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忽然记起,皇宫里的李茂,是很少叫她“小梨儿”的,倒是桃皈观里的那个很喜欢这么叫。
她昏昏沉沉,脑子不太灵便,想了半天,双手抱住李茂的脖子,努力撑着自己贴到他的耳边,道:“陛下,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这话说得李茂,脚步立时加快,只可惜,还未进庆阳宫,叶梨就睡着了过去。
星夜的皇宫里,叶梨一个人急急匆匆到处跑,她有些疲累,却不敢停下步子。
是为了什么呢?她有些想不起来,却知道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般在宫里绕来绕去,听得更鼓响了又响,叶梨心中更急,她似乎知道,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找到……对,找到要找的!
天色渐渐生了白光,叶梨已经跑遍了整个皇宫,却仍无所得,正在绝望时……
——娘!娘亲!
空旷的皇宫里,忽然传来稚嫩的童音。
——娘亲!我来找你了!
叶梨忽然就想起来,她原是在找她的孩子,她和李茂,在桃皈观的那个孩子!
眼泪瞬间婆娑而下,叶梨焦急四望,看不到孩子,急得要疯掉……
“我在这里!”
“怎么了?”
叶梨忽然清醒,发觉自己仍在李茂怀里,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怕自己忘了梦,闭上眼睛不说话,把梦又努力回忆了一遍。只是,其实梦里并没有什么,都是她在东奔西跑。
“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李茂摸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那个孩子,大抵是一二月怀的吧,三月就没了癸水,四月开始犯恶心干呕,尚不到五月,去看大夫,大夫说快要有三个月了。
叶梨睁开眼睛,对李茂道:“快些起床!”
李茂难得不用上早朝,抱着叶梨不放,一只手已经去摸摸索索地去试探。
叶梨却拍开他的手,含含糊糊道:“如今还早着呢。”
她一边急匆匆起床,一边对外面候着伺候的人道:“一会将伍大夫请来。”
李茂披着衣服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外面的人也急着望过来。
叶梨才觉这样不妥,今日是大年初一呢。
“那,午后再请来吧。”
“我没事,就是想与她请教些事情。”
“算了,让她好好过新年,明日再请吧。”
她又坐回床榻边,李茂过来再问,她站起身,垫脚去搂李茂的脖子,待李茂弯腰,贴在他耳边,道:“我想问问伍大夫,关于怀孩子的事情。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番话说得李茂笑弯了唇,又问:“可是有人说什么闲话?你不必管。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叶梨美眸瞪他,道:“没有人说。但是……”
她又贴耳道:“我要怀个孩子,一月二月,三月之前,我一定要怀个孩子。”
李茂亦贴耳道:“那为夫当从现在起就勤勤勉勉……”
床帐落下,门口伺候的,赶紧让本来要伺候梳洗的人都默默退下。
因着勾起了饿狼,叶梨免不了受了些罪,待到初二午后,才见了伍大夫。
伍大夫是个中年女医师,最善妇人调理。叶梨压下羞耻,细细与她询问,如何才更易怀下孩子,又让伍大夫给她开些易孕的药。
对于大夫,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伍大夫道:“娘娘身体并无什么问题,莫要太忧心孩子之事,放宽心,顺其自然就是了。”
可是叶梨不想顺其自然,她暗暗想,大年三十晚上做的那个梦,是上辈子那个孩子给她托的梦。她是要提醒叶梨,她就要来了。
叶梨按着上辈子的时间,怀下孩子,应该就会是她了。
叶梨有些怏怏地问:“那会有什么原因,导致总是没孩子呢?”
伍大夫微微皱眉,“很难说,若是妇人身体没问题,夫君身体有问题亦未可知。”
这话说出,伍大夫立时想咬舌头,叶梨的“夫君”可不是寻常人。
叶梨倒是没在意,道:“我和圣上,都没问题的。”
他们上辈子有过孩子,自然是没问题的。
伍大夫不置可否,却也不敢质疑,想了想宫里对帝后的那些不可说传说,眼神闪了闪,道:“其实,也不能……太频繁,否则,也会不易有孕。”
这话臊得叶梨立时脸红到低头,她默了一会,咬了咬唇,又厚着脸皮问:“那……多久才合适呢?”
这个问题却难住了伍大夫。
若只为了怀孩子,她肯定要建议,三五日一次足以。但是,她若这么说了,皇后万一……那圣上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这皇宫里,匡正帝可只有叶梨一个后妃。
而且,万一因着叶梨拒绝,匡正帝另宠幸了别人,那岂不是她害了叶梨。
叶梨不知伍大夫这些纠结,急着又问:“还烦劳您,对我说说,如何能确保怀个孩子。要吃什么,做什么,避讳什么,都告诉我。”
当日黄昏,李茂回到庆阳宫,却被叶梨有些鬼祟地叫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册子。悄声道:“你看看。”
李茂翻看了下,似乎是日历,有些日子画着圈而已,实在看不出什么眉目。
“只有这些日子可以……”
叶梨瞪着他,含羞带怨。
“什么,可以什么?”
李茂看着羞涩桃花面,心中发痒,话都有些结巴。
桃花面却更加羞红,似染了晚霞,一双水眸又瞪视了过来,却似被春风吹动的柳叶细枝,颤巍巍似带着勾子,招惹人过去。
“阿梨……”
李茂已经是心猿意马,软声相唤。
他贴的太近了,叶梨用手臂将他往外挡了一挡。
羞得捂住脸,才说:“下面那本,你自己看……”
李茂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书册子,故意伸手,去掰叶梨捂脸的手,嘴里道:“让我瞧瞧,春日还没来,哪里来的桃花仙?”
叶梨只得推开他的手,背过身走开几步,有些羞恼,却仍压低了声音:“你快看啊!”
李茂也有些好奇,叶梨要让他看什么,这般羞涩。
他把日历册子拿开,果见下面还有一本。
第77章
“阿, 阿梨……”
李茂惊得声音都抖了。
——难不成,阿梨这是嫌弃他了,让他学习学习?
阿梨已经羞得捂脸坐在床边, 颤声道:“你看好……”
李茂亦有些脸红, 有些事情, 自己做是一回事, 但是看画册,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都不好意思细看,翻来翻去,又翻到第一页, 才发现几个小字——“易娠体位”。
他顿时有些失望, 又大大松了口气, 闷声嗤笑。
阿梨顿时觉得受到了嘲讽, 恼道:“你认真点。”
李茂走过来,一手揽在叶梨腰后, 把她往床上带,小声道:“为夫学会了, 梓童肯定不信,多说不如……”
叶梨一开始还捂着脸,只顾忍羞,但是很快便意识到李茂的存心不良, 趁他没防备, 挣扎站起身,从床榻的另外一侧就往下跳。袜子已经被李茂脱了,她赤脚刚落地, 就又被李茂走过来抱起, 放在床上, 伸手在她脚底板打了下,斥道:“乱跑!”
本是责难她赤脚落地,可是又顺手捏住了她的脚腕,小声道:“不听话,必须得罚!”
李茂的惩罚……
叶梨忙过来拍打在他胸前,又羞又恼道:“方才让你看,你到底认真看了没,明日整整好,所以,今日不能……”
见李茂显然浑不在意,去抓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红着脸解释:“伍大夫说,若是总不怀孩子,可以试试多隔一两日……”
李茂想了下,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皱眉道:“胡说八道!”
“梓童既然想有孕,自然是愈多愈好!”
叶梨却蹙眉噘嘴,满脸怏怏之色。
“可是……总归要试试。”
她想到自己心里的谋算,放开李茂的手,贴在他胸口,仰头祈求道:“可是,我必须这个时候怀好孩子。”
看到李茂面上浮上一些疑问,她不欲说出真相,就道:“我掐算过,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会有个孩子。”
李茂心里不置可否,可是,瞧着叶梨的认真之色,只得点点头,“好。”
又怕她万一失望难过,摸了摸她的脸颊,提醒道:“你掐算也不一定准,顺其自然就好。我们的孩子,可能正在仙山玩呢,等玩耍够了,就回来找我们了。”
叶梨埋进他怀里,过了会才又露出头,说话的时候,却带了点鼻音,李茂偷偷看,美眸里,分明渗了点水光。
“阿茂……”
“嗯。”
“那你再去看看,那些画的圈的时日,才可以的。若不然,不能的日子,你暂住前殿好了。”
“免得……”
李茂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所带来的实际影响。他蹙眉想要哄骗叶梨,瞧见她眼里的雾气,又有些不忍心。
算了,先敷衍一两日吧。
李茂点了点头,叶梨立时道:“那我去前殿给你收拾下……”
“这就不用了。”
李茂忙拦住她,又被她眼里的不信给刺激到,扬声说:“你放心!我自然说到做到。”
他答应了下来,却有些后悔,又去翻看了一遍那个“日历”,更加黑了脸。偷偷将白太医叫去,问:“除了伍大夫,还有什么女大夫,是医术比较好了?”
白太医察言观色一番,却完全没受影响,朗声道:“就臣所认识的,还没有比伍大夫医术更好的,在有些方面,伍大夫比臣还要更懂。臣觉得吧,就算花神医,也不一定比得上她,毕竟男女不同,伍大夫作为女人,对妇人病,自然比我们都更懂些。”
虽说大夫面前不分男女,但是除非性命之忧,还是很顾忌男女之防的。甚至大多数女人和其家人,即便是到了性命攸关之时,也是要守着男女大防,不能让男大夫好好给女人治病。
因而,即便是花神医,若说对女病患的了解,也是有所局限的。
李茂面露懊丧,挥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
白太医回头又去找伍大夫,旁敲侧击打听,她可有得罪圣上大驾。
伍大夫神秘一笑,上下打量白太医一番,忧心忡忡道:“我怎么瞧着白太医气色不好?”
白太医讶然瞠目,她继续道,“我瞧着白太医,是得了一种闲得磕牙的病。”
白太医一无所获,愤愤离去。
“哼!狗咬吕洞宾!世间唯小人和女子……”
伍大夫是真的“得罪”了当今圣上,因着圣上虽死皮赖脸仍是睡在后殿过夜,却更加难熬了,看不到吃不到,自然是愈发的饿。
一向睡眠极好的他,几乎要得了失眠之症,常常要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
叶梨虽答应他仍住在后殿,却竟然狠心分了被,且极为警惕,绝不可能违了那个“日历”。若是李茂几欲强求,她必要泪水涟涟。
李茂无奈,只得每日算着日子。
这日,总该是合适的时日了,李茂早早赶完政务,早早回了庆阳宫,却看到叶梨坐在桌前,以帕拭泪,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自叶梨说开了因上辈子而对李茂生了芥蒂的事,倒是敞开了心怀,很少真的因愁苦愤怨而哭。倒也不是不哭,在大年初二之前,她倒是夜夜要哭上至少一回两回的。不过那个自然不能算。
另有落泪,也不过是向李茂撒娇。
却没今日这个样子的,李茂立时慌了神,脸色肃然扫了眼伺候的人,来不及打问,先走过来,伸臂便抱住叶梨,摸了摸她的背安抚,才问:“怎么了?”
心里暗想,宫里应当无人敢惹皇后生气,难道又是因为孩子的事……
叶梨又拭了拭泪,却从他怀里挣扎,努力推他,嘴里哽咽着,忿忿然道:“你又来哄我!”
李茂如今脑子里只有“叶梨哭了”这件事,并未想到别的,反而又抱了她,道:“我是你夫君,我不哄你,谁来哄你?”
“谁惹了梨儿哭,你告诉为夫,为夫将她千刀万剐,给梨儿解恨。”
叶梨却用拳头锤在李茂胸口,哭着道:“除了你,还有谁会骗我!”
李茂一怔,忽然脸色发红。
叶梨趁着他的这一怔忪,从他怀里挣脱,拉开抽屉,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塞进他怀里,就将他往外面推。
“阿梨。阿梨……”
李茂软声祈求,又怕叶梨用力时不慎摔倒,伸手小心翼翼抓了她的胳膊,顺着她的使力倒退。
“我就是逗你玩的……”
“我与你认真说话,你却只当我是傻子!”
叶梨的眼泪仍是扑簌簌落下。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我就是一时,一时,鬼迷心窍……你饶了我吧!”
眼看已经快到门口,再退,就要出去了……
李茂回头扫了眼外面,嗵地跪在了地上,倒是把叶梨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快起来!”
这下,叶梨眼泪没了,脸上却真的浮上些怒气。
李茂却跪着不起,仰头软语:“娘子不原谅我,我就不起了。”
“今晚若不原谅我,我就不睡觉了。”
“明早仍不原谅我,我就不上朝了。”
叶梨又气又好笑,噗嗤一声笑,忙又咬牙忍住,重新拉扯他,“饶了你就是了,你快起来!”
李茂这才起身,叶梨忙展开他的袍摆,检查是否留下灰尘。还好没有,松了口气,嗔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你是圣上。怎么说跪就跪,万一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李茂趁机揽住她抱在腰间,笑嘻嘻道:“我跪我娘子,被人看到就看到呗。”
叶梨伸指戳他鼻子,眼下还带着泪,却显然已经雨过天晴。
其实叶梨也不过是唬他。
可恼他,竟是偷偷拿了笔,把本没圈画的日期也圈出来些。他却不想,叶梨把这个日历可是看了很多遍,即便不记得具体日子,但是多少日子可以,多少日子不可以,却是有数的。
今日拿出来,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细细查看了一遍,数了一遍,就发现了蹊跷。已经让伍大夫重新画了一份。不过,亦是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所谓教训,也不过是与他发点小脾气,让他不要再乱涂改。没想到,他竟是直接就跪了。
叶梨翻眼瞪李茂,李茂却抓住她的手,在手心轻轻挠,又道:“我错了,再也不乱改了。”
叶梨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忍住,认真道:“你莫当我是开玩笑,若是我想要的孩子……”
她没有说后果如何,但是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李茂心里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