山郡的乡兵对阵邻乡的。获胜。
然后就是赵云拍马与邻乡团练使一战。
骑上马，赵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马的状态不对。
对方挺枪刺过来，赵云没时间想那么多，正面迎敌，手里的招式凌厉，却都点到为止。
对手则不是如此，招招直取要害，像是要杀了赵云似的。
两人酣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但赵云隐隐站了上风。
宋窈趴在教练场墙头，手紧紧握拳。如果刚刚他们两个说的是真的，赵云一定会出事的。
宋窈看见，赵云对面的人弯了弯嘴角，一枪朝白马刺去。
赵云随带马躲过，但白马一下栽倒在地，赵云也掉了下来。
这匹白马一直随着他，勇猛异常，果然有问题。
宋窈一看这场景，直接从墙头跳了下去，直奔向赵云。
赵云栽在地上，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的长枪正要刺过来。
来不及了。
第96章 以我佑你万古安完
赵云闭上眼，只感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是锐物刺破皮肉的声音，血流出来的声音依稀可辨。
但是他不疼。
赵云睁开眼，枪尖就那样插在宋窈身上，宋窈嘴里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赵云的白衣，流入他的脖颈。
“别比了，他们要害你。田楷他们一伙儿的。”
宋窈还在笑，声音虚弱，嘴角带血的笑容分外刺眼。
有这一场闹剧，周围都慌了。
二宝也趁乱跑了进来。”你他娘的愣什么！”他拽起宋窈的手臂，利落的把她抱起来。
医馆，必须带她去医馆。
她不能死。
二宝赶到医馆的时候，宋窈只剩下一口气了。伤口肿胀发紫，明显的中毒迹象。
“救不了了。”医馆的老头只诊了脉就摇摇头，下了结论。
“你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救不了人我要你有什么用！”
大家是街坊四邻，也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平时都客客气气的，二宝也是个会搞人情的，也是第一次跟街坊动这么大气。
锦黎守在宋窈床边，用手帕擦着宋窈唇边的血，但是擦不干净。她的泪不断往下掉。
“二宝。”宋窈艰难的抬手拽住二宝的衣角。
“我在。”二宝回身蹲在宋窈床边。
“我知道我重了剧毒，活不了了，有一件事拜托你。”
宋窈说着说着就大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她的衣裙被染红，红的耀眼骇人。
“将我的骨灰，融入银甲。”
“张静文！你想什么呢！死无全尸，你来世如何转世？”
“二宝！我求你了。”
宋窈疯了一样抓紧他的衣角，手上的力气不比平时小。
“好。”二宝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不要告诉他。也不要让他看到我死的样子。”
只要他记得昨晚那个与他一同回忆儿时，一起赏月的无忧无虑的静文好了，这样他才能安心的离开，离开常山，完成他的理想抱负。
宋窈笑了笑，手无力的垂落。
锦黎抱着她不愿意撒手。
赵云将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之后赶到医馆。
二宝将他拦在门外，“静文不想让你打扰她。”
赵云站住脚步，他明白二宝话里的意思。
静文已经走了。
他也不应该再去打扰。
他三番两次把话说的那么绝，可是最后，静文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上去替他挡了那一刺，他确实不配去打扰静文的清静。
二宝按照宋窈所说，将她的骨灰融入银甲，在赵云决定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把银甲交给了他。
“这是静文生前为你打的银甲。”
“用她做嫁妆的银子。”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嫁给除你之外的人。”
赵云接过银甲，手上如同压了千斤重量。
“她给我的箱子里还有这封信。”
“还有，那天在怡香楼为你唱曲儿的，也是静文。”
二宝将东西全都交给他，该说的话全都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怕他忍不住想给赵子龙两拳。
若不是赵子龙的出现，静文一定会嫁给他，他们会很幸福的生活，还不是现在这样阴阳两隔。
赵子龙呆呆的打开信封，信上只有一句话。
“若是分离与诀别说来太过痴缠，便只道声，愿护你长安。”
赵子龙将那封信细细折了起来，带着那身银甲离开了常山。
后来，他穿着那身银甲征战天下，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到了晚年，身上的肌肤也没有太深的疤痕。
人人都说那银甲是个神器。
可是只有二宝知道，那是一个爱惨了赵子龙的人以自己粉身碎骨来保护赵子龙一世无伤。
以我粉身碎骨，佑你一世无伤。
子龙哥哥，我唱曲儿给你听好吗。
第97章 以我佑你万古安
“静文！不要！”
赵子龙眼看着宋窈倒在自己面前，伸手却触碰不到，只能大声叫她的名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赵子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呼吸粗重，满头大汗。
“子龙哥哥，怎么了？”厨房里忙活的女人从屋外探出头，脸颊上有一道煤灰，手里还拿着锅铲。
赵子龙看着眼前熟悉的笑颜，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安定下来。
刚刚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噩梦。
他梦到宋窈为自己挡了一剑，然后死了。
梦到宋窈甚至没有让他见上最后一面。
他梦到宋窈将自己的骨灰融入了银甲，随着他征战天下。
“子龙哥哥你瞎想什么呢？当年你可是四里八乡都看好的人呀，怎么会有人害你，而且验选的时候，你可是力压众人拔得头筹啊。”
宋窈笑的一脸甜蜜，带着崇拜，她的夫君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关键是对她很是宠爱。
他们过着很普通的幸福生活。
“子龙哥哥，今天去河里抓鱼好不好。”
宋窈收拾着碗筷。“好。”
赵子龙摸摸宋窈的头，去收拾出摊用的东西。
从战场归家之后，他就和宋窈一起经营着肉摊。因为常山郡里的人对他们两个都比较熟悉，赵云也是坊间的大英雄，肉摊的生意一度火爆。
平时路过的街坊四邻也都会打个招呼，好不充实。
下午两个人带上了鱼篓到河边。
又十几年过去了，河水依然那么清澈。
几年前它也曾浑浊过，因为战火，血几乎染红了这个大地上每一条河，河里别说摸鱼，就是捧口水喝，都是犯怵的。
不过战火平息后，小溪也很快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过水位略降了些。
赵云脱了衣袍一头扎进水里。
宋窈就抱着他的衣服坐在水边，扎好了火堆等着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