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尚在想他为何这么说,就被李茂揽过来半抱在了怀里。她这时才醒悟,李茂早看穿了她,再如何嘴硬,心里却又百般难舍。又羞又恼,无可辩驳,就又伸手作势要去打他。
其实只是轻轻拍在他胸口,半点儿力度都没有,李茂却“啊”地痛呼了一声,哑声道:“我这里有个旧年的伤口!”
他皱眉苦脸,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叶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脑子里快速地想,是打到了哪一个伤口,又惊疑难道是最近的新伤。
认真想了一回,又盯着惯会胡说八道的李茂,忿忿道:“你又骗我?我并没使多大力气,是什么样的伤口,我怎么不知道?”
李茂就抓了她僵住的那只手,往自己跟前带,嘴里认真道:“你来摸摸,伤疤还没好呢。”
叶梨愣了一下,捕捉到他嘴角的窃笑,拼命挣扎,又重新去打他,这一次,却是至少使了三分力。
李茂哈哈笑着躲,又抓着她的手不放,两人纠缠在一次,不知谁压住了谁的衣服,谁放倒了谁,跌到了床榻上,压在了一起。
叶梨红着脸侧头,却还是被追上,吻住了嘴。
她想着该推开,可是两人扭打在一起,诱引出一些令她心虚气软的回忆,她闭上眼睛,容忍自己承受了这个吻。还好,在衣服渐渐凌乱之时,她拾起一点清醒,抓住了李茂的手,颤声祈求:“不要!”
李茂仍在解她小衣的带子,叶梨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泣音:“我,我们尚未成亲!”
“难道你还能不嫁给我?”
李茂显然有些恼。
“不行!不行。”
叶梨理智回归,试探着道:“可是我是你未婚妻。本就该成亲之后……我又不是你的,不是伺候你做那种事的……”
她亦不知,如上辈子一样,只因了爱他,就将一切奉献给他,算是什么?奸妇么?
其实她做那些事也不是真的坦然。她心慌死了,对兰九内疚不说,还怕要受罪责。几乎细细想过,自己犯下这么大的罪过,若是死后入了幽冥地狱,会进惩罚凡人行淫的行悔司,还是专管道人不守规诫的掌道司。又怕李茂也因此要落了罪,就每日祈祷,一切罪行由她担承,皆与李茂无关。
她默默咽下所有惶恐,却怎知他另有出路。
想到这些,她又恨起了李茂,眼泪婆娑不停。
“若是无婚无名,却与人做那种事的女人,死后要被抓去行刑的。”
叶梨闷闷道。
李茂轻笑了一声,将她又揽回怀里,叶梨身子一僵,以为他仍未放弃。李茂却只是抱了她在怀,帮她理了理衣服,捋了捋头发,安抚道:“莫哭了,我也不是非要怎么。算我的错,一时……”
他虽这么说,面上却不以为然,懊恼里带了点烦躁。
李茂坐起来,将叶梨也拉扯了过来。两人重又靠墙并肩而坐。
想了一想,面上才又和缓了些,说:“许太傅亦教导过我……”
可是京里和世家所推崇的规矩,在李茂看来,真的是虚头巴脑,不值一提。他终究是没法切实理解到叶梨的想法。
“我其实是想来和你说,后日就是登基大典的吉日。还有一件事……”
想到这件事,李茂更多了些烦躁。
“我原本想着,等我登上皇位,我们就马上大婚。可是……”
叶梨听到“大婚”,心里亦怦怦直跳。
“如今太后仍在宫里。你若是我的妻室,就是后宫女人,总不能一直躲着,她便可以随时拿捏你。我虽然会护你,但是却毕竟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还不如现在,你在庆阳宫,她的手如何也伸不进来。”
叶梨看着李茂眼里的冷意,想起容嬷嬷和白絮说的那些皇室阴私,默默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几根手指。
李茂低头,将莹白柔软的小手合拢,心里被柔软灌满,将方才遗留的一点不甘全挤了出去。
“所以要委屈你,再等一等。”
叶梨闻言,眼睫飞快扑闪,李茂几乎要猜测她是不高兴的时候,她抬头,问:“你真的要娶我为妻?”
李茂皱眉,“不然呢?”
叶梨又垂下眼睫。
“可是……你即将要做皇上。”
“又如何?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此事。”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难不成你还要辅佐我治理国家?”
“我出身不好。”
“你若敢说自己出身道观,仍要回去,我就下圣旨拆了天下道观!”
“你胡说什么!”
叶梨还有诸多疑虑,可是她忽而忍不住弯唇而笑。
“傻瓜,就这般高兴?”
“我没有!”叶梨撅着嘴恼道。李茂凑过来,小心翼翼问:“让你这么高兴,我有好处吗?”
叶梨红着脸推他:“你快走,难道没人教过你,这样总是贸然闯进女儿家的内室,并不是正经人会做的事!除了强盗,就是……贼!”
李茂这几日事务繁忙,其实亦难以好好在这里安歇,他又讨了点好处,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李茂走后,叶梨却睡不着。她总觉有些不真实。她要嫁李茂不真实,她重生不真实,桃皈观亦不真实。一切都恍恍惚惚,让她并不能真的安心。
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至于梦境从哪里起始,她却不知道。
翌日,她很晚才睡醒,白絮说外面有个叫辛姑的嬷嬷在等着见她。
昨夜李茂似乎说过这个事,说辛姑是原皇后宫里的,后来又跟着皇后去了帝陵,特意请了来,给叶梨说些宫里的事。
叶梨着急忙慌梳洗,见了辛姑,有些惶恐。她对宫里一无所知,很怕露了怯,让人看轻她。
何况她无名无分,尚未婚嫁,就私藏在李茂的内室,别人慑于李茂,并不说什么,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她自轻自贱。
辛姑是个已经生了点白头发的年轻嬷嬷,她见了叶梨,倒是极为谦恭。先与叶梨闲说了几句,就直接道:“我与您说些宫里的事,不过我也很多年未回来了,只是以前的规矩,还有些我认识的老人家,其他的,却要您以后自己慢慢看着了。”
叶梨认真点头,把辛姑说的每句话都细细思索,努力记住。
辛姑得知白絮和容嬷嬷是她用熟的人,又主动说,会另外也教她们一些宫里的事情。
这么一来,主仆三人倒是有了事情做。加上庚娘时不时也来找叶梨说事情,倒让叶梨越发忙碌起来。
等到了登基大典那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大家都说是明君强国之祥兆。
登基大典,极为郑重,寻常人是难以进入大殿的。头一日里,李茂特意让人给了叶梨一身宫人的黄衣小帽,又叮咛过,让她那日扮做随行的小太监,紧跟着叫小锁子的宫人。
叶梨因此,得见了李茂登基的大部分过程。她看着他身着明黄龙袍,威严俊美,凤眸慑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又高兴,又激动,却又有些复杂。
这一世的李茂,为何与上一世很不相同。她心里很是迷惑。
又有些难受。
因为变化太多,她就愈发难以再遇到上辈子的李茂,问他:“你为何负了我!”
叶梨并没完全忘记这件事。
登基之后,还要去天坛祭奠,规行各种仪式,因而登基那日之后,倒是有好几日,叶梨都几乎没见到李茂。
辛姑一直陪着她,就与她说些登基的规矩和仪程。她才知道原来皇上登基,倒是件辛苦的事情。
八ba九日之后,登基大典才总算消停,李茂半夜里偷偷爬上叶梨的床,弄醒了叶梨,道:“以后朕要日日早朝,只怕睡不了囫囵觉,今日是难得的休息日,全付与爱妃了。”
叶梨尚未完全清醒,几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渐渐明白过来,学着顽笑道:“陛下!”
她在桃皈观见过温柔斯文的李茂,重生后又认识了一位桀骜不逊的李茂,登基之时,李茂却又是另外一个。
可是,每一个都令她就算努力清醒着抗拒,仍是一点一点沦陷。
她主动凑上去,轻轻亲吻他,渐渐被他占了上峰,夺去了呼吸。
几日难见的思念,让她有些忘了推拒,忽略了距离,最后,还是李茂忍住,将她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肩头发泄难耐和冲动。
早上叶梨醒来时,李茂已经离开了,她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的凌乱衣衫,摸着胸口松了口气,整理被褥,却发现床上,有些熟悉的痕迹。
她慌忙把被子盖住,不知如何是好。甚至琢磨着怎么自己拿了去清洗干净。
她身边其实并没什么真的贴心的人。
若说最贴心,不如说是李茂。
想到他后来的隐忍和煎熬,叶梨心里有点儿酸,又有点甜。
在桃皈观时,他一开始装的楚楚斯文,全无半点儿威胁。但是自从两个人跨越了那条界限,他便没了节制,常令叶梨真的生了恼。
倒不是叶梨不愿给他,只是他太熬人,特别是好阵子不来的时候,几乎能要了叶梨的命。叶梨受不住,但是又不忍心瞧着他那个煎熬样子,最后只能牺牲自己。因而叶梨以为,别人不知道,大抵李茂,是真的忍不住的。
他就似饿了必定要吃饱肉的狼,那时节就不是个人。
可是昨夜,他分明难受了,却大抵因了上次叶梨的话,竟是放过了她。
叶梨心软,只因这个,就生了点感动。
于是晌午他来同叶梨一起吃饭,叶梨就难得一直温柔了脸色,颇有些柔情蜜意在其中。她心中暗想,投桃报李,他要娶自己,亦懂得尊重,她也总要给他一些好处。
可是晚上,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她报答回去的李,却反倒成了将狼勾回来的勾子。李茂又来缠她,央着她道:“这样不算洞房的。阿梨!你摸我额头,都难受得发烧了。”
若叶梨不是重生,只怕要真的被他骗过。可惜,叶梨再傻,却同他同床共枕过,他那样烫,只是寻常罢了。
叶梨气咻咻道:“你是陛下,如何能这样耍赖皮?”
李茂就笑着道:“正是因为我是陛下,才可以随意耍?”
又过了一日,叶梨才得知,原来圣上是另有寝宫的,他却日日仍住在庆阳宫里。
李茂再来,叶梨就问起,他却说:“庆阳宫里都是我的人,比较安全。”
不过因着要早朝,又要批阅奏折,李茂作为一个新皇上,终究没那么多时间,也就正好偷闲时,过来磨缠叶梨一回。
自他表明要娶叶梨,叶梨的心里便松散了许多,少不了被他占去许多便宜。有时候也暗暗想,虽两人没真的做那种事,这样老是厮混在一起,也和桃皈观时差不了太多。
这么一想,叶梨又有些不安,因着她亦没忘记,罗玉卿曾经说过,皇上一定会有很多女人。
她已经是不干净了,嫁不嫁给李茂,都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她思来想去,仍是不能接受和别的女人一起拥有他。
这件事,她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听辛姑说古往今来宫里的事,就还没个皇帝是只有一个妻子的。
她这想法似乎有些不太现实,甚至大逆不道。
于是,收到罗玉卿的信,叶梨就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她想着或许能与罗玉卿说一说,她比自己见识更多,且几乎就成了宫里的女人。
罗玉卿信里说,即将离开京城,因此约她见最后一面。
而且,因着原来的太后、假太子和罗玉卿的关系,她不能进宫,只能叶梨出宫。
叶梨同李茂说了,自然是派了人跟着,去与罗玉卿汇合。
罗玉卿等叶梨上了马车,道:“我听说你对京城并不太了解,今日,就带你到处转转,帮你说些京里的事吧。”
叶梨对这个提议很是惊喜,都忘了原本要和罗玉卿说的话。
罗玉卿很尽责地让马车在京城各处转悠,告诉叶梨,这里是做什么的,那里是做什么的,事无巨细。
京城很大,头一日转到天黑,又约了第二日。这样竟是连着过了好几日。
叶梨对罗玉卿感激不尽,问着辛姑和庚娘,送了些她首饰做礼物。
这日,马车走着走着,叶梨觉得有些熟悉。等马车停下,罗玉卿叫了叶梨一起下去,面前是一个塔,罗玉卿道:“这个是三清塔,站在上面,可以俯瞰这附近的风景。”
两人爬了半天,终于到了塔顶,叶梨只看了一眼,眼前就有些发黑。
即便是掩映在茂密的高树里,她仍是认了出来,前面,就是桃皈观。
这些日子,她和李茂愈发和睦,虽然偶尔也拌嘴,却越来越有夫妻的感觉。以致都很少去想那些不高兴的过往。
可是站在这里,往日的很多事情一下浮上心头,点点滴滴,就又似昨日才经过。
“妹妹怎么脸色这么白?”罗玉卿问。
叶梨愣怔着,专注望着桃皈观,好半天才醒悟,遮掩道:“大抵爬的累了,所以有点头晕眼花。”
罗玉卿就指着桃皈观道:“那个是桃皈观。也是京里有名的道观,据说占卦很是灵验,要不要去试试。”
叶梨脸色更白。
她慌不迭道:“不用!不用!”
她还没法去面对桃皈观。
罗玉卿又说了些桃皈观的事,叶梨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努力打起精神,却终究是露了形迹。
两人下塔,罗玉卿扶着叶梨,说:“慢点儿,我改日就要离京了,妹妹对京里还有什么不懂的,趁着我在,多问问我。”
叶梨恍惚答应下。
当日回了宫里,叶梨竟然生了病。
李茂急得不行,她敷衍道:“大概是迎了风。”
她这样病了几日,并且说因着风寒会传染,不让李茂来看她。
李茂原本也以为她担心传染,反倒来的更勤快,细心安慰她。渐渐却也发觉,他若是留下,她真的是既烦躁又恼怒。反倒躲在外面,她不知道他来了的时候,平静很多。
李茂问了随行的人,却也无迹可寻,倒是知道爬塔累了。
最后,只能迁怒,不准叶梨再去找罗玉卿。
叶梨反道:“我什么都不懂,难得罗姐姐肯带我出去,你为何不答应?”
李茂只得安慰:“不是因为你最近生病么?等好些,再放你去找她。”
叶梨病了几日,罗玉卿却道,就要离京了。
叶梨想着,她总要送她一回,就又出了宫。
两人道别,倒是有些唏嘘。
罗玉卿道:“真是世事难料,我们最初见面时,我是准皇后,我去找你的麻烦。却没想到,如今,你却是在宫里,而我,还不知未来会在何处。”
因怕惹起罗玉卿的伤心事,叶梨一直没问过假太子如何了,这时候,看着罗玉卿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终于问出口:“你的孩子……他,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