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妒嫉一个死人之时,不由得也发了笑;人死了,就是已经盖棺定了论;而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万般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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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陆慧绢一边喊热,一边把车厢前边的小窗给打了开来,这道儿平坦,拉车的马儿跑得飞快,山间一股妖风吹了进来,沈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前方的木修很快发现不对劲,他回过头来非常不悦地对着里头的陆慧绢就说道:“你怎么把窗给打开了,沈青不能吹风你不知道?”
自己不过是开了个窗,就被一顿指责,陆慧绢是满腔的委屈,但她忍住没吱声。
沈青见她不高兴了,赶紧说道:“哥,没事,这天太热了,车厢里像个蒸笼似地,换谁都受不了,开点窗换换气也是好的。”
说话间,她拿来一条纱巾把自己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
她不是不能吹风,但马儿狂奔起来,那灌进来的强风她却受不了,吹一阵子就会头痛。
木修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把速度给降了下来。
马车一直走了七八里路,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三人才在道旁的草地上搭营。
吃过东西后,木修不知跑哪里去了,留下两个女人在营地。
陆慧绢见木修不在,不由得把自己的衣襟松开了些好凉快凉快,回头见沈青一派安然地端坐着,不由得地劝说道:“沈青,这么热的天,你也宽宽衣吧。”
沈青摇了摇头。
“你不热吗?木大哥又不在,你就别端着了。”
“不用,我不热的。”沈青也觉得奇怪,六月下旬该是最热的时节,自己却一点也不怕热,身上是一滴汗没有,反而怕风畏风。
她问过木修,木修说是药喝多了,是以体质虚寒。
陆慧绢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这么闷热的天,是个人都会感觉热,她觉得沈青是在装,她走过去,拿起挂在车厢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着水。
沈青坐在那里看着她,突然额头传来一阵刺痛,痛感越来越强,片刻已经头痛欲裂。
她不由得伏在下腰身,张嘴向不远处的陆慧绢求救:“慧绢,慧绢……。”
过了好一会,陆慧绢方发现她的异样,走了过来问道:“沈青,你怎么了?”
“我头好痛,快,去叫我哥……”
“哦,好,你且等等啊……”
陆慧绢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襟,匆匆往林间跑去,穿过一片小树林,前方有一条小河挡道,她环顾四周也没见到自己要找的人。
河面上有一些巨石露出来,要过河也不是不可能,陆慧绢抬头看了看,太阳快落山了,天色暗沉了不少,她害怕自己落了单,是以不敢冒然过河。
流淌的河水很清澈,她忍不住低头洗了把脸,这才沿着河岸边走边喊……
“木大哥,木大哥……”
“木大哥你在哪里呀……”
“木大……”喊了几声后,她看到了前方的石块上有件男人的衣裳,不由得就打住了。
下一刻,木修从不远处的河道里头站了起来。
他仅着中裤,光着上半身。
陆慧绢望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以及那从胸肌上流下的水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是农家女,不是未曾见过男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村里的男人有时候也会光着膀子下地干活,只是她见到的男人都是瘦不拉叽的,包括自已的两位兄长。
长这么大,她从不曾见过如此建硕的男人,陆慧绢看跟前的男人,一张脸顿时羞红一片。
“木……木大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洗澡。”那说话声如蚊蝇。
木修听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说话间,她弯身把他随手扔在石块上的衣裳拾了起来,递给他,说道:“你快……快穿上衣裳呀……”
木修也不觉得自己在一个姑娘家跟前坦出个胸膛是什么失礼的事,见她表情扭扭捏捏造地,不由得皱紧眉头望着她就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沈青呢?”
陆慧绢这才想起自己找来是为何事,赶紧说道:“沈青她说她头痛得厉害。”
木修一听这话,是真着急了,抓起她手上的衣裳,撒腿就往回跑。
陆慧绢这才回过神来,她在后头边追边喊:“木大哥,你等等我呀……。”可一转眼,男人已经窜进了树林里头、无影无踪……
跑至营地,木修一眼就看到晕倒在地的沈青。
他慌忙把人给抱起来,安置在平地上开始施救。
陆慧绢跑过来,看到木修伏在沈青身上,低头亲着沈青的嘴,还不时往沈青的嘴里吹气。
她惊叫一声,又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一只松鼠从她身边窜了过去,陆慧绢地站着原地,万分吃惊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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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短命鬼
沈青醒过来,见陆慧绢看着自己的神色有点怪怪的,就张口喊了一声:“慧绢,怎么了?”
“啊……?啊!”陆慧绢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凑上去问道:“你醒了,头还痛不痛?”
沈青摇了摇头,其实她晕过去后醒过来一次,当时就看到木修守在自己身边,但头实在太疼了,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扭头看了看,没见到木修,她不由得问道:“我哥呢?”。
见她一醒就找木大哥,陆慧绢嘴一撇,说道:“哎,沈青,你这人怎么这么娇气,没看到我就在这吗?非得要木大哥时刻守着你?”
自己不过是随口问一问,谁知跟前的人却突然阴阳怪气了起来,沈青不由得一愣:“慧绢,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慧娟赌气地背对着她。
脑海中木修亲着她嘴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陆慧绢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对木修动情了。
在通县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个女人要在这世道生存下去不容易,唯一的出路就是给自己找个依靠。
她看中木修了,她觉得这个男人靠得住,可很明显,这男人的心思全这个姓沈的病怏子身上,眼中根本就没有自己。
她就不明白,自己跟这个女人比,差哪了?
这女人连站都站不起来,每天还得靠药续着命,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是,自己脸蛋的确是没她好看,可自己能走能干活,还能给他生孩子。
女人,能干活能生养不是最重要的吗?
这男人怎么就不明白,过日子就得找自己这样的。
为了这事,陆慧绢纠结了两天,在路上一直闷不吭声,木修在的时候还好,一旦木修不在,她动不动就冲沈青发火。
沈青觉得她莫名其妙,也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到了第三天,陆慧绢突然就开窍了,这男人三妻四妾的不也正常,只要能嫁给这个男人,自己就算是当个小的也愿意。
还有,这沈青一看就是个短命鬼,自己就算熬也能熬死她。
想到这,她凑到了沈青跟前,好奇地小声问道:“哎,沈青,你喜欢不喜欢木大哥,想不想嫁给他?”
沈青愣了一下:“他是我哥,我怎么会想着嫁给他?”
陆慧绢不相信她的话:“大家同是女人,你就不必骗我了,木大哥对你那么好,体贴入微地,我就不相信你没动过这心思。”
沈青被她言语冲撞了几回,心里不痛快,是以横了她一眼,道出她的心思:“怎么,你喜欢我哥?可我不太想让你当我嫂子。”
这一句话,彻底把陆慧绢给得罪了,她一张脸变得有几分难堪,冷哼一声:“你确定他是你哥吗?”
沈青头枕着手,扭过头不看她:“不管他是不是,要想我撮合你们,没门。”
听了这话,陆慧绢嘴硬地说道:“我还用得着你撮合吗?”她别过脸不看她,随后又极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哼,还说自己没那心思,骗鬼呢吧?”
沈青没搭理她,在她看来男欢女爱很正常,陆慧绢看上木修也很正常,但自己的确只拿这木修当哥哥来看,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哥。
待沈青睡过去之后,陆慧绢觉得机会来了,她不愿意在车厢里头呆着,于是小心翼翼地出了车厢,坐在了木修的身后的一个木架子上。
她仰着脸看着跟前高大的背影,春心荡漾,每每想到他那结实的胸膛,她是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过了许多,木修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为了刷存在感,在车轱辘经过一个沆洼之地时,稍微颠簸了一下,她就惊呼了一声。
这声音的确引来了前头男人的注意,木修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出来了?”
随即又提醒道:“你坐那不安全容易摔出去,回去吧。”
听到这话,陆慧绢顿时心花怒放,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一手扶在车厢边上,说道:“没事的,沈青睡着了,我怕你无聊就出来陪你说说话……”
木修没有搭腔,专心驾车。
“木大哥,我们还要一直南下走多远?”
木修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听说越往南边走地方越是荒凉,我看那通县就挺好的,我们何不在那安顿下来。”
木修却说道:“你要是喜欢通县的话可自己留下来,我们要去南边寻药。”这寻药是借口,他要带着沈青远离京都,远离淮城,越远越好。
然而这话到陆慧绢耳中却是另一层一意思。
那就是,她本来可以在通县安顿下来的,就是因为要给她沈青寻药,不得不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她不死心地往前凑过去,看着木修问道:“是什么药非要南方才有?”
木修不喜她刨根问底,看了她一眼,随便敷衍道:“你又不是大夫,说了你也不懂。进去吧,这外头危险……”
陆慧绢却不甚在意地说道:“有什么危险的,这外头凉快,里面太闷热了。”
她话音未落,路边伸出来的一棵不知名的枝丫就迎面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她的脸,马车走得快,这一下被打得不轻,刺痛传来,陆慧绢惊叫一声,一手捂住了左脸。
“好疼……”她把脸伏在了木修身上。
木修连忙把马车给停了来。
“我看看……”他把她的手移了开来,只见她脸上被树枝划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陆慧绢看着手掌心的血迹,知道自己脸蛋被划破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哭丧着脸望着木修问道:“木大哥,我这脸不会留下疤的吧?”
木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出了玉龙膏让她涂,上药的时候木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下手还狠,陆慧绢疼得龇牙咧嘴地直喊痛。
沈青被她的惊叫声给弄醒了,移挪出来,打开小木门探头向外头两人问道:“哥,慧绢,发生什么事了?”
“她受了点小伤,没事。”
一个姑娘家把脸弄破了能是小伤吗?陆慧绢听了他这话,心里别说有多委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灾人祸
她一手捂住左脸,红着眼睛爬进了车厢。
沈青盯着她的脸,问道:“怎么伤到的?我看看。”
陆慧绢心里来气,忍不住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外头的木修听了这话,满是肚子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陆慧绢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应过来慌忙向沈青道歉:“对不起,沈青,我脸实在太痛了。”
她不知道的是,但凡她这句道歉的话迟个三秒,木修都会当即把她给赶下马车。
他把这女人留下来,就是伺候沈青的,给她当个伴的,哪容得她对沈青恶言相向。
马车继续前行,陆慧绢感觉左脸火辣辣地疼,她不想让沈青看到自己脸上的模样,是以一直用手把脸颊给捂住。
如此捂了一段路,她手累了,就在一旁躺了下来,左脸还朝外。
沈青看见她一直在作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什么样的创伤没见过?被一棵树枝划伤是怎么样,她不用看都知道。
想到这,她脸色为之一僵。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自己什么创伤都见过?她找不到答案,但她的确很清楚,各种软组织的挫伤,包括刀伤,甚至烧伤在她脑海都有清晰的画面。
难道自己伤害过人?
为此,沈青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怀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自己根本就不叫沈青?
马车走着走着,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声,随即,马车前行的速度降了下来。
两个女人掀开帘子一看,前方涌过来一大批的流民。
他们有的还不错,牵着马、拉着骡,驮着家当,有的则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木修以为这班人是遇着旱、涝等天灾,没太在意,见道路被流民涌占,只得下来牵着马继续前行。
沿路的流民们见他们一行人逆行而走,纷纷好奇地扭头看着他们。
他们为了活命,背井离乡,不远百里逃亡至此,没想到还有人与他们逆向而行。
马车与人流迎面而走,涌动的流民太多,道路狭窄,马车一时间滞停在路中央,无法前行。
“这班人哪里来的呀?”陆慧绢见状,心中颇有怨言。
沈青看着这群流民,面有忧色,这前方恐怕是出事了。
她正想开口让木修去找个人询问一下,就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儿子,儿子你怎么啦,别吓娘啊……有大夫吗?这里有大夫吗……?”
只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婴儿跑到了道中央,神色慌乱地向途人求救。
沈青扭头看着木修,他就是郎中,可这人却跟没听见似地不为所动,情急之下,她冲着妇人喊了一声:“大娘,这里来,这里有大夫。”
说话间,她探出头来,狠狠地推了木修后背一下。
妇人闻言,大喜,着急忙慌地抱着孩子就冲过来。
沈青朝她怀中的孩子一看,只见那孩童脸色潮红,口唇甲床泛青紫色,她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哥,孩子是应该是吃东西咽着了,快……”
这时,又有一名中年男子从后头跑将过来,看那紧张的神色,应该是孩子的爹。
木修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从妇人手里接过孩子。
陆慧绢见他把孩子翻转成面部朝下的姿势,一手托住孩子的头部,令其保持头低脚高的姿势,随即用掌连续击拍孩子的肩胛骨位置。
一下、……四下、五下……
突然间,有异物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随即婴儿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