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宋辞站在班里的窗口处，正巧看见对面楼下，没有关门的办公室里，和辅导员争执完后跑出去的夏杨。他觉得奇怪，几乎想立刻追上去，毕设的导师却反复在同他确认设计理念和展示之类的东西。
这个老师家住在老校区，过来一趟并不方便，这一次又是特意为他过来解决问题。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单只为了这个便不管不顾冲出去。
不是轻视和不在乎，他也很担心，可是这种事情，是分情况的。
但说是这么说，宋辞却也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和最简洁的说辞，解释清楚了自己的设计，记录下了老师的指点。接着，向老师道谢离开，宋辞掏出手机，先给梁缇柳打了个电话。在确认夏杨没有回寝室之后，这才走了下去。
拐个弯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到了办公室。当宋辞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那个女孩还在那儿抹着眼泪，辅导员的脸色也没多好，却比之前缓和了些。
宋辞敲了两下门，在看见他的时候，那个女孩明显地有些心虚。一时情急之下的谎话难免会生出许多漏洞，比如她刚刚说的那些。
不动声色将女孩的异常收入眼底，宋辞带着自己的设计资料，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请问佘老师在吗？”
“不在，他今天请假没来。”这是大三的辅导员，又是新来的，自然不熟悉宋辞，“你是他的学生？”
宋辞顿了顿：“是的。”
辅导员随手又往边上一指：“那你和她一个班的？”
“不，我大四了，比她大一届。”宋辞低了低眼睛，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和这个专业的人还算是比较熟，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孩听见他这么问，脸上出现了几分不自在，像是着急忙慌地要掩饰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显得很是局促。
可宋辞听完了因果，抬起眼睛观察了一下辅导员的表情，没有说一句解释的话，只是扫了那个女孩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孩蒙了一下。这样的反应，让人有些意外，却也让她松了口气。
“哎，对了。”在宋辞准备离开的时候，辅导员又叫住他，“你叫那个夏杨下午三点到办公室来！直接跑了是什么态度……”
他轻一点头就准备离开，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站在走廊里打电话的书记，脚步忽而一顿，又回了头。
“好。”
走出美术楼，宋辞摸出手机，目光在通讯录里的某个名字上徘徊了一会儿，又退出去，登上了微博。
宋辞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打了几个字：在吗？我今天心情不大好，能不能陪我聊聊？
放在平时，十一只要打出去一句话，夏杨很快就会冒出来回复，可这一次，宋辞站在原地等了许久，那边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网瘾少女不玩手机，真是难得。
宋辞看似若无其事，锁键的时候，按下去的指尖停顿却停顿了许久，甚至差点不小心关了机。接着径直回了寝室，放下东西，刚准备给夏杨打电话，却看见私信里她的回复。
——十一大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和平时跳脱的反应不同，只是简单的问句，却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关心。
宋辞：我今天遇见一些事情，觉得心里有些堵，但真讲起来，却不知道怎么说。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这一回，那边不多久就有了回复。
——有啊，就是特别特别难受，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十一大大，如果你真的不开心，我有一个独家疗法，去找离你最近的一家烤肉店，狠狠吃一顿，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胃口。但吃着吃着，什么不开心都会忘记的！
对着那个回复，宋辞愣了愣，原本是想借机开导她，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也是挺让人意外的。他笑笑：是吗？
——嗯，不过这个也是因人而异啦……比如，要是你不喜欢吃烤肉，也可以换成火锅干锅麻辣烫之类的，嘻嘻。
宋辞紧了紧手机，从回到寝室就一直带着几分冷意的眉眼间，终于生出几分笑意。
离这里最近的烤肉店吗？
他微顿，转身又出了寝室。
而李慕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从他进门到他出门的这一些时候，眼睛就一直盯在宋辞的身上。但被盯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发现过。
“啧，有问题。”李慕渊的目光停在门口，“你觉不觉得，自从十一那啥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他以前反应不会这么慢啊，连我看他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嗯。”
邵梓琛应了一声，却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只是递过去一杯感冒冲剂。
“毕竟他也不是你，这样的确不像他。但说起来也合情合理，不是不可以理解。快点趁热喝了，回去躺着。”
原本燃燃的八卦热情被这句话浇灭，李慕渊接过杯子，咕噜一口就干了下去，把杯子递回去之后朝眼前的人摊开掌心，像一个习惯性动作。邵梓琛见状，无奈似的，在那里放了颗糖。那颗糖带着微微的温度，像是被人一直握在手里。
在眼前的人笑眯眯接过奶糖睡下去以后，邵梓琛去把杯子洗了洗，又回到书桌前边继续作业。他们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很多情况下，对彼此都是习惯性的动作和反应。
只是，以前不觉得，然而现在想想……
邵梓琛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兄弟选得好，真有一种在当爹养儿子的感觉。
6.
当宋辞在学校外的烤肉店找到夏杨的时候，她正和时旭在一起，两个人围着一堆肉片边吃边聊，看上去很是开心，情绪上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似的。在距离他们不远处，他停住，没有像上次那样过去，反而，站了不多久就离开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夏杨和时旭在一起，也不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她从没有说过，但宋辞在上次，就猜她大抵是喜欢那个人。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莫名其妙对时旭态度疏离，还刻意在他面前和夏杨接近。
可这是宋辞第一次喜欢上别人，也是第一次对眼前的事情吃味，这样的情绪十分陌生。所以那时的他只是凭借本能反应，想着把人护住，并没有想过这个。
自己喜欢的人，却在喜欢别人，遇见这样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开心。在这之后，有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放弃，也有一部分人会选择争取。
宋辞站在门外略有犹豫，给梁缇柳发了个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显露出不安的表情。
如果夏杨已经和时旭在一起，宋辞想，自己大概会就此放弃。也许有人会说，在感情里遵守道德会让人后悔，但那不过是一部分人的说辞。对于他而言，不论如何，做相反的选择才更让人不适。
他发给梁缇柳的信息，是问，夏杨现在有男朋友吗？
宋辞握着手机的那一小段时间，嘴唇几乎抿成直线，这才发现，原来的他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做好准备和打算的人，这一次却连这个也没想过就陷进去了，不能说不意外。
然而，又真的发生了。
自信如宋辞，千百年都难得紧张一次。但这一刻，看着被汗湿的手心，宋辞愣了愣，不久皱了皱眉。虽然怪新鲜的，但他并不想知道这样的感觉，也不想体验集中不了注意力的分神，这些都会让他觉得心慌。他现在只想看见某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等了不知道多久，当手机振动，他在解锁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紧张更甚。
——没有吧？昨天她看剧的时候还哭唧唧说那些撒粮虐狗的剧情让人又爱又恨来着。
就像在冰雪覆盖的野外被寒风刮得脸上生疼，鼻腔里都要干得生出火来。这时候，他看见一扇门，走进去，里边不止有火炉，有吃食，甚至还有一张软绵绵的大床。宋辞一下子放松下来，面上却看不出情绪。
梁缇柳也并不知道，自己收到的「谢谢」两个字里，含杂了他有过的多少纠结。
从外边回到寝室的路上，宋辞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在看见书桌上一张A4纸的时候，定了定神。
“回来了？”邵梓琛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在看这个？不是不参加吗？”
那是一个比赛的通知，宋辞向来不热衷于这个，认为大多数比赛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是每次有活动，院系总会有人来劝他参加。
然而，他每回都是看一眼就放下了。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证明自己的奖项，比起那些东西，他更重视时间。消磨在无谓的比赛上，远不及花在专业或者爱好上要来得好。
“这次要参加。反正最近多做了些东西，正好也顺便。”他放下那张通知，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便走到阳台上打电话。
邵梓琛隐隐看到他翻出了书记的号码，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什么名堂，笑了笑便转身走开。那边的李慕渊还没睡醒，他习惯性走过去看他状况，这次没踢被子，挺好。
“那么麻烦书记了，嗯，好的，我下午过来，谢谢。”
几句话讲完事情，宋辞挂了电话之后，正好看到夏杨回了寝室。他在目送她进寝室楼之后，把之前就编辑好的通知短信发过去，等收到回复，这才回了书桌前收拾。
也许烤肉店里生出来的那些纠结还在，但目前可以放一放，不急。
可是，他的小蠢羊受了委屈，却缓不得。
第8章 ：她只是个女孩，还是个小孩
1.
很多事情不是说清楚了就能解决，就像很多人要的也并不只是一个能够用作判断的条理。宋辞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上午在办公室。即便有机会，他也没帮夏杨说些什么，左右那时候的辅导员是听不进去的。既然如此，没必要的事情也就不需要做了。
带着多做的版画，宋辞来到书记办公室填比赛报名表，填完之后看看时间，掐得正好。
“书记，我第一次做版画设计，忘记下边的印刷版次格式是怎么样的了，我可以先去隔壁问一问佘老师吗？”宋辞像是真的想了想，“而且这张有些错版，想问问有没有关系。”
书记是个爽朗的中年汉子：“这样？那正好我也走一走，一起去趟隔壁，顺便把事情问了呗。”
宋辞轻一低头：“麻烦书记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几步路的事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了过去。
佘老师是老校区的，在这儿要么坐在班里，要么就在辅导员办公室，他们要去的，当然是后者的地方。也就在宋辞和书记进门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夏杨和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两个人都低着头，像是在挨训。
书记一愣，接着随口笑着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犯什么错误了？”
宋辞与夏杨对视一眼，在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些许的惊讶和没散开的委屈，也许没想到他会来这儿。但她还是下意识微微朝着他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很可爱的下意识。
这么想着，他也朝着她点了点头。
辅导员和书记念了几句她们上午的事情。但在讲完之后，又略显刻意地补充了几句：“现在的孩子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们那时候哪里敢和老师顶嘴啊……”
“不好意思，老师。”这时候，宋辞看似不解地打断道，“您刚刚是说，根据安排表来看，今天夏杨弄丢了钥匙，害得全专业迟到？”
书记在辅导员之前开口：“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宋辞拿出自己做的版画，“我最近正巧做这个，上周必须要赶出来，和佘老师说了以后，他让我借用的版画教室，正巧上周跟夏杨借的钥匙。”他一顿，“我来得早，上一个星期几乎都是我和她一起结伴来开门，这周钥匙不是不归夏杨管……”
随着宋辞的讲述，边上的女孩脸色越来越不好，脸都快拉到了地上。
宋辞说完，看起来有些疑惑似的反问一句：“所以，老师会不会是弄错了？”
在特定的情况下的某些时候，很多人会因为一些事情撒谎，越是匆忙，便也越是拙劣、越容易拆穿。就像现在，那个女孩在说出来的时候或许只想着推卸责任，原来看辅导员的样子，以为自己混过去了，这会儿听见这番话，难免不安，不停搓着手。
另一边的辅导员也是略显尴尬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一出。
可那都不关宋辞的事情。
这一桩，他只要书记听明白了就好。不管怎么样，他的小蠢羊不能被冤枉。
“这样啊。”书记念了一声，“那看起来是有点儿问题。一个专业旷课挺严重的，你怎么没和我说？”
平时是个爽朗汉子，但碰见事情，书记总还是很严肃的。
“我正想和您说来着，您就来了……”
瞟了辅导员一眼，宋辞眼底的笑意闪了闪，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在说完自己想说的以后便低着头站在书记后边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夏杨的目光。
也许之前还有不甘和委屈，也有一些小小的怨气。但就在刚刚，宋辞为她说完那一番话后，那些不好的心情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了。也许是巧合和无意吧，但不论如何，这是上次她扭伤之后，他第二次帮她。
同样的无助心情，同样被拯救的感觉，同一个人，说起来……还挺奇妙的。
夏杨是典型的天生乐观，就算偶尔会有坏情绪，可一旦脱离了紧张，思绪就立马脱离意识自个儿到处飞，比如现在。兴许现在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可潜意识里，她一看见他，就已经开始放松起来了。
完全忽略掉了辅导员和那个女孩，夏小杨迷迷糊糊望着宋辞发呆……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啊，单单只是站着，就能让人安心。
还有，学长的声音果然很好听呢。
2.
如果要问夏杨最爱吃的是什么，那一定就是肉了。尤其是烤肉，半焦时候带出来滋滋的声音，简直悦耳。于是，中午因为不开心而出来撮了一顿的夏杨，晚上又因为出了口气太开心，跑到烤肉店庆祝。
大概是由于心情好，夏杨看起来放松了不少。
“不要一直吃肉，也吃点儿青菜。”宋辞很是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芽白放在夏杨碗里，而对方说得起劲，没注意什么就干脆地一口吃了下去。
对此，宋辞表示很满意，继续帮某人烤肉。
明明是小羊，居然这么不爱吃素还挑食，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这么想着，宋辞抬眼，对上面前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满脸欢畅。在感受到他的视线之后，还稍稍抬起脸冲他傻笑的夏杨，心底忽然又变得柔软起来。算了，爱吃就多吃点吧，反正挺瘦的，但还是得多吃青菜均衡一下。
在夏杨说着话的时候，宋辞又夹过去一筷子芽白。
“学长，你是不知道，我上午都快憋屈死了。”夏杨喝了口饮料，眼睛亮晶晶的，却在下意识吃完碗里一直凭空冒出来的青菜之后，忽然反应了过来。
